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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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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姆又对上帝呼唤了一声。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我简直要死了。”迪尔说,“有吃的吗?”

我象在梦中似的跑到厨房里,带回了晚餐剩下的一点牛奶和半块玉米饼。迪尔狼吞虎咽地全吃了,还是那老习惯,用门牙嚼着。

我好不容易说出了一句话:“你怎么来的?”

他说道路曲折。吃过东西,精神来了,迪尔象背书一样详细地叙述了一遍经过:他的新爸爸不喜欢他,用铁链把他拴在地下室里去等死(梅里迪安的房子都是有地下室的),一个过路的农民听见他喊救命,他就靠这人送的生豌豆偷偷地活了下来(这好心人从通风道里把一蒲式耳的豆荚一个一个地捅进去),并把铁链子从墙里拔出来,解放了自己。他手上戴着手铐,乱走了两英里,出了梅里迪安。后来碰上一次小型的牲畜展览,他马上被雇去洗骆驼。他随着这个展览走遍了密西西比州,直到他那从无误差的方向感告诉他已到了亚拉巴马的艾博特县,同梅科姆只隔着一条河。剩下的路程是走过来的。

“你怎么到的这儿?”杰姆问。

他从妈妈的钱包里拿了十三块钱,上了九点钟从梅里迪安开出的火车,在梅科姆站下车。从那儿到梅科姆镇有十四英里路,他在公路边的灌木林里偷偷地走了十来英里,怕有人找他。最后扒在一辆运棉花车的后挡板上来的。他自己估计,在床下已经果了两个小时。我们在餐厅吃饭时,叉盘的丁当声几乎叫他发狂。他觉得杰姆和我好象永远也不会上床睡觉了。他见杰姆长高了很多很多,想钻出来帮我接杰姆,但是他知道阿渔克斯马上会来拉开我们的,自己最好还是另u动。他累坏了,脏得叫人无法相信,可总算到家了。

“他们肯定不知道你在这儿,”杰姆说,“要是他们找你的话,我们会知道的。”

“我想他们还在梅里迪安所有的电影院里找哩。”迪尔咧嘴笑着说。

“你该让你妈知道你在哪儿,”杰姆说,“你该让她知道你在这里……”

迪尔望着杰姆眨了眨眼,杰姆却看着地下。接着杰姆站起来,打破了我们儿童时代残余的那种准则,走出屋子,向过厅走去。隐隐约约地听见他说:“阿迪克斯,您能上这儿来一下吗?”

迪尔那布满灰尘又被汗水冲得满是道道的脸顿时变得惨自。我只想呕吐。这时,阿迪克斯出现在门口。

他走到屋子中央,手插在口袋里站着,低头望着迪尔。

我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句话:“没什么,迪尔。他想让你知道什么就会说什么。”

迪尔望着我。“我的意思是说不要紧,”我说,“你知道他不会找你的麻烦,你知道你是不怕阿迪克斯的。”

“我不害怕……”迪尔小声说。

“我敢断定只是饿了。”阿迪克斯的声音还是平常那样既冷漠而又令人愉快,“斯各特,我们可以用比一盘冷玉米饼更好的东西招待他吧?你先把达伙计的肚子填饱,等我回来再看该怎么办。”

“芬奇先生,别告诉雷切尔姑妈,别叫我回去,求求您,先生!要不,我又会逃跑的……!”

“别走,孩子!”阿迫克斯说道,“除了叫你立刻上床外,谁也不会叫你到哪儿去。我只打算过去告诉雷切尔小姐你在这里,问一下你能不能在这儿和我们一起过夜——你喜欢这样,对不对?还有,千万把这些从乡下带来的脏东西弄到它该去的地方。泥巴的侵蚀作用够糟糕的。”

我爸爸走了,迪尔还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

“他故意想说得滑稽一点,”我说,“他的意思是要你去洗个澡,明白了吧。我早就说他不会找你的麻烦的。”

杰姆站在屋角上,一副叛徒模样。他说:

“迪尔,我不得不告诉他,你不该不叫你妈知道,而跑出了三百里地。”

我们一句话也没说,离开了他。

迪尔吃了又吃,吃个没完。从昨夜起他就没吃过东西,钱都买了车票。他象从前一样上了火车,象没事似的坐着跟乘务员闲聊,乘务员对他很熟悉,但是他没有胆量申请享受儿童单独旅行的待遇。这种待遇是:如果丢了钱,你可在乘务员那儿借到足够的钱吃饭,到站后由你爸爸偿付。

迪尔把剩饭剩菜扳销以后,正准备吃那个猪肉蚕豆罐头,只听见雷切尔小姐那“嘟——耶稣啊”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迪尔浑身抖得象只小兔。

“等着,我得把你送回去。你家里人都要急疯了。”迪尔耐心地听着这些话。“这都是你跑出来的好结果。”迪尔仍然不做声。“我看,你可以在这儿住一个晚上。”迪尔脸上绽开了笑容。最后他终于用拥抱回答姑妈对他的长时间的挪抱。

阿迪克斯朝上推了推眼镜,又擦擦脸。

“你们的父亲累了,”亚历山德拉姑妈说。几个小时里,她好象才说了这一旬话。她一直在那儿,但是我想她几乎惊得不会说话了。“你们这些孩子现在都上床去。”

我们都走了,大人们留在餐室里。阿迪克斯仍然在抹肴脸。“从强奸到暴乱再到潜逃,”只听见他格格直笑。“真不知下两个小时里还会有些什么。”

既然情况看来都相当不错,迪尔和我决定对杰姆还是以礼相待。而且迪尔还要跟他睡一个床,所以我们不妨跟他和解算了。

我穿上睡衣,看了一会儿书,突然觉得眼皮打架了。迪尔和杰姆都很安静,我关上台灯时,杰姆房问的门下一丝光都没有。

我一定睡了很久,因为我被推醒时,只见屋子里残月腺胧。

“睡过去点,斯各特。”

“他想他不得不那样。”我咕噜一声,“别再生他的气。’

迪尔上床爬到我身边。“我没生气,”他说,“我只想和你一起睡。你醒了吗?”

这时我真醒了,不过懒洋洋的,“你为什么这么千?”

没有回答,“我问你为什么跑出来?他真象你说的那样可恨吗?”

“不……”

“你们没修船吗?你信上说要修。”

“他只是说要修,我们从没动手。”

我用手肘支起身体,面对着迪尔的身影。“这不足跑出来的理由。人们多半并不真正会千他们说过要干的事……”

“不是因为那个,他……他们不喜欢我。”

我从没听说过这种从家里跑出去的离奇的理由。“怎么回事呢?”

“唔,他们老是不在家。就是回来了,也是两个人躲在屋子里。”

“他们在屋子里干啥?”

“啥都不千,只是坐着看书。但是他们不愿我和他们在一起。”

我把枕头推到床头坐了起来。“你知道吗?今天晚上我倒因为他们都在那儿而打算跑掉的,你不会喜欢他们老是围着你转,迪尔……”

迪尔慢吞吞地吐了一口气,一半是叹息。

“……真是莫名其妙!阿迪克斯整天都在外头,有时半夜里才回来。我不知他在那个立法机关有什么事——你不愿他们老围着你,迪尔,如果他们在身边,你什么事也千不了。”

“我看不是这样。”

迪尔在一旁解释着,我却发现自己一边听一边想象着如果杰姆不是这样,哪怕仅仅不是象现在这样,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如果阿迪克斯不需要我在身边,不需要我们的帮助和建议,我又会于出什么来。啊,没有我,他一天也没法过。甚至卡尔珀尼亚也没法过下去,除非有我在。他们都需要我。

“迪尔,你说得不对——你家没你不行。他们一定是舍不得为你花钱。我告诉你该怎么对付……”

迪尔在黑暗中一口气说了下去:“事实是,我想说的是——没有我他们好得多,我一点也帮不了他们。他们并不小气,我要什么他们给买什么。但都是为了支开我。总是说:‘既然买了就拿出去玩;都有一屋子玩具了;给你买了那本书,到一边看去。”迪尔使劲装出一副粗嗓门说话。“你不象个男孩。男孩都出门跟别酌男孩一起玩棒球,他们不象你,老是在这屋里转,缠着家里人。”

迪尔又改成了自己原来的声音:“真的,他们不小气。说早安、晚安和再见时,他们都吻你、抱你,还告诉你他们爱你……斯各特,我们要个孩子吧。”

“上哪儿要?”

迪尔听人说过,只要有条船,划过一条河,到达一个烟雾蒙蒙的岛上,小孩都在那儿,你可以买上一个……

“那不是真的,亚历山德拉姑妈说,是上帝把他们从烟囱里扔下来的。至少,我想她是这么说的。”就在这一次,姑妈的措辞不太明朗。

“不,不是的。两个人凑在一起才会有孩子。但是也有这么个人——那些孩子都等着他去弄醒,他用气把他们吹活过来……”

迪尔又出神了。美妙的事物总在他一直做着梦的脑袋里乱翻。我看一本书他能看两本,但他更欣赏他的个人创造所具有的魔力。他演算加减法比闪电还快,但他却喜欢自己的朦胧的世界。这个世界里小孩们在睡觉,象清晨的百合花,等着人们去采集。他慢慢把自己说进了梦乡,还带上了我。但是,在那烟雾蒙蒙的、岛的寂静里,出现了一幅已不很明晰的画面:一幢灰色的房子和景象凄凉的褐色门扉。

“迪尔?”

“嗯。”

“你说布?拉德利为什么不从家里逃跑呢?”

迪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从我旁边转过身去.

“可能他没什么地方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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