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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恶存在于过去(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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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这句话,是他给她的承诺,是他给她的希望。

或许来到英国,就是为了寻找这栋房子?

伦敦的夏天很快就要到来,这里将开遍鲜花,整个森林弥漫着清香,只为他们两个。

春雨来到标着“19”的房门前,举起了手中的那枚钥匙。在钥匙柄上也有“19”,还有她的“xuan”。

这是他留给她的房门钥匙。

她将钥匙塞进了锁眼里,等待了几秒钟后轻轻地转动,随着锁里传出清脆的一声,房门被悄然推开。

任谁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激动,她似乎又闻到了他的气味,闭着眼睛想象他就在房间里,站在玄关微笑着等待恋人的归来。

没错,高玄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给春雨在旋转门饭店准备了319号房间,在319房间的抽屉里放入这枚印有“19”和“xuan”的钥匙,然后指引着他来到森林深处的小屋,让她用“19”钥匙打开“19”房门。

然而,眼前却没有他的笑容。

她痴痴地走进了房间,诺大的厅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荡荡的墙壁和天花板,似乎刚刚造好还没有人住过似的。

春雨又查看了一下其他房间,也没有发现任何家具,以及日常生活的用品,厨房里空空如也,连水、电和煤气都没有通。不过想想也是,在这森林深处哪来的水和电呢?

然而,当她走进最里面的一个房间时,整个人就好像看到神灵显圣似的呆住了,随后手中的钥匙掉到了地上。

她看到了什么?

北京时间2005年5月30日下午2点20分

上海。

我在家里,坐在电脑屏幕前,电子邮箱里显示有一封新邮件,发件人的名字是春雨。

这是我收到的第二封来自伦敦的电邮,春雨在信里详细地讲述了昨天的所见所闻,特别是弗格森教授在飞机上送给她的那本《博尔赫斯小说集》。

老天,怎么又弄到博尔赫斯了?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荒诞,命运就好像一个玩骰子的小孩,而春雨就是他手中那粒小小的骰子,在老虎机里被骰来骰去,最后却落到了博尔赫斯的转盘上。

五六年前,我曾那么迷恋博尔赫斯。这个早年博览群书晚年双目失明的阿根廷老头,用文字建造了一个巨大的迷宫。任何人进入他的世界都会迷失方向,在巴比伦塔里周而复始地循环着向上。但所有人都乐此不疲,因为在博尔赫斯的迷宫里,我第一次如此接近真理,这样的愉悦无人能体会——比如当年阅读《小径分岔的花园》的美好夜晚。

春雨也在邮件里提到了这篇小说,她居然说小说中的主人公“yutsun”,就是高玄去英国要寻找的人。难道博尔赫斯也和我一样,喜欢把真实的事件与虚构的故事结合在一起吗?

虽然还清楚地记得《小径分岔的花园》的情节,但我还是从书架上翻出中文版《博尔赫斯文集》。在这本书的第219页里,我找到了《小径分岔的花园》,连带后面的注释总共也只有七千多个中文字,一个标准的短篇小说。

现在,让我们跟随博尔赫斯老先生的脚步,踏入小径分岔的英国花园吧——

故事发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英国,主人公是旅居英国的中国人余准,小说以余准第一人称自述开始。余准是为德国服务的间谍,刺探英国的机密情报,在身份暴露后遭到侦探追捕。他必须在被捕前,将机密情报传递到柏林。他通过电话簿上的地址,找到了斯蒂芬·艾伯特——著名的汉学家,在中国居住过多年,精通中国历史与文化。艾伯特的小径分岔的花园,让余准想起了自己的曾祖父——担任过云南省总督,立志写一部超过《红楼梦》的小说,辞官回乡建造了一座迷宫。余准与艾伯特谈论迷宫,以及他的曾祖父的小说。这时侦探追到花园,余准举枪打死了艾伯特。最后,余准透露了他杀死艾伯特的原因:德国军队要攻击的目标,是一座叫“艾伯特”的城市,只要杀死一个名叫“艾伯特”的人,报纸登出这桩毫无动机的杀人案消息,就能让柏林谍报部门判断出攻击目标。

重看一遍《小径分岔的花园》,感觉与六年前又有不同,似乎真的走进了那个飘荡着白雾的花园,沿着不断分岔的小径前行,通往那迷宫的中央…….

一直觉得这篇故事更像推理小说,通过杀死一个叫“艾伯特”的人,传递所需要攻击的城市的信息。这个故事不仅涉及到逻辑推理,还与密码有关,只不过是把地名的密码转换成了人名。当然,文学评论家还可以从中找到更多的东西,比如时间、比如分岔、比如循环、比如宿命,但这是评论家的任务,不是我们的任务。

春雨在邮件里写的主人公名字叫“yutsun”,显然她看的是英文本。不过,根据这个姓名的发音来看,很可能就翻成了中文本里的“余准”。

我立刻上线,在搜索引擎里找到了《小径分岔的花园》的英文本——《thegardenofforkgpaths》

虽然本人的英文水平有限,不过“yutsun”这几个字母还是找得到的。果然“yutsun”就是这篇小说的主人公,肯定就是中文本里的“余准”了。

接着我又硬着头皮看了下去,忽然发现了另一个疑似中国人的名字——tsuipen。

原来这个“tsuipen”就是小说中“yutsun”(余准)的曾祖父,也就是那位曾经官居云南总督,写过一本据说超过《红楼梦》的小说,又建造过一个神秘迷宫的人物。

我又在英文本里仔细数了一下,“tsuipen”在全文中竟出现了十七次之多。或许《小径分岔的花园》真正的主人公,并不是第一人称的“yutsun”(余准),而是隐藏在幕后从未登场亮相过的曾祖父“tsuipen”吧。

“tsuipen?”

反复念几遍这名字,似乎最近在哪里听到过?对了,请你翻到本书“第三扇门”的前面几页,昨天孙子楚告诉我,一个月前马克·弗格森教授到过s大,求助查找一个晚清高官的资料,这个清朝人做过云南总督的职位,音译名字就叫做——tsuipen

英文本《小径分岔的花园》里“yutsun”(余准)的曾祖父就叫“tsuipen”。

小说里写“tsuipen”曾经做过云南省的“governor”(总督)——而弗格森教授要查找的“tsuipen”也做过云南总督。

几乎可以肯定,弗格森教授到中国来寻找的人,就是《小径分岔的花园》里的“tsuipen”。

面对这样的推理结果我完全愣住了——这位著名的英国物理系教授,千里迢迢跑到中国来,就是为了寻找博尔赫斯小说中的一个人物吗?

而最不幸的是,教授在回英国的飞机上,还搭上了一条自己的老命。

也许这又是一篇博尔赫斯式的小说?就像一首歌里唱的那样:终点又回到了。

这位大名鼎鼎的弗格森教授莫不是疯了吗?

除非——历史上真有“tsuipen”这样一个清朝人,也真有他的曾孙“yutsun”(余准)。

或许《小径分岔的花园》的故事是真实的,或者具有真实的故事原形,只是博尔赫斯以小说的形式给我们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只不过,这个玩笑实在开得太致命了。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月30日清晨6点50分

春雨看到了一幅画。

在这伦敦郊外森林深处的白色小屋内,挂着一幅中等尺寸的油画,在蓝紫色的夜晚背景上,赫然画着一幢威严的钟楼——大本钟。

在那高高的钟面上,指针正对着十点多钟的位置,而在大本钟底下的广场上,则站着一个美丽的中国女孩。

恭喜你,猜对了。

油画中的女孩正是春雨自己。

然而,她的心中是惊讶、恐惧还是高兴呢?也许,只能用弘一大师的“悲欣交集”来形容吧。

又一次在油画里中看到了自己,还是高玄的笔法和风格,只有他才能创造出这样的画。古典写实主义的画面,宛如文艺复兴时期的那些大师,只不过背景换成了大本钟,主人公换成了中国女孩。

照在画中人脸上的似乎是路灯,黄晕的光线只笼罩着她一人,仿佛正站在舞台上表演。她的眼神里是绝望中的希望,虽然忧郁但仍充满力量,她是如此坚强不畏恐惧,任何人在她面前都相形见绌。

春雨注意到画里自己的衣服,正是刚来到伦敦第一晚时穿的——这幅画就是对大本钟停摆当晚的真实写照。

她走到油画前,似乎嗅到了颜料的气味。这时,她发现在油画的右下角,写着一行潦草的英文,她细看了片刻才读出来——sprgra。

春天的雨。

这不是作者的签名,而是整幅画的标题。

是的,高玄在她的画像下,写上了她的名字,同时也是这幅画的名字。宛如达·芬奇的《蒙娜丽莎》,而眼前这幅画就是《sprgra》。

春雨看着油画上的名字,情不自禁地抚摸了上去。虽然画面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灰,但她仍然确信,这就是高玄在大本钟下见到她后画的。

低头拾起那枚钥匙,她紧紧攥在手心,自言自语道:“高玄,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你能听到我的声音,你为什么不出来呢?”

这充满渴望的声音,很快就被小屋的墙壁吸收了,期待中的那双眼睛,仍然没有出现。

她相信高玄就在这一带活动,无论是这枚钥匙,还是这间森林中的屋子,尤其是眼前的这幅油画,都是确凿无疑的证据。虽然这房间里的一切,都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但高玄未必就住在这里,或许只是在这里画画而已。

也许她还需要等待,等待到多久?

忽然,那等待中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了,她一动不动地静止在原地,仔细倾听那个声音。

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森林中走来越来越近,已经走到小屋门口了。天哪,他闯入了白色小屋,是主安排让他们在此相遇?

终于,春雨猛然回过头来。还能再看到那双眼睛吗?

但她看到了另一双眼睛。

灰色的眼睛。

还有克拉克·盖博式的胡子。

她瞬间就泻气了,原来是旋转门饭店的老板乔治·艾伯特,他急匆匆地跑进房门,目光冷峻地注视着春雨。

然后,他也注意到了墙上的那幅油画,随即又盯着春雨的眼睛说:“我记得这个房子是锁好了的,你是怎么进来的?”

春雨举起了手里的钥匙:“这是在我房间的抽屉里找到的。”

“你——”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只能摇摇头,“不该到这里来的。”

“对不起,早上没什么事想出来散散步。”

“但这里很危险,这片森林很容易让人迷路,几乎每年都会有人在这里迷路,就再也没有走出来过。所以你现在能在这里,还算是非常走运。”

艾伯特似乎有些眼袋了,一脸疲惫的样子,看来昨晚也没有睡好。

“谢谢你的提醒。”春雨走到了门口,忽然试探着问,“你是怎么知道我也在这儿的?”

“是刚才杰克告诉我的,她说你出门后就进了这片树林。我怕你出事,就进来找你了。”

“啊,看来我确实很幸运,否则还出不去了呢。”

春雨依依不舍地走出小白屋,她相信这是高玄和她的小屋,她一定还会回到这里来的,和高玄一起。她的心底默念了一句:“再见,我们的家。”

艾伯特知道出去的路,在茂密的树林里走了片刻,他们便进入了那条小径,到这里春雨就认识了。沿着小径又走了几分钟,顺利走出树林,回到旋转门饭店前的空地上。

“饿了吧,去吃点早餐。”

他带着春雨回到餐厅,那些老人们已开始陆续就餐了。

餐桌上放着牛奶和面包。春雨也不客气,她起得太早,确实饿了。

虽然早餐是吃好了,但精神还有些沮丧,失落感缠绕在心头。好不容易找到了高玄的小屋,甚至连高玄给她画的油画都看到了,可就是没看到高玄的人影,他究竟在哪里?

想着想着她就脱口而出了:“ralbert,请问那间森林里的小屋是谁的?”

“哦,那房子三年多前就被人买下来了,但一直空关着没有人住过。”

“是谁买的?是不是一个叫高玄的中国人?”

艾伯特缓缓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要再问这个问题。”

这个回答有些回避,但她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只能淡淡地说:“谢谢你的早餐。”

说完她走出餐厅,跑回三楼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长叹了一声,几乎要掩面而泣了。八点钟还没到,窗外的天色依然阴郁,看起来还可能下雨。晚上只睡了四、五个钟头,平时或许还能再睡个回笼觉,但刚刚经历的那些事,使她完全失去了睡眠的欲望。

春雨在房间里踱了几步,索性打开笔记本电脑,上网看了看自己的邮箱,发现收件箱里有了新邮件。

这封新邮件的发件人正是本人,发出时间是北京时间下午3点,换成伦敦时间正好是一小时前。我在邮件里告诉春雨:弗格森教授到中国来的目的,是要查找一个叫“tsuipen”的清朝高官,曾经做过云南总督。而在博尔赫斯的小说《小径分岔的花园》中,也有一个叫“tsuipen”的人物,同样任过云南总督之职,正是小说主人公“yutsun”(中文本小说里译作“余准”)的曾祖父。

看完这封邮件,春雨马上翻出了《besnovelsllection》,教授在飞机上送给她的书。打开这本书的第119页,夹着一张爱因斯坦头像的书签,《thegardenofforkgpaths》如窗后的雾气般展开了。

她又仔细看了一遍《小径分岔的花园》,像个法医解剖受害人遗体似的,将这篇小说肢解成了几百块,再放到显微镜底下寻找任何蛛丝马迹。

果然在小说里发现了“tsuipen”这个名字,难道弗格森教授也是个文学爱好者?因为着迷于博尔赫斯的小说,所以远赴中国去寻找小说中的古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要么弗格森教授已经疯了,要么《小径分岔的花园》不是一篇虚构的小说,而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虽然如此荒诞不经,但或许是唯一的线索了。

忽然,一个熟悉的名字跳进了她的视线——stephenalbert

这个姓名翻译成中文就是“斯蒂芬·艾伯特”。

艾伯特是小说中第二号重要人物的姓氏,小径分岔的花园主人,也是著名的汉学家,曾在中国居住过多年。因为他的姓氏与一座法国小城名字相同,余准便来到他的花园杀死了他,这样艾伯特的死讯登报后,德国人就知道了攻击的目标——法国城市艾伯特。

stephenalbert

注视着这个姓名,春雨差点要拧自己大腿了,昨天就该想起来了啊,旋转门饭店的老板不是也姓albert吗?他的全名叫ealbert(乔治·艾伯特),会不会就是stephenalbert(斯蒂芬·艾伯特)的后代呢?

春雨又看了看《小径分岔的花园》里,对于汉学家艾伯特相貌的描述:身材很高,轮廓分明,灰眼睛,灰胡子。

瞬间,眼前浮现起那张盖博式的脸庞,灰色的眼睛和胡子,高高的身材,线条分明的脸庞,典型的英国贵族后代——旋转门饭店老板艾伯特,竟与小说里的汉学家艾伯特相貌酷似!

虽然albert(艾伯特)是欧美常见的姓名,或许伦敦有上万个艾伯特。但根据博尔赫斯笔下的描述,小径分岔的花园的主人——斯蒂芬·艾伯特,是今天旋转门饭店的主人——乔治·艾伯特的祖先的可能性还是相当大的!

她注意到小说里,描写艾伯特相貌的那段文字上面,还有更关键的一段——

“我们(余准和艾伯特)来到一间藏着东方和西方书籍的书房。我认出几卷用黄绢装订的手抄本,那是从未付印的明朝第三个皇帝下诏编纂的《永乐大典》的逸卷。留声机上的唱片还在旋转,旁边有一只青铜凤凰。我记得有一只红瓷花瓶,还有一只早几百年的蓝瓷……”

昨天上午她已看到这个房间了——她躲在隔壁318室的衣橱里,掉到二楼那间神秘的屋子,那古典风格的房间里,摆放了许多中国的文物。

她还清楚地记得,二楼房间里陈列着《永乐大典》的部分抄本,还有留声机和青铜凤凰,旁边有一红一蓝两个中国瓷瓶。竟和小说里这段文字丝毫不差,仿佛那个房间就是按照《小径分岔的花园》来布置的。

春雨合上了手中的书本,难道这本绿封面的《博尔赫斯小说集》,是弗格森教授给她准备的一个陷阱?

又想起吉斯夫人说的那些古老传说,艾伯特家族世代居住于此,而且三百年来没有一个人能活过45岁。《小径分岔的花园》里,死于余准枪口下的汉学家艾伯特,想必当时也只是40多岁吧。

难道小说里写到的古老房间就在楼下?ealbert(乔治·艾伯特)就是stephenalbert(斯蒂芬·艾伯特)的后代?“小径分岔的花园”就在旋转门饭店的后面?

春雨打开窗户,清晨的薄雾正渐渐散去,神秘的花园却始终露不出庐山真面目,高大的树木如绿色的屏风,掩盖着一切可能的美好或罪恶。

风从摇曳的树叶间袭来,她深深地吸了进去,充盈着自己的胸腔和血管。她似乎见到了那些分岔的小径,那个几近绝望的中国男子,那个远在中国的古老迷宫。

她闭上恐惧的眼睛,迅速躲到窗帘后,而英格兰撩乱的夜晚,似乎已提前降临于心中。

就这样颤抖片刻之后,春雨忽然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本地的手机号码。

须臾,电话里传来了龙舟的声音。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月30日中午11点10分

挡风玻璃外烟雨濛濛,乌云压在公路上。伦敦人或许早已习惯了,但龙舟还在咒骂着这鬼天气,惟有刮雨器来回地摆动,响应他的自言自语。蓝色polo车飞驰在伦敦西北郊,因为下雨天又是星期一,路上车辆特别多,龙舟总算有所收敛,不像平时那样嚣张地飙车。

两个小时前,当他还躺在床上做梦,突然被春雨的电话惊醒了,她说已查到弗格森教授去中国的原因了,并请他到饭店来一趟。

放下电话龙舟才意识到,自己整个通宵都没睡觉,凌晨五点撑不住了才上床的。教授的笔记本电脑仍在桌子上,连电源线都忘拔了。下床打开屏幕保护,那行密码提示依旧刺眼,像一道固若金汤的城门,任何人都无法攻破。

昨晚他请来了计算机系的同学,把教授的笔记本转到了doc状态。据说这位同学已被微软看中了,要去加州做软件工程师了,但仍然无法解除密码设置。原来教授连系统里都放进了密码,而且还有硬盘自动销毁的设置——如果有谁敢强行进入硬盘,它便会自动销毁。他和同学忙活了几个钟头,无论如何运用“芝麻开门”,阿里巴巴的藏宝洞始终无法打开。

打开这台笔记本的唯一方法,就是找到教授设置的密码,否则再钻研个一百年都白搭。

接到春雨的电话后,他又呆坐了好一会儿,眼皮重重的没睡醒,然后吃了些早点就出门了。又是糟糕的雨天,似乎连polo都有些懒惰了,人和车被潮湿的雨水粘在一起,仿佛回到了江南的梅雨季节。

雨势似乎又大了些,好在旋转门饭店已不远了。龙舟强打精神,盯着前方的滚滚车流。公路的尽头在烟雨中模糊一片,就像永远都不确定的未来。

如果一定有什么事物,能让龙舟感到恐惧的话,那么他会回答“未来”。我们可以看到过去,看到现在,但无法看到未来,因为未来是还未被创造的。也许,就在我们此刻的一转念间,未来就会有巨大的改变。未来就像我们的宇宙,是如此无穷无尽,无论时间还是空间,尽头在何方?边界又在何方?一切都是未知,黑暗一片,宛如现在春雨的遭遇。

据说凡是研究越高深的科学家,便越会感到刻骨的恐惧。宇宙实在太无穷了,当我们仰望浩瀚神秘的星空,想象广阔的宇宙时,忽然发现我们自己是如此渺小,这样的恐惧是任何人都无法克服的。我们究竟从何而来?我们生存的世界源于何方?又将向何方而去?从本质来说地球终将在若干年后毁灭,至于究竟是多少万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人类的存在,无论是空间还是时间,在整个宇宙中不过是一粒微小的尘埃,无论我们具有如何高等的智慧和文明,对于宇宙本身而言并无任何意义,流浪在银河系中自生自灭罢了。

爱因斯坦和霍金们的恐惧才是真正的恐惧,那是对于自己以及整个人类的无能为力,那是对于物质世界的极端透彻之后的慌乱。所有人千百年来都在寻找世界是什么的答案,当我们自以为接近这个答案的时候,我们却先感到恐惧了,这是人类永恒的悖论,一如卡夫卡的小说,或博尔赫斯的故事。

啊呀,差点走神开过路口了,好在龙舟及时转弯,拐进了通往旋转门的小路。

春雨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他了。

她撑着一把饭店借来的伞,迅速钻进车里,不好意思地说:“真是麻烦你了。”

“别那么客气嘛,昨天你不是还说我讨厌吗?”

这小子还是那么贫嘴啊,但她强忍着回答:“对不起,现在先往市区开吧。”

“难道我真成你的专职司机了?”

“要是你不想知道弗格森教授去中国的原因,ok!那就算了吧。”

面对她的伎俩,龙舟只能苦笑了一下:“好吧好吧,i服了u。”

说罢他猛地踩下油门,蓝色的polo开出旋转门,驶上了通往伦敦市区的道路。

重新回到车流中,雨幕里的天空,阴郁得就像他们此刻的心,还是龙舟先打破了沉寂:“你还没告诉我答案呢。”

“是教授去中国的原因吗?好的,我告诉你,教授是去查找一个清朝高官的资料。”

“清朝高官?”前面车子急刹车了一下,龙舟差点没撞上去,“哎呀,可吓死我了。”

幸好春雨绑好了安全带,否则就撞到玻璃上了:“你还会有吓的时候啊。”

“碰上你算我倒霉。”龙舟又对旁边傻笑了一下,“我是在说前面开车的人啦”

“好了,说正事了,你不是说教授去过上海的s大吗?我托我在上海的朋友到s大调查了一下,发现教授确实到s大查过一个清朝高官,只知道名字的音译叫tsuipen,曾经做过云南省的总督。”

“有没有搞错啊,教授怎么会去查这个呢?”

然后,春雨告诉龙舟,她在博尔赫斯小说《小径分岔的花园》里的重要发现,其中有两个中国人的名字:“yutsun”(余准)和他的曾祖父“tsuipen”。

龙舟随即也想到了前天下午,在维多利亚精神病院里,看到的那个名字——“yutsun”。

“你觉得旋转门饭店,很可能就是博尔赫斯小说里的小径分岔的花园?”

“对,而且现在的老板艾伯特,应该就是被余准射杀的那个汉学家艾伯特的后代。”

“这可能吗?”龙舟在狭小的车厢里大口呼吸着,郁闷的天气简直令人窒息,“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在车上告诉我这些吗?

“当然不是,我想我们应该去一个地方。”

他愣了一下,紧紧抓着方向盘:“哪里啊?”

“档案馆!”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月30日下午1点20分

英国公共档案馆(publicrerdoffice)是国家级综合档案馆,保管中世纪以来英国政府机关和法院的档案,1838年成立,馆藏档案按排架长度计算超过14万余米。1973年在伦敦郊区建立新馆,库房容量11万米,装备电子计算机自动检索系统,一般馆藏档案满30年向社会公众开放。

龙舟停好车走上档案馆的台阶,春雨穿着黑色的衣服走在前面,手里撑着黑色的雨伞,宛如中世纪保管档案的管卷大臣。

一个多小时前,春雨在车上告诉龙舟,必须要去一趟英国公共档案馆——如果《小径分岔的花园》的故事是真实的,如果间谍余准真有其人的话,那么一定可以在档案馆里,查到当年的情报卷宗和审问记录。有的话就可以证实她的推测,那么教授去中国的原因也就可以解释,说不定也能找到打开旋转门之谜的钥匙了。

春雨的话也提醒了龙舟,他想起半年多前的一天,教授让龙舟开车送他去公共档案馆。那天上午九点就到了档案馆,教授进去呆了整整一天,直到晚上要闭馆时,龙舟才接到教授的手机,开车将他接了回来。

在kfc吃午餐的时候,春雨向龙舟讲述了《小径分岔的花园》的故事,然后来到了公众档案馆。

此刻,龙舟与春雨走进档案馆,明亮洁净的大厅,与想象中黑暗阴森的档案馆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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