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2/2)
“可,记者是?”
“是的,托两位的福,那件事以后我在报社找到份工作了。只不过是家弱势的小型报报社就是。当然,也得知了两位结婚的消息。啊呀那真的是,吓了一大跳啊。”
“吓一跳?为什么?把我们的恋情披露在八卦报纸上的不就是你吗?”
爱德格牵过莉迪雅,让她坐在了自己旁边的位子上。
“这个嘛,伯爵您想啊,像您这样的花花公子居然认真对待感情什么的说到底……啊不、失礼了,总之,那篇报道在伦敦顶多也就会有‘又来了?’之类的反应……”
不管帕尔默打算说什么,好像都会变成没什么营养的话题。最后是爱德格清清嗓子打断了他的话头。
“总之,你因为天马行空的大胆报道人气挺高的。张伯伦主教的八卦,除了你没别人写的出来了呐。”
“其实那件事情,本来也没敢当真的哟。”
“哎?主教的报道原来是你写的吗?”
帕尔默对惊讶的莉迪雅点点头。
“伯爵提供给我材料的时候,我可是还这么想的哟,就算是添油加醋的大众报纸,要是刊登的话恐怕也不妙什么的。不过,践踏国教会权威,卑劣腥臭的恶魔信仰!——这类题材确实是平民百姓喜欢的话题呢。之后以‘主教暴毙源于与恶魔博弈的败北!’为题的跟踪报道也大卖特卖了。”
其实,在政府公开的新闻里,主教仅仅被描述成是因为丧心病狂,最后纵火焚烧圣彼得教堂,然后畏罪在白塔跳楼自尽的,与恶魔信仰有关的信息只字未提,看来已被国教会封锁抹煞了。
这就意味着,帕尔默的报道,大概会被读者们当做粉饰加工到破天荒程度的杜撰小说。
“然后这次呢,他好像要撰写我们在其中活跃的事情哦。”
爱德格带着准备耍恶作剧的表情,瞄了瞄莉迪雅。
“我说等一下,爱德格,光光是你用了魔法的传闻,新闻记者们就已经蜂拥而至了啊。”
“帕尔默先生写了的话,正规报社的新闻记者就不会再插手了哦。估计会被当做空穴来风的虚构故事,很快就为世人所遗忘了吧。”
也就是反其道而行之的发散思维。
“这样就好了吗,伯爵?”
“这样就好。要是被高级报纸曝光了真相反而困扰呢。”
确实是这样。他们自己绝不是出于正义感,才拯救了伦敦的英雄。只是为了守护重要的东西不得不去战斗而已。王子的存在、阿尔文所继承的操纵邪恶妖精的智慧,为了守护这伯爵家,只能让一切成为永远的秘密。
“我只是空有其名的妖精国伯爵。用架空的领土之名冠为己姓。这样就够了。”
伯爵家从今往后,必须将那一旦被用于作恶便后患无穷的智慧,在不失去它的前提下牢牢守护住才行。
“老爷,前来迎接的马车已经到了。”
汤姆金斯的声音响起。爱德格站了起来,牵起莉迪雅的手。
“那么,我们走吧,莉迪雅。”
帕尔默似乎刚刚才注意到莉迪雅经过了一番盛装打扮,直溜溜地盯着她的珍珠项链。
“两位这是要出门吗,去哪儿呢?”
“这就是秘密了。后面的事就有劳你咯,帕尔默先生。”
为了避开聚集在门口的记者们的视线,马车让人停在了后门。登上马车,在塞了坐垫的天鹅绒座位上坐下那一刻起,莉迪雅就开始紧张了。
富有光泽的白色基调礼服裙装,虽然刺绣了浅浅的鲜花纹样,可万一有什么东西沾上染色了,肯定会很显眼。是不是本该穿件颜色深点的来呢。而且头发也是,被蛇男割得乱七八糟的。凯莉应该是帮她梳妆得很体面了,可实际又怎么样呢?
“爱德格,我,有没有哪里不对劲?”
莉迪雅想要寻求帮助,向邻座的他提问道。
“很完美哟。美得让我想要一辈子看下去。”
爱德格说道。“美”这词或许只是嘴上说说安慰人也说不定,可真要有准备不周的地方他也一定会好好指出来的吧。总之没什么问题,莉迪雅在心里告诉自己。可是,还是有在意的事情。
“伤口,弗朗西斯说可能会留疤。虽然现在是梳好头发遮起来了。”
爱德格微笑着,吻了吻她受了伤的发际那里。
“这是我们并肩战斗过的证明。对我来说可是骄傲哦。”
他能这么想让莉迪雅很意外,但胸腔里还是涌起一股热流。本来以为爱德格可能会以妻子的伤痕为羞耻,现在看来有这种担心的自己才应该感到羞耻。自己和他在许多事情上都不合拍,以前好几次这样想过失落过,就连这个问题本身他们的想法都如此南辕北辙,他却能认为两个人在一起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这让莉迪雅觉得好开心。
“太好了……”
“比起那个,莉迪雅,再放轻松一些吧。”
真的,对他来说,伤痕只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东西。话题很轻松地就转移了。而且爱德格指出来的地方其实也是最基本的毛病,莉迪雅紧张得都僵硬了。即使装束正式得无可指摘也一如往常的他,像安慰小孩子一样地微笑着。
“今天其实不是什么需要绷紧神经的大日子。只是个随意闲适的邀请罢了。”
随意闲适什么的,莉迪雅到底还是想象不出来。
“可,毕竟是去白金汉宫呀。自从婚前觐见之后还是第一次啊。”
“从现在开始,去白金汉宫拜谒的机会会变多的。”
“是、……是呢。”
爱德格在伦敦塔的火事之后,已经数度前往过白金汉宫了。莉迪雅一同成行的这还是第一次,但身为妻子理所当然,今后伴随丈夫入宫的机会会增加吧。
莉迪雅下意识地叹了口气,爱德格便露出了十分忧心的表情。
“担子太重了?如果你觉得辛苦,谢绝爵位的事情也行的。”
莉迪雅马上慌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别、别说傻话。陛下可是要把公爵爵位赐还给你啊。那可是席尔温福德的公爵爵位呀,你好不容易能取回自己真正的名字了呀!”
陛下早有试探的事情,莉迪雅听爱德格说了。当然,公爵爵位也算是对这次行动的褒奖,但对外公开的解释应该会用别的理由,发表时间也会暂缓,等到先前事件的余热冷却之后。
可是,不管用的是什么理由,于爱德格而言,恐怕没有比这更令人欣喜的事了吧。
只是对莉迪雅来说,明明伯爵夫人的位子已经够折腾的了,公爵夫人的职责自己能否胜任更是没有把握。
“名字,吗。莉迪雅,我认真考虑过了,我还是想把艾歇尔巴顿的家名延续下去。阿尔文他,应该姓艾歇尔巴顿。”
话说回来,爱德格取回原有地位的话,说不定恢复本来的姓氏才是理所当然的。直到刚刚都没注意到这一点的莉迪雅,听到爱德格说要延续艾歇尔巴顿家族之名的话,心里只觉得不可思议,她抬头看向他。
“可是,席尔温福德公爵必须由利兰德家族的……”
“嗯,不过呢,陛下说有两项选择。若是公开了我是利兰德家族的幸存者,那么就会失去妖精国伯爵的称号。以此为交换,孩子出生后将会被授予伊普拉杰鲁伯爵爵位。那时当然就会变成,由利兰德姓氏的子孙成为妖精国伯爵的情形。另一个选择,则是我保持艾歇尔巴顿的姓氏受封公爵爵位的方法。我可以继续拥有伊普拉杰鲁伯爵爵位,然后有朝一日孩子将继承所有爵位。”
“保持艾歇尔巴顿的姓氏?这样的话,编造授予公爵爵位的理由不会很难办吗?”
主张爱德格是艾歇尔巴顿家族的后裔的话,就和席尔温福德公爵一族毫无关系了。如若不能公开发表他对国家的功劳贡献,那要怎么说服世人接受这事呢?
“这里就要靠家谱的存在了。”
“家谱!真品?”
“那是不可能的哦。”
爱德格干脆坦白道,可那就是说是个伪造出来的东西。也就意味着,要欺瞒陛下和纹章院。
“青骑士伯爵家不存在家谱。正因如此,只有宝剑是继承者的身份证明,反过来说,只要拥有宝剑,出身的真伪不用多问就会被默认。不过,同三百多年前的朱利亚斯·艾歇尔巴顿一样,造访英国的伯爵有过数人,也与王侯贵族们存在交流。事实上,我家先人中的一位,就随朱利亚斯外出航海后音讯全无了。”
这里就是关键了,爱德格说完这句,把脸凑近莉迪雅耳畔。
“如果他和艾歇尔巴顿家族的小姐结了婚,有了孩子的话?只要设定那就是如今的我,爱德格·艾歇尔巴顿的先祖就行了。”
莉迪雅已经只能边听边点头了。
“我是唯一在世的利兰德家族子嗣,有了那些前提要如此认定就并非难事了。”
真是连八卦小报都要甘拜下风的捏造桥段啊。
“这、这样的家谱编出来了吗?”
“现在才要开始哦。反正这家谱与其他贵族家庭毫无关系。艾歇尔巴顿家族也好,利兰德家族也好,都没有其他顶着这名号的人物存在,以后也不会再出现。会被公众默认接受的。”
这样的布置竟然都已经筹划好了。震惊得脱了力的莉迪雅,后背倚在了靠垫上。
可是,的确是爱德格的风格。回想起来,他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人啊。
“莉迪雅,妖精国的领主,不是艾歇尔巴顿不行啊。还记得第一次登上那座岛屿时的情景吗?”
莉迪雅面向爱德格重新坐好,点了点头。
“不可能忘记的。有一棵好巨大的白蜡树,朝阳把它伸展的枝条都染成了金色呢。”
“没错。在遥远的过去,到达妖精国的青骑士伯爵的祖先,肯定也被那白蜡树迎接过。虽然一族起用艾歇尔巴顿这样英格兰风格的姓氏,应该是在时代更晚、对英王称臣的时候开始的,但你不觉得其实是因为祖先们无法忘却被那个风景夺走心神时的感觉吗?”
“白蜡树(ash)的……?说起来,族徽上也画了很多的白蜡树图案呢。”
“在古英语里,‘艾歇尔巴顿(ashenbert)’是‘光辉的白蜡树(ash,灰,白蜡树;-en,起连接合成、补充音节、名词形容词化等作用;bert,高贵的,光明的)’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莉迪雅闭上了眼睛,脑海里重现着那一刻的风景。巨木枝杈的角落、缝隙间光华流泻,到处都洋溢着希望的岛屿,回想起来总是这样的感受。
“这个名字,是能够看见那座岛屿、到达那里的人物的印记。”
真像是爱德格的作风。他从灵魂本质上就是贵族。
绝不会忘记名字所含的意义和被赋予的责任。时刻自觉着去继承和守护拯救了自己的艾歇尔巴顿家族、妖精国,以及它们的历史和精神。
席尔温福德公爵,与爱德格而言并非是单纯的地位头衔,只是他很清楚,说到一代代祖先的历史,其实艾歇尔巴顿家族的伊普拉杰鲁也是一样地沉重。他用自己的双臂将这两方名号紧拥于怀,想要将它们手把手地交给孩子,还有未来的子孙。
“就算不叫利兰德,我也毫无疑问是利兰德家的儿子。只要能够光复席尔温福德公爵名号,我想父亲就会替我感到高兴了。”
莉迪雅想要去爱一切他所珍重的人和事。也因为在未来,抱拥承载起席尔温福德与伊普拉杰鲁的那双臂膀,将会是莉迪雅的孩子的臂膀。
“莉迪雅,你觉得呢?就艾歇尔巴顿行吗?”
“我只要和你是同样的名字就好。”
掌心轻轻贴上脸庞,他温柔地吻了吻自己。谢谢你,一声细语低吟。
只要和爱德格在一起,什么事都做得到。即使是成为公爵夫人的事情,这么一想也不再那么令她望而却步了。莉迪雅完全消除了紧张感,把头靠在爱德格肩上。
“今天啊,陛下好像想要问你各种各样的事情呢。”
“问我?为什么?”
“圣约翰礼拜堂不是结界的枢纽嘛。出于保护伦敦塔的需要,还像这么放置着不管肯定不合适的吧,所以陛下貌似在考虑要将它漂漂亮亮修缮一番的事宜。至于修缮成什么状态才是最佳,说是这方面想要听听你的建议。”
如果是这样,那莉迪雅也能回答得上来。
“太棒了呀。这是要复苏那座圣堂了对吧。以后也能让阿尔文去看看了呢。”
不只是礼拜堂。想要让即将出生的孩子看的东西多得数不清。而且,还有许许多多想要告诉他的事情。
“好想早点见到呐。然后还有这条手链,得好好地系在他手腕上呢。”
爱德格从口袋里取出给阿尔文的手链,像是要给尚未出生的他瞧瞧似的轻轻拈起,手链便沐浴在了洒进车窗的阳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