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病来如山 一线生机(2/2)
阿燕早已呆在了那里,听到这句才忙点头,“正是!”想了想又忙道,“韩医师,我们娘子身子骨虽然看着弱,却是从不得病的,你是不是诊错了”
韩四叹了口气,“坏便坏从不得病上。”说着走到已备好纸墨案几边,提笔刷刷的写了下去。有的医师满脸讥讽的走了过去,大声念道,“当归三两、桂枝三两,芍药三两,炙甘草二两,通草二两,大枣二十五枚”,又冷笑道,“夫人有高热之症,竟还用此热药,所谓庸医害命,莫过于此。你只怕是治牛羊治得多了。”
韩四木着脸拿起了纸签,“长史于韩四如再生父母,韩某学浅,或许救不得夫人,但若按你们的治法,夫人必无生理!”他回头定定的看向安三郎,“东家,你且信韩四这一回,将这药用水三升煎至一升,先让夫人服下,若是错了,韩四听凭东家发落!”
安三郎眉头紧皱,猛然跺了跺脚,“好!便听你的,无论如何,你定要保她无事!”说着也不管别的医师议论纷纷,拿起韩四的方子便走出门去。
另外几位医师脸色都甚是难看,背起药囊先后离去,安三郎在外面吩咐了伙计,又挑帘走了进来,皱眉对韩四道,“你真有把握”
韩四用力点头,“我见过两回。”
安三郎忙道,“那两回如何”
韩四的头低了下去,“一个我花了三日,救了回来,一个……” 他抬头瞅了阿燕一眼,见她脸色发白,又忙道,“夫人的症状虽然凶险,到底年纪还轻,如今还有三分治得。”
阿燕脸色立时更白了几分,韩四讷讷的不知说什么才好,麴崇裕已缓缓的道,“依你所见,夫人的病,是因为今日受的的寒邪”
韩四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寒邪不过是个引子,夫人体质过于虚寒,又是心神耗损,伤于劳倦,这场病便无今日寒邪,迟早也会发作出来。”
阿燕皱眉看了他一眼,韩四舌头不由有些打结,“夫人早、早些年是不是得过大病,又失于调养,受了阴寒”
阿燕茫然摇了摇头,一旁的安三郎忙道,“正是!大约是永徽二年年初,她曾大病过数月,后来又……颇受了些饥寒,只是后来身子看着还好。”
韩四神色略黯,“夫人这些年难道不曾看过医者也从不曾保养过其实以夫人的状况,若是看着不好,时不时小病一场,倒也罢了,便是这般一直不曾病过,其实全是靠一口心气撑着,一旦松下来,便是病如山倒。”
阿燕站在那里,眼前慢慢的有些模糊,娘子之前如何她虽不曾亲见,却也听小檀说过,自己跟了夫人之后更不必说,这些年来,她可不是一步都不能行差走错一时都不敢松懈大意原来娘子不是不会得病,只是不敢病也不能病,好容易如今尘埃落定,却是把这些年欠下的都一气发了出来……她咬牙忍住了眼里的酸涩,声音沉稳的问道,“韩医师,服药之前,婢子们还能做些什么”
韩四想了想,“夫人此病不怕发热,只怕寒厥,最忌汗出阳绝,你回去多用些暖囊温着些,若是……寒气过了膝部肘部,快些过来知会我。”
阿燕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出去,隐隐听见身后传来麴崇裕严厉的声音,“再派两匹快马去军营,务必找到裴长史!”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熬好的药才终于送到了后院。琉璃却一直昏昏沉沉,一碗药汁竟是喂不了几口,便又悉数吐了出来,阿燕和小檀分别喂了几次,不但没下去多少药,还吐湿了枕被,众人赶紧换了一回。
随着日头西沉,她的高烧并未再发,手脚却一直冷了上去,渐渐过了肘部和膝盖。韩四得了消息,忙赶了过来,不时凝神搭脉,眼见药水不进,他的一张脸也越来越白。云伊默默的坐在床边,两只手都伸在被子里捂住琉璃的一只手;小檀红着眼守在一旁,便是拿起一杯水,手也是抖的;只有阿燕还算镇定,不时将已略冷下来的热囊又加上少许热水,只是自己的手被烫了两下却是全无知觉。
到了掌灯之后,眼见琉璃的脸色愈发苍白如纸,四肢都是一片冰冷,被子已加到了三床,被子里又用了好几个热水囊,她依然是不住发抖,身子也慢慢蜷了起来。韩四忙又写了方子,只有甘草、干姜、生姜、附子四味药,让小婢女送到前面,好让前院的药铺伙计赶紧煎出来。小檀忍不住道,“韩医师,这般喂不下去,换药又有何用,你可还有什么法子”
韩四黯然道,“若是男子,可以先用艾灸温阳通经,再推拿下药。”
云伊忙道,“那便赶紧用,你还等什么”
韩四声音更低,“要、要先脱去中衣。”
云伊不由也呆住了,屋里几个人相视一眼,脸色都是有些发灰:西州虽不是长安,却也没有女子脱去中衣让医师艾灸的道理,若真这般做了,传出去还了得
一片死寂之中,只听急促脚步声响,门帘砰的一声被撞开,一屋子人回过头来,都看见了一张苍白僵硬的面孔。
裴行俭的衣着几乎有些狼狈,黑色的披风上有大片泥灰的痕迹,袍角也撕破了两处,目光定定的看着床头,几步到了床前,低声叫了一句“琉璃”,声音已全然嘶哑,随即才抬头看向韩四,“她怎么样了”
他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就如戴上了一张白蜡面具,一双眸子里却仿佛有火焰灼烧,韩四立时低下了头,“韩四无能,夫人,用不下药。”
裴行俭怔怔的站在那里,说不出话,也无法呼吸,一双眼睛完全的暗淡了下去,只是下意识的转头看着琉璃,好一会儿才猛然透出一口气来,连声音都变得僵硬起来,“还有没有,什么法子”
韩四咬了咬牙,“或可艾灸。”
裴行俭眼睛蓦然亮了起来,“烦劳韩医师一试!”
韩四迟疑道,“艾灸,需去衣炙肌,穴位在背后与……下腹。”
裴行俭微微一怔,郑重的欠身行了一礼,说的依然是那七个字,“烦劳韩医师一试!”
韩四愕然睁大了眼睛,随即长长的出了口气,转头看向阿燕,“多切几片姜片,每片都铜钱大小,再加两盆炭火!”
两盆燃得正旺的炭火被搬进了里屋,原本便极为暖和的屋子愈发热了起来,韩四的额头上更满是汗水,裴行俭已脱去披风与外袍,不知在何处被擦得血迹斑斑的手掌也用热水浸泡清洗过一遍,这才伸在被中,一阵悉悉索索之后,将琉璃的中衣解了下来,又托起她的头,推开枕头,慢慢的将她翻了个身。
大红的丝被退下来一些,露出的脊背消瘦见骨,裴行俭的眼神不由一黯,韩四神色倒是镇定了下来,先将刺穿了几个小孔的姜片放在脖颈和肩胛之下的几处穴位上,又在姜片上点燃了艾条。青烟袅袅中,艾条换了一炷又一炷,足足七炷之后,才取下姜片,直起身子,转过背去。
裴行俭并不迟疑,伸手将琉璃轻轻翻转过来,见她的双唇似乎多了一丝血色,不由闭了闭眼睛,吐出一口气来,只是掀起玉色裹弦,看到那条素色褒裤时,一直稳定的手指还是一颤。阿燕和小檀相视一眼,脸色也变得有些僵硬。裴行俭略定了定神,给琉璃的胸口盖上了另一床被子,低声道,“烦劳告知穴位处所,我来试上一试。”
韩四神色一松,“神阙在脐中,气海在脐下二指,关元在脐下四指,也是需换七炷艾条。”
裴行俭点头,拿起备好的姜片、艾条等物,照着韩四适才的手法,一一在相应位置贴上姜片,点燃了艾条。待到七炷燃尽,帮琉璃覆被着衣时,裴行俭的脸上的线条也松动了一点,“韩医师,她的手足似乎不是那般冰寒了。”
韩四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喜色,转过身来,“那便好,请长史扶起夫人,我来给夫人推拿喂药!”
不知是适才的艾灸,还是韩四配合着汤匙喂药的速率在背脊上的推拿,这一次,一碗药竟是顺顺利利的喂了下去。喂到最后两口,一直昏昏沉沉的琉璃突然皱起眉头,嘴唇微微动了几下,却几乎发不出声音。
裴行俭的目光一直不曾离开她的面孔,忙挪了挪手臂,让她在自己的肩头靠得更稳一些,凝神听了片刻,抬起头时,整张脸也有了一丝生气,“快端杯温水过来。”
他的声音依然沙哑,却带上了些许柔和的笑意,“她说,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