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祭日(2/2)
叶盛凛忽然又想到,在叶家那顿孤独的午餐。
他知道叶祈远在说什么。
手里造价不菲的香烟已经被他捻断,烟草洒了叶盛凛一手,全都黏在他微潮的掌心里。
叶盛凛把烟丢进垃圾桶,看着一片狼藉的手掌,有些沉闷的开口说道:“我犯过错,很严重的错。严重到我很怀疑自己是不是配的上现在的位置。”
他年轻时一边抗拒家庭的安排,一边风风火火走自己的路。当时他不仅不愿意继承家业,还自己恋爱结婚,移民手续办下来的时候,他父亲直接被气得脑溢血进医院。
但叶盛凛没回头,他想什么都不能牵绊他的脚步,他要为自己的小家负责。那时候即使前妻劝了他两句,让他委婉点,回家看看老人,但他并没有听从。
一是因为当时叶家的医疗条件很好,另外则是因为叶盛凛知道,这个矛盾无法调和。要么他离开现在的家庭回去继承家业,要么就是和家里彻底决裂。中庸的办法在叶家行不通。
彻底和自己出生成长的家庭决裂是痛苦的,叶盛凛强忍着不去关心国内的消息,窝在遥远的小城里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但彻底隔绝是不可能的,一次阴差阳错的回国,他看到了摇摇欲坠的叶家。
他的父亲去世,因为他决绝又胡闹的行为,叶家几乎成了笑柄,内部也一片混乱。在他离开之前叶家的生意上就有些问题,原本有叶老爷子撑着还好,结果由他一闹场面更是无法收拾。
原本叶盛凛以为,只要自己走得够决绝,就不会回头。但是后来他才发现,人是无法彻底与过去割裂的。
又挣扎了一年,他还是决定回去撑起叶家。
但叶盛凛很清楚,他的错伤害了两方人,叶家被他搞得一塌糊涂,和前妻的家庭也是。从那之后,虽然坐上了叶家家主的位置,但他始终谨小慎微,生怕一步踏错又酿成大祸。
从前他决绝的选择了另外一条路,走得乱七八糟,现在他只能克制着走另一条。
叶祈远静静的听他讲述,中途并没有打断的意思。
只是在最后,他道:“你面临的问题,我不是特别了解。但是有一件事我知道,世界上没有什么事只有两种极端的解决方法。而且错是你犯得,后果不应该让别人来承担。”
说着他转过头看像叶盛凛,在母亲的墓碑前,第一次这样叫他:
“爸,我觉得你特别可怜。”
“你看起来什么都有,但其实叶家不是你的,叶氏的钱和权也不是你的。你像拿着别人委托你保存的东西,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差错让别人失望。”
叶盛凛还站在垃圾桶旁边,他的手有点抖,不知是因为叶祈远那声“爸”,还是因为他说的话。
他听到叶祈远又道:“其实有真正属于你的东西,你的妻子,你的孩子,你的小家。但正因为你知道这是属于你的东西,所以恰好少了点爱惜。”-
叶祈远很快又坐上了回程的飞机,他只在剧组请了两天多的假,大部分都花在飞机上。
离开墓园的时候,叶盛凛的状态不怎么好,叶祈远看着他坐上了车,而且旁边有助理跟着才放心离开。
这人被他一番话砸得摇摇晃晃,像是有些想生气但又发不出火来。可看他要走了,还不忘摇下车窗让他上车,说要送他去机场。
叶祈远心情也不是很好,随便扯了个理由应付过去,自己一个人转了几趟公交才晃悠到机场。
他在来时的飞机上睡了太久,回程时便睡不着,干脆看起了剧本,一边看一边做笔记,顺便还把前几年的一些经典电影反复扒了几遍。
在做这些工作时他向来认真,十几个小时便这样过去,中途连飞机餐都没吃。
在飞机上的时候还没什么,等双脚一沾地,他便后知后觉的觉得整个脊背连带着肩膀和脖子都又僵又疼。
而且两边国家有些温差,他穿的太薄又在稍显阴冷的墓园里吹了点风,现在呼吸到国内有些燥热的空气,就觉得整颗脑袋都隐隐发沉。
虽然回来的时候天还没完全黑,但叶祈远那么大的人了这点数还是有的。他怕自己感冒影响后面的工作进度,干脆回家,准备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剧组。
在飞机上看了那么久的剧本,到家就觉得又困又累。他还记得自己头疼,在家里翻箱倒柜的找药,找到药箱才发现里面一水儿的全是胃药,唯一一盒感冒药还过期了。
抱着药箱坐在沙发上反思了一会儿,他又想,都那么大的人了不吃药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于是非常有诚意的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洗漱完,又喝了一大杯热水,叶祈远自觉自己处理的很好,爬上床盖上被子准备睡觉。
明明困得要死,洗澡时眼皮都打架,但关上灯,闭上眼之后,又有各种混乱的片段在他脑海里闪现。有叶盛凛和他诉说往事时的样子,有那座冷冰冰的连照片都模糊的墓碑,还有他在飞机上看过的各种电影里的情节。
一股股属于他又不属于他的感情在脑海里窜动,又涌到胸腔,然后趁着这个他有些虚弱的时期在他眼眶和鼻腔中流窜,又酸又痛。
这觉睡还不如不睡,叶祈远又掀开被子爬起来,后知后觉想到自己手机飞行模式还没关,于是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关闭飞行模式之后,常用的聊天软件立刻弹出来一条未读消息。是几个小时前,纪尧发来的,问他有没有好好吃饭。
叶祈远数了一下,发现自己竟然又两天没吃饭了。
起先在飞机上的时候还有些饿,但他不习惯在机舱那种场合里吃东西,于是就没叫飞机餐。后面下了飞机又赶赴墓园,是没心情吃东西。
他的胃有毛病,饿着饿着就仿佛成了摆设,什么感觉都没有。
因此现在看到纪尧这条信息,叶祈远下意识就有点怂。
但是他又翻了翻,发现纪尧没得到回复,没像之前那样追着他问,或者发个问号,而是干脆没信了。叶祈远有点不满,他单手托腮,另一手戳着屏幕,看能不能戳出条信息。
他突然又想给纪尧打个电话,对他说:“我两天没吃饭了,有本事你来打我。”但是看了看时间,却发现他今天睡得早,纪尧那边还是凌晨。
不想打扰他休息,叶祈远最终扔掉手机,靠在床头发呆。
他觉得,他有点想纪尧。
想和他说说话,甚至有点想听他用那种冷淡又无奈的声音,虎着脸问自己为什么不好好吃饭。他还有些想念纪尧身上的味道,清清冷冷的,带着点薄荷味,又让人觉得很安心。
安心到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烦恼。
额角一突一突的疼痛,让叶祈远放松了点自制力。又在床上犹豫了一会儿,他突然下了床,趿拉着拖鞋往外走。
人离的远,房间不是就在他楼上吗?
叶祈远连鞋都不想换,直接穿着拖鞋往外走,心想大不了回来再换一只。
纪尧的房间就在楼上,他没按电梯,直接走楼梯往上爬。或许是连坐了两天飞机有点累了,他觉得脚步很重,明明只有一层楼梯,爬起来却像是翻山越岭一样。
等到站到纪尧门前的时候,叶祈远感觉到自己已经有些喘了。
房门装的也是瞳孔识别器,他没骨头似的扒在门板上。本以为这个距离那么近已经可以识别了,但这该死的机器竟然提醒他姿势不正确。
叶祈远只能无奈的直起身。
因为纪尧比他高几公分,这个仪器显然专门是为了纪总裁服务的,致力于不让总裁低一分头。所以现在叶祈远还得踮着脚尖保持直立。
“啪”的一下门开的时候,他恰好握着门把,差点跟着骤然打开的门滚进玄关。
纪尧的家里一如既往的冷清,没有丝毫人气,甚至因为空旷了那么长时间,这种感觉越发的浓重。一般这种冷清总会让人觉得寂寞,但叶祈远被这种氛围包裹的一瞬间,却前所未有的宁静下来。
脑海里那些翻腾的思绪像是见了天敌一般,骤然蛰伏起来。但额角的胀痛却是十分□□,在这个时候显得有些明显。
在楼下自己家时,叶祈远很想暗戳戳的来探索一下,找到纪尧家的主卧窝进去睡一晚。但真到了人家家里,他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干不出那么失礼的事。
于是在回去还是住客房两个选项中犹豫了两秒,叶祈远朝着自以为的“客房”走了进去。
他记得自己租到房子前住过这个房间,时隔那么长时间,房间里的布置还是一点没变。他绕过外间往里走,走到床边坐下的时候,却发现还是有点变化的。
那个被纪尧抢走的棉花玩偶,正摆在床头上。
正因为房间里没有多余的配饰,所以唯一一个色彩有些鲜艳的东西便异常显眼。
叶祈远拿起那个以自己为原型的娃娃摆弄了一会儿,很快忍不住涌来的睡意,没一会儿就扑在了床上。他把脸埋在枕头里,迷迷糊糊嗅着枕头上的气息,心里有些疑惑。这里不是客房吗,怎么也有纪尧身上的味道?
第一次过来的时候,他只觉得这里真冷清,一丝人气都没有,织物上只有洗涤剂的味道。但现在,叶祈远却觉得这味道和纪尧身上的清冷的薄荷味很像。
他很累,睡得很快。因此没注意到,在他入睡后没多久,外面门上的瞳孔识别器又是“滴”的一声响,然后拎着个小型行李箱的纪尧推开门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