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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梦中身(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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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再迟疑,向着另一处的白光举步奔去。

踏入光中的一瞬,凝滞的空间仿佛忽然动了。她看到那一点光在不停地扩大、扩大,恍然将她全部包围。就像是天门开了,她恍惚中看到白光的周围有流云如水般翻卷,五色绚烂,梦幻一样的美丽。她听到有无数美妙的声音在歌唱,恍如天籁。

在白光的中间,有什么景象在一幕幕地转变。

她仰着头,看着那光、那色、那景象,忽然间有些神不守舍。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奔走,意识忽然之间就变得模糊。她低下头,看到了自己的手——居然隐隐透明,进而一分分地变得稀薄,如即将散去的雾气。她本是灵体,凝聚成形——而此刻,在奔向那点光亮的途中,她居然看到自己在慢慢涣散开来。

然而,感觉不到丝毫的痛苦。她的心居然是平静的,仿佛是在迎接一场宿命。

她其实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是在奔跑,然而四周的景象的确是在平缓地向后移去——不知何时,她周围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浮现出了各种奇妙的景象。

最初,她仿佛在一条长得看不到底的镜廊上奔跑,脚底、四周,映出的都是一个个一模一样的自己。以各种角度、各种姿态,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渐渐地,镜子里的“她”开始有了自己的眼神,好奇地相互顾盼。

她诧然地看着,有做梦般的不真实。她看到那些镜子里的“自己”的动作开始脱节,慢慢地自行活动起来,不再跟随着她做一样的举止。“她们”仿佛脱线的木偶,开始自顾自做出各种举动——她们背后的景象,也随之换成了各种不同的时空。

她看到她坐在一艘巨大的木兰舟上,领着船队远航深海,天风吹动她的头发;

她看到碧绿的水如同蓝宝石在头顶荡漾,水底珊瑚如同树一样扶疏,有鲛人在歌唱;

她看到一个鲛人将一把长剑送给了一个黑衣男子,指着遥远的陆地,说着什么;

她看到一支箭呼啸而来,穿透她的肩膀,而她策马驰骋在万军之中,叱咤凌厉,身侧有人和她并骑,他们所到之处无不披靡;

她看到自己坐在高高的王座上,殿中万人下跪,八方来朝,声音震动云天;

“皇天后土,”她听到一个似乎熟悉的声音在低沉地说,“世代永为吾后。”

——她看到一枚银色的戒指戴上了她的右手。

“阿琅!阿琅!愿吾死而眼不闭,见如此空桑何日亡!”

白光里忽然回荡起一声厉咒,响彻了这个凝定的时空。

是什么样的愤怒?穿越七千年依然不曾熄灭!

就在那个瞬间,她看着镜中无数个自己,忽然明白过来了。那不是她……那不是她!镜子里的每一个影像,都是另一个人——

“白薇皇后!”她忽然惊呼起来了,指着镜中的自己,“你是白薇皇后!”

“喀喇喇”一声响,无数的镜子忽然一起碎裂了——所有的记忆轰然坍塌,恍如银河天流席卷而至,将她推向那点白光的出口。她在无数的幻象中,穿越了几生几世的记忆,忽然间淹没,忽然间又从那些破碎的影像中浮出来。

她穿越了那一点白光,忽然发现眼前换了另一个世界。

那是纯白色的世界,茫茫一片,空洞无比,唯独中心有一条巨大的金色锁链,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垂坠,贯穿了这个世界,不知始,不知终。这个白色的世界在震动,一下,又一下,仿佛是在一个心脏里跳跃着。而那颗愤怒的心脏,却被系在金索的另一端。

白璎顺着那条金索往上看去,看到锁链上有一个六芒星形状印记,在闪着刺眼的光。金色的印记旁边,有飞翼的形状——细细看来,那双翅膀却是人手烙下的印迹。

不知多少年前,有某一双手交错着十指,雷霆万钧地在金索上结下了这个封印。

带着双翼的六芒星——和她的戒指多么相像。

白璎下意识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右手,是一模一样的那枚银色戒指。而左手,是牵引着她的那条引线——她忽然一惊,发现自己已然重新凝成了虚幻的形体,恢复了自己的意识。

有一双眼睛,就在这虚无的白中,宁静地看着她。

在第一眼的对视之后她就明白了:那双眼睛,是她自己前世的眼睛。

——隔了几千年的时空,终于能这样与她相对而视。

“等了你很久。”那双眼睛看着她,微笑起来,“空桑都亡了,你才来。”

“白薇皇后!”她终于忍不住对着那双眼睛低低惊呼起来,“是您么?”

那双眼睛依然微笑着,凝视着她,带着某种叹息和感慨的表情。忽然间一个飘忽,就停在了她的掌心。秋水般湛亮,大海般安详,这样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仿佛想看出这个后世之身的一切。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安心,仿佛所有的心中想法都被对方了解。而那样平静舒缓的心情,是自从飞跃下白塔后近百年来,再也没有过的。

然而终究想起了这一次的目的,她开口打破了这一刻的沉默:“请借我力量,打开这个困住龙神的封印。”

“借给你力量?那是自然的……只有你能继承我的力量。”那双眼睛在她掌心看着她,不知为何有悲悯的神色,看了许久,忽地开口,“可是,我的血之后裔啊,你那样年轻,却已经是冥灵之身了么?”

“是的……”那一瞬,白璎低下头去,“在九十年前,已经死了。”

“那么,你是虚幻,我亦是虚幻。”白薇皇后的眼睛漂浮而恍惚,那双经历过无数苦难的眼睛里隐藏着叹息,“没有了躯体,你拿什么承载我的力量呢?我的血裔?”

如冰雪当头,白璎忽然间呆住。

“白之一族,还有别的嫡系女子么?”白薇皇后叹息着问。

“没有了。九十年前,被灭族。皇后,我葬送了全族人。”白璎低声回答着,忽然间因为羞愧而微微颤抖,“所以,现在我无论如何都要将空桑挽回过来。不,不止是空桑,还有海国……甚或还有冰族。我希望能有新的平衡,让各族都好好地繁衍生息,让云荒不再是现在这个样子!希望您成全我……把力量借给我!”

那双眼睛凝视着她,没有说话。

那是这个血裔的愿望么?

然而,冥灵是不能转生的,他们在死时靠着自身的念力,拒绝进入轮回,用死前强烈的信念维持着魂魄不散,成了三界之外的游魂——他们是没有将来的一群。

若有朝一日心愿已偿,冥灵便会如烟雾般消散在六合之中。

“对……对了!我还有一个妹妹!”忽然间,白璎冲口而出,“还有白麟!她有形体!”

“白麟……”那双眼睛微微阖了一下,似乎对这个名字的所有者在进行着遥感,片刻沉默,眼睛里却有更加哀伤的表情,“那个鸟灵也是我的血裔啊……为何如此。白之一族,竟然都已经沦入魔道了么?”

“魔道……是不可以承载的么?”白璎诧然,分辩,“她是有形体的。”

“我知道。她是将心魂和阴界的魔物结合,获得了新的躯体。”白薇皇后凝视着虚空,眼睛里有叹息的神色,“魔,并不是不能继承我的力量——‘护’的力量并没有魔神之分,若要传承给白麟,也是可以。只是……”

那双眼睛忽然凝定了,有冷肃的光:“我的力量,并不能传给满心恶念的魔!无论是不是我的血裔,有这样心魂的人,是注定不能继承的!”

那一瞬间,这双一直微笑的眼睛里有冷芒四射而出,震慑了白璎。

“护的力量,不能交给这样的心。”白薇皇后冷然回答,“宁可永闭地底,也好过如此。”

白璎忽然间没了主意,定定看着掌心上那一对漂浮的眼睛——来的时候,无论是她,还是真岚,还是学识最渊博的大司命,都没有想过遇到这样的问题。他们都以为只要血缘不断,无论生死都可以继承上一代的力量,来打破这个封印。

然而,白薇皇后却说:没有实体的冥灵,无法承载她身上的力量。

她无法获得力量,更无法打开龙神的封印——空桑和海国之间的盟约,已不能完成。回去,如何和真岚他们解释?又如何对苏摩交代?他们约定在路的尽头相会,然而她却连走到那个终点的力量都没有了。

她在刹那间不知转了多少念头,忽然有了决定,却仍有一丝犹豫。

那样重大的决定前,她想寻求旁人的意见。然而她在下意识中拉动引线时,那条线却是纹丝不动。白璎吃惊地看着那条纤细的引线,发现在这个雪白空洞的地方,这条线不知消失于何处——如那条垂落的金索一样,看不到终点,也没有长度。

只有震动越来越剧烈,让雪白的空间都战栗不已,仿佛大地的心脏已经到了无法负荷的地步——那是龙的咆哮和挣扎吧?千年的屈辱和困顿,已经让这大海之神变得疯狂愤怒如此,带着毁灭一切的火焰。

她不敢想苏摩如今又是如何,她用力地拉动着那条线,想知道彼方人是否安好。

仿佛知道她的想法,那双眼睛微笑起来了:“你找不到他。”

看着她诧异的表情,白薇皇后叹息:“现在你们站在两个不同的位面上,即使只隔一线,又如何能碰面?就如高天流云,底下的凡人看见以为是被风吹到了一处——殊不知,那是不同高度的两片云,永远无法重合。”

白璎悚然心惊,忽然觉得有冷意直浸入骨。

“亦如你我,如今虽站在这里对话,可之间已是七千年的距离。”

那双眼睛里闪过决断和凌厉的光芒,忽地厉声:“回去吧!虽等你七千年,却不能将力量传承给你——是他一手铸成空桑的厄运,我也不必为此再费心。”

白薇皇后瞬忽飘去,然而白璎急切之间忽地探手,竟将那一对眼睛抓入手中——

“皇后!我愿成魔,”顾不得失礼,女子双手合十,低声断然请求,“我愿成魔——请将力量借我!”

那双眼睛忽地凝定了,注视着后裔的脸庞。

多少年过去了,隔了无数轮回,这张脸,居然和她早已消失的形体一模一样。

许久,那双眼睛里没有表情,只是道:“那很方便——下一个位面,便是阴界黄泉,恶鬼魔物无数。你跃入其中,以魂饲魔,便能获得新的形体。”

随着她的话语,雪白的空间里,忽然裂开了一线,透出无穷无尽的死气和邪异。

那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声音也是漠然的:“你想清楚了。冥灵,不过是有一个永恒的‘死’罢了;而一旦沦入魔道,却是一场无涯的‘生’。”

白璎已经走到了阴界裂口边上,听得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颤抖了一下。

“你将再也无法回到无色城,也无法回到世间,你要以血和腐尸为食,永远与肮脏、杀戮为伴——直到魔性将你的神志侵蚀殆尽。那之后,便是一只凭着本能蠕动的恶灵了,而且——永远不会死。”看着血裔眼里掠过的一丝恐惧,白薇皇后的话语冷静锋利,“我的一个后裔已经成了魔,另一个也要成为魔么?”

“我不会玷污白族的血。”白璎紧紧交握着双手,咬牙回答,眼神却坚决:“到时候,等六合封印解开、帝王之血复生……”她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某个方向,眼神坦然:“真岚会杀了我——他必不会让我受苦。”

那个陡然而出的帝王名字,让那双眼睛里的光凝定了一下。

“真岚……”听得那个名字,仿佛想起了什么,皇后轻微地叹息。

不等白薇皇后回答,冥灵女子已经将手探入那道冥界的裂缝,回头对着那双眼睛一笑:“等着我变魔物回来,皇后!——你答应把力量借给我的。”

然后,便是耸身一跃。

一生中,她曾有过一次这样“飞翔”的感觉。

她至今怀念那一刻伽蓝白塔顶上的风。那些风是如此地温柔凉爽,托着她的襟袖,仿佛鸟儿在里面扑簌簌地拍打着翅膀,活泼而欢跃。她仰面从万丈白塔顶上坠落,神色却安宁和平,瞳孔里映着云荒蔚蓝的天空、洁白的浮云。

那种安宁的、轻松的感觉,是她一生里仅有。

然而奇怪的是,在堕入地狱的瞬间,她却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涅槃般的喜悦。

她的身体,忽然变得轻灵而空明,仿佛不再受到任何拘束。

奇怪的是,地狱里什么都没有。没有邪灵,没有恶鬼,没有呼啸而来吞噬她灵体的魔物——当她从时空的裂缝中耸身而下时,漆黑包围了她,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坠落,看不到底。她期待着能直接落入一只魔物的口中,然而不知道坠落了多久,周围却只是一片虚空。

虚空里,隐约有一点一点的金光浮动,仿佛萤火。

在她凝神去看的时候,这些金光忽然又浮动着变幻开来。这次她看清楚了,居然是满空开阖着的金色贝壳!里面吞吐着光亮,忽聚忽散,绚丽无比。这个空间在震动,而每震一次,这些金色的浮光就随之变幻一次,在那些浮动着的金光中心,悬浮着一颗明珠般的东西,发出幽幽的光。

——这,便是地狱里的景象?

她看得呆了,直到在某个坚硬的实体上停止了坠落的趋势,才回过神。

到底了?她的手接触到地面,冷而坚硬,宛如金铁铺就,之间有密密的接缝。

“小心!”忽然间,她听到有人厉声喝了一句。

苏摩?苏摩的声音?她惊诧得几乎脱口而出,然而不等她站起来,地面忽然裂开了——黑暗中,她感觉到有巨大的利剑当空刺来,带起凌厉的风。她在空中转折,回手一劈,想借势避开那带着可怕杀意的一击。然而她只是轻轻一提身,瞬间便在了百丈上的虚空。背后有嘶吼声,空气中回荡着巨大的力量,满空的金光都在剧烈搅动。

那样的力量在空气中交错回荡,让白璎惊得呆住——那是她方才的随手一击?

那样瞬间释放出的惊人力量,居然来自于她手中?

各种感官似乎突然敏锐无比,不用眼睛,不用耳朵,她瞬间就知道了黑暗中有什么庞然大物再度逼近——该躲开吧,先去刚才金光最密的地方看个究竟——这里究竟是哪里?

念头一起,她甚至没有动一下身形,忽然便转瞬移到了金光之中。

她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和双脚——这样迅速的移动,早已超出了她的极限。这个灵体,似乎已经再也不是她自己所有,它随着她的意念随心所欲地移动变幻,发挥惊人的力量,仿佛是一个附身的魔物。

魔物?自己,自己是不知不觉中已经入魔了?

闪电般穿梭来去的念头,让她心里不知是惊骇还是惊喜。然而一边想着,在看到身侧金光中那一颗“明珠”时,她忽然掩面惊叫起来,将所有疑问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些不是金色的贝壳……而是无数金色的鳞片;

黑暗中,盘绕着一条巨大得可怕的龙,开阖着鳞片,扭动着身躯,吞吐着火焰——然而让她惊呼的是,巨龙护卫着的那一颗“明珠”——那,那居然是——

“苏摩!”

再也顾不得什么地狱,什么魔物,她脱口惊呼,定定看着金光凝聚之处,心胆欲裂。

她的躯体再度随着她的意念瞬移,她的手指在瞬间就接触到了那颗头颅——鲛人深蓝色的长发拂在她手上,然而碧色的眼睛阖起了,绝美的脸上有某种已经凝定的从容淡然。白璎看着这一颗被斩下的头颅,忽然所有意识都变得空白——这样熟悉的脸,有着世间无双的绝美光辉,然而脸上最后一刻的表情却是如此陌生。

只是一瞬间,便已如此?

“你回不到他那里……哪怕只有一线之隔。”

恍惚间,片刻前白薇皇后的话回响起来,那样不经心的短语,如今听来却是惊雷。

“苏摩!苏摩!”她将他的头颅捧在手中,不敢相信地低语,连身边那些金光已经再度活动和凝聚她都没有感觉——不是说只要不想死便不会死么?为何只是短短一瞬,便成了这样?是因为穿越地狱之门已经透支了所有力量,所以一进来就被疯狂的龙神所杀?

这里,原来便是路的终点?

她凝望着那张从少女时期就无比熟悉的面庞,忽然间再也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苏摩!”

“快躲!”暗夜里有火光闪现,耳边却是听到又一声厉喝,“呆着干什么?”

苏摩的声音?!白璎看着手中那颗头颅,然而被斩下的头颅毫无表情。她惊在当地,怔怔看着手心里的头颅,根本不顾黑暗里迎面扑来的熊熊烈火。

“白璎,快躲!”苏摩再度厉喝,声音已经焦急万分,“龙发狂了!”

然而她站在原地捧着头颅,四顾,居然没有来得及转身。龙在呼啸,扭转巨大的躯体撞击着禁锢它的空间,吐出红莲烈火,转瞬将闯入白衣女子吞没。

“白璎!”暗夜里,苏摩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疯了?快躲!”

然而声音未落,白衣沐火而出,似有巨大的力量笼罩着,竟是毫无损伤。白璎站在虚空里,手捧那颗头颅,看了又看,脸色渐渐又变得悲戚起来。是苏摩……死去了的,还在继续和她说话,提醒她小心?

“你站在那里干什么?”暗夜里,忽然有风掠过,一只手猛然拉住她扯向一边。

龙狂怒的火焰从身侧喷过,她直冲出去,跌倒在坚硬冰冷的鳞片上。

“苏摩?”借着火光,她终于看到了暗夜里身侧的鲛人,她不可思议地惊呼出来,“你——你——活着?!”

“哼。”好容易将她拉回,立刻又将手按在了龙颈下的逆鳞上,尽力平息着龙神的疯狂怒意。傀儡师只是莫名其妙地哼了一声,不知她在说一些什么。

“你活着?”龙喷出的火已经熄灭,白璎还是不敢相信地低呼。

在黑暗中,一只手急切地触到了他的手和脸:“你……你活着?”

“我还不至于被这条发疯的蠢龙弄死。”他双手都按在怒龙片片竖起的逆鳞上,平息着巨龙的愤怒。然而看到自己的“龙珠”被外人夺走,这条巨龙更加疯狂起来。傀儡师下意识地侧头躲开她的手,冷冷催促:“你拿了蛟龙的什么东西?快扔回去!”

白璎没有回答,只是急切地沿着他的手臂摸索。直到摸到了右手上那枚连着引线的指环,终于确认了眼前人的真实性,白衣女子陡然喜极而泣。

“怎么了?”被她这样的举止震惊,进来后一直在和怒龙搏斗的苏摩停下了手。

为什么哭呢?即使那一日在神殿顶上,她都没有哭过吧?

“那这又是谁?”火光明灭中,白璎霍然将怀中抱着的那颗头颅捧起,直递到他面前,“这又是……又是谁?”

苏摩忽然惊住。

宛如面前陡然出现了一面镜子,他在镜中照见了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发色,在这个诡异的封印里,他居然看到了自己被斩下的头颅。

他不由自主地接过那一颗头颅,久久注视,恍如做梦:“这、这是……”

有一个名字……那个名字!仿佛已经在舌尖上打滚,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这是纯煌。”

忽然间,有人替他回答了,平静而深沉:“这是纯煌的头颅。”

“纯煌?”白璎茫然地反问,“是谁?”

“七千年前的先代海皇。”那个声音回答着,“我和琅玕曾经的、共同的朋友。”

“白薇皇后!”苏摩在那一瞬间闪电般抬头,碧色的眼里有闪电般的冷光,直视着黑夜,“谁在说话?是白薇皇后?”

然而,抬首之间,他只看到一双漂浮的眼睛。

恍如无穷黑夜中唯一的星辰,平静、柔和而又广博,仰望之心便会不自禁地生出敬畏和爱戴。那条巨大的龙还在咆哮,张开口吐出火焰,然而那双眼睛只是那么一转,看着洪荒中的神兽,微笑:“龙,是我来了。”

只是看得一眼,这个充满愤怒和躁动的空间就忽然平静下来了。

所有怒张的鳞片缓缓闭合,磨爪咬牙的咆哮消失,火焰和怒意在一瞬间泯灭,暗夜里的密闭空间中,巨大的神兽陡然反常地安静下来。漆黑中燃起两轮明月般的光,从半空里俯视着虚空中的几个人——那是龙的眼睛,从金索上方看下来。

“七千年。”白薇皇后仿如看着老友,又转瞬看了苏摩和白璎一眼,轻轻叹息。

白璎忽觉手中一空,那颗头颅凭空飘起,转瞬已和白薇皇后面面相对。那双眼睛静静凝视着死去的人,忽然开口:

“纯煌,你可安息了——剩下的事,我自当担待。”

暗夜里,忽然有白光如烈火燃起,照彻虚空。白薇皇后的眼睛缓缓阖起。

只是一瞬,那颗头颅便在光影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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