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2/2)
杜淮霖把领带夹收好,笑着说:“很漂亮。谢谢,爸爸很喜欢。”
菜陆续上齐了,奚微等他们都动了筷,自己才开始慢慢吃。气氛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尴尬,也许是因为奶奶和杜骁虽然没有多余的热情给他,却也没刻意找不痛快。还可能是,杜淮霖时不时在桌子底下握住他的,温厚有力的手,给他吃了定心丸。
“快要开始申请学校了吧,有没有理想的大学?”杜淮霖和颜悦色地问杜骁,一面给奚微夹菜,动作自然而熟练。
“当然最想上bia,爸你不就是哥大毕业的嘛。”杜骁说,“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得多投几所大学,现在正在写论文。”
“你上次sat的分数不错,应该没什么问题。”
“readg的分低了些,ath还可以,反正尽力而为吧。”杜骁回答。突然他问奚微:“鸡肉酿芦笋好吃吗?”
奚微没想到话题突然引到自己身上来,怔了一下,点头道:“嗯,好吃。”
“…那多吃点儿。”杜骁笑了笑,埋头继续对付碗里的虾仁。
一顿饭吃得安宁平静,饭后阿姨送了茶过来,杜淮霖拿过一杯,径直递给周馥雅:“妈,喝茶。”周馥雅却没接,对杜淮霖说:“淮霖,到我房里来一下。”然后扫了奚微一眼,施施然离开了。
杜淮霖跟着站起来,奚微有些紧张地抬起头。
“在这等我一会儿,马上回来。”杜淮霖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奚微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之上,不安地捏紧手里的茶杯,无意识地转动杯沿。偌大的客厅只剩他和杜骁,分别坐在沙发两端,杜骁拿着手机靠着垫子,心不在焉地乱翻。谁也不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那个……”
“我说……”
沉默了同样的时间,他俩几乎同时开口,话赶话撞到一起,双双一愣,都下意识地笑了起来。
“你先说吧。”奚微说。
杜骁停了会儿,才说:“对不起。”
奚微惊讶:这无缘无故,突然道的什么歉?
“就是……五年前,咱俩头回见面儿那次。”杜骁恳切地说,“那时候太任性,恃宠而骄飞扬跋扈,也不知道个轻重,看你不顺眼就想找你茬。实在没教养,愧对我爸,现在我都不好意思回忆……”
“你说这个,”奚微笑着摇摇头,“这算什么事儿啊。都是打叛逆期过来的,谁没点儿黑历史。再说当初我也有错,想亲口和你道歉来着,一直没找到机会。”因为吃杜骁的醋而犯倔的陈年旧事,如今想起来,简直幼稚得可笑。
“不不,都是我的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不用你道歉。”杜骁连忙说。
“算啦,都过去的事儿了,别再纠结了。”奚微起身走到杜骁身边,这回换他先伸手,“就此揭过吧,同意吗?”
他们已经把曾经的自己丢在穿越时光隧道的车厢中,像蜕皮的蛇,将过往层层褪却,成长为今天全新的面貌。是好是坏,都已成为弃他们而去的,不可留的昨日之日。那么今日之日呢?对于各自成长的两人来说,一定会有冰释前嫌的机会。
“好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相逢一笑泯恩仇。”杜骁也站起来。两人握手言和,那些少不经事的恩怨误解,尽数融在这一握之中。
“那个,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杜骁犯难。
“我大你五岁,不介意的话,叫我哥就行。”
“这个,不太好吧……”杜骁有点儿别扭。和自己父亲的爱人称兄道弟,总觉得不太礼貌。但是他和奚微年龄相仿,好像也没别的更合适的称呼了。
“没事,我们两个单独论,和你爸爸无关。”奚微说。
“……嗯,哥。”杜骁略显拘谨地叫了一声。
奚微看着杜骁,惘然若失。你本来就是我的弟弟,可是我知道这声“哥”的涵义,你却不知道,永远都不会知道,多残忍。
“我叫你骁骁,行吗?”他的声音很温柔。
“当然可以。”杜骁挠了挠头,“那个……你跟我爸,你们,挺好的吧。”
“嗯,很好。”奚微回答。
“那就好。我爸爸那人……嗯,怎么说呢?其实我一直都不太了解他。”杜骁陷入回忆,“小时候他不怎么和我亲近,还对我很严厉。所以我当时心里总是怀疑,觉得他根本不喜欢我。”
奚微说:“如果他不喜欢你,他不会对你有更多要求,更不会在意你的任何感受。”他垂下眼睛,“你知道吗,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父母都能无条件的爱着孩子,没有那么多天经地义。”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杜骁总觉得奚微说这话时,有种淡淡的落寞与沧桑,这种情绪照理说不该出现在他那张年轻的脸上。
“是啊,所以说年纪小不懂事。直到这些年我出了国,他对我的关心反而比在他身边时还多。这时候我才明白,并非不喜欢,只是表达的方式有所不同。”
“你不是也一样在意他,会亲自打工赚钱给他买礼物。”奚微笑着说,“你们是父子,迷信的说法,上辈子肯定很有缘,这辈子才能成为父子,一定要好好珍惜。”
“我当然会珍惜。但是,我们能给他的爱,和你能给的……终究是不一样的。”杜骁说,“他是个独立的人,有他的选择。感情也好生活也好,在这些上面,即使是亲人,也是不容置喙的。但是说实话……你这么年轻,你们年纪差这么多,我其实有些担心。”
奚微没回话,静静地看着他。
“我爸是个很好的男人。我也看得出来,他真的很爱你。希望你们能幸福,也希望你别辜负了他。当然我不是非得要求你怎么样,感情的事谁也勉强不了,只有你们自己才有权做决定,这只能说,算是我一个不情之请吧。”杜骁的语气非常诚恳。
奚微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仿佛透过他,看向一个更遥为远的未来。
“我不会,你放心。”奚微很久之后,才轻飘飘地应了一句,没有挖心掏肺,歇斯底里地赌咒发誓——什么山无棱天地合,海枯石烂永不变心,语言所能表达的都太过苍白,力所不及。如果说有什么算做誓言的东西,也只能被他深埋于心。这个誓言他不会违背,更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杜淮霖在内。
他对自己说:哪怕是死亡,也不可能将他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