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妖精的产婆(1/2)
好久没有像这样平静地贪享着睡眠了。
爱德格在树叶间闪烁的阳光洒满了地上的树林子中走着。这里是席尔温福特家的树林,在梦中的爱德格想道。
在他的身边有莉迪亚在。爱德格的心中,满溢着平静的幸福。
轻轻摇动树叶的风声把云雀的呢喃啼啭送入耳中的同时,虽然一言不发,莉迪亚露出笑呵呵的表情,爱德格也是一样。
不久,道路的尽头豁然开朗,光线也充足起来。被截断的树林子前面横着一片湖泊,阳光在水面上反射就好像宝石一样。
在湖畔边,朱红色的花朵怒放着。
是朱红色的毛地黄。
今年也开了好多呢,莉迪亚说。
是呀,爱德格回答道。
在花朵的包围下度过的那一晚,想起来就好像是遥远的过去一样。
站在湖边,爱德格回想着自那一天之后他们两人越过了怎样的艰难险阻。
但这时,爱德格虽然人在梦中却想起了这样的事。
不是还什么都还没开始吗?
现在他们才正是在毛地黄的花园中。
被初次见识到的朱红花朵包围着。
从梦境中脱离出来,一支花枝映入微微睁开的眼中。
自组织离开之后,他和莉迪亚一同来到了这里。从王子那里夺取过来的力量,自己到底能把它留到什么时候?
唯一能让魔力顺从自己的憎恨和欲望,都已经不复存在在爱德格的体内。对这样的自己,王子一定会看准机会把力量夺回去的吧。
然而此刻心情却是不可思议的平静。
对不起,昨夜莉迪亚这样对他说。
怀了小孩什么的,我说了这种谎对不起。
莉迪亚大概已经对自己是预言者的未婚妻这个身份确认无疑了吧。所以才会对他这样道歉。
在莉迪亚身上有着某种可以对王子起作用的力量。恐怕现在正是这个力量使得爱德格从王子的支配下远离。
还是说在这热情之花的香气之中,连那带着攻击性的邪恶妖精安西里科特的力量都黯淡下来了呢。
灼热的恋情,说不定是人类的感情中比任何的欲望和憎恨都要更为强大的东西呢。
一边坐起身体,爱德格一边这么想。
仍然在晃神的他寻找着莉迪亚的身影,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本来应该在身侧的莉迪亚不见了。
“莉迪亚?”
他环视了室内一圈,但还是连个影也没有。
毯子还是暖的,莉迪亚应该离开了不久才对。
暖炉的火被重新燃起来了。而在篮子里装的东西,结果他们当晚到了凌晨的时候才爬去吃掉。那时莉迪亚应该为妖精留下了一块面包的,现在却不见了。
虽然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危险的动静,但是还是得去找莉迪亚才行,爱德格着急地抓起衣服。
正在套两个袖子的时候,门突然一开,莉迪亚闯了进来。
“爱德格,啊,已经醒了呢。”
嗓音里透着爽快,莉迪亚高高兴兴地在爱德格面前坐下。坐下之后,猛地发现爱德格原来还没扣上上衣的扣子,于是赶紧从他敞开的胸口移开了目光。
爱德格呵地松了一口气,也不去把衣服穿好,就这么抱住了莉迪亚。
“早安,莉迪亚。”
“早,早安,那个……”
“你去了哪里呀。一觉醒来就不见了你,我心脏都要停了哦?”
“对不起。不过,呐,你听我说。”
“还以为你把我丢下了说。”
“才不会发生这种事啦。”
“不过……你知道的,昨天晚上我稍微有点没刹车。”
“…… 也是,呢。”
“果然吓坏了……吗?”
“嗯没有,这种情况我也不讨厌……大概。”
话说出了口之后,莉迪亚羞得抬不起头来,却被爱德格硬拉起来强吻下去了。
吻从嘴唇一直滑落到脖子,好不容易穿好了的礼服的纽扣也要被他解开,莉迪亚终于抵抗地扭着身子。
“呀,等一下……”
“不行,我被你点着火了。”
“有客人啦……”
这么说着的时候,从门口传来了声音。
“还要来吗?”
爱德格睁眼一瞥,瞄到一个腰背佝偻的老太婆的身姿。
“就这么办吧。”
“爱德格!”
脸被莉迪亚狠掐了一下,爱德格才不情不愿地放开她。
“是很重要的事啦,拜托好好听人家奶奶说话啊。”
回应莉迪亚的招呼,老太婆笃笃拄着拐杖走进这间破房子来了。这个老太婆好像似曾相识。
“不好意思,人家老公。”
对了,是来给莉迪亚诊察的那个产婆。
“无需在意。因为太太也没怎么在意呢。”
“这位奶奶说不定知道姆利安的事哦。”
诶?爱德格吃了一惊,还是快快地扣上衬衣的扣子。老太婆横穿过他的面前,在一把椅背都断掉了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在很久很久之前,我的祖母曾经和姆利安见过面。这里就是我说的那个祖母以前住的地方。”
据说,她的祖母同样也是一位产婆。而且,还是一位妖精的产婆。
在老太婆还是一个被人家唤做洁妮的少女的时候,那位祖母可是岛上鼎鼎有名的一位产婆。说到这里,老太婆咕哝道那时候祖母被人称道的接生好手段,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妖精的庇佑才得来的。
在那位老祖母快要过身之前,拼了劲儿地和洁妮说了整整一天,把自己当过“妖精的产婆”这种事毫不隐瞒地全部说了出来。
年轻时候的祖母作为一个产婆虽然也不是说技术非常差劲儿,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因缘巧合总碰上难产和死产,于是声誉一降再降,她便养不起生病的父亲和弟弟们,生活相当的困苦。
这样的她有幸在有生之年见到的第一只妖精,却和传说中经常听得的皮克西有些相异,是非常普通的人类也能见得的。
事实上碰见妖精那会儿,老祖母还在想着那是个人类米饭班主,据说直到后来才注意到是个姆利安。
那个化成人形化得像模像样的男人,诉说着妻子难产大感苦困前来造访老祖母家。
一听到对方能付很多的钱,洁妮的老祖母当下便接了这个工作,随着男人坐上马车往他家赶去。
很快,四周就好像夜幕降临一样变得乌漆墨黑,在黑暗中也不停前进的马车,不久就停在了一间突然冒出来的屋子跟前。这男人的妻子挺着个大肚子就睡在那里。
他对老祖母说孩子生出来之前都不能让妻子醒过来。然而这女人眼看着就要分娩了,却一丁点儿要分娩的动静都没有。
洁妮的老祖母简直一筹莫展。毕竟这大概不能算是人类的生产,老祖母又实在不太懂得妖精的婴儿的事。虽然那男人嘴中称这是难产,但那男人的妻子却好像连自己要生了都不晓得。
但是如果向对方说明自己做不来拒绝掉这次工作的话,最终一定会变得相当麻烦的吧。顾客是妖精的话就会有这种后顾之忧,因为老祖母听过不少这样的传说所以也大概有些了解。于是洁妮的老祖母只得动手检查那位妻子的身体,确认婴儿的情况。
然而那位妻子简直就像个死人。身体又冰又凉,甚至完全看不出来有没有还在呼吸。至于那个婴儿,在母体的肚子里根本就是团着的一块大石头,硬邦邦的,动都不动一下。
洁妮的老祖母大惊失色,心里一害怕转身就要逃跑。那男人突然变成一只巨大的大鹫,飞越过她的头顶堵住了去路。
被大鹫的利爪和尖喙胁迫着,老祖母糊里糊涂地被推回那位妻子身边,只得开始死马当活马医。
毫无办法之下,老祖母先是打算给她服点苏醒药。
取出那个红色的圆滚滚的小瓶,老祖母一边哄骗着妖精这是魔法的红珠子所以对难产也有一定的效果,一边把瓶子的内容物灌进妻子的嘴巴里。
结果女子啪一下就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随着一声几乎撼动屋子的初生婴儿啼哭声,在妻子的肚腹中一下子飞出一块巨大的不知什么玩意儿,那东西冲破屋顶消失在黑暗的夜空中。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苏醒药起了作用。但是那个姆利安男人大约没想到瓶子里面是装了药的,于是把那红色圆球当做了什么稀奇物,一个劲儿地称赞个不停。
然后,那男人对洁妮的祖母说了。
你还真是个不错的产婆呀。从今以后,你就可以打着妖精的产婆这块招牌啦。
从那次以后,洁妮祖母经手的生产里安产的比例开始增加,评价也渐渐提升了,终于得以和家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但是,她所担心的就只有她的孙女儿洁妮。
说想要成为一名产婆,于是就开始镇日跟在她身边给她当助手的这个孙子,万一在她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姆利安又出现的话要如何是好呢。
和妖精相处这种事,既有可能得到好处也有可能正相反会遭遇可怕的事。所以她并没有打算要把“妖精的产婆”之名给她的孙女儿继承。
然而,即使没给她继承这个名号,姆利安也还是有可能会来。妖精一直误认那神奇的红色珠子的力量是洁妮祖母的力量,一旦他还需要产婆的话,既然洁妮的祖母已然不在,那么他会不会就把洁妮召唤去呢?
然而那个时候,洁妮的祖母只是瞎猫碰着死老鼠。纵然洁妮成为了一个再出色的产婆,也未必能够发生和当时一样的奇迹。
因此祖母在临终前还是决定要把这些告诉洁妮。
她说万一姆利安前来造访,也绝对不要跟他走。
然后,她亲手把自己的递给洁妮。她说那是那个时候她戴的帽子。
这顶帽子里有姆利安施的魔法。
戴上这顶帽子之后,似乎就可以看见妖精的世界。去姆利安家的时候,明明四周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返程的时候却能真真切切地看清道路。万一真的被妖精掳去,要逃跑就靠这个了。
但是,这顶帽子除了这种特殊的情况以外都不能戴。因为一旦戴上这顶帽子,姆利安就会错以为洁妮就是当年的那个产婆了。
接受了祖母的忠告,好好地收藏起祖母的帽子的洁妮,幸运地从未遇上妖精,就此度过了大半生。“红色的珠子吗。莫非这就是听到我拥有这个东西之后姆利安就要来抢的原因吗?”
听完了产婆的叙述,爱德格低声念叨。
“妖精在寻找红色珠子这件事,也许后来让帕特里克先生,又或者是达内尔先生知晓了呢。啊,然后他们就是借这个说辞诱骗姆利安来抢走宝剑的说。”
“这么说来,姆利安的夫人又难产了吗?”
“可能是这么回事呢。”
产婆洁妮露出了担忧的表情。一听到人家说及难产的话题就很在意大概是她的职业病吧。
“如果原委是这么一回事的话,那我的星彩红宝石就既不是姆利安需要的红色珠子,也不是苏醒药了……”
正是如此。嵌饰在梅洛欧宝剑上面的宝石,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之物。它原来应该是一块星彩蓝宝石,然而因应使用的魔力不同也会变化成红宝石。如此的东西自然不会是难产的药物了,而如果当年把姆利安的妻子救过来的是一种苏醒药的话,那更加和红色珠子是毫无关系了。
“总之还是要先找出它们的巢穴。”
接过洁妮带来给她的那顶帽子,莉迪亚咕哝道。
“不过要是戴上了那个,妖精就会找上门来让人当产婆给它难产的妻子帮忙。这真是难办了。”
问题正在这里。如果他们能够演好产婆这个角色,像洁妮的祖母当年一样把姆利安的妻子救过来的话,那么无论是尼可还是箭头,要把它们带回去大概都没什么问题。
这顶用毛线打的布料制成的白色帽子,边缘上虽然缝了一些皱褶上去,实质上不过是起个固定帽子形状的作用,说得上是装饰的不过是在侧边缀着的一只蝴蝶结,但是因为蝴蝶结的材质和帽子的布料是一样的东西,因此也不是什么显眼的装饰。
据说干产婆这个活计的时候,洁妮的祖母几乎次次都要戴上白色的帽子。不过不消说,唯独这顶帽子在和妖精相遇以后都没再被使用过。
不过这顶帽子是当时洁妮的祖母被带到姆利安家里去的时候,千真万确在那个地方停留过的物品。
或许比起已经含糊不清的当事人的记忆,这顶帽子更能正确地传达那时那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说不定。
直到现在,其实到底是什么帮助了姆利安的妻子并非清清楚楚。如果他们真的要装作了产婆的样子行动不可的话,就必须要把当时的情况一点不差地重现出来。
“你们看,这里残留了一块污渍哦。这顶帽子保养得这么漂亮,为什么独独只有这个地方是这样的呢?”
这大概是种比较难清洗的染渍吧。这只是一些细微小事,然而莉迪亚却感到很在意。
“哪个?”
“看起来好像是被植物汁液之类染到的。”
“啊啊,那么一说,那个染渍应该是奶奶她喜欢在帽子上插上花朵造成的吧。”
或许洁妮眼前顿时浮现了祖母在世时的风姿,她细细地眯起眼睛。
“她喜欢花对吧?”
爱德格伸手把从地板缝隙长出来的毛地黄折取了一支,试着装饰到帽子上。
“就像这样?”
在那一天,她也像这样子在帽子上插着花朵吗?而那花朵又是指毛地黄吗?
“洁妮婆婆的奶奶,是不是特别喜欢毛地黄?”
洁妮老太婆的视线又飘远了。
“虽然在奶奶的后花园确实种着许许多多的花,但是这些花朵对于奶奶来说,是为了抚慰那些悲凄的孩子们的灵魂的东西。奶奶摘取花朵来供奉这些没有顺利诞生的孩子们。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花开始越长越多。至于毛地黄会在这里落地生根,也不过是凑巧的事。”
看来,洁妮的祖母在帽子上插上花朵这个举动,在她也是一种向花朵委托以生死两个世界的界线,祈求能顺利接生出小婴儿的仪式也说不定。
然而如果说毛地黄的出现不过是一个偶然的话,她碰到姆利安的生产之事那时在帽子上所插的花朵,就不能断言必然是毛地黄了。
“这么说来,屋子附近尽是朱红色的毛地黄呢。越是远离这个地方,毛地黄就越是变回最常见的淡红色品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爱德格说。
“在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这山丘上原本是没什么花的。虽然我想这一带的花几乎都是这个庭院的花朵蔓延出去繁育出来的,不过也闹不明白为什么越是远离这儿,花朵就越是失去朱红的颜色变回普普通通的淡红色。”
“诶——,那这朱红色的花与其说是品种的差异,不如说兴许是土壤性质的差异也不定。”
“泥土会让花朵变色?”
“我曾经听说过这种花也是有的哦。”
洁妮老太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伸了伸腰,伸出手来捶勒捶。
“对了,我想起来了。这种朱红色的毛地黄,搞不好是那个男人种的。那个男人每次来我奶奶家,都会出神地盯着这些毛地黄看。我想,可能是对这些花有什么特殊回忆吧。”
“男人?和您奶奶是怎样的熟人?”
“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那男人说不准是没能诞生的小娃娃的父母呢。”
在花朵下面长眠的是那样的孩子们,洁妮刚刚也这么说过。有人因为思念亡故的孩儿而造访此处也不稀奇。
“不过那男人挺奇怪,一直都没有变老呢。”
莉迪亚不禁和爱德格面面相觑。
“你这么说,意思是他最近用和以前一样的模样出现过?”
“是啊,是长着一头过去无异的美丽银发,看起来仿佛二十多岁年轻人般的模样呐。”
是弗兰西斯。
“话说初次见到他的时候我比他还要年轻呢,搞不好他是个妖精吧。”
洁妮离去之后,走到破房子外面来的爱德格和莉迪亚,静静地站在朱红色毛地黄丛生的后花园中默祷。
“老婆婆说弗兰西斯一直都没有变老呢。虽然听了卡坦娜的话之后,我就觉得他会不会很久以前就造访过里奥纳斯的说。”
“他会这样应该是因为戴安娜的缘故吧。”
“戴安娜……那个孩子,一定是他和戴安娜的孩子。”
“也许是呢。”
莉迪亚未曾料想到会知悉到弗兰西斯的过去。自抵达里奥纳斯以来,这个愿望就和他本人一同从莉迪亚他们眼前隐去了。
“如果说是弗兰西斯的孩子的话,那就是里奥纳斯的继承人哦。他的身上好像流着遥远的过去从里奥纳斯离去的王家的血哦。”
“嗯,我也有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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