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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章先去看了苏云澜。
苏云澜是明星,影响力较大,医院单独为他安排了私人病房。许敬川派人跟上面打了个招呼,陈章才得以进去看他。
正如之前他梦到的那样,苏云澜在等了一天一夜之后,未等救援队赶来,便独自一人进山去找他,他身上发着病,又不认识路,山中情况那样复杂,雪又那样深,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徒步走到山上,怎么可能找得到他呢?
还好他身上带了定位装置,许敬川才在山上发现他,将他完完整整地带了回来。他们说找到他时,他身上背了很多东西,食物,水,药……他还带了信号发射器,估计是因为一直没有找到自己,他才始终都没有把它拉开的吧。
苏云澜此时正醒着,半身靠在床头,右手在胸前无聊地划着ipad,左手则被固定在一边,手背上粘着输液针头。他的经纪人陆期抱着一堆文件之类的东西站在旁边,似乎在对他念叨着什么。
陈章透过门上的小窗望着他们。他默默看了一会儿,正收回目光打算离开,却见苏云澜抬眼向自己瞥来,陆期也跟着看了过来。
陈章只好推开门,慢慢走了进去。
许敬川之前对他说韩冬野和苏云澜都好的很,直到陈章表示要见他们,才把他带到这里来。陈章猝不及防得知他们的真实情况,内心一惊,只觉万分焦灼忧虑,匆匆赶来,见到他们,却又不知该做些什么。
“你来了。”
陈章听到苏云澜声音淡淡地说,他忽然想起,自己当初在临走时曾向他承诺,说他天黑前必定会赶回来见他。
只是没想到,那晚竟忽然下了那样一场大雪。
陈章慢慢走到他床前。陆期偏头看了苏云澜一眼,又看着他点点头,道:
“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苏云澜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玩着手里的平板电脑,食指在上面滑来滑去。
随着陆期的离开,房门被轻轻关上,病房内反而陷入一片压抑的安静。
陈章沉默地站在苏云澜床前,看着他一直低着头,眼眸低垂,面无表情地望着手中的电脑屏幕。
过了一会儿,陈章忍不住先道:
“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他说着,便转过身去,准备离开,却听到苏云澜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似乎有些不太对。
陈章往前走了两步,到门口时,已握住门把手,又回头看了一眼。
竟见苏云澜满脸泪水,正痴痴望着他,察觉到他回头,又猛地低下头去,迅速以手捂面,输液针被他挣得一跳,荡到地面上。
陈章不由地定住了,他慌忙走到他床前,扒开他左手,拇指用力按住他手背上滋滋冒血的伤口,怒道:
“你在做什么!”
苏云澜依然不肯看他,只固执地一只手紧紧捂着眼睛,哽咽道:
“你不是要走了么?”
陈章怒不可遏,看他的样子又不好冲他发火,只又气又无奈道:
“你到底在乱想些什么!”
苏云澜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身体都在被子底下止不住地颤抖,肩膀一耸一耸,看起来十分难受。
陈章慌乱地拍打他后背,见他咳嗽得极为痛苦,忙放开他的手道:
“我去叫医生。”
却又立刻被他拽住衣袖,抓得死紧不肯放手。
陈章回头看他,苏云澜拼命大口呼吸,咳嗽得慢慢不那么厉害了。只听他虚弱道:
“别走……”
陈章扶着他重新躺好,他渐渐不再发抖,只是依然抓着他衣袖不放。
然而他却一直眼眸低垂,不肯去看陈章的眼睛。
“我不走。”陈章在心底叹口气,道,“就在这儿。”
苏云澜呼吸逐渐平复,脸上泪痕渐干。他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忽然道:
“你还记得吗?我当初,用韩冬野的消息,换你去陪我。”
“嗯。”陈章想了起来,确实是这么回事儿,不过一开始陆期拿来的是二十万。
“现在韩冬野回来了,但是他身体不好。如果我说,我可以,给他最好的治疗环境和医护条件,你能,你可以,再继续陪我……一段时间么?”
陈章听了,不禁一怔,却又听苏云澜急急忙忙道:
“不会很长的,像之前那样就好,每天,或者隔天也可以,两个小时就……”
陈章忍不住打断他的话,说:
“好。”
苏云澜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他,嘴里喃喃地重复道:
“好……”
陈章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
苏云澜用力抿起唇,朝他笑了一下。他的眼睛依然如往昔般美丽,此刻却好似由于泪水浸润,突然多了一分神采,分外动人心魄,令人看了禁不住也要跟着落下泪来。
陈章握住他的手,心里忽然沉甸甸的,有无数句话拥堵在喉咙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云澜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冲他露出一个微笑,摸过一旁的ipad,轻声说:
“陆期刚刚给我接了一个广告代言,是一款新开发的网络游戏,看起来好像挺好玩的。”
陈章看了眼屏幕上华丽的游戏画面,收回目光,看着他,说:
“等你好了,我陪你玩。”
苏云澜看着他,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嘴里回应道:
“嗯。”
※※※
医生看了眼陈章,道:
“我知道的其实并不多。”
“虽然,从五年前起,他便找到我,主动要求进行心理治疗。但是,时先生的心防很重,状态也时好时坏。即使已经过了这么久,我对他的情况,也不能保证完全清楚。”
“刚开始,他来找我的频率很规律,那时候,他的状况虽一直不好,但也还算稳定。”
“但是,在去年的四月份左右,时先生的病情突然发生了一些变化,跟我预约的时间也不时变动,甚至中间出现了很长一段空缺。但奇怪的是,在那段时间里,他的状态突然好了很多。”
陈章沉默地听着。医生继续道:
“然而很快,他的病情马上就出现了反复,并持续加重。甚至现在,他已经有了一定的自毁倾向。”
陈章不禁皱眉,问道:
“既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为什么他一直没有痊愈?”
医生解释道:
“心理疾病不同于身体上所受的伤害,它的治愈与否,更多在于病人自身。很多抑郁病患者习惯了长期压抑和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对一切失去了兴趣,有些甚至失去了感知感受的能力,而不断地深陷在自我否定、自我厌恶和自我封闭的心境里,最终走向自我毁灭。其实,我个人觉得,比起三年前,时先生现在的状态已经好很多了。至少,他现在能感受到伤痛,情感上也有了一定的感知能力,不再像之前那样,对一切事物全都漠不关心。只是,他一直极度缺乏安全感,在某些事物上比较执着。我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但是在去年那段时间,他的病情反复之后,在他身上经常会产生一种,极重的自我负罪感。他曾经告诉我说自己是无性恋者,然而根据他现在的情况来看,他的表现,更像是被深爱的恋人抛弃之后的状态。”
医生对陈章解释了一会儿,又道:
“现在的情况是,必须找个人看着他吃药,另外,尽量不要让他独处。”
陈章对医生表示了谢意,才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治疗室。
他似乎拒绝过时光瑞很多次。
有一次是在医院,时光瑞情绪激动,说宁愿去死,也要跟他在一起。陈章那时很生气地打了他一拳,把他的眼镜打坏了,又领着他重新去配了一副。
那副看起来十分土气的眼镜好像一直被他带在身上。
陈章又想到,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与他发生关系的呢?是那次自己在他家喝醉了酒,误将现实当作梦境,记得那次他病了好久。
后来与他在一起过很短一段时间,又很快分手了。因为他侵探自己的隐私。
其实当初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陈章也曾努力过试着去接受他,可还没等到他真的接受了,两个人又分开了。
给了他希望,又很快抽身而去。
时光瑞一直站在他身后,默默地看着他,陈章却不曾回过头去看他一眼。
说起来,无论是梦中的第一次做爱,还是现实中的,都是跟时教授呢。
陈章打开门,一眼便看到时光瑞躺在床上。身上盖了一床厚厚的被子。
他不禁皱了皱眉。
时光瑞一直都是这样瘦么?
与上次见他相比,他简直像是变了个人,脸颊瘦的几乎能看到骨头,脸色更是白的跟个鬼一样。
时光瑞还在睡,他的一只胳膊被打上石膏吊了起来。听医生说,他正是在自己离开这个城市的前一天,出的车祸。
陈章走过去,坐在他床边,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目光触及到他露在被子外面的右手,陈章忍不住蹙眉。他的手指竟如树枝一般干枯细瘦,触手冰凉。
他是有多不爱惜自己。
时光瑞眼皮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他高度近视,不戴眼镜接近于睁眼瞎。
只见他眼神迷茫地看着陈章,过了几秒,瞳孔蓦地缩小至一点。
他惊恐地嘶喊道:
“不!不要!要看我!”
他认出了陈章,竟全身一颤,慌乱间挣扎起来,一只手抓着被子去蒙自己的脸。
“别看我!别看我!”
时光瑞仿佛是看到了天底下最可怕的东西,惊吓之间几乎欲晕厥过去。他身体痉挛,浑身哆嗦着往被子钻。
陈章惊疑失措,怕他弄伤自己,只好先擒住他手脚,用力压制住他。手忙脚乱之间,时光瑞病号服下的胳膊露出大半,密密麻麻的竟全都是自残留下的伤痕。
完结章
时光瑞被牢牢擒住手腕,制住肩膀。他气力用尽,浑身战栗,冷汗淋漓,像一只被暴雨打湿的野鸟一般,瑟瑟发抖,无处躲避,只能绝望地闭上双眼,企图以此,来将自己隔绝在陈章的视线之外。
陈章按着他的肩膀半压在他身上,目光如竖立当空的刀子一般俯视着他,冷声道:
“把眼睛睁开。”
时光瑞越加颤抖,面容苍白,冷汗阵阵,似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他脸颊凹陷,眼窝下一片青黑,两片嘴唇不住地哆嗦着,却亦是干燥而青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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