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照之谜(2/2)
典子说的事可以追溯到上周五。那天傍晚,突然下起雨来,她一边聆听着雨声,一边给智美写信,连收信人的姓名和地址都填好了。就在这时,那个女人上门来了。她自称堀内秋代,说是在学生时代曾多蒙昌章照应,恰好有事来到附近便想登门致谢。典子略微有些惊讶,但还是将她请进屋里。秋代一开始还说些客套话,后来竟突然把那张照片摆到典子面前。
“那女人说什么昌章本来就是要和她结婚的。因为怕拒绝我会让他在公司里不好做人,所以才被迫和她分手的。还把昌章送她的金戒指拿给我看呢。”
典子翻了翻白眼。
“为什么不和你结婚他在公司就不好做人?”
“大概因为我爸是经理才这么说的吧。开什么玩笑,我爸又不是社长。再说了,明明是他跟我求婚的哟。那女人可真是无礼。”
“你和她也这么说了?”
“当然说了,可她就是不相信。”
这绝对不可能,秋代说。昌章到现在还爱着我,只想跟你分手。典子气得半死,刚想把秋代撵出家门,电话铃却响了起来。是昌章打来的,说是下雨,让典子到离家大约一点五公里的野町车站接一下。
“所以我就让那女人在屋里呆着,自己到车站接昌章去了。我倒要听听他有什么话说。结果这家伙一听说那女人找上门来,脸一下子就青了。”
强压着想骂昌章一句“可怜虫”的欲望,智美委婉地劝道:
“他可是个老实人,不会撒谎的。快说快说,接下来怎么样了?”
“后来啊,等我们回到家里,那女人却已经不在了。”
“这是为什么?”
“大概是回去了吧。”
“嗯……这样啊。”
智美泄了气,顿感浑身无力。
“但我可不能就此罢休啊,就盘问他跟那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家伙开始还支支吾吾地想骗我,后来总算说了实话。原来他们俩以前是以结婚为前提交往来着。”
“但最后还是分手了吧?”
“他是这么说的。可是我仔细揣摩他的言中之意,两人直到现在好像还常常见面呢。”
“哇,真是个卑鄙的家伙啊!”
“就是嘛,就是嘛!”
典子突然挺直身子,紧握拳头,把胸脯拍得砰砰作响:“我实在气不过就从家里跑出来了,星期五晚上就回了娘家。”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你家的电话老是没人接听呢。啊,那你先生也不在家吗?”
“他那个人每天都加班到深更半夜,不超过十二点才不会回来呢。”
“啊,原来如此。”
说起来,典子也确实在信上告诉过智美,丈夫是个工作狂。
“但我现在回想起来,他哪是加班啊,多半是和那女人在约会吧。”
智美心中暗暗赞同,却也不好说出口,便又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到东京去的?”
“星期四,我想换换心情来着。但主要目的还是想物色一份新的工作。我把这边的公司也辞了,还准备和那人分手,就不想再住在这儿了,打算着搬回东京去。”
“好极了,这可是个好主意。我们俩又可以一起快乐地生活了。你找到称心的工作没有?”
“唉,条件总是对不上啊。这年头找工作可不容易,所以才想找智美你商量商量嘛。”
“好嘞,我随时奉陪。但我们还是得先把这件事弄明白才行啊。”
智美用指尖点了点信和照片:“我们得问问你先生干吗要这么做。”
“也是……”
典子托着腮踌躇了好一会儿,终于把手“啪”的一声按在桌上,“智美,咱们现在就一起到我家去吧。这回一定要把许多事情都做个了结。”
“我当然陪你一起去了。”
智美半是关心朋友,半是想去看场热闹,重重地点头答应。
6
“你那个邻居也挺古怪的。”
和典子一同回去的路上,智美想起了昨天的事。那名男子一口咬定照片上的那对男女就是山下夫妇,智美对此颇感不解。
“那就怪了,我和隔壁那个人又没见过面。刚搬来的时候是我丈夫一个人去跟邻居打招呼的。”
“嗯。”
那个男人可能只是随口答应一声吧,智美心想。
快到公寓了,典子的脸上逐渐流露出惊慌的神色,脚步也缓了下来。她刚才已经给昌章打过电话,说是一会儿就回去。
“喂,快走吧。”智美催促道。典子轻轻地“嗯”了一声,走上楼梯。
她没掏出钥匙开门,而是摁了摁门铃。昌章出来开门,有些勉强地笑道:
“你这是干嘛呀,直接进来不就行了嘛。”
典子面无表情地进了屋,智美说了一句“打扰了”,跟在典子身后。
典子的家是标准的两居室结构。一进门就是厨房,里面有两个十平方米左右的房间。虽然家里收拾得干净整洁,但随处可见的蝴蝶标本的确让人有些毛骨悚然。典子和智美并排坐在摆放着一张矮桌的房间里,昌章坐在桌子的另一侧。
“要不要请客人喝点什么?”
昌章望着典子说,她却低头不语。智美见状,只好客气地说了一句:“不用麻烦了。”
“是嘛。”昌章脸上抽搐着浮上一抹笑容,屋内的气氛一时十分沉重。
为了打破僵局,智美拿出了那封信:
“请问这信是您寄给我的吗?”
他瞥了一眼,微微摇头:
“不是我寄的。”
“不是你是谁?”
典子总算说话了。昌章勃然变色:
“我干嘛要寄这种东西?这封信又是怎么回事啊?”
“信中附了这张照片。”
智美取出照片,放到他面前,又向惊讶不已的昌章介绍了一遍事情的前因后果。昌章听后,还是摇头否认:
“这绝对不是我干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我知道了,肯定是那女人玩的把戏。她就是要故意找茬,是她干的!”
典子声嘶力竭地叫道。
“她不会那么做的。”
昌章说。听了这话,典子更加恼火了。
“智美,你听见了吧?口气那么亲热,他果然还跟那女人好着呢!”
“你说什么呢?这怎么可能呢!”
“那你们不是还经常见面吗?”
典子噙着眼泪,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智美便代为询问道。昌章苦恼地皱起眉头。
“她有很多烦心事,除了跟我分手以外,工作也不顺心,精神状态差得很,前一阵子还企图自杀,幸好没有生命危险。她打电话找我,说是见不到我就要去死,我只好跟她见面,仅此而已。我们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她的情绪好像能稳定一些。”
“骗人,全是骗人的!”
“是真的,你不相信就算了。”
说着,昌章环抱着胳膊转向一旁。典子一个劲地哭个不停。
这可真是糟糕,智美心想。典子离不离婚她倒也无所谓,但这样下去可如何收场呢?
“我说,咱们还是先问问那位秋代小姐,是不是她把信寄出的吧。因为既然不是典子也不是山下先生的话,除了她之外再没有旁人可想了。”
昌章板着脸陷入沉思,终于认可了智美的意见,点点头站起身来。
“就照你说的做吧。这样下去,我也洗刷不了冤枉呐。”
说着,他就走到厨房打电话去了。智美取出自己的手帕给典子擦掉眼泪。典子抽泣着说:“你看,过分吧?”智美也不好接口,只好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鼓励她道:“别难过了,如果你到东京来,我一定给你介绍一份好工作。”
“那就拜托你了。那可得是月薪二十万以上、每周有两天休假的工作。”典子哭着说。
昌章这一通电话竟然打了很长时间。智美侧耳细听,只觉谈话内容有些奇怪。
“是的……没错,好像是周五傍晚来的。……没有,我没见到,是我妻子……是,是这样……这会儿吗?啊,没关系,我住在……”
他挂断电话,回到屋内,不等智美开口询问就说道:“她失踪了,据说从上周五开始就下落不明了。”
7
一位四十岁出头的圆脸警察来到典子家,他身材矮胖,腹部脂肪堆积,把皮带箍得紧绷绷的。
昌章往堀内秋代家打电话时,就是这位桥本警官接听的。秋代的父母向警方报案,说是女儿已经好几天杳无音信了,他便来到秋代家进行调查。秋代一个人住,谁也不知道她是何时失踪的。自从上周五下班之后,就再没有人见过她。
“到目前为止,你太太可就是最后一个见到堀内秋代的人了。”
听完典子的陈述,警官话里有话似的说。一旁的智美真想反问一句,那又怎么样?可还是忍住了。
接着,警察又刨根问底地问了很多,几乎所有问题都牵涉到了隐私,典子和昌章夫妇却也只能心平气和地一一作答。
提问的矛头也指向了智美:“信和照片能给我看一下吗?”
智美递上前去,警察戴上手套,接了过来。
“让我拿回去研究一下,行吗?我们会物归原主的,这一点请你们务必放心。”
这还用说嘛,智美不快地想。但嘴上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其后,警察还致电警署叫来了几名鉴证科的工作人员,取走了三人的指纹。说是为了协助调查,用完之后会立即予以销毁。
“那个警察,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警察们走后,典子说:“他们肯定认为是我加害了那个女人,所以才会那样咄咄逼人地盘问我呢!”
“你别这么想。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是他们的工作嘛。”
“可是,连指纹都被他们取走了呢。”
“这也只是调查案件的例行程序罢了。其实,他们估计她大概已经……”
昌章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才接着道:“自杀身亡了。”
智美和典子都有同感,三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那我就先告辞了。”
智美边说边站起身来。典子也站了起来。
“等等,我和你一起走。”
“但是典子你……”
“别再劝我了。”
说着,典子挽住智美的胳膊,一起朝玄关走去。智美转头朝昌章望了一眼,只见他双眉紧皱,低头凝视着桌面,沉默不语。等她俩换好鞋,准备出门的当口,他却又突然叫道:“智美小姐,请你至少把联系方式告诉我吧,否则警察问起来我也不好交代。”
智美斜着眼睛瞟了一眼典子,答了一声“好”。
当晚,订好商务旅馆的双人间之后,智美和典子到近江町集市附近的一家小饭馆用晚餐。这种饭馆提供一种服务:只要顾客在集市上买了鱼拿到这儿来,饭馆的厨师就给现做。
“你看我适合什么样的工作?我不太喜欢那种整天坐办公室的,最好可以四处走动走动。”
嚼着烤扇贝,典子问道。她酒量很浅,两杯啤酒下肚便有些醉眼了。
“嗯,是啊。”
智美啜了一口酒,支支吾吾地说,“我说啊,昌章也不像是在说谎呢。”话音未落,典子的嘴角便抽搐起来。
“为什么?”
“因为呢,那个叫秋代的似乎真的有些精神失常哦。看着前女友这个样子,他去关心一下、见个面什么的,也是人之常情嘛。”
“这么说,因为对方精神失常,就可以随便约会?”
典子瞪圆了双眼。
“我又没这么说。”
“我啊,真后悔没把他那些丑事给抖出来。什么外面有女人啦,偷偷幽会啦,我刚才不是都替他瞒着嘛。真讨厌,真讨厌!”
典子醉倒在吧台上。糟了,我怎么忘了这家伙会醉后失态这茬儿了?智美心想。吧台的酒保和其他客人都看着典子的样子小声窃笑起来。智美叹了口气,咬了一口已经烤过头的甜虾。
好不容易把踉踉跄跄的典子扶回旅馆,已经九点多了。智美让典子躺到床上,自己刚想去浴室冲澡,就接到了桥本警官打来的电话。
“金泽之夜过得还愉快吧?”
“挺有意思的。”
“那就好。我有一件事想问你。那张照片你给什么人看过?”
智美一一列举。
“原来如此,我记下了。有打扰之处,还请多多见谅哟。”
警官一口气说完便挂断了电话。他问这个干什么?智美撅着嘴把听筒放回原处。典子在一旁沉睡着,看上去心满意足。
次日早晨,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智美不满地嘟哝着把毯子盖过了头。典子伸手过去接起了电话。
她三言两语就挂了电话,一把掀开了智美的毯子。
“你干什么呀!”
“不得了啦,智美,说是犯人被抓住了!”
8
智美和典子两人不明真相,匆匆忙忙地结账奔出旅馆,钻进了出租车。电话是桥本警官打来的,只说犯人被抓住了,让她们赶紧回公寓来。但对具体案情和犯人情况却只字未提。
两人来到公寓附近,发现周围的景象甚是热闹,好几辆警车停在路边。两人分开看热闹的人群朝里挤去,桥本警官迎了过来:
“啊,真是辛苦两位了,大清早的还要过来一趟。”
“警官先生,这到底是……”
智美问道,警官伸出手来打断了她。
“请你们听我解释。那个樱井已经坦白交代自己杀害了一名女性的罪行啦。”
“樱井……是谁?”
“就是住在山下夫妇隔壁的那个男人。”
“啊,是那个人?那被他杀害的女性是?”
“就是堀内秋代小姐。”
智美只“啊”了一声,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典子也僵立当场。
“我们还是进屋去谈吧。”
警官用大拇指朝楼上指了指。
三人走进房间,只见昌章坐在厨房的餐桌前,几名身着藏青色制服的警员正在里间走动忙碌着。
“怎么回事?”
典子向昌章问道。
“我们家好像就是杀人现场呢。”
“什么!”
“还是先坐下再说吧。”
警官催促道。智美和典子落了座,警官则站在一旁开始讲述事件的来龙去脉。
案情果然发生在那个星期五。樱井听到典子出门的声音,误以为房内无人,便偷偷溜了进来。
“他干嘛要偷跑到我家来?”
“这个嘛,是因为他看中了那些蝴蝶标本。樱井也很喜欢蝴蝶,根据他的口供,自从在你们搬家时看到了你先生的收藏,他就老打算着要把它们弄到手。一想到这些宝贝与自己仅仅一墙之隔,这家伙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呢。”
“这大概是因为我的收藏确实与众不同的缘故吧。”
昌章说得沉痛,智美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鼻翼得意地翕动着。
“那他又是怎么进来的呢?我可是把门锁好才出去的。”
“这个嘛,是因为那家伙去房地产公司付房租时,趁着老板没留意的当口,偷走了你们家的备用钥匙。”
“那个老板确实跟我们说过备用钥匙不见了的事,我还请他替我们重新配一把呢。”
智美也想起了老板对她的嘱咐。
“总而言之,就在樱井正挑选挂在墙上的蝴蝶标本时,堀内秋代小姐突然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樱井大惊失色,怕她叫嚷起来被邻居听见,便掐死了她。这种胆小怕事的人经常会在慌乱和恐惧之中犯下罪行哦。”
警官说得若无其事,但智美仍然感到腋下冷汗直冒。
“事已至此,樱井早已顾不上蝴蝶标本了。他忙着处理尸体,还得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就在这个时候,信和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当时,信在餐桌上,而照片放在那张矮桌上。他把信通读一遍之后,就和照片一起装进了自己的口袋。没和典子打过照面的樱井误将照片上的秋代当成了典子。
“樱井设法把尸体搬了出去,当夜便驱车来到犀川,把尸体埋在犀川水坝底下。目前警员们正在展开搜查,相信很快便能水落石出。次日,那家伙去朋友家玩,顺便把信寄了出去。他幼稚地以为这样一来,可以误导警方认为直到寄信的那天被害人仍旧活着,这样就算是给出门访友的自己提供不在场证明了。”
“这想法真可笑。如果失踪的真是典子,我会在周五就向警察报案的。”
“可是据樱井说,他很少看到山下家的男主人回家,所以才觉得自己的考虑万无一失呢。”
“都怪你啊,老是深更半夜才回来。”
面对典子的指责,昌章小声嘀咕了一句:“是嘛。”
“以上就是事件的全部经过了。听上去好像很简单,但一旦哪个环节出了纰漏,就可能永远也破不了案。对樱井来说,寄出这封信真是一个致命的错误呢。”
警官简单地总结了一句,合上了记事本。
“请问,你们警方是怎么怀疑上樱井的?”
智美问,桥本警官点点头,解释道:“我们发现照片上除了有你们三位和堀内秋代小姐的指纹之外,还有一些指纹来历不明。所以我昨晚才问你把照片给哪些人看过。听了你的话之后,我们从门把手和私家车上采到了樱井的指纹,果然与信纸和照片上的陌生指纹相吻合。于是我们今天一早便找到樱井对质,那家伙立即坦白交代了一切。”
警官挠挠头,又道:
“这次成功破案真要多多感谢诸位的配合。另外,还请你们看看家里少了什么没有,樱井倒是说他什么也没拿。”
“好的。”
昌章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进屋查看蝴蝶标本去了。
“山下夫人也请看看家里少了什么贵重物品没有。”
典子一脸不快地直起身来:“我家也就那个首饰盒勉强值点钱。”
“哇,真想看看!”
智美情不自禁地尖叫一声。
卧室的梳妆台上放着一个长方形的首饰盒。智美心想,也真是不小心啊,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搁在外面。典子好像猜出了她的心思,说:
“这里面又没放什么值钱的东西。”
说着,打开盒盖,只见里面有一张白纸。“这是什么?”典子拿起观看,却又把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智美捡起一看,原来是一枚金戒指。
“这就是那女人的东西了。”
典子说罢,展开白纸,只见上面用口红写着:
“对不起。再会了。”
“她似乎是想在你们回来之前离开的。如果能再早一点走的话,也不会惨遭杀害了。”
智美说。典子沉重地点了点头。
那日傍晚,智美在金泽站乘上特快列车“闪耀号”,准备先前往长冈站,再换乘上越新干线返回东京。
“以后再来啊。下次一定请你吃饭。”
典子隔着车窗说。昌章也在一旁说:“下回你再来做客的时候,我们就住上一套大房子了。”他们好像不愿继续住在曾作为凶杀现场的房子里,说是明天就赶紧另寻住处。
“你们一定要好好过哦。再有什么问题就跟我联系。”
“已经没事了。”
典子有些害羞地说。
列车开动了,站台上的两个人也渐渐从视野中消失了。智美终于安心地吐了一口气。
——这趟金泽之旅可真是风波迭起呢,连这里的风光都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不过嘛,这也算不了什么,以后还能经常过来呢。
可是,我起码应该趁便游览一下兼六园,智美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