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1/2)
第一章
午夜。
窗,忽然开了。
风吹进了房间,微微拂动着雨儿的发尖,摩挲着她的脸颊。雨儿睁开了眼睛,房间里一片漆黑,就连窗外也没有多少光亮。忽然,她听到了某种声音。
那声音来自雨儿的头顶,“笃——笃——笃——”。她的心跳突然加速了,那声音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就像是一把凿子嵌入她的心脏,让她的心里是如此地难受。那是从天花板上发出的声音,像是某种脚步声,不断地徘徊着,从天花板的左面一直走到右面,从前面走到后面,似乎还有某种规律。
这里是七楼,是这栋楼的最高一层,天花板的上面就是楼顶的天台了。“笃——笃——笃——”,声音的频率似乎越来越快,透过房顶和天花板在房间里回旋着。是谁在深更半夜跑到楼顶的天台上去呢?雨儿的后背忽然莫名其妙地渗出了冷汗。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身边的童年不见了。她伸手抚摸着身边的被单,还微热着,她想叫他,但是喉咙过于干渴了,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楼顶的声音还在继续。
雨儿从床上爬了起来,夜风迎面扑来,她小心地关上了窗。雨儿又抬起头看着天花板,那奇怪的脚步声穿透了一切的阻拦物,直逼她的耳膜和心房。
她披上了一件白色睡衣,然后走出房门。黑暗的楼道里什么都看不清,左边是下去的楼梯,右边是通往天台的楼梯,她选择了右面。
楼顶的天台,空旷无物,只有几个水塔孤零零地伫立着。风很大,一片黑暗里,四周仿佛是万丈深渊。头顶是满天的星斗,不知道在向雨儿暗示着什么。她借着周围大楼上的彻夜通明的2002韩日世界杯广告牌所发出的光线努力地看着四周,什么都没有,就连那奇怪的脚步声也消失了。风吹乱了她的头发,让她站立不稳,后退了好几步,她再也不想留在这可怕的地方,缓缓转过了身体。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雨儿猛地回过头来,伸出手用力地向身后推去。接着,身后传来了她所熟悉的声音。
“雨儿,是我。”童年被推倒在地上,缓缓地站了起来。
“童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雨儿这才从惊慌失措中回过神来,微微喘着气。
“我睡不着,心里一直在想着一件事。”
“什么事?”
黑夜里,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于是就靠得很近,近到童年能闻到雨儿体内散发出来的气味。他一把搂住了雨儿,在她耳边轻声地说:“让我们回家吧。”
“那快下去吧。”雨儿低吟着。
“不,”童年摇了摇头,“我说的是回到我在s市的家。”
“s市的家?”
“是。”
雨儿有些疑惑地看着童年问:“你不是说你已经没有家了吗?”
“不,我有家,我的家在——”童年把目光从雨儿的面前移开,望着远方,缓缓地念出了三个字——“黑房子”。
“黑房子?”
突然,一阵奇怪的风掠过天台,风把披在雨儿肩上的白色睡衣高高地掀起,如同一个白色的幽灵跳着华尔兹向楼下缓缓坠去。
客轮缓缓地驶进了江口,穿破笼罩在江面上的薄雾。雨儿没有跟着童年挤到甲板上去,而是守在舷窗边,静静地望着雾气弥漫的江面和江边那些模糊的景物。这一切都呈现出一股青黑色,如同一幅铺开在江面上的丹青水墨,近乎纯粹的写意。
她能理解童年为什么要突然决定离开生活了许多年的小城而回到s市,也许是因为她和童年在一个星期之内双双失去了工作,也许是因为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了而产生了厌倦,也许是因为童年的黑房子。雨儿不愿再多想了,她也想换一个环境,至少在s市她能重新找到工作。想到这些,她的心情就好了一些,这时候,她可以透过薄雾望见江滩的那些建筑了。于是,她心里有了一些特别的感觉,这与70或80年前乘着海轮刚刚来到这座城市的人们的感触是一样的。
“你在干什么?快到码头了,收拾行李走吧。”童年来到了她身边说着。
10分钟以后,童年和雨儿在客运站码头下了船,他们的行李很少,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了马路边。
雨儿有些贪婪地呼吸着这里的空气,说实话这里的空气并不是很好,她回过头,眺望着江对岸,几十栋巨大的建筑矗立着,浓重的雾气把那些建筑高高的顶层覆盖了起来。雨儿没想到自己对s市的第一印象居然是雾。正在她凝视的时候,童年已经拉着她上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一路上绕了很多弯路,并不是司机故意这样,实在是童年自己也讲不清楚他的目的地在哪里。他几乎忘了自己过去住在哪条路上,惟一记得的是“黑房子”,他是这样对司机描述的——“一栋黑色的房子,三层楼法式洋房,有一个砖砌的烟囱。……”雨儿觉得童年的描述就像现在弥漫的雾气一样让人不可捉摸,最后她拿出了地图,和童年一块儿在地图上寻找,终于一步步地缩小了寻找范围。
最后,出租车在一条绿树成荫的小马路边停了下来,童年和雨儿下了车,抬头望见了那栋黑色的房子。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那栋隐藏在绿树丛中的房子,看不清房子的正面,只能看到三楼和黑色的屋顶,还有那个早已废弃了的烟囱。这栋房子的外墙和屋顶都是黑色的,虽然看起来很坚固结实,但黑色也隐隐地露出了一些晦暗阴霾的气氛,就像刚才的雾。雨儿仰望这栋房子的屋顶,那是一种经常在法式建筑中看到的“蒙厦式”屋顶,即屋顶有两个坡度,顶上部坡度平缓,下部和两侧坡度陡峭。雨儿向旁边走了几步,发现在屋顶的另一面,似乎还有一个“老虎窗”式的天窗或阁楼。
忽然,她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了,她有了一种奇怪的预感,这预感到底是什么却又说不清楚。一阵风吹来,拂动着她的发丝,雨儿低下了头,身体向童年身上靠了靠。
“雨儿,你怎么了?我们到家了啊。”
“也许,也许刚才在船上着凉了。别担心,我没事的。”雨儿又抬起了头,她忽然觉得这栋房子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缓缓地问:“黑房子?”
“是的。”
雨儿仰望着黑色瓦片覆盖的屋顶问:“这里就是你的家?是在哪一层?”
“全部。每一层都是。”
“每一层?你是说,这整栋小楼都是你家的?”雨儿显得非常惊讶。
与雨儿的惊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童年的平静,他淡淡地回答:“没错,整栋楼都是我家的。”
“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什么人都没有了,这栋房子已经空关了十几年了。别问了,跟我来吧。”说完,童年拉着雨儿略显激动的手向路边的一条小巷走去。
雨儿看到在房子和马路的中间隔着一块很大的绿地,绿地里生满了各种植物,密密麻麻,显得阴郁而深邃,许多树木也许有数十年的树龄了,把房子的一二层都覆盖住了。小巷很深,但童年走到巷边第一个门就停了下来。那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童年从包里掏出了一把老式的钥匙,塞进了铁门的锁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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