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1/2)
“洛飞白。”
洛飞白哪敢如贾玩一般, 坐着同乾帝说话,双膝跪地:“陛下。”
乾帝手指轻敲椅,少许后才道:“可知朕为何不杀你?”
洛飞白迟疑了下, 低头:“罪臣不知。”
乾帝笑笑,淡淡道:“朕不杀你,不是因为你有功, 狡兔死走狗烹的名声, 朕不怕。朕不杀你,是因为你有用……你现在, 还有用吗?”
洛飞白额头触地,没有说话,冷汗慢慢从额角滴落。
乾帝也罢, 赵轶也罢, 周凯也罢,甚至还有侍卫所的那些世家子,或许还要加上他自己, 在那人面前,与那人离开之后, 都全然是两幅面孔。
乾帝没再理他, 向后靠上椅背,看向刘总管,笑道:“你这老狗,在外面晃了两日,都舍不得回来了罢!”
“冤枉啊皇上!”刘总管道:“老奴这两日见不着皇上, 日也思、夜也想,吃不香,睡不着……”
“呸!”乾帝骂道:“果然是越老越不要脸!”
又道:“这一路可还太平?”
“太平!”
刘总管捡着路上有趣的事儿说了几件:“……旁人的都不行, 独老奴烤的,足足吃了三个鱼肚子,若不是殿下怕他吃撑了闹肚子,不许吃了,还要呢!
“皇上您是不知道,贾大人犯困的时候,不知道多乖,让抬胳膊抬胳膊,让蹬腿蹬腿,一牵就跟着走……要不是看的严,说不准又被人贩子给捡走了。”
说到“人贩子”三个字,顿觉不妥,忙闭了嘴讪笑,好在乾帝并未计较,反倒道:“朕也是奇了,你往日同朝上那些人分的清清的,生怕沾上什么,朕看逸之待你也就一般,怎么就上赶着往前凑?连在朕这儿都是,穿鞋子拿衣服……他睡的跟头猪似的,哪知道是谁服侍他?白巴结!”
刘总管赔笑道:“贾大人年纪小,性子也好,老奴看着亲切,忍不住就想亲近。”
乾帝哪会信他的鬼话,一个凉凉的眼神过来,刘总管自己打了下嘴:“去年贾大人刚入职不久,老奴有一次晚上下了差,偷懒从假山后面抄小路,看见贾大人帮一个五1六岁的小太监拔草。
“那孩子原是打坏了东西受罚来的,天都黑了还剩一大半,手上都是伤,一边拔一边哭。贾大人也没哄他,也没带他去找管事求情,就蹲在地上帮他一起拔。后来草拔完了,就拿出一锭银子,揪成指甲盖大小的一片片,给那孩子藏在身上,又教他拿一片给管事的,告诉管事的他以后再也不敢了。
“那时候,老奴就觉得,贾大人和其他人,不大一样。”
“可不就是不一样,”王公公道:“奴才也是第一次见到贾大人这样的,人人都嫌奴才们腌臜,他倒好,小太监穿在身上的衣服,他借来就穿,跟侍卫大人们勾肩搭背,跟奴才们也勾肩搭背。走在路上,遇见走不动的老大人他扶一把,遇见上坡的粪车,他也推一把……”
“是不一样,”乾帝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嫌弃道:“林如海那厮,压根就不会教学生!看看都教成什么样了!”
“您看您说的,”刘总管道:“贾大人不是您教出来的吗?”
乾帝冷哼一声,坐起身来,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洛飞白,道:“朕长在天底下最脏的地方,难得看见这么干净的人。他在朕身边的时候,朕还可以护着,到了外面,朕不放心。江湖上,官场上,怕不比皇家干净多少……别让有些东西,污了他的眼,伤了他的心。
“你下去吧!逸之还在等你,别让他等急了。”
洛飞白浑浑噩噩退出勤政殿,乾帝将他留下,像是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洛大人……侍卫所在那边,您走错了!”
……
侍卫所里热闹的紧,洛飞白远远的听到喧闹声,就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有新人入职,正进行“入门试”。
说白了就是打架,给新人一个下马威,并试试身手,一般都是一对一——能将入门试打成群架的,也就那么一个人罢了。
他的入门试却是免了的,不是受欢迎,而是瞧不上:他洛飞白是什么人,犯官之子,用不入流的手段混进侍卫营,还曾不自量力的挑战那个人,想踩着他上位,最后却自取其辱……那些人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接纳他,又哪来的入门试?
“笨啊!”少年被人簇拥着,乱没形象的坐在一根条凳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多好的机会,膝盖向上一撩,不就赢了?”
场上两个人僵硬了一瞬,又一声不吭继续打,少年犹自不消停,嚷道:“踩他脚趾啊……哎!又错过了,你这样怎么赢的了?”
“不打了!”场上侍卫愤然住手:“头儿你胳膊肘尽往外拐,不打了不打了!”
“什么叫胳膊肘往外拐?”那新人不乐意了,道:“头儿既是我头儿,又是我表哥,当然向着我。”
“还要不要脸了?头儿比你还小呢,乱认什么亲戚?”
新人冷哼一声,不理他们,凑到贾玩跟前,道:“表哥,当初你可是亲口对我表哥说的,说你的表弟就是我的表弟的,你不会不认吧?”
“认认认,”贾玩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笑道:“出息了啊,混到侍卫营来了!就是武功差了点儿。”
那新人不是别人,正是乾帝母族奉恩候家的小儿子,周凯的表弟,贾玩的铁粉,差点成了三皇子小舅子的罗鑫。
罗鑫闷闷不乐,道:“我也知道我武功不好,上次在别宫,前锋营减员近千,祖母说前锋营风险太大,亲自进宫求了皇上,将我调到侍卫营……表哥,你倒是教教我啊!”
“我刚刚不就在教你?”
罗鑫气鼓鼓道:“那都是些什么啊?尽捉弄我!”
“去,战场上真刀真枪干起来,谁给你讲风度?”贾玩道:“撩1阴、插眼、踩脚趾,都是绝活,换了别人我还不教呢!”
罗鑫哪肯信他的鬼话,道:“你跟人动手,也这样?”
贾玩干咳一声,道:“那也要看情况,遇到打得过的,该讲风度还是要讲的。”
“那要是遇到打不过的呢?”
“这个啊,”贾玩沉吟道:“暂时还没机会遇上,等遇到了,我再告诉你。”
罗鑫反应过来,嚷道:“好啊,你又捉弄我!”
众人哄堂大笑,道:“问的什么蠢话,不知道咱们头儿打小没输过吗?”
“呸,不来点真格的,真当我逗你们玩儿呢,”贾玩起身揉腕,道:“来个人给我试招,教你们点绝活,别瞧不上,关键时候能救命呢!”
接下来一阵鬼哭狼嚎,现代的女子防身术,被贾玩改进后使出来,威力倍增,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下,一学就会,就是闪不开躲不过。
这样“不入流”的武功,学不学?
当然得学,不然被人学了对付自个儿怎么办?风度算什么?比命根子还重要?
院子里画风立变,到处是掏1裆插眼的,贾玩满意坐下,端茶喝了一口,又“噗”的一声喷出来,骂道:“哪个兔崽子把我的茶换了,皮痒了是不是?”这年头人参不要钱了是不是?
见他就要发飙,离得近的几个侍卫忙笑着闪开,却看见站在人群外的某人,笑声瞬间冷了下来:“洛飞白?”
场上顿时安静。
洛飞白上前,抱拳道:“大人,我来了。”
贾玩点头,招手:“过来。”
洛飞白走近几步,贾玩道:“再近一些。”
洛飞白再度靠前,正要说话,就见贾玩抬手一掌拍来。
白嫩纤细的手掌,玩笑似的拍过来,速度不快,更没有什么凌厉掌风相伴,洛飞白的神经却瞬间绷紧,挡还是躲的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就被强压了下来:不是不敢,也不是笃定少年不敢伤他,而是他发现,没有用,那简简单单的一掌,仿佛将他所有可能的反应都算了进去,躲,躲不过,挡,挡不住……
手掌轻轻落在胸口,洛飞白闷哼一声被击飞数丈,狠狠撞在门柱上又反弹落地,滚下台阶,口中喷出的鲜血洒了一路。
洛飞白喘息几声,挣扎着要起身,胸口却一阵剧痛,再度喷出一口鲜血跌了回去。
洛飞白捂着胸口,眼睛死死盯着贾玩。
贾玩脸上的笑容早已敛去,起身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既是侍卫营的人,做了对不起弟兄们的事,就必须给个交代。念在你始终未伤一人,今日只小惩大诫,若有下次,我亲手撕了你!”
洛飞白低头,低低应了一声“是”。
贾玩走到他身侧,转向其他人,道:“人,我已经揍过了,你们谁若还有不满,也不妨上来踹两脚,消消气。只是记住了,既打过了罚过了,事情就过去了,日后谁也不许旧事重提。
“你们可以不喜欢他,可以不拿他当兄弟,但既在同一阵营,终有并肩作战的时候,到时候,谁若因私愤而误了大事,莫怪我不顾兄弟情分!”
自他起身说话,侍卫们便都站直了肃然听着,末了齐齐抱拳应是。这少年不仅是大内第一高手,更是侍卫营副统领,有对他们训话的资格。
“行,我回了,”贾玩气势一泻,道:“你们撒完气,别忘了找人送他回去。”
又问道:“罗鑫,知不知道你表哥死哪儿去了,现在还不来,不会真亲手去套车了吧?”
罗鑫茫然道:“我不知道啊!我都快一个月没见着他了!”
正说着,周凯从门口窜进来,看见贾玩松了口气,道:“还好你还在,你不知道那个姓……呸,算了不说了,走了走了!”
拉了贾玩就走,一面挥手招呼:“弟兄们回见啊,阿玩他急着回去红袖添香呢,就不耽误了,赶明儿一起喝酒!回见!回见!”
……
送走两人,有人走到洛飞白身边,用脚尖拨了拨,不屑道:“起来了!头都走了,还装可怜?”
洛飞白苦笑:“骨头断了。”
那人蹲下,在他胸口按了按,洛飞白疼的冷汗直流,那人倒吸一口凉气:“骨头断了四根……头儿下手可真狠。”
顿时又有人围上来,一面检查伤势,一面道:“现在想起来,头儿当初只卸了我一条胳膊,可真是温柔啊!”
“头儿当时还只打青了我一只眼睛呢!现在怎么办?找人抬回去?”
“切,被头儿打有什么了不起,当初头儿下巴上的伤——我打的!先叫太医吧,这样子抬回去,没准儿还没到家就断气了。”
“我去吧,今儿轮值的江太医我熟,他接骨的手艺是最好的。”
“我说姓洛的,你以后可得小心了,头儿向来说话算话,你要再敢两面三刀,说不定真把你活活撕了。”
洛飞白有些茫然的看着周围的人:一面幸灾乐祸的嘲讽着,一面小跑着去寻太医,一面小心翼翼将他扶上担架,抬进厢房。
少年那一掌,打断他几根骨头的同时,似乎也打碎了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
出了侍卫所,贾玩朝周凯肩膀上一趴:“好困。”
周凯将他扶住:“有现成的轿子不坐,使唤爷倒是不客气的很!”
又道:“我看你刚刚不是精神的很吗?”
贾玩打了个哈欠,道:“也困,但是咬咬牙还是能坚持的,怎么也得比八岁时候强点儿不是……我眯会儿,一会要回去见姐姐呢!”
迷迷瞪瞪被周凯扛着走了一截,又被人挪到背上,那脊背宽大结实又暖和,趴在上面很舒服,贾玩唤了一声“赵轶”,听见那人“嗯”了一声,就不吭气了。
到底心里有事,贾玩眯了不多时就自己醒了,马车上只有他和周凯两个人,贾玩问道:“你背我出的宫?”
周凯将帕子浸湿递给他,没好气道:“不然呢?”
见贾玩埋头擦脸不说话,自己又道:“是潜王……送你出宫他就直接出城了,京营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他呢!”
贾玩“哦”了一声。
周凯又道:“你睡着的时候,皇上派人来传话,说给你一天时间,明儿一早,城外柳园禁足,三个月。”
贾玩大怒:“我干嘛了又关我?!”
“皇上就知道你要这么问,所以把弹劾你的折子都带来了,要听吗?”
贾玩咬牙:“听!”
……
贾玩到京的消息,家里早就知道了,宝玉甚至都已经见过一面了,是以等他到的时候,贾母、贾政、黛玉、惜春等人,已经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
贾玩去见家中女眷,周凯自然不便跟着,将人送到二门,茶也没吃一口,便打道回府了。
贾玩很是心虚,他在扬州的时候,就一直被黛玉管束着,回到京城又有亲姐姐惜春,现如今两个姐姐凑到了一起,偏他还瞎着眼睛回来,这一回,怕是要溺死在眼泪里了。
不过幸好他先前在皇城门口打的那一架,被宝玉回来学了一遍,知道他虽伤了,但还是活蹦乱跳能打能杀,不至于伤心太过。
将人见过一遍,贾母贾政尤氏等人便相约离开了,将时间留给他们姐弟三哥。
贾玩和黛玉分别大半年,在别宫又经历过一番生死,彼此都有许多话要说,贾玩在黛玉面前向来乖巧,逗的她喜笑颜开。
只是含笑时一抬眼,看见贾玩紧闭的双眼,又忍不住悄悄落泪。黛玉七岁时就在贾府,和贾玩同在一个屋檐下,后又一同去了林家,跟着林如海读书写字,在她心里,这便是她的弟弟,亲弟弟。
正又哭又笑的说着话,外面来报,说“郑公子求见”。
贾玩微楞:“什么郑公子?”
下人通报只说“郑公子”三个字,可见这个人他应该很熟才对,但是……他莫不是什么时候不小心失忆了?
黛玉轻声道:“郑公子是父亲的学生,此次随我们一起进京,参加秋闱。原是该住我们家的,因父亲不在京中,多有不便,便修书给老祖宗拜托安置……现如今正住在新修的园子里,同宝玉一同念书,你这个做主人的回来了,他自然要来拜见。”
贾玩鼓着腮:“我才走了不到一年,师傅竟又收了新徒弟,还不让我知道!”
黛玉好笑道:“不是徒弟,只是学生而已。”
贾玩冷哼道:“师傅的学生多了去了,怎么就这个姓郑的又是带着上京,又是安排住宿的!”
黛玉好气又好笑:“偏你事多,郑公子人品好,学问好,父亲喜欢他不成吗?”
贾玩好不委屈:“师姐!”
“都已经是二品官儿了,怎么还是这幅脾气,”黛玉在他脑门上戳了一指,道:“你先去见他,回来我再同你细说。”
“我不去!你说完我才去!”
黛玉无奈,惜春忍笑道:“这位郑公子,是白马书院院长的长孙,林姑父少年时曾在白马书院求学,郑公子的父亲和林姑父既是同窗也是同僚,曾任四品右都御史,后辞官回乡任书院教谕。郑公子才华横溢,还是解元公呢,此次进京参加秋闱,无论是否高中,都会回去接掌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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