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世界的尽头(1/2)
1
地球最南端的城市,海岸边延伸出一条细长的道路,尽头连着座孤零零的小岛。灯塔在岛边缘矗立,身后海洋无边无际,世界到此为止。
转机三次,飞了两天一夜,路费昂贵,但我答应小聚了。问陈岩借了点钱,反正饭馆有盈利,慢慢扣吧。
我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仙人掌,揭开包裹它的泡沫,把它放在灯塔下。
小聚,这里就是世界尽头,我们到了。
海水随洋流汹涌,被夕阳的余焰喷涂成绚烂的流瀑,奔涌着去往终点,再消散了回到原处。
这就是世上所有的一切,无论生命还是爱情,都不是永恒的。周而复始,你来我往。
存在的意义,不在于多久,而在于如何存在。
2
这三年,母亲情况稳定,每顿能吃满满二两半的饭。流浪狗起名祥子,精壮骁勇,做完绝育后发胖不少。祥子的小孩被饭馆客人领回家,在南京各地撒娇卖萌。
我认识了个善良美丽的女孩子,她说:“我知道你受过伤,害怕黑暗,我会陪着你的。你哭的时候,我想帮你擦掉眼泪,你不要怀疑,请你踏实地生活下去,因为我永远不会离开。我可能会撒娇,会闹脾气,你哄下我,我很快就会好的,不要丢下我不管。你的心在我这里,我会拼了命地保护它。那么,我把心交给你,它很脆弱,你也可以保管好它吗”
她牵着我的手,走过燕子巷,指着墙头一株淡黄,笑嘻嘻地说:“你知道吗,这世界不停开花,我想放进你心里一朵。”
女朋友在我家过新年,她是赤峰人,执意要包饺子。看她满手满脸的面粉,傻乎乎的,我摸摸她的头,琢磨要做一份特别的食物。
查了许久,咨询过同行,怎么把一枚煮鸡蛋变成天空。
1月3日的入夜时分,原来真的有天空蛋。
洗净一把白芸豆,泡发去皮,蒸熟后捣成糊状。洁白细腻的豆泥垫到蛋壳底部,铺成海边阳光下的沙滩。用几朵湛蓝的小花,煮出晴天的颜色,混合糖水寒天粉倒进去,趁它将凝未凝,在上面放片片奶油蛋白做的云。
等它从冰箱出来,剥开蛋壳,晶莹剔透,蓝穹白云,一枚小小的天空蛋。
我给看电视的妈妈盖上毯子,将天空蛋细致包好,搁进兜里,拎起蛋糕,对女朋友说出去一下。
她从厨房探出头,脸上粘着面粉,说:“我知道你想一个人去,没事,好好陪她,我跟妈妈等你。”
面包车停在巷尾空地,修修补补,估计明年就得报废。我给它换了音响系统,放歌时,方向盘不再会跟着振动。
仙人掌摆在仪表台,盆底贴了双面胶。
它开过两次花,鹅黄色鸡蛋大的花朵顶在脑袋上,结出椭圆的小果子。把果子埋到窗台的花盆里,陆陆续续长出几颗白色毛茸茸的小球。
面包车开到巷口,轮胎弹了一下,方向盘没握稳,砰的一声,撞到了电线杆。我惊魂未定,晃晃脑袋冷静冷静,幸亏开得慢,没啥磕碰。
下车检查,掉了点漆,轻微凹陷。
回到驾驶座,重新启动,发动机也正常。我松了口气,余光却看到副驾座位下方,有个白色的瓶子在滚动。
原本不知藏在哪个角落,估计车子一撞,掉出来了。
我弯腰捡起白色塑料瓶子,有些眼熟。打开灯仔细看,白底蓝字,三唑仑片,使用量0.25~0.5mg,有效期至2021年6月27日。
我的脑子里轰的一下,震得空白一片,耳朵嗡嗡作响,一些三年前丢失的片段,一点点浮现。
三年前的城南医院,我拎着一塑料袋啤酒,喝醉了,长椅上摆着瓶安眠药,三唑仑片,打算灌醉自己然后终结人生。
草地上啤酒罐四处滚动,我边喝边哭,打电话给妈妈,却忘记妈妈早就已经销号,听筒不停地播放“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我自言自语:“吃了这瓶药,我就死了,再也不会痛苦了……”
我反复嘟囔着这句话,在为自己积攒勇气。
喝完最后一罐啤酒,我嘟囔着:“妈,都怪我,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林艺,你自己好好的,嘿嘿,我就不离婚。你们都不要我了,就剩我一个人,不行,我撑不住。我一直都努力啊,这次真不行了。妈妈,我走以后,他们会照顾好你,儿子不孝,对不起……”
我从长椅上摸到瓶子,浑浑噩噩地打开,一口全部倒进嘴里,用啤酒灌了下去。
奇怪,怎么甜甜的,真好吃,难道老天最后想让我尝点甜头吗……
这是我最后的意识。
是小聚啊,她不是喜欢晚上溜出来练空手道吗,一定是偷偷跟着我的。小女孩轻手轻脚,从包里翻出一瓶软糖,悄悄换掉了长椅上的安眠药。
所以我活了下来。
所以她早就知道,我想自杀。
湖边我踩下油门。“叔叔,你要去哪里啊”后排传来脆脆的童声,我惊愕地回头,一个齐刘海小女孩从后座冒了出来,大得出奇的眼睛,傻了巴叽地瞪着我。
车上青青问她不同颜色的药盒是什么,她摸到一个白色瓶子,似乎记不清楚,原来是她偷换的安眠药,然后把它藏进了靠背的破洞里。
暴雨中,小女孩伸着手求我,奋力地睁大眼睛。“我是活不了多久,我就拿剩下的几天,跟你换还不行吗!等我死了,你还可以活很久很久,你答应我,就几天,好不好”
她说她想妈妈了,我说明天回南京。她说:“不行,不能回去,我的事情还没办完,我得坚持。”
我嫌她烦,赶她走,可她所有的耍赖都是为了留下我。
她不停地问着:“叔叔,你会好好活下去吧”
她不停地确定:“叔叔,你可不能离开我乱跑。”
我这才明白,小女孩早就知道我要自杀,一直在拦着我。
我坐在车里,攥着一瓶安眠药,哭得像个傻子,心裂成了一片一片。本就从未忘却的记忆,汹涌扑面,一刀一刀切碎我。
城南夜空漫天大雪,古老的街道黑白相间,掩埋了车迹和脚印。人世间悲欢离合,天与地沉默不语。
三年前,小聚推进手术室不到一个小时,手术室门打开,医生举着染血的手,跟小聚妈妈说,术中发现肿瘤扩散超过预期,有个核磁没照到的地方位置不好,无法摘除。这意味着即使摘掉大的,肿瘤还会生长。
医生催小聚妈妈做决定,是关颅停止,还是继续切除。
小聚妈妈空白几秒,就说切,表现得十分冷静,没有耽误手术时间。
医生返回后,她木木地问旁边人:“我会不会害死我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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