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2)
“美吗?”
他没应声,阮成锋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刚来时恨极了这片地方。”
“蛮荒、原始、肮脏、什么都没有,或者说,我熟悉和喜欢的那些东西,这里全没有。”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啊……老爷子那时没打算把我和小云也赶出去,是我们坚持要跟来。我爸妈说,我们是一家人,生死在一起。”
“你是不是挺看不起我爸的?说实话,我也知道他挺蠢的。没心眼、没头脑,甚至连运气都没有,你猜他那些年一共输掉了多少?哈,他就是个不需要插卡和密码的自动提款机,什么人都能从他身上刮走一笔。”
“不过他也得到教训了,刚到这儿的时候,穷得把裤子都卖了——哈哈,是真的,他全身上下的值钱家当全换了钱,就为了让我妈和我妹吃得好点。你可能不知道中国菜在这儿有多贵,一根青菜能卖出黄金价。”
“我妈一辈子没受过苦,我爸是个大傻子,小云才十三岁。我那时只有一个念头:豁出命去,养活他们。”
不知在说到哪一句时,阮成杰收回了视线,这时便转头看了他一眼。
他顽皮地笑了下,甚至冲阮成杰眨了下眼。
“得亏你二爷的命还挺值钱的呢,也没混到那份上,居然也算是护得家人周全了。”
“我从小就觉得我无所不能,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哪怕是赤手空拳被扔到这狗屎地方,都能拳打脚踢挣出一块地盘来。”
“唯独一样……就那一样事,我纠结了二十几年。”
阮成杰目光沉沉地看着他,静水无波,呼吸宁定。
阮成锋慢慢收敛了笑容,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定,望着前方的视线也一丝不乱。
末了,他忽然转头冲阮成杰粲然一笑。
“所以,我现在好快活,一生圆满!”
之后阮成锋突然忙碌了一阵子,早出晚归,往往入夜才回来。阮成杰常在酣熟的梦里被一个带着凉意的身体强横搂住,他烦躁去推,无奈困倦更为强大,几番挣扎之后丢盔弃甲。他深觉无比丢脸,于是在某一天夜里等到很晚,他打算跟阮成锋约法三章:分开睡,性`事节制,以及,他需要做点事情解闷。
结果他的等待让阮成锋很开心,外套都没脱就像是打算扑上来。阮成杰板着脸猛地往起一站,硬木椅子发出一声很大的嘎吱声。阮成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慢吞吞地掏出了一个装帧精致的硬壳大信封。
这样的笑容和动作陡然让阮成杰想到了幼年时遭遇的那些恶作剧,他一瞬间头皮都有些发麻,死死盯着阮成锋递过来的那只手,仿佛那信封里头装着什么可怕的活物。然而烫金凸起的金红黑三色跃马logo过于惹眼,他只迷惑了两三秒,就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
他嘴角牵动了一下,一时没调整好表情,眼神和面部肌肉颇为扭曲了一阵子,然而最终,他没动步子,也没伸手去接,只是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皮,仿佛站成了一尊高深莫测的神像。
阮成锋的笑容里带着些神秘的欢喜,笑吟吟地注视了他好一会儿,末了啪地一声把那分量不轻的大信封往桌子上一丢,猛然恶霸一样地拦腰将阮成杰扛上肩膀,蹬蹬蹬上楼去了。惊怒交加的阮大爷回过神以后发了疯地又踢又踹,甚至一把揪住了阮成锋后脑的头发,被啪啪两下全无保留的巴掌扇上了屁股。阮成锋几乎是称得上淫`笑地吓唬他:“楼梯上来一炮?”他浑身僵住了,之后就晕头转向地被扔到了床上。
他以为阮成锋会一如往常那样完全不要脸地继续做些什么,没想到这回那神经病只是利索地脱掉了衣服,上床抱着他亲了两口就要睡了。他迟疑了几秒,想要抽离出自己的胳膊和腿,然而马上就被更加牛皮糖的架势缠了上来,阮成锋在他耳边咕哝:“好累,要睡。”仿佛瞬间就睡死了过去。
阮成杰睁着眼睛看了会儿黑暗中的天花板,不知过了有多久。
[注2]昆曲《孽海记·思凡》中的唱段,小尼姑色空自幼被父母送入仙桃庵出家,大了以后不耐寂寞私逃下山,一个情愿受尽阴司煎熬、也要成就好姻缘的女汉子。这戏里最出名的两句是: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