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4)(1/2)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墟里回荡着,似乎连墓地里的死人都被惊醒了。
为了挽回庄秋水的生命,为了偿还她所亏欠的所有人,她宁愿失去已得到的一切。
这时,从某个地方传来了回声——
“你在地底潜伏,我在人间等候。你吐丝作茧自缚,我望眼欲穿孤独。”
又是那熟悉的旋律,伊莲娜动人的《蝴蝶公墓》单曲,穿越七十年的光阴,自后面那栋老房子飘来
是谁在歌唱?
歌声仍然在继续,她颤栗着注视老房子。目光落到左边的小门上,旁边写着两个粗糙的汉字“女宿”。既然当年这房子是医院,“女宿”大概就是女病人的住处吧。
仅仅这两个奇特的汉字,就足以吸引她上去看看了。她小心地走到门口,里面是几乎悬空的楼梯,看来快要腐烂掉了。栏杆上积满了多年来留下的灰尘,台阶的灰尘却不多,好像还有其他人走过的样子。小蝶轻轻走上楼梯,最近体重轻了不少,这楼梯应该可以承受吧。
楼梯每踏一步都传来回声,伴着上面走廊里的歌声,她来到二楼的木地板上。迎面是道长长的走廊,这就是当年的女病房吗?不知道从哪投下了天光,照亮了两边紧闭的房门。
是哪里传出来的声音?她忽然高声喊道:“伊莲娜!”
回答她的仍然只有歌声。
她一步步向前走去,走廊两头都沉浸在黑暗里,不知藏了什么。尚小蝶推开身边的房门——
陈旧腐烂的气味扑鼻而来,是多年前的药水味,几乎把眼泪都熏下来了。她躲在门外捂着鼻子,等到气味散掉一些,才敢小心地走进去。这房间空空如也,只有地板上散落着一些小东西。在布满灰尘的地上,有一盏破碎的煤油灯。还有些奇怪的玻璃瓶子,里面的液体早已挥发殆尽。
古老的歌声并未停止。窗户正对着墓地,站在窗边俯瞰墓园,可以想象当年病人们的绝望——病中的每天都面对坟墓,似乎自己随时都会被送进去。
从医院到坟墓——卡申夫真是一条龙服务了!
离开这间屋子,她打开第二扇房门。仍然是一间空房子,窗户面对着底下的坟墓,地板上什么东西都没留下,只有厚如地毯的灰尘。
突然,墙壁显出某种暗红色的印记,看上去就像孟冰雨书包的颜色——不,那是血迹!
许多年前留下来的血迹,呈喷射状飞溅到墙壁上。或许已过去许多年了,但那血迹就像油画颜料一样,深深渗入了墙体,永难磨灭。
墙角还能看到模糊的“血手印”,人的五根手指和手掌依稀可辨,这是死亡前最后的呼号。小蝶立即蒙起耳朵,整个屋子响起了那种声音,鲜血的喷溅,肉体的撕裂,还有最后的呻吟与诅咒
幽灵们似乎正从墙壁里钻出来,带着鲜血扑向门前的小蝶——她赶紧退出了房间,转身逃进了对面的房门。
突然,《蝴蝶公墓》的歌声戛然而止了!
这间屋子里没有灰尘,也没有腐臭的气味,相反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窗户正好对着厚重的“哭墙”。脚下的地板还算干净,屋里放着一张钢丝床,上面铺着一张草席子。还有一张古老的写字台、宽大的衣橱椅子等老家具。
这正是昨晚她到过的房间!
伊莲娜的房间。
当她走到写字台跟前时,身后响起了奇怪的动静。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尚小蝶飞快地转回头来,终于见到了那个鬼影。
鬼影就站在门口。
一身黑色的衣裙包裹着身体,看起来又瘦又不,宛如从地底里爬出来的。小蝶的嘴唇颤抖起来,她第一次看到了那第脸。
脸上镶嵌着一双深深的眼窝,两只眼珠居然是半透明的,如野兽般放射出精厉的目光。头发被黑色的罩子盖着,额头布满深深的皱纹。鼻子几乎是鹰钩状,脸颊瘦得只剩下一张皮,就像活动的骷髅。那张嘴唇也全是皱纹,裂成许多道缝隙,仿佛已被她自己吞噬了下去。
天哪,这是一张欧洲老妇人的脸。
刹那间,墓碑上的照片浮现脑中。尚小蝶激动地身她走去,难道是——
6月20日上午9点50分
在档案馆清冷的阅览室里,庄秋水困惑地揉了揉眼睛。
刚才给尚小蝶打了一个电话,却被告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早上通过很多人找过小蝶,但都说没看到过她。
半个钟头前,档案馆的表姐打来电话,说凶案的卷宗里又有新的发现。庄秋水暂时搁下对小蝶的担心,匆匆赶到了档案馆。
1935年的惨案又有新的发现,其实是伊莲娜的口供几次反复。因为警长并不关心吸血鬼的故事,他最想知道的是:案发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伊莲娜几次推翻自己说过的话,让警长甚为恼火,更怀疑伊莲娜作案的可能了。
直到第七次记录,伊莲娜才道出了卡申夫的另一个秘密——他极力反对养女嫁给中国人,是出于不可告人的原因:他已不能离开伊莲娜了,从她美丽纯洁的少女时代起,卡申夫就变态地暗恋上了她,不仅垂涎于她的美貌,更希望永远占有这贵族之女,将她牢牢控制于股掌之中。卡申夫强迫她留在自己身边,把她囚禁在医院里。伊莲娜暂死不从,进行了激烈的反抗,终于从医院里逃出来。她和黎家公子私奔到法租界,举行了订婚仪式。木已成舟,卡申夫只能痛苦地默认,但要求伊莲娜在出嫁前,必须住在养父身边。
就在案发那天半夜,卡申夫突然发狂了,冲进伊莲娜的房间,告诉养女一个秘密:就在昨天清晨,卡申夫趁她熟睡的时候,给她注射了一种特殊的血清。这种血清里含有大量病毒,是卡申夫在实验室调配而成的,原料就是“鬼美人”蝴蝶。
伊莲娜目瞪口呆,因为她深知“鬼美人”的毒性!而卡申夫曾经用它做过活体试验。丧心病狂的卡申夫,还要对养女旅行不轨。伊莲娜拼命反抗,逃到其他病房。卡申夫拿起手术刀,刺死了一个病人,随后兽性大发逢人就杀,千奇造成了这一夜的惨案。伊莲娜趁乱逃出来,藏有自己的推理——真正杀死卡申夫的,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卡申夫鬼美人凤蝶”。她与“鬼美人”共同生活多年,了解这些蝴蝶的习性。只有“鬼美人”才能这样杀死一个人。这种蝴蝶绝非一般昆虫,而是社会性的动物,智商之高超乎想象。它们原来栖息在山谷中,是一切昆虫的首领,可以指挥任何虫子,是真正的“昆虫之王”。卡申夫常拿“鬼美人”做残酷的实验,蝴蝶们对他只有仇恨。
也许在案发的当晚,卡申夫在实验中犯了某个小错误,便被蝴蝶抓住机会,偷偷逃出实验室。发狂后的卡申夫先意图占有养女,然后就成了杀人恶魔,将十八个索然无辜的病人全部杀害。最后他自己也死于蝴蝶的攻击,真是玩火者必自焚!只可惜那些病人们为他陪葬了。
庄秋水又捏了一把汗,原来这“鬼美人”蝴蝶还这么厉害,上次看到它没有实施攻击,已算自己命大了吧?
表姐给他买了盒饭,就地解决了午餐。他又给小蝶打电话,但依然关机。情急之下只能打给陆双双,她却冷冷地回答:“我没见到过她,但你可以再去‘蝴蝶公墓’找她啊?”
午后,心烦意乱的庄秋水继续看档案。
根据1935年警方的调查报告,他们并不相信伊莲娜的话。警长认为她的口供荒诞不经,完全是推卸责任隐瞒事实。尤其是关于吸血鬼的说法,更是坠入了怪力乱神的深渊。警长带人重新勘查了墓地,确实发现了刻着1428-1476的墓碑。但警长还是不相信吸血鬼的说法,命人挖开这个坟墓,发现棺材里居然躺着一具没有腐烂的尸体!他看上去和活人没有区别,有一张苍白英俊的脸,躺在坟墓中就像睡着了一样。警长自己也吓得毛骨悚然,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白天躺在棺材里,晚上跑出来骗姑娘的吸血鬼?
在场的人们都被吓住了,凶案的灵异说法也迅速传遍全城。但警长仍不依不饶,又仔细检查了医院,却没有发现伊莲娜所说的“鬼美人”蝴蝶。本案的调查从此陷入困境,虽有伊莲娜的翔实供词,但仅有她一个人证不足以有效。
一年多后,嫁入豪门的伊莲娜难产而死,只留下了一个可怜的女婴。根据伊莲娜的遗愿,丈夫将她葬在医院的后院。黎家买下空关的医院包括墓地,以及周围大片农田和荒地,1940年代在原址建起了一家机器厂。
本案惟一的目击证人死后,从此再无真相大白的可能。不久,警长本人也神秘死去。据说其喉咙里生出一个虫卵,导致气管堵塞窒息而死。1935年叶卡捷琳娜医院的惊天血案,就这样渐渐被人遗忘,尘封在档案馆的卷宗里,变成永远都难以解释的谜。
而伊莲娜静静地躺在坟墓里,直至它变成“蝴蝶公墓”
6月20日上午9点55分
尚小蝶正面对着鬼魂。
“蝴蝶公墓”的旧医院房子二楼,她站在神秘的屋子里,门口是个欧洲老妇人——裹着一身黑色的长纱,形容佝偻可怖,宛如黑森林里的巫婆。
心底颤得厉害,她快步向门口走去,刚想问“你是谁”,老妇人就如魅影般飘了出去。
小蝶紧跟在后面,冲进昏暗的走廊,只见老妇人的脚全被黑袍盖着,看不出走路的样子。但老妇人移动异常迅速,小蝶大步奔过去竟还没追到。
忽然,走廊里亮起一道光线,面前出现了一座栏杆桥,头顶是玻璃天棚——原来回到了门洞里,那道悬在半空的“过街天桥”。
老妇人飞快地穿过“天桥”,隐没在对面的黑暗之中。尚小蝶也踏上了这条“空中走廊”,脚下的木板嘎嘎作响,她只能伸手扶着左右的栏杆。
对面依然是条走廊,但几乎一丝光线都没有。她掏出手电照了照里面,刚走几步就发现了分岔,迷宫般错综复杂。
大概这就是“男宿”了吧?再也看不到老妇人的鬼影,前头的走廊又黑又乱,地板上还有几个大洞,再往前走恐怕就要迷路了。
小蝶只能又退回来,走过“天桥”时低头看看下面,幽深的门洞如同地道。光线穿过布满尘埃的玻璃顶棚,瀑布般倾泻在她的头顶,仿佛刹那那穿梭了时光。
她一步步向后退去,一直回到有钢丝床的那间屋子。
身上的背包让人气喘吁吁,索性脱下放到地上。她疲倦地坐在一张靠背椅子上——这椅子看起来也是古董了。
写字台上有个墨水盒,还有支很老的钢笔,估计是很值钱的老牌子。她打开墨水盒摇了摇,发现里面的蓝墨水还没有干,钢笔居然还能写字。
尚小蝶缓缓拉开写字台的抽屉。第一个抽屉里全是杂物,看起来都是许多年前的东西,比如生锈的铁发卡,几乎掰不开的别针,还有完全叫不出名称的东西。
第二个抽屉里有本旧相册,黑色的皮质封面,散发一股淡淡的霉味。将相册放到台子上轻轻翻开,里面嵌着几张黑白照片。开头是个十几岁女孩的肖像照,略微鬈曲的淡色头发,大而明亮的眼睛,配着薄薄的嘴唇,竟有些像少女版的妮可基德曼。
下面一张是外景,刚才照片里的少女,正站在一道深深的门洞前,摆着妩媚动人的姿势,嘴角浅浅的笑颜。照片里作为背景的门洞,正是小蝶所处的这栋房子,大概是几十年前的医院吧。
第三张照片,却是在门洞里的“天桥”上拍的,少女和一个中年男子并排靠着栏杆,表情甜美宛如父女。那中年男子有着乌黑鬈发,生着一张东欧人面孔,玻璃天棚射下的光线,让他的眼神有些诡异——他就是医院的主人卡申夫。他和照片里的少女又是什么关系呢?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