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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何处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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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尖还在滴着血。

赵平已倒在刀下,卓玉贞就倒在他身旁,只要抬起头,就可以看见从刀尖滴落的血。

一滴滴鲜血落在石地上,再溅开,散成一片蒙蒙的血雾。

傅红雪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鲜血从刀尖滴落。

这次他的刀居然还没有人鞘。

卓玉贞挣扎着坐起来,眼睛一直在盯着他的刀。

她实在想看看这把刀究竟有什么神奇的地方。

这把刀杀人时,就好像已被天上诸神祝福过,又好像已被地下诸魔诅咒过!

这把刀上一定有很多神奇的符咒。

她失望了。

——狭长的刀身略带弯曲,锐利的刀锋,不太深的血槽,除了那漆黑的刀柄外,这柄刀看来和别的刀并没有什么不同。

卓玉贞轻轻吐出口气,道:“不管怎么样,我总算看见了你的刀。我是不是应该感激这个死在你刀下的人”

她说得很轻很慢,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其实当然不是的。

她只不过想让傅红雪明白,她要做的事,总是能做到。

可是这句话一说出来,她立刻就知道自己说错了,因为她已看见了傅红雪的眼睛。

这双眼睛在一瞬间之前还显得很疲倦,很悲伤,现在忽然就变得比刀锋更锐利冷酷。

卓玉贞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嗫嚅着问:“我说错了什么”

傅红雪盯着她,就像是野豹在盯着它的猎物,随时都准备扑起。

但是等到他脸上的红晕消退时,他只不过叹息了一声,道:“我们都错了,我比你错得更可怕,为什么要怪你”卓玉贞试探着问:“你也错了”

傅红雪道:“你说错了话,我杀错了人。”

卓玉贞看着地上的尸体:“你不该杀他的他本来岂非正想杀你”

傅红雪道:“他若真的想杀我,现在地上的尸体就应该是我。”

他垂下头,眼睛里又充满悔恨悲伤。

卓玉贞道:“他不杀你,是不是因为报答你上次不杀他的恩情”

傅红雪摇头。

——那决不是报答。你无论砍断了谁一只手,那个人惟一“报答”你的方法,就是砍断你一只手。

——也许那只不过是种莫名其妙的感激,感激你让他知道了一些以前他从未想到的事,感激你还为他保留了一点人格和自尊。

傅红雪了解他的心情,却说不出。

有些复杂而微妙的情感,本就是任何人都说不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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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尖的血已滴干了。

傅红雪忽然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卓玉贞道:“我知道,这是你第一次杀错人,也是最后一次。”

傅红雪冷冷道:“你又错了,杀人的人,随时都可能杀错人的。”

卓玉贞道:“那么你是说——”

傅红雪道:“这是你第一次看见我的刀,也是最后一次。”

他的刀终于入鞘。

卓玉贞鼓起勇气,笑着道:“这把刀并不好看,这只不过是把很普通的刀。”

傅红雪已不想再说下去,刚转过身,苍白的脸忽又抽紧:“你怎么能看得见这把刀的”

卓玉贞道:“刀就在我面前,我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见”

她说得有理,可是她忘记了一件事。

这里根本就没有灯光。

傅红雪五岁时就开始练眼力,黑暗闷热的密室,闪烁不定的香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苦练了十年,才能看得见暗室中的蚊蚁,现在显然也能看见卓玉贞的脸。

就因为他练过,所以他知道这决不是件很容易的事。

卓玉贞怎么能看得见这把刀的

傅红雪的手又握紧刀柄。

卓玉贞忽然笑了笑,道:“也许你还没有想到,有些人天生就是夜眼。”

傅红雪道:“你就是”

卓玉贞道:“我不但是夜眼,还能看穿别人的心事。”

她的笑容很黯淡:“现在你心里一定又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卓玉贞。你当然不会认为我是个妖怪,但却很可能是公孙屠他们派来的奸细,说不定是个很有名的女杀星,甚至连明月心都很可能是被我出卖的,因为没有别的人知道我们在这里。”

傅红雪不能否认。

卓玉贞看着他,眼睛里又有了泪光:“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为什么”

傅红雪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也许你不该这么聪明的。”

卓玉贞道:“为什么不应该像秋水清那样的男人,怎么会找一个笨女人替他生孩子”

傅红雪闭上了嘴。

卓玉贞却不肯停止:“我生下来的孩子,也一定是聪明的,所以我决不能让他一生下就没有父亲,我不能让他终身痛苦悔恨。”

傅红雪的脸在抽搐。

他了解她的意思。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也是个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的孩子。

一个没有父亲的聪明孩子,本身就是个悲剧,等他长大后,一定还会替别人造成许多悲剧。

因为他心里的仇恨远比爱多得多。

傅红雪终于叹了口气,道:“你可以替你的孩子找个父亲。”

卓玉贞道:“我已经找到了一个。”

傅红雪道:“谁”

卓玉贞道:“你。”

<strong>(二)</strong>

地室中更黑暗,在黑暗中听来,卓玉贞的声音仿佛很遥远!

“只有你才配做我孩子的父亲,只有你才能保证这孩子长大成人。除了你之外,决没有别人。”

傅红雪木立在黑暗里,只觉得全身每一根肌肉都在逐渐僵硬。

卓玉贞却又做了件更令他吃惊的事。

她忽然抓起了赵平的弧形剑:“你若不答应,我不如现在就让这孩子死在肚里。”

傅红雪失声道:“现在”

卓玉贞道:“就是现在,因为我感觉到他快要来了。”

她虽然在尽力忍耐着,她的脸却已因痛苦而扭曲变形。

女人生育的痛苦,本就是人类最不能忍受的几种痛苦之一。

傅红雪更吃惊,道:“可是你说过你只有七个月的!”

卓玉贞笑了笑,道:“孩子本来就是不听话的,何况还在肚里的孩子,他要来的时候,谁也没法子阻止。”

她的笑容虽痛苦,却又充满了一种无法描述的母爱和温柔。

她轻轻地接着道:“这也许只因为他急着想看看这世界,也许是因为我刚才被那些人震动了胎气的缘故,所以……”

她没有说下去,阵痛使得她整个人都开始痉挛扭曲。

可是她手里还是紧紧握着那柄弧形剑,就正如傅红雪刚才一直都在握着他的刀。

她显然已下了决心。

傅红雪道:“我……我可以做他的义父。”

他似已用出所有力气才能说出这几个字,连声音都已嘶哑。

卓玉贞道:“义父不能代替父亲,决不能。”

傅红雪道:“你要我怎么样”

卓玉贞道:“我要你让我做你的妻子,我的孩子才是你合法的子女。”

阵痛又来了,她咬着牙,勉强笑道:“你若不答应,我决不怪你,只求你把我们的尸体葬在孔雀山庄的坟地里。”

难道这就是她最后一句话傅红雪如果不肯答应,她立刻就死!

傅红雪已怔住。

他遭遇过最可怕的敌人,最凶险的危机。

但是他从未遭遇过这样的难题。

秋水清可以说是因为他才死的,卓玉贞可以说是秋水清的妻子。

现在秋水清的尸骨未寒,他怎么能答应怎么能做这种事

可是从另一面看,既然秋水清是因为他而死的,孔雀山庄四百年的基业也因他而毁于一夕,现在秋家已只剩下这一点骨血,他无论怎么样牺牲,都应该保护她,让她顺利生产,保护她的孩子长大成人。

他又怎么能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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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遇见这种事,你说你应该怎么办

<strong>(三)</strong>

阵痛的间隔已渐短,痛苦更剧烈,弧形剑的锋刃,已划破了她的衣服。

傅红雪终于作了痛苦的决定:“我答应!”

“答应做我的丈夫”

“是的。”

<strong>(四)</strong>

这决定是否正确

没有人能判断,他自己也不能,只是此时此刻,他已没有别的选择。

你若是他,你是否也会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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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息、呻吟、呐喊……忽然间全部停止,变得死一般静寂。

然后就有一声洪亮的婴儿啼声,划破了静寂,为大地带来了新的生机。

傅红雪的手上染着血,但却是生命的血!

这次他用自己一双手带来的,是生,不是死!

生命在跃动。

他看着自己的手,只觉得心里也在奇妙地跃动着。

赵平的尸体还倒在那里,是死在他刀下的。在那一瞬间,他就已夺去了一个人的生命。

可是现在又有新的生命诞生了,更生动,更活跃的生命。

刚才的痛苦和悲伤,已在婴儿的第一声啼哭里被驱散。

刚才那些罪恶的血腥,已被这新生的血冲洗干净。

在这短短的片刻时间里,他送走了一条生命,又迎接了一条生命。

这种奇妙经验,带给他一种无比鲜明强烈的刺激,他的生命无疑也已变成更生动活跃。

因为他已经过了血的洗礼,就像是一只已经过火的洗礼的凤凰,已获得了第二次新生。

这种经验虽痛苦,却是生命的成长过程中,最珍贵、最不能缺少的。

因为这就是人生!

旧的死亡,新的诞生,人生本就是这样子的。

直到这一刻,傅红雪才真正对生命有了种新的认识,正确的认识!

倾听着怀抱中生命的跃动,他忽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和欢愉。

他终于知道自己这决定是正确的,世上决没有任何事能比生命的诞生更重要。

一个人活着的真正意义,岂非就在于创造宇宙间继起的生命!

卓玉贞正在用虚弱的声音问:“是男的,还是女的”

傅红雪道:“是男的,也是女的!”

他的声音出奇地欢愉:“恭喜你,你生了一对双胞胎。”

卓玉贞满足地叹了口气,疲倦的脸上露出充满幸福的笑容,道:“我也该恭喜你,莫忘记你是他们的父亲。”

她想伸手去抱她的孩子,可是她还太虚弱,连手都抬不起!

就在这时,只听“轰隆隆”一声大震,就像是泰山崩塌,千百斤石块倒了下来,打在这地下秘室上,碎石急箭般从石壁上的大洞外射入。

然后这惟一出入的道路,就又被堵死。

傅红雪几乎忍不住要放声狂呼。

新的生命刚诞生,难道他又要迎接一次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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