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苏门前辈 (上)(1/1)
车子在将要出了上马路的一端,矿工集团大门边上拐了进去,然后左转右转,一路在小巷子里慢行,但都是往山上前进。最后终于停在一小巷子口,那巷子只能容得自行车进入,往上便已经到了山城的半山腰处。
“这是哪里啊”常立有些抱怨,他已经被苏上远这一通仿佛迷宫似的路程,给转晕了头。
“嘘!”苏上远做了个小声的手势,引领着常立穿过巷子,然后又绕过一片松树林,在一栋独立的院落前停了下来,“这是我大伯苏基业的家。”
“你还有个大伯”常立大是奇怪,“我怎么不知道”他父亲常大富与山城苏家是世交,可他却从不知道,苏老爷子还有个叫苏基业的兄弟。
苏上远神情严肃,正色说道:“这就是我要你保守的秘密。数十年过去了,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怕都以做古了。早在抗战时期,苏家的医术便在山城与黎家杜家,并称为山城三大名医。其中苏家的医术从清末便开始世代相传了。六十多年前,父亲与大伯都还只是弱冠之龄,大伯长父亲两岁,天资聪颖,虽然年少,可对苏家的医术领悟甚多,常有惊人之论,被视为苏家医术传人的不二人选……”
这座院落的建筑很有些古意,但相比同类风格中来说,却又过于简单,天井左右呈长方形,主房后面是个后花园,假山小池,甚至还有座凉亭。院落的前方是一片松树林,中间只此一条小道蜿蜒,而周边则全是山石与灌木,再往上便几乎到了后山顶。正在打量环境的常立,被苏上远的话所吸引,“哦,这么说难道是此后你父亲苏老爷子,不满其兄长被重视,而挑起了事端”
他这话还是客气的,家族内的争斗,无论如何复杂,也不过还是权利接替的争夺,那时的苏家视苏基业为继承人,想当然的便是苏上远的父亲苏玉儒,该使些手段争宠兄长,按照常理推断,恐怕这些手段还都是见不得人的。
“以你所见,家父是这种人吗”苏上远习惯性的扶了一下眼镜,“我看你是做生意做坏了心肠,满脑子的尔虞我诈。”
“利益非但在商场,也是所有环境里可以决定一切的因素。”常立坚决的摇摇头,“但是苏老爷子却绝不是那种人,他是我见过的人当中,最具大儒风范的。所谓医者父母心,老爷子能成就一代名医,可见此理。”
苏上远继续说道:“这就是了。事实上却是大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继承苏家在山城的产业,这让家父当年也是很不了解,他多次劝说大伯改变主意,但大伯始终不改初衷。无奈之下,父亲这才成了苏家的传人。不过在父亲心目中,只有大伯才有能力将苏家的医术,发扬光大。”他舒了一口气,“所幸父亲终于还是将苏家百年的名声保留下来,历经数代,直至今日。但是从那时起,被视为苏家难得一见的天才的大伯,却从此沉寂,一直隐居,不闻世事……”
“我知道了!”常立心中一动,“这其中的原因该便是那所谓的祝由十三科,对不对”他冷静的分析着,“我猜一定是基业大伯在此期间,有所奇遇,从而不知从哪学到了祝由术。由于这祝由术毕竟与传统的中医,不在一个档次上,或者说有所冲突,而以大伯所显露出来的天资,肯定会意识到那祝由术的价值,于是他舍弃了苏家的家业,就只为了修行这祝由术。”沉吟了一下,常立有些难以确定,“只是不知道大伯的祝由术修行到了何种地步,为什么山城中只知道苏老爷子的名头呢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其他的缘故是不是医学见解上的呢”
苏上远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为何大伯从不在山城露面。其实除开祝由术,单论医术,大伯的造诣并不在家父之下。或许你猜测的有理,我亦如此推论过。毕竟这祝由术并不是人人都可以接受的,而凑巧家父又都是中医世家,所以大伯与家父的认知不同,便导致了大伯独隐山林,一身的医术也只埋没。”
他叹了口气,“平时在家中,父亲也是少有提起大伯,就算是偶有说起,也是一语带过,而我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位大伯在,从小到大却从未见过。”
常立越来越是好奇,“那你现在又是怎么和大伯联系上的呢然后又怎么就跟他学起了祝由”
苏上远说道:“这事说来也是诸多巧合。有一个必须我亲自出手的病人,其实那人也是伤寒风湿,恰逢春季多雨的阴冷天气,于是关节酸疼而已……”他尴尬的笑了一下,山城中医院能有今天这样的规模,主要还是得利于来自各方面的照顾,当然这些照顾都是看在苏家医术和苏老爷子的名声上,所以当苏老爷子归隐以后,苏上远不得不面对山城中各个大小人物的特殊要求,甚至有的只是一声咳嗽,这些人也都要苏老爷子的嫡传苏上远出手诊治。
“那人中医院得罪不起,而他言语之中对家父也有不敬,偏巧他肥胖无比,肉多脂肥,下针不易。”苏上远嘿嘿笑了一声,“原本风湿关节,只需在其足阳明胃经的脾关、伏兔、阴市、梁丘或犊鼻等处下针即可,但那人实在令人讨厌,于是我便随便拿针在他小腿上扎了几针,原本只是扎了他几下,却没想到那人竟然由此痊愈。我可以肯定自己所扎的那几针,既不是经脉,也不是穴位,我百思不得其解,父亲那日出外访友,由于父亲收藏了很多珍贵的古籍,我便到父亲的书房里查阅。”
一阵山风吹来,院落前的松树林发出瑟瑟的声响,苏上远险入沉思中,“谁知我却在父亲的书桌上,看到了父亲所著的一页手稿,父亲退隐之后,便在家中愈将苏家的医术整理成册。那页手稿的最后,父亲写了一段随笔,字里行间满是感慨,看得出来父亲很是挂念大伯,他老人家内心中从来都是认为,倘若当初苏家的医术能继承在大伯手里,会更上一层楼的。”
“于是你就心血来潮,由此找到了大伯”
“也不能简单的说是心血来潮。”苏上远摇摇头,“主要我还是想家父年迈,他与大伯乃是亲生兄弟,当年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竟致使两位老人一生少有相聚。可如今大半个世纪都过去了,无论如何,都该让老人在晚年享受一下亲情了。”
常立也有同感,老人最害怕的便是孤独,尤其象苏老爷子这样,毕生都将精力放在医术上,一旦清闲下来,过去所投入的激情,便又都化成相应的寂寞,反噬回来。老人所不敢面对的,绝对不是生命的流逝,而是一个人面对夕阳黄昏时的落寞,或者是没有一个让他无法露出微笑的回忆。有时候,子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对于一位老人来说,固然是幸福。但一段曾经刻骨铭心无怨无悔,或者酸甜苦辣皆而有之的经历,哪怕其中血泪交织,也足以支撑老人的暮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