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1/1)
鲁王李澄年纪比李澜还要小一岁,是个很俊秀的年轻人。
他父亲李亶的生母和皇帝的生母乃是表姐妹,他自己的眉目和皇帝也是很有些相似的。李澜端详着这个堂兄,心里不自觉地有些怏怏——太子殿下在皇帝的诸子中虽然最为受宠,却并不是和皇帝长得最相像的一个李澜的眼睛生得更像母亲,鹿似的圆亮,双瞳极清,黑白分明,看起来格外有些天真。他要刻意眯起眼睛做出威严的样子的时候,才是最像皇帝的时候。
李澄却不必这样作态,他的眼睛是和皇帝一样的略显狭长,但不同于皇帝父子的刻薄阴沉,他的五官都是很温柔,而且稚嫩,软绵绵的俊秀里都流露出一种孱弱无辜来。与一旁年纪最长,五官威严大方的淮王李溶全然是不同的样子。
李澜一眼就知道他父皇是真的很喜欢这个侄儿的,他爹最喜欢这样看起来孱弱无害又温顺的幼崽,不管是兔子还是小时候的自己,都是这样的。
这样想着他还特地眯起眼仔细看了看,果然李澄的眼睛也是瞳仁纯黑,眼白又清澈得没有半缕红丝的样子。
李溶的身量是没有李澜高的,李溶还要更矮些,还没抽条,是纯然少年的模样。李澜左手食指上的割开的刀痕这两日正收口,痒得不行,他动了动手指便又觉得疼,心里愈发烦躁起来——他不想叫李澄去见他的父皇了,他甚至隐约觉得他父皇说不定会把这个李澄认作是他。
只这样想想,他就已经无法忍受了。
但无法忍受也要忍受,李澜略向后靠了靠,强忍着指尖一阵阵的痛痒,将前些日子已经练熟了的、与藩王们对答的话说得七七八八了,果不其然听到李澄十分恭谨地问:“不知陛下圣躬何如?臣等在藩时,日夜殷盼仰瞻天颜。惊闻陛下疾重,忧思难已——”
“日夜殷盼?瞻仰天颜?”李澜突然便出声打断了他。他当然知道这些套话都是官样文章,各地上的请安表大都是这样的话,李澜看都懒得看的。可这样的套话从李澄嘴里说出来,他就觉得不顺耳极了,刻意拿捏着语调挑刺:“藩王无事不得入京……看来鲁王甚慕京中繁华啊。不如这样,等父皇病好些,孤便上奏父皇,教你徙封畿内如何?父皇向来爱重你,想必是肯的。”
指斥藩王栈恋京都不是什么轻省的罪名,几乎便是委婉地说他有不臣的心思。
李澄倒是不负他孱弱少年的样貌,吓得睁大了眼睛——这便越发显得孱弱楚楚了——当即拂衣跪下请罪,叩首涕下,极力否认自己有这样的心思。
李溶自己也是藩王,听了这话,唯恐这个他久闻大名却还是第一次见面的堂弟,这番是要借口发落他们这两个近支嫡系的藩王,斩草除根,自然是不敢说话的。他心里认定李澜十有是弑兄囚父才夺位自立的,结合早先听说过的他以痴傻盛宠的大名,再看如今这一副阴沉刻薄得和他爹一模一样的调调,越发笃定这是个心思深沉手腕狠戾的。莫说为李澄分辩,他甚至连头也没有抬,只在心里念了几遍自求多福。
倒不是他不讲兄弟义气,他只是自记事起便长在封地,每年也不过与李澄见几面而已,又哪里来的兄弟义气可讲。
李澜冷然地看着李澄楚楚可怜的哭求模样,没有一点心软,反而越发觉得烦躁了。皱起眉头低声呵斥他:“够了,你也是堂堂鲁王,平章殿上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李澄这才强忍住了哭,泪眼盈盈地抬起头来。一旁的孟惟看得都快要生出我见犹怜的心思来了,甚至起意为他分辩两句。奈何怎么看小太子都是在发脾气,这时候是不宜轻撄其锋的,何况淮王和鲁王都在……小孟学士便打定了主意,还是等私下再行阻谏。
他思索的时候,李澜已经摆了摆手:“孤不过同你玩笑罢了,你哭成这样,旁人不知,还以为孤是怎么薄待宗室了。你二人一路进京,车马劳顿,且先各自回去安歇。父皇如今犹在病中,轻易不能见人,若想要面圣,还是要再等一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