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示之以弱 诱之以饵(2/2)
琉璃心里发狠,面上却笑得十足甜腻,“哪里的话呢世子多虑了,世子原是好意,我正该替守约多谢你才是,哪里敢怪罪”说着走到裴行俭的身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守约,你说是也不是,嗯”
裴行俭笑了笑没做声,琉璃便掩着嘴吃吃的笑了起来,麴崇裕只觉得胳膊上寒毛倒立,看着她微露红晕的双颊和波光流转的眼睛,想到早间来时这对夫妻还高卧未起,心里倒是明白了几分,不由暗叫了一声晦气,只得也呵呵的笑了两声,赶紧换了话题,“夫人不见怪便好,崇裕此来,却是想问一问,你们昨日也看过一遍这都护府附近的情形,不知如今可有打算在何处安家”
裴行俭还未开口,琉璃便抢着笑道,“多谢世子费心,我们已在曲水坊置下了一处宅院,今日便要搬过去呢。”
麴崇裕不由一愣,想了想才道,“曲水坊那坊里倒有一多半是胡商,以守约的身份,是不是不大合适”
琉璃笑得眉眼弯弯,“是么那倒是正合我意守约也不会介意的,守约,你说呢”
裴行俭笑着点头,笑容多少有些尴尬,琉璃却半分不觉,眉花眼笑道,“听说那里离市坊最近,一定极是热闹方便的。”又忽闪着眼看向麴崇裕,“世子,那曲水坊离府衙远不远”
麴崇裕简直想后退两步,忍了忍还是笑道,“还好,隔了三个坊。”
琉璃满意的点头,“那便好横竖西州也就这么大,守约上衙也不过多走几步而已。守约,我们现在便过去看看好不好”说着便拉裴行俭的袖子,又转头笑着问麴崇裕,“世子,您要不要一道过去”
麴崇裕忙摇了摇头,“今日我还有些杂务,不如稍后再来打扰。你们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叫人来知会我一声便是。”
裴行俭点头笑了笑,态度里多了几分疏离和恭谨,“多谢世子。”
琉璃却遗憾的拖长声音叹了口气,“世子怎么这般忙若您和我们一道去,那边一应用品都是全的,中午正能请世子吃顿便饭。说起来,守约也好久没吃过我做的饭食了。”
麴崇裕只得道,“日后再领也不迟。”
琉璃又掩着嘴笑了起来,“一言为定世子,您喜欢吃什么”
麴崇裕顿了顿才道,“崇裕并无偏好。”眼见琉璃眨着眼还要问,忙道,“崇裕便不打扰两位了,你们先忙,不必送我。”抱了抱手转身便走,脚步比平日分明快了不止一拍。
眼见帘子落下,那靴声也迅速远去,琉璃绷着脸走进内室,一进屋忍不住便捂着嘴闷笑起来,裴行俭跟着她走了进来,伸手将她按在自己胸口,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小促狭鬼”又低声道,“麴崇裕此人只怕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你还是莫惹他的好。”
琉璃得意的扬眉一笑,“他报什么报我请他吃饭么”让这死孔雀昨天恶心人,今天又想来看笑话,她若不恶心回去,谁知道他以后还要出什么幺蛾子
…… …… ……
都护府的侧厅里,麴崇裕重重的坐在案几后的高凳上。等候在侧厅里的风飘飘正想双手送上手中的信封,看见他的表情,不由吃惊的站了起来,“世子裴长史他……”难道裴长史夫妇居然给世子难堪了
麴崇裕皱了皱眉,“裴守约已经买了一处西州的宅院,在曲水坊。”
风飘飘惊讶的挑了挑眉,那里紧靠市坊,是胡商聚集之所,西州官员还无人住在那里,西州的屋舍又不比别处,小巷幽深,生人显眼,若是没有相邻的屋舍,实在不好安排人手……如此一来,倒是的确不大好控制他们的行踪了。
她想了想道,“无妨,看他们落户之处,我让人出面,在附近买处小宅,只是急切不得,需要些时日而已。”
麴崇裕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安排便是。”
风飘飘小心的打量着麴崇裕的神色,轻声道,“世子,有一言飘飘不知当讲不当讲。”
麴崇裕抬头淡然看了她一眼,风飘飘不敢迟疑,“飘飘这一路上也留心看过,这裴长史气度虽然上佳,不愧是名门子弟,但性子却多少有些懦弱,那库狄氏则是口齿伶俐、性情娇纵,全然不似有城府之人。裴长史之贬,虽说的确有些古怪,只怕里头的内情未必与咱们西州相关,世子略提防些原无大错,却不必似今日这般为这样两个人伤神。”
麴崇裕沉默半晌,点了点头,风飘飘又道,“昨日的宴席飘飘也打听过,那库狄氏谈吐庸常,诗词之才、家谱之学都是一窍不通,话里话外不过在炫耀她曾入宫为贵人效劳之事而已。此等妇人,不过庸脂俗粉,便曾讨得宫中贵人欢心,又有何可忌惮之处”
想到适才在眼前晃动的那副娇痴嘴脸,麴崇裕的眉头忍不住又皱了起来,重重的哼了一声,岂止是庸脂俗粉,简直就是……
风飘飘奇怪的看了看麴崇裕,这位世子爷生平最恨女人多嘴粘人、撒娇卖痴,但说来这库狄氏与裴长史新婚不久,她在夫君面前如此到底也属平常,世子怎么会如此压不住火气她忍不住道,“此等妇人世间原是常见,世子何必为此动肝火”
麴崇裕不由一愣,的确,自己这是怎么了这几日经常为了这样一个庸脂俗粉便轻易动怒,这岂是他平日的所为揉了揉了眉心,他闭上眼睛沉吟半晌,心里突然掠过一丝明悟:自己或许是在裴守约的身上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也是身边有那么个讨厌的女人,也是这般的无可奈何……他不由自嘲的笑了起来,心绪顷刻间恢复了平静,睁开眼时眼神已是清澈无波,“你来这里,是长安的邸抄到了吗。”
风飘飘松了口气,双手将信封送了上去,“这是最新的邸抄。”
麴崇裕打开信封,取出几张黄麻纸,只扫了一眼,脸色顿时微变,“啪”的一声将纸拍在了案几上。
风飘飘瞪大了眼睛,却不敢发问,半晌,麴崇裕才抬起头来冷冷的一笑,“朝廷,当真要变天了。”又指了指邸报,“十月中,皇帝下旨废后,此时此刻,只怕那位武昭仪,已然是大唐的皇后算起来,八月擢李义府贬裴守约,九月贬褚遂良擢许敬宗,十月废后立后,皇帝此次竟是势如破竹,日后这大唐的朝廷,长孙太尉的话只怕再也做不得数”
风飘飘“啊”了一声,“那咱们……”
麴崇裕点了点头,“父亲和伯父在长孙太尉身上投下的钱帛,自然是从此打了水漂,只是咱们如今既然已在西州,却也不是朝廷似从前般想捏便捏的”
风飘飘皱起了细细的眉毛,“世子,依您之见,此事与裴长史来西州是否有关”
麴崇裕沉默了约有半盏茶的功夫,吐了口气,“我只怕想错了,如今回想起来,自七月起,朝廷便有此迹象,我当时并未重视,只当且有一段时间周旋来往,若是如此,西突厥叛乱一起,皇帝找个由头派人前来监察西州和我等或有可能,却没料到,此次皇帝竟是动了真格的那么裴守约此来虽然蹊跷到了极处,却多半只是巧合。”
看着风飘飘依然有些疑惑的神情,他的笑容里带上了几分讥诮,“在大唐皇帝陛下的心中,我们这小小的西州,若与长孙太尉相比,只怕连芝麻都不是在他雷厉风行对太尉出手之时,怎么可能还有暇想到西州上来”
风飘飘恍然点头,轻声道,“如此,咱们对裴长史是否还须理会”
麴崇裕淡然道,“话虽如此,小心终无大错,待会儿等主簿们来了,我会吩咐下去,官署之中依然按以前的布置行事,裴守约身为长史,按理说是总揽西州政务的角色,若让他做得好了,这西州日后到底是谁说了算咱们这些人在长安那么多年,难道还没受够仰人鼻息的滋味”
风飘飘笑道,“政务之事,非飘飘能置喙,我其实想问的是,那位姓刘的宫女该如何处置她如今一门心思只想求着裴长史帮她寻找家人,却不肯跟我明说,我只能先将她安排在自己家中,这样却不是长久之计。”
麴崇裕略一沉吟,冷笑了一声,“今日我原是带了几处房契去客院的,都是长安坊里的院子,既然裴守约用不上,你让她住到那处最小的院落里便罢。若是裴守约经了昨日之事,自此知情识趣,并无异动,此事我们便不必再多管,若是他竟然不肯安分,说不得我们也只好成人之美了”
风飘飘应了一声“是”。麴崇裕不再说话,拿起邸抄一目十行看了下去,看完思量了片刻便扬声道,“来人”
一位官吏应声走了进来,麴崇裕将邸抄丢到他手中,“多抄一份出来,待裴长史来官署便给他屋里送一份。”
风飘飘看了看这位官吏的背影,又看了看麴崇裕,麴崇裕淡然道,“王皇后被废,对我等来说,自然不是好消息,不过对裴长史来说,只怕更糟一些,他如今回长安的唯一指望,便是他那位据说甚得武昭仪宠爱的夫人了。他日后待这位夫人,恐怕会比如今更畏惧一些。”
风飘飘点头笑了笑,“飘飘这便去安置那位宫女。”
麴崇裕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了声“慢着”,沉吟了片刻笑了起来,“我怎么把此事都忘记了”他眼睛变得闪亮,“他们会住进曲水坊,自然是因为安家的缘故安家……咱们府衙用的公文纸,是不是太好了些如今均田制下西州民众赋税这般沉重,咱们也该开源节流才是”
风飘飘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犹豫道,“世子,您这是要给裴长史出个难题”
麴崇裕微笑着瞟了她一眼,“不,我是要撒一个饵,他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只要他吃了这一口,此后就不愁他不慢慢跟着我的鱼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