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三日,十四夜 · 二(1/2)
“肿瘤,再怎么学好像也治不好。气场不好,最近狂吃东西,还是掉肉。学完ba,公司实在不行了,你和老板说,咱们关门再开一家吧。做卵巢癌,我总不能和董阿姨说,这辈子就算了,下辈子再说吧。”
“我听人说你在神经内科查房时的事迹了,病人家属告到医务处了,你就管不住自己嘴啊?”两个星期前,我跟着神经内科教授下午查特需病房,一个银行高管脑中风恢复中,传说贪了好几纸箱子现金,等中风恢复到一定程度后就去交待问题。查房时,他老婆,女儿都在,在一边恭敬地旁听,教授指着他女儿问,你知道她是谁吗?高管摇头。教授指着他老婆问,你知道她是谁吗?高管摇头。我从白大衣口袋里掏出十块人民币,在他眼前一晃,问,你知道这是谁吗?高管眼睛晶晶亮,说,十块钱,但是不是我拿的。
“我求知欲强啊。再说了,家属有什么好告的?我有创意性地检查病人病情恢复程度,有什么错。”
“你和你女友还在一起吗?”
“分了一年多了。”
“这样最好。”
“怎么了?”
“没怎么。”
“怎么了?”
“你前女友太活跃的,不再是你女友也挺好的。”
“到底怎么了?”
“前几个月,在长城饭店开国际学术会议,我也去了,她是主持,认识了一个五十多岁美国教授,第一天就一夜未归,第二天早上才回来,不仅她饭店同屋的人知道,大家都知道。中方会议主席非常生气,上届会议,这个美国老教授就骗走了一个中国女生。中方会议主席还让她女儿和你前女友谈了次话,估计没什么作用。我还以为她还是你女友,一直没想好要不要和你说,现在既然不是你女友了,你知道也无妨。”
烟抽完了,麻醉师姐又回手术室,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几乎连续站了十三个小时,觉得累极了,挣扎回宿舍,没力气吃东西,倒头就睡了。
次日,早上没课,也没排手术,我被东边窗户的太阳烤醒,从前一天晚上八点到第二天九点,我整整睡了十三个小时。我想了想,抑制住好奇心,没有联系我女友,我能想象她会说什么,她一定有她的说法,一定解释得似通非通。我也没权力问,我也不想我的世界更加混沌不清,我反复告诉自己,所谓事实真相和我没关系,无论真相如何,都可以理解。
我头发晕,觉得晦气,身上发粘,我想洗个热水澡。水房没热水,胡大爷说,你起晚了,天儿太热了,热水都被其他臭小子早上冲澡用光了,我正在烧新的。我说,我去楼下澡堂子。胡大爷说,别去了,这几天使的人太多,不知道哪块儿坏了,冷水和热水都出不来。不能去晚上常去的医院厕所去洗,大白天,太容易被人撞见。我想了想,到东单路口打了个面的,去柳青在燕莎的公寓,她那里,二十四小时热水。
柳青的公寓大堂冷气很足,我脑子稍稍清爽了一点。我来的次数不多,钥匙用得非常笨拙。我推开门,阳光刺眼,大捆大捆地从落地窗投射到客厅里。客厅里,除了躺了三个随形皮沙发,还有柳青。柳青一丝不挂,身体很白,很卷曲,很柔软,眼睛微微闭合,身上除了盖了北京盛夏十点多的阳光,还盖了一个一丝不挂的白种裸·体男人。那个男人也很白,毛发在阳光下是金色的。
我把房门钥匙扔在地板上,我反手关上门,我跑下楼梯,跑出公寓,我把摩托罗拉汉显呼机扔进亮马河。
想着过去的这三天,我坐在东单三条,坐在北京一九九七年夏天最热的一个夜晚,我感觉寒冷。
晚上十一点多,小红抱着大本的医书和水杯进来,穿的是那条著名的印花连裤袜,黑底,网眼,暗红牡丹花,上面套那件著名的长衬衫,丝质,豹子皮纹,里面的皮肉骨相隐约可见。还是香的,浓香。
我点了一下头,没张口问,怎么没在小白有空调的饭店房间看书,跑到这儿出汗。
小红在我正前面的位子停下,把医书和水杯放在桌子上,坐下去之前,转身打量我,问:“怎么了?没见过你这个样子,脸色这么难看,怪可怜的。”
“没事儿。只是挺烦的。你怎么没和小白在饭店呆着?天儿这么热。”
“他一直狂睡,我想自己看看书。你是不是写了个关于联网打游戏的文章,要以两个人的名义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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