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100夕part1
从补习班的正门走出来後,天色已经是一片黑暗。
更糟的是还下著倾盆大雨。
在补习班隔壁,装有数个大型灯泡的地上看板,因为开关被按下,使得霓虹灯亮了起来。
很久以前就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补习班隔壁的店面,会是色色的那个特种行业呢?这不会对道德教育产生不良影响吗?
在店门口撑著伞的男子,由於霓虹灯的亮光而眯上眼睛。他用指尖轻轻地敲了一下看板边缘後,目光朝自己这里看来。少女慌张地别过视线,假装毫不在乎的模样。
有带雨伞的学生们,一个接一个从呆站著的少女身旁离开。
雨声、学生们告别的招呼声、街道上路人们的踩水声,这些事物都事不关己地从眼前通过。
将自口袋里掏出的折叠式手机电源打开,液晶萤幕上显示出p8:54的时间和代表收讯良好的图示。萤幕下方贴有和朋友一起在游乐场照的大头贴。
少女名叫海老名夕,是十四岁的国中二年级学生,下下个月即将升上三年级。因为不起眼的打扮,加上戴著呆板眼镜的加乘效果,使得自己连相貌都显得相当普通。夕记得常常被同班的干绘叨念「要不要我借你衣服穿啊?」或是「要帮你介绍一家不错的美容院吗?」
「夕,你好过分喔!不是讲好要一起回家吗?」
夕转身面向声音传来的背後。两名少女友人用一副生气的脸孔走近。
「回家的方向明明就不同,不用一起回家吧?」
夕稍微叹了口气。两名朋友则互看了几眼,说道:
「我们不是说过,为了後天的活动,今天要一起去买材料吗?」
「没错,明天才买就太晚了!」
「後天?]
听到朋友这番话,夕才回想起来。
後天是二月十四日,也就是情人节。她们似乎打算亲手作巧克力。对没有意中人的夕而言,这是个毫无存在价值的活动。
「我对这种事情没有兴呜」
两位朋友逼近身旁,夕皱起眉头。
明明是同年纪,夕甚至还比她们早出生至少三个月以上,然而却硬是矮了一截。
「不不要靠得这么近啦!你们两个都往後各退一步!」
「真是的,夕还在在意身高的事情吗?没有用啦,早点放弃吧!」
「接下来才是我的成长期!等等为什么你们每次都要把我包围起来啊。
「太神奇了!这是捕捉到外星人的景象耶!」
「我是日本国籍的地球人!」
夕被两人自腋下架起,而手脚慌乱地拚命挣扎。
「夕的自尊心之高,以及不认命的程度,真的是国宝级的呢!]
「不要一边摸别人的头,一边讲这种话!」
「对不起嘛我们帮你写明天的作业,原谅我们好吗?」
「不用了,人家自己会写。」
话才刚说完,夕就惊觉不妙。「人家自己」这种话,会令人听起来觉得很孩子气。不出所料夕听到两个人在背後窃笑的声音。夕原本就不高兴的脸也变得越来越臭。
「啊哈哈对了,你刚刚看著手机做什么?不打算回家吗?」
「我是忘了带雨伞出门啦!」
「原来如此,所以才想要叫家里的人来接你吗?」
「恩]
夕低头瞄了手上握著的手机,哼著鼻音。
「但我又觉得没有必要叫家人专程来接我所以正在思考其它方法]
「你就没有想到要跟我们借伞,或者一起撑伞回家吗?」
「回家的方向又不一样,这样多不好意思」
[完全不依靠别人这点,也是夕的特色呢!」
「喂我们两个是不是一点也不值得夕信赖啊?」
「才才没有!」
看到急忙想要否定的夕,少女们露出奸笑。
「迅速振作也是夕的优点,本来不是还很生气吗?」
夕突然惊觉刚刚发生的事情,转身背对两人。友人们的笑声再度传开。
「抱歉抱歉我们跟你道歉就是了,别再生气了,好吗?」
「顺便借我们抄明天的作业吧!」
「结果还不是要由我来写虽然没关系啦」
「因为全班作业写得最完美的就只有夕一个人啊!现在就这么用功,是打算考哪问高中?
「就是那个东」
「咦?哪一所?」
「樱架东」
「啥?」
友人们夸张地表示惊讶。
「樱架东高中不就是那所普通中的超普通高中吗?虽然它至少是间升学高中啦」
「我记得夕的成绩比那间所要求的还要好吧?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拚命用功?」
面对两人的追问,夕的声音越变越小
「可是不念书的话,就会感到不安啊」
「夕怎么可能会考不上?」
「人家讨厌这种不安的感觉嘛!」
夕一脸正经地回覆。
她们两人完全搞不懂。在这个时代里,要普通活下去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只要不小心走错人生的方向,很轻易就会成为落败者。要是在高中升学考落榜,或是因为志愿填不好而没有学校读书的话,那该怎么办?就算隔年考上,同学年里也没有和自己同年纪的人。不只要度过三年没有朋友的生活,万一连大学考试都失败,就更没有脸见人了。
说完道别的话之後,两位少女便回家了。虽然她们临走前又补充一次「真的不用送你吗?」
却还是被夕拒绝。最後离开时,两人露出有点寂寞的神情。
「接下来嘛」
望著越下越大的雨势,夕仔细思考著
这场雨妨碍自己无法回家。如果有把伞,或是前来迎接的车子,问题就能解决。但是这两个方法都被夕否决了。
现在只剩下两个方法一个是在这里等到雨停,另一个是冒著大雨赶回家去。
然而前者并不理想。因为夕想要尽早回到家里,好复习今天的功课。
「好」
夕提起干劲,抱起背在肩上的书包。毕竟自己的身体擦乾後就能解决,但是参考书一旦湿掉就不妙了。
才刚冲到马路上,湿冷的雨滴便打在脸颊上。连眼镜的镜片也在瞬间被淋湿。
夕的目标是赶至下个转角处,在路口附近的那座大楼。只要能够跑到那里,至少就有屋檐可以避雨了。
回到家以後,应该会被妈妈骂吧?
夕一边跑著,一边思考。
回到家後,当妈妈看到夕被大雨淋得全身湿透,应该会很生气。她应该会说:「为什么不打通电话叫我去接你呢?」
刚刚的朋友也会笑我太傻吧?既然到头来都会变成落汤鸡,她们会笑我不该逞强,应该多依赖她们一点?还是又是露出寂寞的神情呢?
不过,反正都可以达到「回家」这个目的嘛!
其实夕刚才的心情很烦躁。因为模拟考的成绩比原本预想中的分数要来得低。而且还记错缴交补习费的日期,也白带钱在身上。接著,又正好碰上这场大雨。平常明明对事前准备超级用心,用心到会烦恼是不是准备过头的她,却频频出错。
今天的运气实在太差了。今天的夕,不像自己平常该有的模样。像这种日子,最好还是早点回到家里,预习明天上课的进度。
就快要跑到目标的大楼了。只要到达那里,就可以看到公车站牌。车子还没来以前,就先在那下面避雨好了。
正当夕这么想著,打算作最後冲刺的时候。
「」
「啪沙」一声,夕在水洼上停下脚步。
整个人茫然地呆站在那里。
心脏从身体内部猛烈地撞击胸膛。
自己应该会因为全力奔跑的关系使得身体缺氧,然而呼吸却在刹那间止住。连身旁往来行人的脚步声也听得格外清楚。
不对,没有看到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夕努力让自己这么认为。
但依旧没用。
越是努力不要去想,刚才在瞬间瞥到的景象就硬是从脑海中浮现。
那是位於夹在两栋高楼大厦之间的小巷子里,路灯的亮光好不容易才能够照到的暗巷之中。
就在那里,夕觉得好像看到像是人脚一般的东西。
心跳变得越来越急促。
可可是,那只不过是「像脚一般的东西」而已嘛又不能确定那东西真的就是脚。因为他完全没有动
对自己突然想到的推论,夕不由得起了一股寒颤。
前言撤回。不能因为他不会动,就断定那不是人类的脚。说不定是其它原因造成他不会动。
例如,死
好不容易有了主意,夕却又马上自己否定掉。
不行,又还没有确定那个就是人的脚万一弄错了,会给其他人添麻烦。搞不好还会被刊登在报纸上,上面写著造成虚惊一场的国中生之类的报导真真的变成那样的话,我就不敢再到学校去了!
夕以外的路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
脑中浮现出把某个人叫住後,请他去确认的选项。但是夕仍打消了这个念头,说不定真的是看错了。自己像个笨蛋似的举棋不定如此一想,就更不想考虑去找人来帮忙。
那有可能是人,也有可能不是。
在夕的心里,充满著不好的感觉。
这是夕最讨厌的感觉不安。一旦进入这种情况,她就会坐立难安,更想要早点从这种不安的状况下解脱,回到令人放心的状态。
「不是人,不是人。恩,那个才不是人」
夕所结论出的答案是「让自己认为刚刚看错了」。
可可是如果那真的是人的话
而且万一那是因为生病或受伤,急需要帮助的人呢?他(她?)可能因为如此而真的死掉也说不定。即使就这样回家去,也不能消除不安。不只如此,不安可能还会越演越烈。
对夕而言,为了消除不安,所剩下的方法只有一个。
夕回过身子,走进昏暗的小径。
为了实行最终手段「亲眼确认]
「不是人,不是人」
她低著头仔细确认路面,一步一步走在昏暗的小道上。视线所见的,只有紧抱著书包的自己的双脚,和一公尺前方的碎石道路。
路灯的亮光和行人的脚步声正逐渐远离。
因因为只有稍微瞥见而已,真的只瞥见一瞬间嘛!那样子哪能知道是不是人类的脚?应该只是布或是其它的东西,然後我就可以放心回家了对了,回到家後要寄信给干绘。再来是做预习和复习的功课,将明天要交的作业
夕停下脚步。
直到刚才还喧闹不已的心跳声变得沉静。只听到半张开的嘴里,好像说了什么话。
在夕双脚的前方,出现两只摊在地面上的脚。
身体突然开始发抖。眼睛违背不想要看的意志,目光笔直地朝著脚的主人的方向游动。
一位陌生的少年倒在眼前。背部摊在仅五个阶梯高的石阶上,苍白的脸孔暴露在大雨之中。
对方眼睛微张,完全没有动静。以白布缝合而成的单薄衣服,像医院的住院患者穿著的服装。
夕以为这名少年已经死了。不由得正要发出惨叫声的时候,却被东西掉落地面的声音打断。
在赤脚的少年脚边,掉出一片像是板子的东西。是和夕的手掌差不多大的透明薄盒,里头装著一片圆形光碟。
「吓!」
夕发出小声的悲鸣。
她发现有只小娱蚣爬到少年的腹部上。娱蚣流出绿色的血液,痛苦地扭曲著,看来是受伤了吧?但是娱蚣的身形却在夕的面前变得模糊,然後
「消消失了!」
娱蚣像是溶入空气一般烟消云散。夕这时候才注意到,刚才的娱蚣有些奇妙的地方脚好像特别长,嘴巴也张得特别大
少年突然开口说话:
「瓢虫」
「!」
夕差点以为自己的心脏停止跳动。
本以为对方死了,然而并非如此。少年微微张开的眼睛眨了一次,胸部也规律地上下起伏。
不过虽然没有死,却也不是在睡觉。只是眼睛如人工物一般毫无生气,一动也不动,脸庞则如蜡像一样惨白。
夕害怕的吓出一身冷汗。
「警警察不对,叫救护车」
夕回过神来,打算取出手机打电话。
此时少年手中发出激烈的杂音。
摊在地上的少年手上,握著一个白色物体
物体看似眼镜,但比一般眼镜又大上许多,应该称之为防风眼镜吗?
厚重的镜片成为像液晶萤幕般的东西。表面浮现出像是细小文字的光点。侧面有著按钮和转盘,戴上去後应该会连耳朵都遮住吧?即使是大致看一下,也能够知道它有相当程度的重量。噪音似乎是从防风眼镜里传来的。
夕被声音惊吓到,手机掉落地面,滚至闪烁著的防风眼镜旁边。
「呜]
她虽然想要马上捡起来,而将手笔直伸去。却因为身体反抗,不愿接近少年於是只有手往前伸,上半身则保持远离的姿态。
[超出录音容量限制停止录音的时间超出]
人的声音交杂在噪音之中。
好像是在反覆诉说什么事情。夕将脸转向手机的方向,把手伸过去。
『今天怎么这么倒楣啊!」
在手指前端确认到金属的触感後,她迅速将其抓回身边。
『确认播放]
[!]
她发现手上握著的不是自己的手机,而是那个白色防风眼镜。冰冷的触感和饱满的重量感,令人直觉地想将它丢掉。
[瓢虫』
夕的手止住动作。耳朵听到的是刚刚才听过的声音倒在地上的少年的声音。
『想和你一起战斗』
夕凝视著防风眼镜。
那是道沉重、坚强,但是悲伤的声音。
[]
夕变得全身动弹不得。
少年简短的一句话,深深打动夕的内心。少年的声音比起自己至今听过的任何声音,比电影与电视剧的任何一个场景,都更令她觉得感动
『你现在在做什么?不这是没有意义的问题你一定依旧战斗著。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可能是边跑边说话的关系,少年的声音听起来起伏不定,另外还能听到些许的踏水声。
『瓢虫。]
夕皱起脸庞。
并感受到莫可奈何的不安
这个感觉,是至今以来所感受过的情绪当中最强烈的,莫名的不安感
『你总是持续战斗隐藏自己的痛楚,包容他人的痛苦,所以我们把一切全都托付给你。虽然我不晓得士兵远赴战场的心情是什么感觉,不过一定跟我们差不多吧?我们每一个人都只是普通的士兵而已。当打倒一个敌人时,我们之中也同样会有某个人倒下。不过不过,每当我们一回头,你就在那里。你总是在那里只要知道这件事情,我们就能够为你出生入死。多么想再一次和你并肩作战,瓢虫]
脚步声停下来了。讲话声也变得越来越细微。
别再说了!
夕领悟到一件事。
这名少年正以生命力保持说话的力气,现在也随时会倒下。和夕素未谋面的这位少年,正处於生命的危机当中。
而现在,夕正全神倾听少年的声音。
和夕本身的意志没有关系,她突然浮现某种预感。
如果继续听这个声音的话,自己一定会——
『我的(虫)已经不行了我马上就会再次变成缺陷者吧这个防风眼镜虽然是从敌人身上抢来的,不过好像有录音功能,但愿是由(虫羽)的人捡到。至於我留下的光碟,希望只有(瓢虫)你看到里面的内容,其他人都不可以看。瓢虫,只有你』
痛苦喘息的声音之中,突然混杂著笑意。
『呵不,除了你以外,我还希望有个家伙能看到。就是我们最大的敌人(郭公)给那家伙看这玩意儿的内容,应该会很有趣吧?当他看到的时候,会做出什么反应呢?当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其实是』
夕清楚听见少年的叹息声要处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发出这么沉重的叹息呢?
『瓢虫瓢虫』
声音之中,满怀著少年的思念。
『好想再一次和你共同战斗以日日野一房,不,以守护你的军队的其中一人,以身为(百足)的身分』
少年的声音结束。接续下去的只剩沉默
[』
夕低头呆望自己紧握在手中的防风眼镜,并发现有水滴落下。
原以为是雨水,然而并非如此。
「啊?」
她总算注意到自己正流著眼泪。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落泪?
真不应该听的
脑中冷静的部分,确信自己的预感成真
我听到这个人的「遗言」了
夕望向少年。
仰望天空的少年一动也不动。他再也不会用自己的意志动作了吧?夕如此相信著。
他是谁,夕并不知道。
他那番话是对著谁讲的,夕也不知道。
但是,夕清楚感受到他强烈的思念。
他是为了某人为了叫做瓢虫的人而奋战。虽然不晓得是和什么作战,但能肯定的是他战斗过了。只为了一位人物,为了瓢虫。他所有的思念,满载於录音下来的这段话里。
夕捡起遗落於倒在地上的少年(百足)脚边的光碟。这就是他所说的「光碟」吧?
[交交给警察」
夕转身面向补习班的街道。
少年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夕实在难以理解。唯一可以确信的是这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情。甚至可能是某起事件。
突然间,从防风眼镜里传来一道充满怒意的声音
[(百足)你这该死的家伙!]
夕吓得将防风眼镜掉落到地上。
[你这个(虫羽)的幸存者!以为把防风眼镜偷走,就能够比我(霞王)大人抢先一步吗?你的所在位置已经被我查出来了,我马上就过去宰掉你!』
即使眼镜掉到地上,怒吼的声音还是听得格外清楚。虽然遣词用字像男生,不过音调很高。声音的主人似乎是位女性。
『我话先说在前头,就算你跑去找警察也没有用啦!我会先通知他们你是附虫者,本部长已经下了命令,一旦发现持有光碟的家伙,就算当场射杀也没有关系!』
夕目瞪口呆。
「附附虫者?」
她看著倒下的少年至少就外观上像个普通少年。
大概是从十年前左右,开始谣传有这种物体存在。
据说它会寄生在少年、少女的身上,靠吞食宿主的梦想与希望成长。虽然大小与特徵各异。不过由於共通点是外貌状似昆虫,因此被称之为(虫)。被(虫)寄生的人类称为(附虫者),且没有办法从(虫)的束缚里解脱。而自由使用(虫)之力量的代价就是献出自己的「梦想]。然後当附虫者的梦想被吃光的时候,就只有死
(虫)的存在并没有被正式承认过,但是随时可以听到人们目击到的消息。现在(虫)和附虫者已经成为恐怖的代名词,而遭受到差别待遇。
夕突然惊觉。
「倒倒是刚刚那个女的提到射杀」
持有光碟的家伙,那不就是指现在的夕吗?
心脏再次剧烈鼓动。
逃走吧
人生当中最强等级的不安感正紧追著夕
把光碟丢掉,逃走吧!我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
「!」
夕倒吸一口气。
倒下的少年(百足)正凝视著她。
101诗歌part1
诗歌伫立在杂乱的脚步声之中。
繁忙的人们从低著头的诗歌身旁穿梭而过。
一位女性走近诗歌身旁,看来是想要递面纸给诗歌。
「」
诗歌并没有抬起头来。诗歌的脸上带有些许惨白。
大概是放弃了吧?递面纸的女性在看了诗歌一会儿後离去。
才刚放心不久,数名少年又将诗歌团团包围。俯看著个子娇小的诗歌,不知道在说什么。
其中一名少年弯下身子,窥视低头的诗歌的脸。
「!」
诗歌的肩膀抖了一下,整个人更是缩在一起。
把脸贴近诗歌的少年的眼眸里,没有映照出任何东西。不只是眼前的诗歌身形,就连光线也没有反射出来。少年们的声音,从诗歌头顶上传来。
诗歌紧抿双唇,静待少年们能够早点离去。
路过的行人们,没有一个会回头关切诗歌。每个人的脸上都毫无生气像机械一般走过。虽然眼前看到谈天说笑的中年妇女,声音却依旧是从头顶上方传来。
在视线的范围内,街道一直线延伸开来。
然而在这其中真的有生命的,只有诗歌一个人。这里是失去情感的街道,令诗歌回想起过去收容她的隔离设施「carden」。
缺陷者的街道「carden」。
附虫者本身的(虫)遭杀害之时,会变成丧失所有情感的「缺陷者]成为失去自我意志,只会接受外在命令的空壳。附虫者既畏惧自己的梦想被(虫)吞尽,也害怕(虫)被杀掉而变成缺陷者。陷入缺陷者的状态後,附虫者便不再能回复到原本的样子过去一直都是这么认为
但是在数个月前,首次出现复苏者。
[不可以!]
从诗歌的衣服上,宛如住院患者身穿的白色薄裳中冒出一只昆虫。
那是一只全身雪白的萤火虫。但是和一般的萤火虫不同,它的身体散发蓝白色亮光。
萤火虫张开双翅,准备起飞,却被诗歌用手制止。
我已经没事了
诗歌在内心拚命对自己呼喊。萤火虫则在静视诗歌的脸庞後,将翅膀收回去。
杏本诗歌,她是第一位从缺陷者状态中重新振作起来的附虫者。
数个月前,为了争夺从缺陷者复苏的诗歌,引发多次的激烈战斗。对於附虫者而言,诗歌是唯一的一丝希望,附虫者们自然无不希望能够夺取诗歌。
有两个组织参与这场争夺战。一个是表面伪装成调查机关的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另一个是由附虫者集结而成的反抗组织(虫羽)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是派遣附虫者,对附虫者进行捕获、隔离,然後让附虫者变成如同官方对外发表「没有这种存在」的政府机关。
战斗的结果是由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获得胜利。一位附虫者(郭公),将(虫羽)的领导者,代号瓢虫的少女打倒,并捕抓到杏本诗歌。失去领导者的(虫羽)内部分裂,诗歌则被安置於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监视之下。
这是大约两个月前左右发生的事情。
诗歌曾经夺走众多附虫者的梦想。诗歌的力量过於强大,能力只要稍微失控,眼前就会变成一片荒野。
「我不会再害怕了」
诗歌抬起头,凝望这条没有情感的街道。
不可以再逃避。
逃走的话,就无法达成和他的约定。
大助
诗歌在心里呼唤著不知在何方的少年。
[!]
突然一阵闪光,覆盖诗歌的视线。
在诗歌眯眼凝视的前方,本来存在的街道消失了。彷佛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事物都是梦境,建筑物和人群也消失於无形中。
诗歌所在的地方是个巨蛋形状般的广阔空间。
天花板的高度足足有数十公尺高。外露的铁架上悬挂著照明设备和许多扩音器。之前街上的脚步声与人们的谈话声,大概就是从那里发出的。
在约莫一个棒球场大的面积上,除了诗歌以外,见不到任何活动的物体。空间里随处置有复杂的机械设备,全部都连接著缆线。头上传来空调运转的声音。
将诗歌带来这里的白衣人士称这里为「隔离所」。和东中央分部的设施相同,这里也是深入地下的空间。
如同地震般的震动,自诗歌脚底传来。
能够出入隔离所唯一的一道门缓缓开启。看起来不像是能够靠人力推动的门。
白色大衣人们又要来迎接自己了吧?这景象打从诗歌由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本部移送至此,便不断重复上演将近一个月。
然而诗歌的预想落空。
踏入隔离所的,是一位穿著白色西装的女性。是诗歌不曾见过的人。
不只这位女性走进来,穿著西装的微胖男子和平常看到的白色大衣人们也尾随在後。
另外在她们的後方站著数名一身白色的人。脸上罩著白色的金属制防风眼镜,穿著异样的长大衣。套著比起机能性更注重防御性的厚重大衣,随处可见大型皮带系在上面。
「终於见到你了,(冬萤)]
前头的女性露出微笑,将脸靠近诗歌。
「对不起,我的近视很深。偏偏我又讨厌戴眼镜,所以不靠这么近会看不清楚呢来,让我更仔细看看你的脸吧!」
面带笑容的女性将脸移得更近。
[?]
诗歌皱起眉头。
逼近的这位女性相貌平和,令人很有安心感。丝线般细小的眼睛和眼角边的黑痣令人印象深刻。年龄大约是二十五岁左右。女性不但不害怕诗歌,还亲切地主动接近她。
反观在女性背後的人物们,态度和女性回然不同。他们以畏惧的眼神眺望诗歌,并且和前头的女性保持一定的距离。
因为女性将脸接近到几乎可以听见呼吸声的距离,使诗歌不由得向後退。
笑容从女性脸上消失。
「啊」
诗歌的背部,掠过一阵恶寒
两人的距离只稍微拉开一点点,女性的双眼凝视著诗歌。诗歌暂停呼吸,身体被不知名的恐惧感侵袭。仿佛有条看不见的锁链从脚边攀爬而上。
至今经历过无数次生死交关时刻的诗歌,由警戒心发出了最大等级的警报声。
这个人非常危险
「看来是勉强了点毕竟我们才刚见面而已。」
女性将腰回复到笔挺的姿态,再次展露笑容。
「但你只是还不晓得而已不晓得我到底有多么爱你。」
「副副本部长,已经够了吧?接下来就在监视萤幕前进行观察吧!」
女性身旁的男子,似乎是将压抑许久的情绪发泄出来般说道从男子看著诗歌的眼神里,明显可以感觉出其胆怯的心态。
「就算外表只是个普通的少女,但『这个』无庸置疑是秘种一号的附虫者!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这个隔离所不晓得能不能撑得住啊」
「万一?那是不可能的,猪濑管理官。」
「咦?」
「因为从今以後,她也会深爱著我。」
女性轻柔地抱住诗歌。
[请原谅我们如此对待你不过大家都是为了你喔这一切都是为了将你自可怕的(虫)之束缚中解放出来」
女性温柔的声音围绕在诗歌耳旁。诗歌的警戒心竟然无意识地解除了。
[副副本部长对方是附虫者」
「你有什么怀疑的地方吗,猪濑管理官?」
女性回过头去,毫不犹豫地笑道:
「你怀疑我们两个人的爱吗?」
沉默的空气瞬间包覆整间隔离所。
「不没有」
猪濑低下头,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话[滴答]一声,他他的汗珠滴落到地板上。
「我们离开这里吧,(冬萤)」
女性如此说道猪濑惊惶地紧接著回应:
「不不可以,副本部长!]
「为什么?」
「虽然(冬萤)是收容在本部之下,但她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共同拥有的素体!如果要进行等级乙以上的实验,若没有得到全分部的同意,是不能向局长申请许可的。至少也需要向在国外出差的本部长徵询意见]
「那一位不在的时候,正是考验身为部下的我们的能力之时,不是吗?」
[可可是——]
「你也不想再待在这种地方吧?」
职位是副本部长的女性向诗歌询问。诗歌不晓得应该怎么回答才好
「看吧,她也说待在这里太无趣了。」
女性再次露出微笑。
「可可是,这个」
「关於实验的进度呢?」
「将实验体送人由立体影像形成的拟似生活空间,藉此搜集统计各项资料。现阶段而言实在还不能够让她身处於真实的街道上当确认过她和普通的附虫者之间的差异之处後,将转移至下个实验阶段」
[请马上为(冬萤)做好移转的准备。没问题吧,实验班班长?」
「是是的!呃,可是那个还没有取得充足的实验数据」
「我该走了。保重了,我可爱的孩子。」
女性放开抱住诗歌的手腕,以双手捧著诗歌的脸庞。
「我叫魅车八重子,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副本部长,要记住喔!]
八重子在诗歌的鼻子前方,慢慢地张阖双唇:
「是魅、车、八、重,子喔!」
八重子依然面带笑容,并轻轻地亲吻诗歌额头。
「我们走吧,猪濑管理官。」
「是是的。」
八重子转身说道:「接下来去巡视另一位一号指定者的状况吧睡美人的状况如何?」「依依然没有任何反应」诗歌听见八重子和猪濑之间的对话。
「将(冬萤)转移到f栋去。]
被称作班长的人物说完这句话之後,迅速离开隔离所。
留下来的是五名身穿白色大衣的人。诗歌知道他们和东中央分部的(郭公)一样,是中央本部的菁英也就是附虫者。
诗歌紧抿双唇,依从指示向前迈出。
没问题的,我可以忍耐
不论被带到哪里,即使遭遇任何困境,自己都可以承受
因为有一位等待著诗歌的人,有可以令诗歌如此相信的人存在。
和利菜你一直所承受的痛苦相比,这种事情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吧?
诗歌在自己的心里,向过往的朋友倾诉。
立花利菜瓢虫,是身为(虫羽)的领导者,在与「gaeden」的决战当中殒落的少女。
她持续战斗至生命的最後一刻,就是为了替附虫者创造一个容身之处,即使自己的梦想被吞噬殆尽也在所不惜。只有在诗歌胸怀里才会落泪的这名少女,到底忍受过多大的痛苦?
诗歌回想起和利菜最後一次相见时的事情。
利菜离去,诗歌的(虫)失去控制的那个场所。诗歌在那里看到的东西。
为什么一直到现在才想起来呢?
本来以为被自己的失控而卷入崩坏之中,变得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但也可能只是自己下意识地这么认为,那东西说不定还留在那里。
在接近隔离所出口的地方,诗歌停下脚步。
白色大衣人们吓得赶紧远离诗歌身边。
「你你要做什么!要是敢反抗的话」
「我我没有打算反抗。只是,那个」
看到白色大衣人们胆怯的样子,诗歌再次明了自己是个多么危险的存在。
「我有个想要的东西。」
「想要的东西?」
「不论会被带到什么地方,我都不会反抗所以拜托你们」
白色大衣人们似乎对诗歌的请求感到相当困惑,轻声细语地交头接耳谈论著。诗歌听到他们的对话里说道:「应该要联络副本部长吗?」「所以我才说不想来的!副本部长什么时候不来,偏偏选在(霞王)和上位局员都不在的时候来到这里!」
「小(霞王)现在不在本部吗?」
突然,冒出一道与现场气氛不搭调的甜美声音。
声音主人是站在白色大衣人们之中最後方的人物。和像是小孩的语调相反,个子颇高。除了防风眼镜以外,头上还以头巾包覆著。
「闭上你的嘴,(鸦)!这不是你可以插嘴的问题!」
「哼喔原来是这样啊」
身材修长的女子一点也不介意同伴的责骂。她将手托在下巴,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在连续点了好几次头後,突然望向诗歌。
「我说啊你的要求是不可能办到的喔,小(冬萤)。」
「咦?」
「虽然不晓得你想要的是什么,不过这里是不能从外面带进来任何东西的唷!尤其是f栋的警备体制更是森严,被带到那里的附虫者只是普通的道具而已。不只是点滴,就连衣服或是餐点都不晓得会不会给唷!]
诗歌感到背部掠过一阵凉意
没有问题的,我
才刚立下的决心,被女子的一番话动摇。
「毕竟那里本来就是缺陷者会被带去的地方嘛,比起来,小(冬萤)可是——]
「不是叫你闭嘴了吗?不要刺激(冬萤)!」
其他同伴走向前,打算抓住身材修长的女子。
不知从何处冒出的黑色影子停在女子肩上。身形虽然有点像蜻蜓,却不太一样,是个拥有两对翅膀和八只脚的异形生物。从翅膀根部伸出的两只触手摇晃著,位在头部大大的复眼正看著诗歌。长著角的口器,对著惊吓的诗歌不安分地蠢动。
「小(冬萤)无论如何都想要那个吗?」
女子的一番话,让诗歌回神过来。
「想要。」
她点头。
虽然不晓得今後还会遇到什么事。老实说,现在心里害怕得受不了。
不过要是有好友所留下的那幅画若能将当初立下约定的那个人的身影放在身边的话诗歌就一定可以坚持下去。
「无论如何就算要求你拿某个东西来交换也愿意吗?」
诗歌再一次用力点头。
「了解。那么我的命运就交给小(冬萤)了唷
「咦?]
女子肩膀上的黑色昆虫开始变形。
蜻蜒翅膀化为触手,瞬间缠绕在女子身上。触手与白色防风眼镜、斗蓬融为一体,逐渐转为黑色。防风眼镜变形之後,脱胎换骨成状似昆虫复眼的晶状体。大衣分裂成为四肢,在女子的背上生长出两对细长的翅膀
「你!」
同伴们个个面色铁青,而女子比他们更早一步行动。从背上翅膀的根部伸出两只触手,绊住同伴们的脚。
「呜啊!」
其中两个人因此夸张地跌倒,还牵连到另外两个人。
下个瞬间,身材修长的女子出现在诗歌面前。
原来是女子振动翅膀,做了短距离飞行。女子以手腕将诗歌紧紧抱起
[呀!]
在身体感到一阵压迫感後,诗歌发现自己已经在瞬间远离白色大衣人们。
不对,是因为抱著诗歌的女子舞动翅膀以低空飞行,让她们很快就飞到隔离所的中央。
[(鸦),你这是什么意思?」
有四名附虫者阻挡在隔离所的出口处。警报声大作,大门逐渐关起。
因为飞行加速度的压迫感,诗歌皱起脸颊,往女子的(虫)看去。
[这只(虫)和(郭公)的一样!」
「没错唷是超稀有的同化型。不过我跟他的不一样」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抓住她们?对手不过是无指定的小兵而已!万一让(冬萤)失控,一切就没有办法挽回了!』
头顶上方的扩音器传来一阵大发雷霆的声音。
「没错。我这只超弱的啦!所以现在要逃跑罗!你要抓紧唷!]
「逃?」
诗歌的话语,被急促的气压盖过。
叫做(鸦)的女性瞬间飞到高空上。
刚刚还被沉静所包覆的隔离所,现在则被警报声和怒吼淹没。无庸置疑地,诗歌和女性两人就是这场混乱的中心人物。
「就算从大门逃出去,也会马上被抓。我们从上面离开吧!」
诗歌的视线被(鸦)柔软的胸部遮掩住一半,她看著前方一座一座的铁架急速消逝而过。
「!」
这次是重力自反方向往诗歌身上侵袭。原来是(鸦)在空中骤然停住,诗歌以为自己差一点就要晕过去。
「来吧,小(冬萤),把那个打坏。那里应该可以连接到地上唷!」
诗歌抬头向上探去,在金属包覆著的外壁中间有一个洞,大小恰好可以让一个人通过。在金属网的外侧可以看见旋转的风扇,原来那个洞是空调用的通风口。
「把那个打坏,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吧?」
「不行。」
诗歌总算做出回应。
「咦?你使不出力量吗?」
「我不想使用。」
「我说啊小(冬萤)这种时候还说任性的话,是要打屁屁的唷!你希望我们两个人在这里被抓到吗?]
诗歌紧抿双唇,左右摆动头部。
一旦使用(虫)的力量,诗歌不晓得自己是否能够控制住(虫)
诗歌之所以没有从这间设施脱逃,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自己的力量曾经摧毁数不尽的梦想
四年前,以及在数个月前的失控中,诗歌使得数百人以上的附虫者变成缺陷者。她们和诗歌最要好的朋友同样是附虫者的利菜一样,也和自己一样,都拥有各自的梦想。
她再也不想见到一群附虫者在自己面前流下生命中最後的眼泪。这令她痛苦难耐。
虽然同样是怀抱梦想、持续战斗的附虫者。诗歌却和立花利菜与(郭公)不同,选择了绝对「不战斗」的路。
「嗯这下麻烦了,只能靠我自己想办法搞定吗?」
两只触手从(鸦)的背後进出。触手缠绕住金属网,并强行将网子拨开。
触手接著来到风扇的位置。高速回转的叶片,很轻易地将触手的前端切断。
「啊呜!」
(鸦)的脸色因为痛楚而扭曲。
当(虫)受到创伤时,会将伤害照实反弹回宿主的精神上。以亲身经历熟知这件事情的诗歌再次眉头深锁。
在两人下方,可以看见白色大衣人们正抓著飞翔的(虫)逐步接近。
(鸦)自嘲道:
「连这玩意儿都破坏不了哈哈,真受不了自己怎么会这么弱?」
[(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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