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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一个人藏起来。
在一个没人认识他,他也无须做任何事,只用单纯活着、吃喝、行走的地方。可人从简单到复杂容易,只需长大,知礼节,讲道德,遵教化,可要从复杂回归质朴,却是难如登天。
“徐家……”徐子青顿了顿,“徐家的事不是因你而起。”
徐子墨瑟缩了一下。
徐子青道:“徐家在朝中百年,是一股极庞大的力量,在北疆声势高于圣上,又手握重兵,用时是一把极好的刀,不用时则担心会伤了自身。上位者惴惴不安,徐家自然无路可走。”
徐子墨苦笑:“还是你看得清。”
徐子青摇头:“文臣不同与武将,最要紧的是揣摩圣意。而且,我说的你都知道,且知道得比我说得更清楚。”
徐子墨沉默。
知道又如何,身在其位,往后就是北疆几十万百姓,他又能如何。而且纵然知道,亲身经历过后,那一番惊怒与悲怆,时隔数年,依旧让人意难平。他问:“大哥,你觉得战争是什么?”
“刀。”
徐子青回答地毫不犹豫,“当权者手中握着的刀。”
徐子墨一愣。
他迟疑着问:“只是这样……而已吗?”
“只是这样而已。”徐子青道,“汉武帝穷兵黩武,猛攻匈奴,说出‘犯我中华,虽远必诛’的口号,却只是为了自己的千古盛名,留下的是被战乱与赋税压得白骨累累的民间百姓。战起,不过为土为地为人,为的都是利益,如一块猪肉,争的不过是谁多吃一口,战争便是争夺者手中的刀。”
徐子墨喃喃道:“是啊。”
他重复着:“不过如此而已。”
他抬起头,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自长成起,徐家家训便是忠君爱国,守卫边疆。他们无数次打退了匈奴的进攻,守住了边疆线,并缓慢向外推进着。无数文人骚客为徐家作赋,称其伟大与高尚。百姓称他们作英雄。
时日一久,他们竟也被这荣光迷惑,忘了华衣里不过是血肉,战争亦不过是杀戮而已。
一切都该赤裸裸的才最好。
徐子青似乎看出他的心思:“若是暂时不想面对北疆的那些事,就先在这里。我帮你应付着。这里是我一处私宅,用朋友的名字买的,没人知道。他们暂时也找不到这里,你可放心休息。”
徐子墨嗯了一声。
他在逃避。
可是他却想逃避。
他也觉得自己应该避一避。
他茫然地说:“我没有想到他们会那样骂我。当初我病弱时,他们为我建了庙祈福,我重返战场时,他们会出城跪下迎接,他们曾经叫我北疆战神,说我是北疆的守护神。可是……”
徐子青沉默。
他道:“可子墨,你只是人。”
徐子墨喃喃自语:“是啊。我毕竟不是神。”
“听过这样一个笑话吗?”徐子青道,“有个人两年间每天给同一个乞丐10块钱,第三年每天只给5块钱,乞丐问:‘为什么少了五块。以前给我10块现在只给我5块?’那人道‘因为我成亲了,要养家’,乞丐就破口大骂’你怎么能用我的钱去养你的家人’。”
他说:“徐家做得太多,他们都当做了理所当然。”
“当权者,朝臣,百姓都是如此。”
徐子墨将头埋在膝盖里,肩膀紧紧缩了起来。
徐子青道:“子墨,我希望你为自己想一想。”
沉默。
许久后,徐子墨才轻嗯了一声。
徐子青又问:“若是徐子赤与徐子白……”
徐子墨摇头道:“我要再等等……”
他害怕。
近乡情怯。
那一日望见的生死不明的二人已让他的世界顷刻毁灭,筋疲力竭。他想等一等。他不是不见,只是再等一等。等他有力气再接受着一切的变化。在这之前,只要他不想,他们二人总活得好好的,平安喜乐,无灾无难。
徐子青叹口气道:“好。”
“子墨,你从小太辛苦了,略歇一歇也好。”
徐子墨抬起头,踌躇道:“会不会让你很为难。”
所有人都只会以为是他将自己私藏了起来。
徐子青一笑,下意识伸出手,似乎是想去和从前一样摸一摸徐子墨的脑袋,促然想起了什么,收回了手,只是自嘲地略一摇头。再抬起头,他面上又是温润的暖意,柔声道:“你既说了我是你大哥,又何必说这些。”
“在这里,你总是我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