第三章 不详的预兆（1/2）

班希大哭了一场，最后终于疲倦地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梅洛欧离去之后，庭院已经恢复原状，爱德格以手撑着脸颊，沉默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班希当面否认爱德格是自己的主人，似乎令他深受打击。

莉迪雅有点担心爱德格，因此并未立刻离开会客室。

“请问，让班希在其他房间休息会不会比较好？”

爱德格点头同意波尔的建议。

“莉迪雅小姐，她一直哭了又睡、醒了又哭，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嗯，我相信她没事的。”

“她看起来跟一般的少女没有两样，一点都不像妖精。”

“这说不定是因为班希原本是人类吧，再加上她忘了自己是班希，就变得更像人类了。”

波尔露出浅浅的微笑。

“她看起来虽然和人类一样，但是却轻得有如空气。”

莉迪雅望着波尔抱起班希走出会客室，接着思考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要是班希能够承认爱德格是青骑士伯爵，并且找回被封印的记忆就好了，问题是她从爱德格身上感觉不到伯爵家的人应具有的力量。

为了弥补爱德格欠缺的部分，莉迪雅才以伯爵家妖精博士的身份从旁协助，但是若要对抗继承了伯爵家血统的悠里西斯，莉迪雅也感到力不从心，一想到这点，她不禁加倍沉重。

班希眼泪化成的琥珀四散在会客室的地板上。

班希过去一直以人类可以看到的状态生活，所以爱德格和波尔都能看见她。

她不是人类的证明，就是这些琥珀。

莉迪雅拾起脚边的琥珀，心里涌起一阵不安。

“请问这些琥珀要如何处理？”

雷温一边问，一遍谨慎的捡起地上的琥珀。

“数量这么多，都可以做成项链了。”

爱德格半开玩笑似的随口答道。

“不行……那是悲伤的眼泪，带在身上会招来不幸。”

“莉迪雅，你是不是有提到班希哭泣代表家族中会有人死亡的预兆？”

“也不是绝对，因为她似乎不是预见死亡才哭泣的。对了，可以把这些琥珀放在火上燃烧看看，若是能被火烧尽，就代表是不具备妖精魔力的普通琥珀。”

雷温确认爱德格点头同意后，将刚才收集的琥珀放在暖炉的柴火上。

琥珀立刻在火焰的包围之下燃烧起来。

莉迪雅总算安心了。

果然是我多虑了。

突然发生太多莉迪雅无法理解的事，加上她的心情又摇摆不定，才会徒增不安。

“爱德格，我一定会设法解开班希记忆的封印，所以你只要尽全力保护自己和大家不受悠里西斯和王子攻击就好。”

爱德格转过头来看着莉迪雅，眼神流露出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认为未来我能否继续以青骑士伯爵的身份走下去，完全取决于自身的能力，所以我不靠自己的力量解开封印就没有意义了。”

爱德格的意思是不需要莉迪雅的力量了吗？

“是你雇用我当伯爵家的顾问，因此我的协助不也是你的能力之一吗？”

“那么，你愿意和我命运与共吗？即使未来我若不仰赖你就无法和妖精界有所连结，你也愿意一辈子跟随我吗？”

“……往后我也愿意为了伯爵家，成为你共同奋战的伙伴。”

“那是行不通的。”

“为什么？你的意思是说，只要不和你结婚，我的协助就毫无意义了吗？这种逻辑太奇怪了。”

“如果你只是被伯爵家雇用的妖精博士，那么我无法将如此沉重的负担加诸在你身上。若我的未来并不等同于你的幸福，就表示我现在只是在利用你罢了。”

爱德格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房间。

莉迪雅从头到尾都觉得爱德格在强词夺理。

莉迪雅不只一次向爱德格表明自己无意与他结婚，但是他刚才的意思简直像在说，结婚是为了不要利用自己。

“什么意思嘛，之前不但狠狠地利用我，还把我耍的团团转，事到如今又何必装好人！”

雷温静静地站在一旁望着莉迪雅，似乎有话想说，但是她已经气冲冲地走出会客室了。

※

波尔让班希躺在床上，接着轻手轻脚地准备离开房间。

此时背后传来微弱的声音呼唤波尔，他回头一探究竟的时候，从床上起身的班希拉住他的上衣。

“你先休息一下，长途跋涉应该很累吧，更何况你还是跟我坐火车来的。”

波尔曾经听莉迪雅说过妖精生性厌铁，因此他在搭火车之前，还贴心地问班希能否搭火车，不过她说没有问题。

铁似乎对妖精无害，他们纯粹是不喜欢这种物质。

“对不起，刚才真是失态……这不是搭火车的关系，而是我们妖精不会感到疲累。”

波尔觉得班希好像很害怕孤单，所以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妖精博士这这里，她一定会帮助你的。”

班希点点头，不过看来依旧相当地不安。

“再说，艾歇尔巴顿伯爵是一位值得信赖的人喔。”

“……那位先生真的和葛拉蒂丝大人有血缘关系吗？”

波尔也知道爱德格与艾歇尔巴顿伯爵没有关系，他的真实身份是席尔温福特公爵家的长子，那是一个和王室有血缘关系的高贵家族。

如果他没有被卷入王子的阴谋，先在应该会以公爵家主人的身份，成为支撑英国的重要人物之一吧。

然而，无论爱德格出身有多么地高贵，他也和与妖精渊源身后的爱歇尔巴顿家族毫无血缘关系。

“这些年来，人类的世界起了很大的变化，铁路轨道也是近年才全英国的喔，而且大城市内多了许多工厂，人们也越来越不相信眼睛无法看到的事物了。”

“能看到妖精的人真的变少了，我蹲坐在路边好几天，应该看得到我的人却几乎对我视若无睹，所以当波尔先生出声叫我的时候，我真的高兴到无法言语，而且您身上不知为何散发出一股令人安心的香味。”

“香味？那是松节油和亮光漆的味道吧……不过女孩子好像不太喜欢这种味道。”

“才不是呢！”

班希用力摇头否认，波尔看到年轻女孩如此为他辩护，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乱翘的头发。

“是吗？谢谢你，那个……我想说的是，青骑士伯爵子孙的力量或许渐趋薄弱，但是伯爵即使明白自身力量不足，却依然试着善尽领主的责任。他为此借重妖精博士的力量，诚心希望领地内的妖精们可以安心度日，他就是这样的人喔。”

波尔心想，让班希认为爱德格是真的青骑士伯爵，对她来说应该比较好。

“波尔先生真的非常信赖那位先生呢。”

波尔的却打从心底信任爱德格，或许也因此过度美化了爱德格。不过无论是爱德格轻浮的一面，或是他心胸宽大以及勇敢无畏，都是波尔欣赏的地方。

“嗯~~是啊，而且他还是我的恩人。”

波尔第一次看到班希露出微笑，她笑起来更像普通的人类女孩，波尔不禁觉得她看起来其实满可爱的。

“对了，如果你觉得无聊的话，可以让我画下你的模样吗？我其实是个妖精画家喔。”

班希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波尔表示要去拿素描簿并走出房间。

没有想到波尔才离开几分钟，班希却已经不见人影。

他甚至还弯腰查看班希是否躲在桌子底下，但是当他不经意地瞄向窗边时，却看见身穿绿色斗篷的少女背景出现在窗外的景色之中。

雪依旧不停地下，少女披散着长发、光着脚，在和正门相通的马车车道上奔跑，她的身影随即消失在庭院的树林中。

妖精似乎不会感到寒冷，可是波尔多少还是为她担心，于是追了出去。

城堡占地宽广，修整过的庭院与森林自然地相连接，散步小径更有无数条，到底该往哪个地方找才好？

虽然马车的车道上留有许多车轮的痕迹，散步小径却看不出有人走过的足迹。

这么说来，妖精就算在雪地上行走也不会留下脚印。

班希到底跑去哪里了呢？说不定她已经不在城堡内，走到通往城外的小径了。

波尔遍寻不着班希的踪影，只好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哟！你在这里干嘛？”

声音来自波尔的脚边，他低头一看，原来是莉迪雅的猫。

记得这只猫的名字好像叫做尼可，波尔曾数度看过妖精博士莉迪雅和他说话，因此多少可以理解尼可会说话这件事，但是亲耳听到猫对自己打招呼，还是令他觉得不可思议。

“请问您有看到班希吗？”

即使波尔有点迟疑，还是决定先问再说。

刚才尼可送那名体型圆胖的男梅洛欧离开，大概是在回城时刚好遇到波尔。

以双脚站立的尼可抱着一条长度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大鱼，这应该是梅洛欧送给他的礼物吧。

“班希刚才和我擦身而过，急急忙忙地跑出去啰。”

“谢谢您。”

波尔正准本往外跑，却被尼可拦住。

“等等，你应该看不到妖精的脚印吧？”

“什么，妖精也有脚印吗？”

“真是的，我来帮你找脚印吧。”

尼可说完后，把手中的鱼交给某个波尔看不见的物体。

“帮我送去厨房，要交代清楚这条鱼是我的喔。”

似乎还有其他妖精在，但是波尔看不见他们，所以只看到浮在半空中的的鱼仿佛在游泳似地离开眼前。

“好啦，波尔，我们走吧。”

尼可迈步前进，波尔则乖乖跟在他后面。

“这可不是在卖你人情哦，我其实有件事想拜托你。”

尼可摸着胡须说道：

“你可以帮我画肖像画吗？绅士当然要有一、两张肖像画才像样嘛。”

“这点举手之劳当然没问题。”

尼可听见波尔爽快答应，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

即使只用两只脚行走，尼可走路的速度依然快得惊人，波尔快步跟上前方那双走在雪地上亦未留下脚印的猫。

尼可似乎轻松地追踪到班希的脚印，却一直没有没看见她的踪影。

他们走了约莫一个小时，来到已经可以看到港口的村子时，尼可忽然停下脚步。

“脚印只有到这里而已。”

“真的吗？怎么会这样？”

“她可能搭上什么交通工具了吧，像是马车或是手推车。”

“我先去存在里找找看。”

这座村子很小，才刚靠近居民住家就已经看到海岸了。

道路上只见到寥寥人影，只有码头边的行人比较多。

波尔看到人群彼端有个披着绿色斗篷的人影正要上船。

“找到了……！”

他赶紧往码头的方向冲去。

“喂，等一下！你要去哪里？”

班希转过头来。

但是班希的旁边有个人催促她上船。那个和班希站在一起的人是个中年妇女，两人乍看之下犹如一对母女。

“您是谁？这个少女是跟我一起的……”

波尔急忙追上去，当他正要伸手拉住班希时，中年女子用枪抵住了波尔的胸口。

波尔吓得僵直在原地。

班希脸色发青、吓得全身发抖，中年女子抓住她的肩膀并生气的责备她：

“我不是叫你不要被人看见吗！”

“您知道这个少女的身份吗？”

“你是指，她是班希的这件事吗？”

中年腐女对紧张的波尔露出冷笑。

“你是波尔?法曼吧，来得正好呢，若是担心这个孩子的安危就跟我走。”

波尔犹豫了一下子，不过现在的情势不容许他的反抗。

况且班希正不安地望着自己，让波尔更加无法丢下她，只好跟着上船。

波尔在船上悄悄寻找尼可的踪影，却没有看到他，不过波尔如此安慰自己，尼可应该在旁边目击了事情的经过，应该会去通知伯爵吧。

波尔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谁，从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这点判断，说不是悠里西斯的爪牙，尽管如此，现在也只有自己能守护爱歇尔巴顿伯爵家的班希了，波尔决定振作起来。

※

“爱德格伯爵，您找我吗？”

雅美来到书房，姿态一如往常般端正，眼睛也直视着爱德格。

“你去哪里了？汤姆金斯说他找遍城堡都没看见你。”

“非常抱歉……我去看海了。”

看到雅美瞬间露出哀伤的神情，爱德格心想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毕竟雅美就在这片大海丧命的。

她跟爱德格坦白自己的背叛后，选择了投海自尽。

尽管雅美再度回到爱德格身边，但是她已经不同于以往，而是以瑟尔奇的身份重生，爱德格无从得知雅美是以何种心情面对自己的变化，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当雅美还是人类时，就是在这里失去生命，想必会对这片大海有深切的悲痛。

“没关系，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雅美惶恐地低下头。

“雅美，把你带来这里或许是我太粗心了，其实我本来想让你留在伦敦，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爱德格伯爵，您别这么说，我来这里之后再度确认了自己的决心。您对我犯下的错误既往不咎，而我也决定一辈子跟随您。”

在爱德格听来，雅美的话充满真诚且没有一丝迟疑。

另一方面，有件令爱德格在意的事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爱德格还在伦敦时，史瑞德曾对波尔的租房处遭人闯入一事耿耿于怀。

就在爱德格出发前往马南岛之前，他和史瑞德两人曾在月台讨论过这件意外。

只有极少数的关系者知道波尔的身世，史瑞德因此断言泄密的可能性非常小。

“伯爵，您确定您那边的人都没有问题吗？”

史瑞德话中带刺地暗示爱德格身边有告密者。

然而，只有爱德格自己、莉迪雅和雷温知道波尔是奥尼尔的儿子，而雅美或许知道爱德格曾和波尔在公爵宅邸见过面，不过她知道的最多也仅只如此。

莉迪雅和雷温绝不可能泄密，但是让雅美重生为瑟尔奇的人是悠里西斯。

倘若悠里西斯得知波尔曾经在席尔温福特公爵家出入，应该不难猜到波尔就是奥尼尔的儿子吧。

不过，前提是雅美和悠里西斯现在仍然在暗中联络，这个假设才得以成立。

雅美的头发上沾着雪，爱德格走到她身边为她拍去雪花，并且用手碰触她的脸颊，雅美在一瞬间露出困惑的神情。

“你的脸好冰。”

雅美大概也感受到对方的态度流露出些许不同于平日的情绪。

爱德格一直都将雅美当作同伴以及家人对待，自己若无其事的碰触让她感到不对劲，爱德格不禁心想，敏锐的雅美或许注意到自己在心中怀疑她。

还是说，爱德格不自觉地以面对一般女性的态度对雅美，才会令她感到不解。

“因为我在外头待得太久了，自从我成为妖精之后，不但不再感到寒冷，肌肤也失去了人类应有的温度。”

“这样啊，不会着凉就好，对了，波尔把伯爵家的班希带来这里了。”

爱德格迅速转换话题，手却没离开雅美的脸。

“是的，汤姆金斯先生已经跟我说了。”

雅美盯着爱德格，似乎有点紧张。

“你见过班希了吗？”

“不，我还没跟她见过面。”

爱德格一边思索，一边替雅美拍掉肩头上的雪，并且将手收回。

“她好像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而且还哭个不停，你如果有空的话就陪她聊聊天吧，你也是妖精，比起我们人类，有你陪她应该能让她比较安心。”

“好的。”

“我只是要跟你说这件事。”

接下来，爱德格转身背对雅美，然后走到窗边，他感受到雅美似乎心事重重地望了他几秒钟，随即又以往常的敏捷动作走出房间。

爱德格听到关门声之后才转过头来，他倚着窗户，摊开握紧的手掌。

爱德格手中有一个蜂蜜色的琥珀，这颗琥珀刚才紧粘在雅美的肩头。

琥珀仿佛是与衣物纤维交织在一起凝固而成的，上面还残留着布料的纹路。

雅美与班希见过面，除此之外，爱德格想不出班希的眼泪还会在任何情况下滴落在雅美的肩上。

为什么雅美要隐瞒自己见过班希？

爱德格心中升起一阵不详的预感，而且他还打算确认心中另一个更深沉的疑问。

他将油灯的玻璃灯罩取下，并将琥珀放在银质茶匙上，再将茶匙靠近火源。

琥珀没有燃烧。

火焰中的琥珀完好如初，仿佛要将火焰排斥开来般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班希的眼泪是预告家族某人死亡的前兆。

目前爱歇尔巴顿的成员，只有爱德格一个人。

这是在宣告我的死亡吗？

尽管如此，爱德格面对自己的死，也只是近似放弃地叹了一口气。

既然公然向王子宣战，自然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倘若我的生命即将结束，那代表自己直到最后依然无法战胜王子吗？爱德格一想到这里，虽然觉得不甘心，但却不是一般人面对死亡时逃避的反应。

比起被自己信赖的人再次背叛的心痛，死亡反倒令人舒坦。

这时敲门声响起。

爱德格将琥珀藏在口袋中并出声应答。

“爱德格，你现在方便吗？”

是莉迪雅。爱德格只要听到她的声音，紧张的心情就会获得放松。

只有莉迪雅能让爱德格产生自己是平凡人的感觉。

和她在一起时，爱德格能够感受到自己也拥有普通的安稳生活，能暂时忘却敌人的阴谋、蜂拥而至的疑惑，以及死神近在身边的不安。

看到莉迪雅有所顾忌地将门微微打开，爱德格把门向内拉，害莉迪雅几乎以往前扑倒的方式进入房间。

若是拉开门时再干脆一点，莉迪雅说不定会倒进自己的怀里，爱德格为此懊悔不已。

“嗨，莉迪雅，我刚好也想见你呢，难道是我们心灵相通吗？”

“……我并不是想见你才来的。”

莉迪雅恼怒的解释。她生气的模样也很可爱，爱德格看她站在门口不愿再前进，不禁想把她拉进来。

“我很在意一件事……爱德格，你有在听吗？”

“我有在听喔。”

“那你为什么要握着我的手？”

“因为我想握你的手。”

莉迪雅生气的脸上带着些许红晕，实在越看越可爱。

“我们坐下来谈吧。”

“在这里讲就好。”

莉迪雅的戒心果然比以前更重了。

但是换个角度想，如果她对两人独处感到如此不安，不就表示她无法像以前那样拒绝自己了吗？

即使这是自己单方面的想法，爱德格也觉得无妨。

虽然爱德格嘴上说不想利用莉迪雅之类的话，但是他其实还是不愿放弃莉迪雅。

他将莉迪雅拉了过来，并将视线转向她手指上的月光石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