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1/2)
注:院子里的郁金香开花了。
我发现信箱中有一封信。因为没有贴邮票,所以是直接送上门的。
即使不确认寄件人的名字,我也立刻知道是谁了。是qp妹妹。用色纸背面做的手工信封上,用色彩缤纷的彩色铅笔,以注音写了我的名字“ポポえ”。
但旁边却用比收件人名字更引人注目的字写了“しんてん”两个字。
但是,“ポ”和“し”都写反了。qp妹妹是最近搬到附近的五岁小女孩,她简直是写镜像字的高手。
我站在原地,迫不及待地撕开贴纸。信封深处飘出甜甜的香气,巧克力包装纸上写着很大的字。
背面用红色和绿色马克笔画满了郁金香,和用注音写的“今天庭院的郁金香开了”相互呼应。这封信让人想一看再看,每看一次,就觉得心里也开满了郁金香。
虽然我不太了解详细的情况,但qp妹妹没有妈妈,而她的父亲独自经营一家咖啡店。
星期六的下午,我在散步途中路过咖啡店,就走进去吃了午餐。咖啡店才刚开张不久,店里只有我一个客人。年幼的qp妹妹在店里帮忙。
虽然叫她qp妹妹,但这当然不是她的本名。
只是,不但她父亲叫她qp妹妹,她也自称“qp妹妹”,在信末也署了qp的名字,只不过完全写反。我能猜到她为什么会有这个昵称,因为她的外表和qp娃娃简直一模一样。
这是qp妹妹寄给我的第三封信,我当然都保留了下来。
因为太高兴了,所以下午在山茶文具店内顾店的同时,立刻给她写了回信。
我使用了邮简。这是将信封和信纸连成一体的出色信函,费用也很便宜,可惜很少有人使用。正式名称好像叫邮政信简。市售的邮简上已经印了邮票。
首先,我在信封上写了qp妹妹的地址和姓名。
qp住在咖啡店二楼。镰仓有不少店家都是将住家的一部分作为店面,将生活和生意结合在一起,山茶文具店也是如此。也许是这个原因,所以镰仓整体散发出悠闲的感觉。
我也模仿qp,在她的名字后写了“亲展”二字。
qp到底从哪里学会的代表“由收信者亲自拆阅”的“亲展”这两个字呢?因为她之前写给我的信中,也用注音符号写了“亲展”。或许她很喜欢这两个字。
为了让qp妹妹能读懂,我在“亲展”这两个字上标了注音。写完后,把纸翻了过来。
首先,我用七色蜡笔在信纸中央画上了大大的彩虹。写信给qp时,总是想使用缤纷的色彩。画完后,在空白处写上文字,这是模仿在诗笺或签名板上,将诗歌的语句分散书写的方式。
写给qp的信,像极了情书。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能结交到笔友,所以真的很高兴。这件事,让我觉得在心情上与上代靠近了一步。
邮简折叠两次后,刚好就是信封的宽度。我在三个地方粘上黏胶,看起来就像普通的信封。
用黏胶粘完其中两边后,突然想到一件事,停下了手。邮简里可以同时夹寄薄质的物品。
我东张西望,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同时寄给她,看到了动物图案的可爱贴纸。把贴纸放进去称了一下,虽然很接近,但幸好没超过二十五克。
封好后,又补贴了两元邮票。以前邮简的邮资只要六十元,但消费税调涨后,必须再补贴邮票才行。
文具店打烊后,我将邮简投进了离家最近的邮筒。虽然我不会把工作上的信投进这个邮筒,但这是私人的信,所以让这封信慢慢旅行也不错。每次看到这个邮筒,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胖蒂那天的样子。胖蒂那天浑身淋得像落汤鸡,一脸不知所措,如今她已经成为我的重要朋友之一。
把信投进投信口的瞬间,听到了轻轻的“咔沙”声。
一路顺风。
简直就像送自己的分身出门旅行似的。
等待回信的时光也很快乐。
希望这封信能送到qp妹妹的手上。
几天后的某个早晨,听到芭芭拉夫人的声音。
“波波,你家有没有炼乳?”
这几天突然有了春天的味道,麻雀在窗外热闹地谈笑。
“别人送了我好吃的草莓,但我家的炼乳用完了。”
“请等一下,我去看看。”
我连忙起身在冰箱内翻找。
“找到了!我这就拿过去。”
“谢谢,那我也会准备草莓作为回礼。”
随着春天的来临,邻居之间聊天也方便多了。从高空看下来,会觉得我们好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几分钟后,我们隔着围篱交换了炼乳和草莓。
“波波,你不在草莓上加炼乳吗?”
“我喜欢把草莓压碎后,加牛奶和蜂蜜一起吃。”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拿去用啰。”
“请用,请用。”
我不记得自己曾经买过炼乳,一定是寿司子姨婆生前买的。我小时候,炼乳不像现在是管状的,而是装在罐头里,要用开罐器在上面打两个洞,再把炼乳从里面倒出来。虽然上代说甜食会蛀牙,所以不许我吃,但并没有连炼乳也禁止。
当罐头里的炼乳所剩不多时,上代就会把罐头打开,然后直接放在火炉上。过了一会儿,当炼乳变成咖啡色,奶油糖就做好了。我最喜欢吃这种奶油糖。
突然想起这件事,让我的眼泪差一点流下来。我和上代之间,也曾有过像奶油糖这样甜蜜而愉快的回忆,只是这样的回忆并不多。
一大早就吃了多汁的草莓,为春天终于来临感到雀跃,但下午就有客人上门委托我写出人意料的书信。
对方竟然委托我写绝交信。
“所以,你打算和对方绝交吗?”
“就是这样。”
虽然委托的内容很耸动,但匿名小姐说话的语气十分轻描淡写。基本上,我会请客人先写下姓名和联络方式,不过这位客人委婉地拒绝了,所以,我只能称她为匿名小姐。
“如果可以,我希望明天就可以拿到。虽然我很想用自己的血写一封诅咒信,但这样手指会很痛,而且那个女人不值得我这么做。我不想和她再有任何关系。”
她说话时的表情,并不像是累积了多年的怨气;不如说,眼前的匿名小姐反而显得一派轻松。
“你们以前是朋友吗?”
我观察着匿名小姐,随口问道。如果不了解任何情况,当然无法写绝交信。
但我内心很犹豫,觉得是否该拒绝这个委托。代笔工作是为了协助他人得到幸福,这是我身为代笔人的坚持。更何况,有必要写伤害对方的信吗?
然而,工作就是工作。
从另一个角度思考,代笔人这份工作并不是做义工,眼前这位匿名小姐是客人,只要她高兴,那又何妨呢?两种完全相反的想法在内心天人交战,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她曾是我最好的朋友,别人都说我们是姐妹,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再也不想看到那个女人。光是想到她,我就浑身不舒服。”
匿名小姐加强了语气。
一朵樱花在茶杯中舒服地摇晃。如果是上代,遇到这种情况时会怎么处理?既觉得她会说一番大道理,然后断然拒绝;又觉得她会二话不说地答应,然后淡淡地写这封绝交信。我举棋不定,继续提问:
“你们以前一起去旅行过吗?”
匿名小姐的表情立刻亮了起来。
“我们一起去过很多国家。不瞒你说,和她一起去旅行,比跟我老公一起去开心好几千倍。但那个女人是狐狸精。她骗了我。我绝对绝对无法原谅她。所以这辈子都不想再和她有任何往来,也不想再见到她,更不希望她和我联络。从今往后,我只想安静过日子。”
匿名小姐的意志坚定不移。产生动摇的,反而是我。
“把这样的信寄给她,你真的不会后悔吗?没问题吗?”
因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一旦对方看了信,就再也回不去了。
“没问题,虽然都这个年纪了,说要和别人绝交什么的,听起来跟小孩子没两样,但成年人的世界里也有这种事。长大成人后,什么事最轻松?就是不需要再和不想往来的人继续来往,不是吗?男人遇到这种事都会不干不脆,但女人很自由,可以自己选择朋友。勉强和讨厌的对象当朋友,只会让自己更有压力,彼此都很累。我不想做这种事,因为我是大人。”
她这番话不无道理。
“但就算你不喜欢对方,如果对方还喜欢你的话怎么办?”
“你是说单相思吗?单相思当然不可能修成正果。因为单相思啊,只要其中一方不愿意,早晚会出问题,搞得双方都很痛苦,所以,如果不是双方你情我愿,绝对不能交往。”
匿名小姐斩钉截铁地说完,更加强了语气,
“在未来的人生中,我不希望再欺骗自己了。
“我认为谎言有两种,一种是欺骗自己,另一种是欺骗他人。那个女人一辈子都在欺骗自己。我无法原谅这种事。如果她讨厌我,大可明白告诉我这件事。既然如此,那就不如由我用裁缝剪来剪断缘分吧。”
“裁缝剪吗?”
“对,没错,剪断的时候,还不肯死心是不行的。如果藕断丝连,那就失去了意义。因为断得干脆,可以减少双方的痛苦。由我亲手剪断不公平,所以来寻求你这个第三者的协助。你不是职业代笔人吗?”
听了匿名小姐的这番话,我觉得自己应该接下这个委托。
“不瞒你说,其实我很犹豫,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写这么重要的信,但是,现在觉得必须由我来写。你对这封信,有没有什么要求?”
一旦决定要写,接下来就只剩下严肃地完成这份工作。
我是靠代笔为生的。上代在写信给意大利的静子女士时提到,不想再束缚我,希望我获得自由。代代相传的代笔家业这件事或许并不是事实,但我出生在代笔之家这件事千真万确。我身上流着代笔人的血。
“总之,我希望明确告诉对方,我的决心永生永世都不会改变。不过,你愿意帮我写,真是太好了。不瞒你说,这里已经是我找的第五家了。之前那几家,只要我一提到‘绝交信’几个字,就立刻把我赶出门外。你愿意听我说,我已经很感激了,谢谢你。”
匿名小姐郑重其事地向我鞠躬。起初我觉得她只是普通的大婶,但聊了一阵子后,逐渐对她改观。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应该还是可以继续维持和对方的关系,但匿名小姐并不愿意这么做。
她或许认为,继续虚情假意地和对方当朋友,对双方都没有好处。同时,这也代表她们曾经关系密切,只能借由绝交的方式断绝关系。一辈子能够遇到一两个这样的朋友,就是一种奇迹。
“请你用力砍下斧头。”
匿名小姐笑着说。
“不是裁缝剪,而是斧头吗?”
“对啊,否则无法斩断我和她之间的关系。”
“我会努力的!”
匿名小姐起身时,向我伸出右手。仔细想想,发现这还是我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和客人握手。匿名小姐出乎意料地用力握着我的手。我在内心发誓,既然接下了这份工作,就要写出最棒的绝交信。
匿名小姐写下收件人的地址和姓名后,离开了山茶文具店。信封上的寄件人署名,她希望用“前姐姐 寄”。她嫣然一笑时,两侧的脸颊上露出两个酒窝。她是一位很有魅力的人。
话说回来,这次要写绝交信。之前受男爵委托,写了一封拒绝对方借钱的信,但是这两者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因为这次要彻底断绝关系。
送匿名小姐离开,去后头洗杯子时,后悔的念头在我的心里萌芽。
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就像魔法。我中了匿名小姐话术的魔法,才会答应接下这个委托。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万一再度陷入瓶颈……我再也不想经历上次的痛苦。
我很受不了自己,竟然轻易接下这个棘手的委托,我为什么这么蠢?简直是自掘坟墓。匿名小姐要求在明天前把绝交信投进邮筒。
平时门可罗雀的山茶文具店,偏偏在这种时候客人络绎不绝,简直就是噩梦。向来保持沉默的黑色电话也响个不停,快递员纷纷上门。
直到天色渐暗,才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一看时间,已经过五点半了。太阳下山的时间越来越晚了。
我来到店门外,正准备打烊,背后传来脚踏车停下的声音。回头一看,qp妹妹的爸爸在那里。脚踏车的篮子里装满了蔬菜,qp妹妹头戴安全帽,坐在后方的儿童座椅上。她似乎睡着了。
“你好,她坚持要来送这个,所以我们就绕过来了,没想到被你发现了。”
qp妹妹的爸爸从夹克口袋里拿出信封。
“谢谢你每次专程送来。”
“她吵着说要自己投进信箱,但现在睡着了。”
qp妹妹的爸爸戳着她的脸颊说。
“她睡得这么香,不要吵醒她。”
qp妹妹一脸满足的表情,不知道是否做了什么开心的梦。
“她很喜欢和你通信,但这么频繁写信,会不会造成你的困扰?你不必勉强写回信给她。”
qp妹妹的爸爸诚惶诚恐地压低声音说。
“没这回事,能和qp妹妹成为笔友,我每天都很开心。真的很感谢你每次都专程送来。”
qp妹妹的爸爸很像一位偶尔会在电视或电影中当配角的男演员。
“那就改天见啰。”
一个男人独自照顾孩子应该很辛苦,不知道他的太太怎么了。只是,我们之间并不是可以打听这种隐私的关系。
qp妹妹的爸爸把脚踏车骑上坡道,我轻轻对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挥手。抬头一看,月亮挂在昏暗的天空中,月亮的形状就像是熟睡的qp妹妹闭上的眼帘。
我迫不及待当场拆开了信,欣喜地发现她用了我上次送她的熊猫贴纸。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这句话一定是用来形容像qp妹妹这样的人。
但是,我现在没时间摸鱼。
我要写绝交信。明天之前,无论如何都必须写好绝交信,不可能对客人说“实在太难了,我写不出来”这种话,否则根本没资格成为代笔人。一旦接下了工作,不管需要满地爬还是倒立,即使是吐血,都必须完成。
看完qp妹妹的信,我走进家门,上好了锁。
今天店里很忙,甚至没能好好吃午餐。仔细想了想,才发现早晨吃了芭芭拉夫人送我的草莓之后,就没有再吃任何东西。
如果是平时,我会拿着皮夹出门,但今晚惦记着绝交信的事,不想出门觅食。只不过,肚子空空,没办法认真工作。
家里一定有东西可以吃,我在厨房的柜子里翻找。如果记得没错,应该有袋装泡面。顺利找到后,我用单柄锅烧了开水。冰箱里还有鸡蛋,只可惜没有葱。我想在面里加一些佐料,突然想到上代在后院的某个地方种了鸭儿芹。
加了蛋花、撒上鸭儿芹的泡面味道出乎意料地有一种高级感,大概是最后滴了几滴辣油发挥了画龙点睛的作用吧。因为肚子很饿,我连汤都喝得精光。
我想喝杯咖啡醒脑,但家里没咖啡,只好泡了偏浓的绿茶。眼前的当务之急只有一件事。我很清楚,只是静不下心来。我不但洗了锅子和碗筷,还刷了完全不需要现在清理的料理台。
这份委托的纸张很重要。这是和对方断绝关系的信,所以必须写在无法轻易撕破的坚固纸张上。为了传达匿名小姐的决心,最好挑选连火也烧不掉的纸。
只有羊皮纸符合这个条件。羊皮纸虽称为“纸”,却和用植物纤维制造的纸张不同,是以动物皮做成的薄片状的物品。虽然一般认为是用羊皮制作的,其实除了绵羊皮以外,还会使用山羊皮、小牛皮、鹿皮和猪皮等绵羊以外的动物皮,其中以刚出生便死亡的小牛牛皮所制作的纸最为顶级。公元前就有使用羊皮纸的记录,而且在纸张出现前,使用的区域以欧洲为主,多用于宗教书籍和公文。
在羊皮纸上写字时,需要使用虫瘿墨水——比较常见的名字叫铁胆墨水。将寄生在植物上的虫瘿磨碎后混入铁屑,再用红酒与醋进行防腐处理,重现中世纪所使用的墨水,最后再加入阿拉伯胶增加黏度。虽然刚写完时看起来颜色较浅,但时间越久,颜色会越深。
这也是我第一次使用虫瘿墨水。钢笔无法使用虫瘿墨水,必须准备羽毛笔。羽毛笔是将鹅的羽毛前端割开制成的,直到十八世纪后半叶设计出金属钢笔前的一千多年期间,都是人类的书写工具。
桌子上放着羊皮纸、虫瘿墨水和羽毛笔,还有铅笔。
一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如果不赶快写就来不及了。我不可能直接写在羊皮纸上,所以先用铅笔在其他纸上打草稿,但我却迟迟写不出来。
我不自觉地用臼齿咬着铅笔。嘴里有一股铅笔特有的像是不甜的巧克力般冰冷的味道。我从小就这样,想事情时习惯咬铅笔。
脑子一片空白,突然很想看qp妹妹的信。qp妹妹的信和绝交信完全相反。今天收到的是第四封。我从第一封信开始,依次读了每一封信。她的信都很短,而且只有四封,一下子就看完了。看完后,我又从第一封开始看。我完全不想面对现实。
注:波波,我非常喜欢你。
话说回来,她的镜像文字还写得真彻底。“庭”字的注音中,わ变成向左膨胀;“香”字的注音中,し也写得好像“j”。既然是镜像文字,我突然想到,干脆透过镜子来看。
我拿着qp妹妹写的信,走向盥洗室。打开灯,站在镜子前,双手拿着信放在胸前。
看着这封写着“我最喜欢波波”的信,我突然灵光一闪。
对了!用这种方法就可以解决问题!
我从盥洗室冲出来,回到桌前,重新拿起铅笔,试着用镜像字写下五十音习字歌。
我练习了一次次,先是写在影印纸上,练熟后,再用羽毛笔写在羊皮纸上。羊皮纸珍贵且价昂,绝不能写错。目前山茶文具店仓库内所收藏的羊皮纸数量也很有限。
羽毛笔的笔轴很细,很不稳定,老实说很难写。但羊皮纸只能用羽毛笔来书写。
在练习镜像文字的同时,绝交信的内容也渐渐构思完成。
今天和匿名小姐聊过后,发现她的行为之中隐含着深厚的爱,而她心里则有两种完全相反的情感彼此冲撞着。
她和打算绝交的朋友间存在着名为友情的羁绊,让她们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如果不是由匿名小姐亲手斩断,这种关系就会基于惰性,拖拖拉拉地持续下去。我发现,这封绝交信不正是为了让对方获得自由吗?所以,我打算用镜像字传达这种违心的想法。
练习镜像文字比想象中更耗费时间,时钟已经指向深夜两点多。上代常说,妖魔鬼怪会躲进晚上所写的书信中;但就算果真如此,我也只能听天由命。更何况这是绝交信,也许带有一点魔性才更好。
事到如今,我一定要写封完美的绝交信。必须高举斧头用力砍下,才能真的斩断。
我右手拿着羽毛笔,轻轻放进虫瘿墨水罐里。信的内容,已完全浮现在我的脑海。
写完对方的名字后,我放下了羽毛笔。
羊皮纸上的文字颜色很浅,简直就像被泪水稀释了,但虫瘿墨水所含的铁质遇到空气会氧化,颜色也会渐渐加深。当变色达到巅峰后,就会慢慢变成沉稳的棕色文字。我认为这完全表达了匿名小姐的心情。
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发现刚才握着羽毛笔的右手中指被染得漆黑。先去冲澡,把手洗干净后上床睡一觉。这时,天已经快亮了。
第二天早晨,我轻轻拿起放在佛坛特等席的绝交信再度确认。
光是看到文字,内心深处就惴惴不安起来。很少有人写这样的信。收件人收到后,也许会感到有点毛毛的,但正因为这样,才能发挥绝交信的作用。匿名小姐违心的决定,只能用这种方式呈现。
当我站在镜子前最后一次确认时,竟然在最后的最后,发现了那处失误。我忍不住惨叫起来。芭芭拉夫人似乎听到了我的惨叫声。
“你没事吧?”
我似乎叫得太大声了。
“我没事。”
我告诉芭芭拉夫人和自己。
倒数第四行的“有时”后面那个逗点没写成镜像字。但其实不必紧张,在羊皮纸上写错时,可以用刀子把墨水刮掉,或用柳橙汁擦掉。
用刀刮可能会把羊皮纸刮破,所以我决定去便利商店买柳橙汁。我打算把逗点的方向改过来后,再把羊皮纸卷起寄出去。
只要直径不超过三厘米,长度少于十四厘米,卷成筒状后,也可以作为普通邮件寄出。外面用烘焙纸包起来,把收件人的姓名和住址写在附有铁丝的吊牌上,绑在其中一端,就不必担心掉落。
我认为自己尽了最大的努力。
但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刚完成一个委托,又有新的委托上门。
我去车站前的邮局寄了绝交信,打开店门才没几分钟,一位穿着和服的女性走进山茶文具店。因为她兴致勃勃地看着货架,我还以为她是来买文具的客人。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她语带迟疑地对我说:
“我今天来这里,是有事想要请你帮忙。”
“你也是?”
我忍不住惊叫起来。连续两天有代笔委托上门,本身就是很难得一见的,而且这位和服美人竟然也委托我写绝交信。
她也许是从匿名小姐那里听说,山茶文具店愿意代写绝交信,所以才会上门。但既然匿名小姐匿了名,我也无法进一步追问,而且我发现她似乎和匿名小姐无关,只是两个人刚好都在这两天上门而已。说不定目前正流行绝交,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是写给谁的绝交信?”
我看着和服美人问道。她的年纪三十出头……吗?大概是因为穿着和服的关系,看起来比实际年龄稳重。
“对方是茶道老师。”
和服美人用略带鼻音的性感声音回答。
“我从高中时,就开始跟着这位老师学茶道,但老师常用很粗鲁的言辞骂我。以前明明是很亲切的老师,但从某个时候开始变得很奇怪,经常把‘丑八怪’‘笨手笨脚’‘人渣’之类的词挂在嘴上。原本我觉得,老师毕竟是老师,而且我也很喜欢上茶道课,所以一直忍耐,但是……”
不知道是否想起了不愉快的回忆,和服美人低下头,用手帕轻轻擦拭眼角。
“某种程度来说,老师对我有敌意,我也无可奈何;但老师开始攻击我的丈夫和儿子。一想到她可能危害我的儿子,我晚上就睡不着觉……
“其实我很想搬离这里,但考虑到我先生的工作和儿子学校的事,就很难如愿。而且,我很喜欢镰仓,很不愿意为了这个原因搬家。
“和朋友讨论之后,朋友说,是不是我的态度有问题。面对这种人,必须用坚决的态度表示拒绝,不能让对方觉得我很尊敬老师。”
听到这里,我语带迟疑地问:
“那位茶道老师是男老师吗?”
我以为那位老师对和服美人产生了特别的感情,所以才会嫉妒她的家人。
“不是,是女老师。后来我不再去上课,休息了一段时间;但我不去上课后,她又一直传讯息问我为什么不去上课。我真的快被她逼疯了。有时候才这么想完,她又突然寄很昂贵的礼物来家里。“所以,波波,拜托你救救我!”
听到和服美人的最后一句话,我忍不住抬起头。我们四目相交,互看着对方好几秒。她的双眼唤醒了我微弱的记忆。
“你该不会是……小舞?”
“你终于发现了!”
眼前的和服美人,也就是小舞,欢呼起来。
“啊,你真的是小舞?”
“对啊,我是小舞。我很紧张,还以为你马上会认出我,结果你完全没有发现,害我着急起来,担心万一在我离开之前,你都没有察觉的话该怎么办。”
“对不起。”
我发自内心感到惊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因为她说话的态度太镇定自若,我还以为她比我年长。小舞是我小学的同班同学。我念小学的时候很内向,又交不到朋友,是她主动和我当朋友的。
“我到现在还留着你为我写的名牌。”
前一刻还温柔婉约的和服美人,突然用亲昵的语气对我说话。“什么?名牌?”
“对啊,你不记得了吗?就是这个,你不是为班上所有同学都写了名牌吗?”
小舞说着,从手提包里拿出了名牌。
“你看,就是这个。”
上面用马克笔写着“小野寺舞”的名字。
“因为我的字写得很丑,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不好,所以你帮我写名字的时候,我超高兴,也很希望自己可以写出像你一样的字,才会一直保留着。”
“这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吧?”
“是啊,但我很珍惜。”
小舞说完,双手小心翼翼地把名牌捧在胸前。我记得小舞上初中后,就到横滨的私立学校就读。
“原来你已经结婚,还生了孩子。”
虽然两人同年,但我们的人生完全不同。
“我儿子已经读小学了。”
“啊?不会吧?”
也就是说,即使我有个已经背着书包上小学的孩子也不足为奇。
虽然不能辩称因为她的感觉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所以认不出她来,但看到这位身穿和服的美女时,我做梦也不可能想到她是我的同学。
“所以,你的绝交信是?”
我的内心抱着一丝期待,以为她是为了吓我编出来的故事。
“对啊,我就是来拜托你这件事。上次开小学同学会的时候,大家刚好聊到你,不知道听谁说你在这里;刚好我又为老师的事很烦恼,所以决定鼓起勇气来跟你商量。波波,你家从前不就是专门帮人写信的吗?”
没错,我也收到了同学会的通知,但因为我有见不得人的过去,当然不可能参加,所以勾选“缺席”后,把通知寄了回去。
“好吧,绝交信就交给我来处理。”
我看着小舞的眼睛回答。小学时,小舞曾帮过我好几次,这次轮到我回报她了。
话说回来,人真的会变。小舞小时候很活泼调皮,经常把男生惹哭。没想到那样的女孩竟然变成了出色的和服美人。
“小舞,你太厉害了,竟然在学茶道。”
小舞听了我的话,嘿嘿地笑了起来。
“不瞒你说,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
她有点害羞地向我坦承。
“啊?不会吧?我向来很阴沉,也很不起眼,而且没什么朋友,又不擅长跟别人来往,简直糟透了。”
“这个嘛,的确有你说的这一面,但你还是个小学生的时候,就很彬彬有礼,也知道很多很有深度的字词。小时候我常觉得你的举手投足很美,很希望能像你一样;而且,你写的字很好看。”
“只有这个优点而已啊。”
因为我真的很会写书法,每次都得到金奖。
“你别谦虚了,还有男生暗恋你呢。”
“啊?不可能有这种事!”
我郑重否认。
“波波,看到你还是老样子,我真的松了一口气。”
小舞深表感慨。
虽然和小时候相比,不可能没有改变,但我想她指的是一个人无法改变的、像是内在的东西。
“啊,对不起,我都忘了倒茶给你喝。”
我被她这和服美人的气势震慑,忘了像平时一样为客人送上饮料。
“不用了,不必在意,反正我以后还会来找你。那封绝交信,拜托你真的没问题吗?我虽然试着写了好几次,但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写。”
小舞露出为难的表情,双手合掌拜托着。
“交给我吧。”
我故作姿态地向她微微欠身,然后互相留了电话。
“谢谢你!”
小舞大声道谢后,精神抖擞地离开了。
小舞打开山茶文具店的大门时,一阵风吹了进来。
“春天来了。”
小舞一边嗅闻着风的味道,一边小声低语着。樱花可能快开了,天空带着淡淡的粉红色,露出了微笑。
那天晚上,我开始动手写小舞委托的绝交信。既然对方是茶道老师,就必须用最高规格的礼仪对待,所以用毛笔写比较理想。
虽说是绝交信,但我希望写一封符合小舞给人的感觉、具备小舞特色的绝交信。
写昨天那封绝交信时很痛苦,但今天很快就构思出小舞委托的绝交信内容。可能是因为匿名小姐的委托,让我的脑袋进入了绝交信模式。写信和对方提出分手的确很困难,因为既不想伤害对方,但也不想招人怨恨。我想,要是能轻松写出绝交信,应该就算是独当一面的代笔人吧。
我仔细磨墨,把心放开。墨汁的颜色如同小舞双眸的颜色。小舞有强烈的正义感,认真对待每一件事;说话时,总是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仔细想想,每个人其实都看不见自己。虽然可以看到手和手指,但除非照镜子,否则看不见自己的后背和屁股。无论任何时候,周遭人们所看到的我,都比我看到的自己更多。
正因为如此,即使自己觉得如此这般,但也许别人看到了不同的我。我记起白天和小舞的对话,想着这些事。
终于磨出了无限接近漆黑的墨汁,这是最适合传达小舞意志的颜色。我用毛笔蘸取了充足的墨汁。
接着,专心致志,一口气写完信。
在那一刻,我就是小野寺舞。
写完的瞬间,我重重吐了一口气。
我似乎可以听到小舞拍翅飞离茶道老师的声音。虽然无法保证,但总觉得茶道老师收到这封信之后,应该不会再执拗地欺负小舞了。
隔天早晨,我重新检查了一次,采用正式而又富有礼仪的折纸方式——“立文”,先把信纸折好,外面用被称为礼纸的空白纸张以三折方式包起来,上下多余的部分则折成三角形。
用礼纸包信时,我加上了一朵庭院里盛开的花韭。花韭的花语是“离别的悲伤”。外头再用相同的纸把信与花包在一起,写上地址。
最后在老师的名字旁写上“御许”。虽然最近几乎很少有人使用“御许”这两个字,但古代的人都会用这两个字代表“随侍在侧”的意思。因为这封信要寄给茶道老师,所以必须礼数周到。
把信翻过来,写上地址和姓名、贴上邮票后,就大功告成了。
我想起上代曾经教导我,要蘸湿邮票贴在信封上时,悲伤的信要用悲伤的眼泪,喜庆的信也要用喜庆的眼泪,但我还做不到,总是蘸取积在水龙头的水滴来粘邮票。
“波波,可以拜托你一下吗?”
早晨擦完地,正在休息时,听到了邻居的叫声。
“好,等我一下。”
我慌忙把吃到一半的司康碎屑塞进嘴里,站起来,打开窗户。蓝天中有一条好像用尺画出来的笔直飞机云。
“你可不可以过来一下?拜托了。”
芭芭拉夫人压低嗓门说话的同时,向我招着手。
我立刻脱下穿在袜子外头的毛线袜,就这样穿着五趾袜,硬是把脚塞进源平商店的夹脚拖里。我的脚步有点不稳,啪嗒啪嗒地走向围篱。芭芭拉夫人也维持原来的姿势,像螃蟹走路般弯着膝盖移了过来。我以为她落枕了。
“对不起,这种事只能拜托你。”
芭芭拉夫人红着脸,娇羞地说。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要我帮她扣毛衣背后的纽扣而已。
“真不好意思,你在忙还打扰你。”
芭芭拉夫人不安地说。
“没这回事,我一年到头都很闲。”
我一边说话时,一边替她扣好一排扣子。
芭芭拉夫人的这件毛衣很可爱,黑色的毛衣背后缝着红、蓝、白等不同颜色的圆扣,造型很新颖。
“好漂亮的毛衣,是哪个牌子的?”
我扣上最下面的纽扣时问道。
“你真爱开玩笑,这已经是半个世纪前的毛衣啦。原本是我妈外出时穿的——她在冬天经常穿这件,但因为款式太老旧了,所以最近我换了纽扣。
“嗯,联售站对面不是有一家纽扣店吗?”
“对啊对啊,的确有一家纽扣店,只是我忘了那家店叫什么名字。”
“我只是去那家店买纽扣回来缝上去而已。以前可以很轻松地扣背后的扣子,但刚才穿上去后,手臂完全抬不起来,真是急死我了。”
“这是小事一桩,有需要时,随时叫我一声。”我说。
芭芭拉夫人肩胛骨的位置有一根头发,我悄悄帮她拿下。美丽的银色头发好像蜘蛛丝似的。
“谢谢,那我以后就不客气了,有困难的时候就找你帮忙。”
芭芭拉夫人又兴奋地说道,
“对了,波波,你这个周末有事吗?”
“没什么特别的事。”
天气渐渐回暖,我原本打算去海边寻宝,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被打到海滩上,但下星期再去也无妨。
“那要不要赏樱?”
芭芭拉夫人说。
“好啊,樱花差不多盛开了。要去哪里赏樱?”
说到赏樱,我最先想到的是段葛。我想起以前曾在初春的夜晚,和上代一起走在那条路上,那就算是我们的赏樱。
“就在我家。”
芭芭拉夫人说。
“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只是也要请大家帮忙准备。因为从这个位置看不到,所以你可能也不晓得,我家庭院有一棵很壮观的樱树,所以想请大家来赏花。因为那些朋友和我一样,都是老太婆,不知道还能活跃多久。”
“不会啦……”
“波波,你不要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所有的生命,都有结束的一天。”
即使如此,我仍然希望芭芭拉夫人可以活久一点,希望她可以永远当我的邻居。
“我很期待赏樱。”
听到我这么说,芭芭拉夫人也说:
“是啊,欣赏樱花,会很庆幸自己活着。波波,那天你要多邀一些朋友来。”
“咦?要办得这么盛大吗?但是我没有太多朋友哦。”
实不相瞒,我最好的朋友就是眼前这位芭芭拉夫人。
“那我收回刚才这句话,朋友是重质不重量,但如果你有想要一起赏樱的朋友,欢迎你一起带来,不必客气。”
听到芭芭拉夫人这么说,我立刻想到qp妹妹。
“谢谢。”
“以前说要赏樱,都会很兴奋地去很远的地方,但最近觉得在家赏樱最棒了。因为家里的樱花最漂亮,所以,虽然要劳驾各位,但还是希望让老太婆任性一下。”
“你一点都不老!”
我加强语气。
“波波,谢谢你。你人真好,会对我说这种话。”
芭芭拉夫人露出温和的笑容。
我可以对神明发誓,我从来不觉得芭芭拉夫人是老太婆;相反,我还很羡慕她,觉得她在精神上比我年轻多了。
“胖蒂说,她会负责细节的部分,那就交给老师吧。”
“是啊,别看胖蒂那样,她做事很有条理。”
“没错没错,重点就在于她看起来那样。”
我抬起头,发现飞机云已经消失了。
“那么,我差不多要回去准备开店了。”
“也是。我大概也要请别人带我去横滨的好市多一趟,要去买赏樱时用的盘子之类的东西。”
“好市多吗?”
我无法把芭芭拉夫人和好市多联想在一起。
“对啊,开车一下子就到了。虽然每次去那里都会忍不住买一些不必要的东西。”
芭芭拉夫人边说话边走回自己家里,红色、蓝色和白色的纽扣以相同的间距在她的背后闪着光。
砰,砰,砰,砰。
星期天一大早,厨房就传来响亮的声音。
“波波,你要更用力摔面团,把心里的疙瘩全摔出来。”
胖蒂在一旁指导。
“疙瘩是什么?”
穿着围裙的qp妹妹在一旁天真地问,但我现在无暇回答她。
赏樱的主菜是烤面包。当我告诉qp妹妹后,她说也想参加,于是我们三个人便聚集在雨宫家的厨房。我和qp妹妹都是第一次动手做面包。
“做面包的时候,这个步骤是否用心会影响面包的味道,所以要专心一点。”
虽然基本上只用了面粉和水,但眼前的固体既不是面粉,也不是水,而是富有弹性的圆形物体。
“好像有生命的东西。”
qp妹妹表达了感想。
“的确有生命哦!”
胖蒂凑近qp妹妹的脸庞说道。她们明明今天才刚认识,却像老朋友一样亲密地聊着天。
我喘着粗气,和面团奋斗了十五分钟,胖蒂才终于表示合格。我平时几乎不运动,手臂和腰的骨头都快散了。
“做面包很费体力啊。”
我气若游丝地说着。
“波波,你比我年轻,要振作一点。”
她用力拍着我的背。
“就是嘛,波波。”
连qp妹妹也模仿胖蒂说话的样子。我完全没想到,做面包竟然这么耗体力。
先把面团放在一旁静置,等待发酵成两倍大。
等待醒面的这段时间,则享用qp妹妹的爸爸做的早餐。照理说,他只要做女儿qp妹妹的那份就好,但他特地做了三人份,早晨送qp妹妹来这里时,也把早餐一起带了过来。
“啊,免捏饭团!”
一打开铝箔纸,胖蒂立刻叫道。
“啊?什么?免捏?”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波波,你不知道免捏饭团吗?现在外面超流行呢。”
胖蒂说。
“波波应该不知道。”
qp妹妹也开心地跟着胖蒂起哄。
“我很不了解外面的事。这个有这么流行吗?”我问。
“你先吃吃看嘛。”
眼前是一个长方形的饭团,或者说是米饭版三明治,总之,是看起来并不新奇,但以前从没见过的食物。
我双手拿起饭团送到嘴边,有炒蛋和肉松的味道。
咬了一口,吃到了卤昆布。旁边有用酱油稍稍调味过的油菜花和竹轮天妇罗。切得很细的腌黄萝卜咬起来很爽脆,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
“真好吃!可以同时吃到很多种味道。”
我语带佩服。
“所以说,免捏饭团是世纪大发明啊!”
胖蒂很是得意,好像免捏饭团是她发明的。
“吃免捏饭团不需要用筷子,小孩子也可以吃得很干净,不会掉得满桌子都是,最适合远足的时候。”
qp妹妹可能很爱吃免捏饭团吧,她没有加入我们的谈话,一直默默吃着。普通的饭团无法同时吃到这么多料,吃完后的整理也很轻松。
吃完早餐,我泡了蜂蜜金橘茶,大家喝着茶休息。
“那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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