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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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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布道中直截了当地谴责犯罪,严肃地宣扬他背后墙上的格言。他警告人们谨防私酿烈洒、赌博以及娟妓这些邪恶的东西。违法的酒贩在本区已经够麻烦的了,而女人比这还糟,此外,就象在我们自己的教堂里经常遇到的一样,我在这里又一次听到对于女人不纯洁的指责,仿佛所有的牧师一心想到的就是这种信条。

没有哪个星期天我和杰姆听的布道不是同样的模式,但这回是唯一的例外。赛克斯牧师把布道坛运用得更灵活,说出了他对人的堕落的看法:吉姆?哈迪有五个星期天没有来做礼拜了,而他并没有生病;康斯坦斯?杰克逊最好检查一下自己的行为,她因与邻居争吵正处在严重的危险之中,她第一个在本地区立起了怨恨的篱笆。

赛克斯牧师结束了布道,站在布道坛前的桌旁,要求人们捐献。杰姆和我都不知道有这种做法。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到前边,把五分或一角的硬币投进一个装咖啡的黑搪瓷罐里,杰姆和我也照着办。随着两角钱当啷的响声,我们听到人们轻声地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使我们大感惊讶的是,赛克斯牧师把钱全部倒在桌上,又一起放在手上,然后直起腰说:“这钱不够,我们需要十块钱。”

教友们有点骚动。“你们都明白这钱做什么用。汤姆在监狱里,海伦不能丢下孩子去工作。每人再给一角钱就够了。”赛克斯牧师又一扬手,然后对后头一个人喊道:“亚历克,把门关上,不捐够十块钱谁也别出去。”

卡尔珀尼亚在手提包里摸了摸,掏出了个磨损了的放硬币的钱包。她递给杰姆一个闪光的二角五分的硬币,但杰姆小声地说:。不,卡尔,我们捐自己的钱。把你那一角钱给我,斯各特。”

教堂里越来越阎,我想赛克斯牧师的用意是让这些人流血汗似的流出所需要的数目来。扇子在噗噗地晌,脚不安地在地板上擦着,有嚼烟叶瘾的人受不了啦。

忽然,赛克斯牧师严厉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卡洛?理奄森,我还投见你上来过一回!”

一个穿卡叽布裤的瘦个子走上过遣,投下一枚硬币。人群里传出低声的赞许。

赛克斯牧师接下去说道:“我希望这里没有孩子的人做出点牺牲,每个人再捐一角钱就够了。”

十块钱缓慢而艰难地凑足了。门打开了,一股温暖的空气使我们又振作起来。齐波逐行领唱“在雨骤风狂的约旦河岸。,礼拜便做完了。

我想留在后面到各处看看,可是卡尔珀尼亚把我推上过道,让我走在她的前面。到门口,她停下来同齐波和齐波家里人说话时,我和杰姆也同赛克斯牧师谈了起来。我憋着一肚子问题想问,但还是决定忍着,等卡尔珀尼亚去回答。

“今天你们都在这儿,我们特别高兴,你爸爸是这个教堂再好不过的朋友。”

我的好奇心终于控制不住了。“你仃j为什么都绐汤姆-鲁宾逊的妻子捐钱?”

“你难道没听说为什么吗?”赛克斯牧师问,“海伦有三个孩子,她无法出去工作……”

“那她为什么不能带他们去上班呢,牧师?”我问道。常见干地里活的黑人,哪里有荫凉处就把小孩放在哪里。婴儿一般是坐在两行棉花之间,还不能自己坐稳的便象北美印第安人白勺孩子一样,背在妈妈的身上或用另外一个棉花袋兜着。

赛克斯牧师犹豫了一下。“老实说吧,琼-路易斯小姐,这些日子海伦很难找到活干……到了摘棉花的季节,我想林克?迪斯会雇她。”

“干吗不,牧师?”

他还来不及回答,我感到卡尔珀尼亚的手放到我肩上按了一下,于是我说:“谢谢您允许我们上这儿来。”杰姆也同样说了一句,我们便上路回家了。

“卡尔,我知道汤姆?鲁宾逊在监狱里,他干了件不体面的事。但是,人们为什么不雇海伦?”我问道。

卡尔珀尼亚穿着她藏青色的巴里纱衣服,头戴一顶大得象水盆的帽子,走在我和杰姆中间。“这是由于别人说的汤姆千的那件事。人们不太想……跟他家的任何人来往。”。卡尔,他到底干了什么事?”

卡尔珀尼亚叹了一声。“老鲍勃?尤厄尔先生控告他强奸了他女儿,他被抓起来关进了监狱……”

“尤厄尔先生?”我的记忆开始活动起来。“他与那些只在开学第一天去一下学校然后马上回去的尤厄尔家里人有什么关系吗?对了,阿迪克斯说他们是地道的‘贱种’。我从没昕过阿迪克斯象说他们那样说到过别人。他说……”

“没错,正是那些人。”

“那么,要是梅科姆所有的人都知道尤厄尔家那些人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就会雇海伦了……强奸是怎么回事,卡尔?”

“这事你该去问芬奇先生,他会解释得比我好。你俩饿了吧?牧师今天上午收场太晚了点。他平时可没有这么罗嗦。”

“他和我们的牧师一个样,”杰姆说,“可是你们为什么都是那样唱赞美诗?”

“是说逐行领唱?”

“这就叫逐行领唱吗?”

“是,这叫逐行领唱,从我记事起,他们就是那样干的。”

杰姆说他们似乎可以从捐献里省下一年的钱,买些赞美诗。

卡尔珀尼亚笑出了声。“没用处,他们不识字。”

“不识字?”我间,“都不识字?”

“对,”卡尔珀尼亚点点头,“首批房产教堂大约只有四个人识字,我算一个。”

“你住哪儿上的学,卡尔?”杰姆问。

“没在哪儿。我想想是谁教我的字母。是莫迪-阿特金森她姨,老布福德小姐。”

“你有那么大岁数吗?”

“我比芬奇先生岁数还要大。”卡尔珀尼亚咧开嘴笑着说,“不过说不准大多少。有一回我们回忆过去的事,想推算出我的年纪。我能记的事比他还早上几年。如果把男人记事没有女人记得那么牢这一点排除的话,我就比他大不了多少。”

“你生日是哪天,卡尔?”

“我把圣诞节算我的生日,那样好记。我并没有个确定的生日。”

“但是,卡尔,你看来岁数一点也不象有阿迪克斯那么犬。”

“黑人显老没有那么快。”她说。

“大概是他们不识字。卡尔,齐波是你教的吗?”

“是我,杰姆先生。他小的时候还没有学校。不过我叫他学习。”

齐波是卡尔珀尼亚的火儿子,已经有几个半大的孩子了。我要是想到了这点,也就会明白卡尔珀尼亚早就上年纪了。我当时却一点也没想到。

“你是不是也用一本识字课本教他,跟教我们一样?”我问。

“不,我让他每天学一页《圣经》,还有另外一本布福德小姐教我时用过的书。我想你们一定不知道我打哪儿弄来的。”她说。

我们不知道。、

卡尔珀尼亚说:“是你们的祖父芬奇送我的……

“你是从庄园上来的吗?”杰姆问。“你可从没说过。”

“当然是的,杰姆先生。就是在布福德家和庄园里长大的。我这辈子不是给布福德家千活,就是给芬奇家干活,你爸娶你妈那阵子,我就搬到了梅科姆。”

“是本什么书,卡尔?”我问。

“布莱克斯顿写的《圣经注解》。”

杰姆大吃一惊。“你是说你用那书教齐波?”

“是这样,杰姆先生。”卡尔珀尼亚把手指放在嘴上,有点难为情。“我只有那一本书,你们祖父说布莱克斯顿的英语写得很漂亮。”

“难怪你说话不同别的人一样。”杰姆说。

“别的什么人?”

“别的黑人。卡尔,不过你在教堂照说话跟他们一样。”

我从没想到卡尔珀尼亚过着朴实的双重生活。出了我们家,她还有另一种生活,这点对我来说十分新奇,更别说她还掌握了两种语言。

“卡尔,”我问她,“你为什么用黑人语言跟这些……跟你们的人说话?你明明知道不正确嘛。”

“这个,首先我自己就是黑人……”

“那也不等于你本来能说得好一些,却非那样说不可啊。”杰姆说。

卡尔珀尼亚把帽子推到一边,抓了抓脑袋,然后小心地把帽子压到耳朵上。“真难说清,假如你和斯各特在家里说黑人方言,就不合适,对不对?那么我在教堂里象白人那样说话会怎么样?而且我是对我们黑人邻居们说话呢。他们会认为我摆架子,充贵人。”

“可是卡尔,你能说得好一些啊。”我说。

“没有必要把自己知道的全兜出来。这不合女人的身分。再说,人们都不愿意旁人比自己懂得更多。这样的人使他们恼火。用正确的语言说话并不能改变他们。他们要学习,只能靠自觉。他们自己要是不想学的话,你除了不说话或说他们同样的话外,什么办法也没有。”

“卡尔,我哪天能来看看你吗?”

她低头望着我。“来看我,小宝贝?你天天都看到了我。”

“是到你家去,”我说,“哪天干完了活去,好吗?阿迪克斯可以来接我。”

“什么时候想来就什么时候来吧,”她说,“我们会高兴地欢迎你的。”

这时,我们到了拉德利家附近的路上。

“瞧那边走廊上。”杰姆说。

我向拉德利家望去,心想能看到那个幽灵般的房主在悬椅上晒太阳。可是悬椅上什么人也没有。

“我是说咱们家走廊。”杰姆说。

我向街那头望过去,只见亚历山德拉姑妈一身行装,身子笔挺,显得很神气,坐在一张摇椅上,仿佛她~辈子每天都是在那儿坐着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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