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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两难(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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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亲之事至此尘埃落定。

宫中却突然传出喜讯,胡皇后有了身孕。中宫女官甄氏入府报喜的时候,我正提笔画一幅墨竹,闻听此言,顿时失手滴落一团浓墨在纸上,怔怔转身,又碰翻了案侧锦瓶。阿越忙上前搀扶,我拂袖令她退下,独自默然坐回案前。一时间心念百转,五味杂陈,惊诧、欢欣,却又忐忑不安。

帝后的起居都由中宫女官一手掌管,我知道胡皇后每日饮食之中都被下了药物,令她无法生育。子澹暂未册立别的妃嫔,只有胡皇后无嗣,皇家就断了血脉。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萧綦必然不会容许出现新的皇位继承人,即便有,也会被他除去。除非子澹逊位之后,才能拥有自己的儿女。而他的逊位只是迟早之事,胡瑶和他都还年轻,逊位之后还有许多的时间和机会。然而,不知其中出了怎样的差错,也不知是人为还是意外,竟然胡瑶此时有了身孕。

难道,這也是天意?我不知道应该欣喜还是忧虑。

自子澹大婚以来,与胡瑶不可谓不睦,诸般礼数周全,人前也算琴瑟相谐。我亦期望他得遇佳偶,珍惜眼前人,然而,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原以为,能這样相敬相守的一辈子,或许也够了。可上天竟在此时赐给他们一个孩子,子澹亲生的孩子……這何尝不是对子澹最大的慰藉。一个孩子,可以让一个寂寥的女子重获希望,或许也能让一个脆弱的男人,成长为坚强的父亲。

然而這个孩子的到来,究竟是悲是幸,我却不敢深想。

心绪镇定之后,一颗心却是悬紧,我沉声问道,“王爷是否已知道?”

甄氏垂首道,“内廷已经向王爷禀报了。”

我心中格的一下,沉吟道,“平日为皇后主诊的,是哪一位太医?如今可有变故?”

“回禀王妃,平素是刘太医为皇后主诊,今日刘大人告病,已换了林太医主诊。”

甄氏的话,让我的心骤然沉了下去。

一整天不见萧綦回府,到了夜里,又是子时将近,他才悄然踏进房来。我并未睡着,只阖眼向内,假装没有惊觉。侍女都退出门外,他自己动手宽衣,动作极轻缓,唯恐将我惊醒。我侧身,微微蹙眉,感觉到他俯身看我,轻轻抚拍我后背,掌心温暖,尽是抚慰怜惜。

我睁开眼,柔柔望着他。他眉目间笑意恬定,平日冷厉神色一丝也不见,仿佛只是一个寻常人家的丈夫和父亲。

可是,另一对母子的性命此刻却捏在他手中,祸福都在他一念之间。

他在我耳边低语,“睡吧。”

“我刚才梦见胡皇后。”我望向他黑眸深处,“她抱着个小孩子,一直哭泣。”

萧綦凝视我,眼底锋芒一掠而逝,唇角隐隐勾起笑意,“是么,那是为何?”

“我不明白。”我直视他双目,“她贵为皇后,如今又有了皇嗣,怎会无端悲泣。”

“既然是梦,岂可当真。”他微笑,抬起我的脸,“你的小心思,越来越多了。”

我深深看他,“我的小心思,都告诉了你,可你的心思,却不曾告诉我。”

他敛去笑意,眼神渐冷,“你想知道的,不必我説,不也猜得到么。”

這话里隐含的芒刺,扎下来,隐隐的痛。我怔怔看他,无言以对,喉间似乎涌上浓稠的苦涩。他這样説,便是承认了他不会让胡瑶生下子澹的孩子,不会让皇家再有后嗣。而我竟説不出一句话来劝阻反驳,因为,他实在没有做错。狠一时之心绝无穷之患,成帝业者,哪一个不是踏着前朝皇族的尸骨过来。

可是,那是子澹,子澹的妻儿亦是我的亲人。

“也许,会是一个小公主。”我的挣扎,连自己都觉得孱弱无力,“皇室到今日的地步,早已是个空壳,留下這么个孩子,又能碍什么事。若是女孩子,未尝不能留下。”萧綦脸色沉郁,望定我,似有悲悯之色,“不错,女孩可留,但若是男孩又如何?”

我僵住,半晌方艰难地开口,“至少,还有一半生机。”

看着我身子抑不住地颤抖,萧綦终于叹息一声,不忍心再逼迫于我,“好,就依你的一半生机,且待十月,留女不留男。”

翌日一早,我进宫向胡瑶道贺,却在中宫寝殿里,见到子澹。

踏进殿中,正看见子澹温柔地将一碟梅子递给他的皇后。胡瑶依在他身旁,颊上略有红晕,眉梢眼底都是温暖笑意。刹那间,心口微微一抽,那样熟悉的眼神,如旧时一般温存。他转过头来,见了我,眼神凝顿,递出一半的手僵在半空。

“臣妾叩见皇上、皇后。”我垂首低眉,屈膝向他叩拜。

“平身。”眼前晃过明黄的袍角,他上前来搀扶,双手还是那样苍白瘦削。

我不动声色地抽身退开,转向胡皇后,微笑着道贺。看着我与胡瑶言笑融融,子澹静静坐在一旁,带了格外温柔的笑意,却一语不发。不多时,太医入见,为皇后诊脉。我起身告辞,却听子澹也道,“朕还有事,晚些再来探视梓童。”胡皇后眼神一黯,却不多言,只是欠身送驾。

一路从朝阳宫出来,行至宫门前,子澹始终沉默地徐步走在前面。鸾车已在前面候着,我欠身淡淡道,“臣妾告退。”

子澹沉默,亦不回身。我走过他身侧,擦肩而过的刹那,臂上蓦地一紧,被他用力握住。突如其来的力道让我身子一倾,几乎立足不稳。

刹那间,我如母兽般惊起,只恐有人危害我的孩子,不及思索便伸手按住袖底短剑!

然而手指刚刚触动冰冷的剑柄,我已看清眼前是子澹。

我僵住,怔怔望向子澹,看见他盯着我按剑的手,眼底一片惊痛。

我张了口,却説不出一个字,明知道深深伤了他,却不知道从何解释——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方才的一刹,是母亲的天性让我失去常态,还是连子澹也不再是可以全心信赖之人!

四目凝对,只是短短一瞬,却似无比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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