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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5
马上进入12月,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白天有太阳的时候还好, 到了晚上, 寒风肆虐,阴冷阴冷的。吹了三个小时的冷风,罗援朝躲了躲脚, 低声问沈跃:“你打哪儿听说周家兴那小子要跑啊他肋骨都被你打断了两根, 过两天押去劳改,也还要休养一阵子。”
沈跃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 笑道:“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罗援朝白了他一眼:“咱们兄弟什么交情, 说这些我问过了, 自从上次做了笔录后, 你再也没跟周家兴接触过, 你打哪儿知道他要跑的”
沈跃知道, 罗援朝这是起了疑心。但这件事就如罗援朝所说,他都没跟周家兴母子接触过,周家兴要跑可不关他的事, 怎么都不会查到他头上。他自是不肯承认:“猜的, 周家兴一直不老实, 是个混子, 还记恨着你弟妹呢, 哪甘心就这么进去了。你去墙边避避风,我盯着。”
沈跃掏出烟盒塞给了罗援朝。
罗援朝抽出一根香烟点燃, 然后把烟丢回沈跃怀里:“大老爷们避什么风, 咱们以前出任务, 一埋伏就是好几个小时,趴在草从里, 蚂蚁虫子在身上爬都不能动一下,今天这点风算得了什么”
忆起以前从军的往事,两人打开了话匣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罗援朝抽完了烟,将烟头踩灭,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有时候还真怀念以前的日子啊!”
话音刚落,沈跃就拽着他贴到了墙边,低声说:“目标出来了。”
罗援朝也是个反应快的,手迅速去按住枪,眯起眼盯着那个鬼鬼祟祟从医院里溜出来的矮个男人。虽然光线很暗,但那畏畏缩缩,四处乱瞄,一副仓皇逃跑的模样,让人马上猜出了这就是今晚的目标周家兴。
“还真让你给猜对了,这狗东西果然不老实,想跑,没门。”罗援朝要追上去,见沈跃跟着,拦住了他,“我们好几个同志,你就别跟过来了,省得后面把你扯出来。”
沈跃停下了脚步,轻轻拍了一下罗援朝的肩:“那行,小心点。”
罗援朝好笑:“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咱们这些经过训练的,还抓住一个农民吗”
说完领着人跑了。
沈跃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大步回了医院,走进去就发现本该安静的医院乱糟糟的,说是周家兴不见了,医生护士和热心的家属都在找人。
沈跃装作没看见,径自回了病房。余思雅给他打开的门,先打量了他一番:“回来了,没事吧”
“进屋说。”沈跃扶着她,反手关上了门,这才说道,“周家兴跑了,罗援朝带人去追了,很快就会把他抓回来。对了,罗援朝就是我战友,这次他帮了不少忙,等你高考完,咱们请他们吃个饭。”
余思雅很爽快地同意了:“应该的,正好我这几个月的粮票都攒着。”
沈跃没跟她争这个,抽走拐杖,把她扶到床上:“很晚了,睡觉吧。”
这会儿已经过了余思雅平常睡觉的时间,她有点睡不着,仰着头,睁着眼珠子问他:“我刚才听到楼下吵吵嚷嚷的,周家兴不是受了伤,又有公安在门口守着吗他怎么跑的”
沈跃上楼的时候听了个大概,简单地给她解释了一下:“周家兴他妈故意打坏了暖水瓶烫了脚,把值班的公安给引走了,周家兴就趁着这个空挡跑了。睡不着,要不要我给你读报纸”
沈跃记得上次他才念了一会儿报纸,她就睡着了。
余思雅想起他干瘪瘪,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念报声,就想笑:“好啊!”
沈跃将她的手塞进被子里,还按了按,让她整个人都被裹在了被子里,这才拿着前几天的报纸读了起来。
他读得一点都不动人,跟广播里面的男主播完全没法比,可不知为何,余思雅却觉得今晚的读报声格外的动听,像一阵涓涓细流涌入她的心底,泛起层层涟漪。
看着模糊灯光下沈跃硬朗跟温柔毫不沾边的脸,余思雅却觉得格外的宁静,半睡半梦间,她仿佛将心里的话问了出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沈跃的回答是什么,余思雅太困睡了过去,不记得了。
第二天醒来,阳光普照,玻璃窗外晴空万里,人的心情仿佛也随着晴朗的天空飞扬。
吃过早饭,余思雅就要出院了。
收拾好东西,沈跃先去办了出院手续,然后回来背着她下楼,走到一楼,余思雅发现,周家兴的病房门口这次站着两个公安。
她低声问道:“周家兴被抓回来了”
沈跃点头:“昨晚凌晨三四点被抓回来了,目前还在审讯。他这次不但逃跑,还袭击公安,判刑会加重。”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余思雅又问:“他袭击谁了,公安们都没事吧”
“没事,就挨了一拳头,不用担心。”沈跃淡淡地说,这点伤对他们男人来说真不算什么,之所以算上,也是为了给周家兴加重刑罚。
余思雅放松了:“那就好。”
“还有一个好消息呢,想不想听”走出医院,沈跃故意说道。
余思雅盯着他的后脑勺两秒,心想这个人什么时候也会故弄玄虚了,不过她不介意满足他这点小趣味,遂大声说:“想!”
沈跃被她的反应逗笑了,也不卖关子了:“周家兴他妈涉嫌帮助他逃跑,也会被判刑,估计要关个好几年。”
“真的”余思雅格外高兴,“这个好,恶人有恶报!”周母真是作得一把好死,把自己也给折腾进去了。
不然依周母这种撒泼耍赖的性格,肯定会去养殖场闹一闹,更不会放过吴翠花。现在就不同了,她被关几年出来,那时候吴翠花早跟周家兴离婚了,两个女儿也长大了,等周母出来,说不定周家的房子都塌了,她连吴翠花的影子都找不到,还无家可归,想想就活该。
沈跃听出她语气里的高兴,也给跟着笑了。
余思雅一向以身作则,因而没让潘永康开车来接她。两人只能去坐客车,临近过年,车子上人很多,位置很少,沈跃将余思雅背上车,放在座位上,然后站在旁边,帮她挡着站在走廊上的人。
客车摇摇晃晃,走走停停,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红云公社,沈跃赶紧背着余思雅下车。
到了公社,不少人看到余思雅回来,连忙跟她打招呼:“余厂长,你没事吧周家兴那个杀千刀的,竟干这样没良心的事。”
余思雅也不管这些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一律笑呵呵地道谢。
等这些人打过招呼走了以后,沈跃才问余思雅:“咱们是直接回家还是去养殖场”
余思雅沉吟片刻说:“去公社,我找王书记谈谈。”
沈跃没问她什么事,直接把她背去了王书记的办公室,然后说:“我出去抽支烟。”
“好。”余思雅知道他这是故意找借口,免得影响他们谈工作,遂一口应下了。
等他出去后,王书记看着余思雅椅子旁边的拐杖,关心地问:“余厂长,你身体没事了吧”
余思雅含笑点头:“谢谢王书记,没事了,就是现在走路还不大方便,要休养一段时间。”
“那就好,养殖场这边我隔一天去看一次,目前都挺顺利的,回头让李主任去你家汇报工作,你别天天往厂子里跑了,先养好身体。”王书记和气地说。
余思雅也赞成这一点:“好,还是王书记想得周到。我今天来还有一个事想跟王书记商量。”
王书记打起精神看着她问:“什么事,你说。”
余思雅笑着道:“就是周家兴的事。他因为杀人未遂和故意伤害罪,被判18年有期徒刑,昨晚想逃跑,被抓了回来,估计刑期会加重。他妈帮他逃跑,听说也被抓了,很可能也要坐牢。这是一起极其恶劣的案件,我想跟王书记商量一下,下次开社员大会的时候,将结果公布出来,警示大家不要做违法乱纪的事,你看怎么样”
王书记又不傻,马上明白了余思雅的意图,她这分明是警告公社的社员,杀鸡儆猴,让大家看到周家兴的下场,以后再想挟私报复也冷静冷静,想想后果,不要学周家兴一时冲动把自己的下半辈子都搭进去了。
虽然余思雅有私心,但这个建议对公社也没坏处。今天不管被袭击的是余思雅还是其他人,都是一件非常恶劣的事,影响公社治安的事,传出去,他们红云公社的名声都不好听。
因而王书记非常赞同这个建议:“余厂长,你说得很对,回头我跟周部长商量一下,下次开社员大会,通报批评周家兴。”
余思雅含笑点头:“周家兴之所以这么大胆,公然袭击社员,还有个原因,那就是不知者无畏,在今天之前,他恐怕没怎么接触过公安,也没想过打人是犯法的,会被抓去劳改。为了避免以后再出现这样的事,我还有个提议,咱们在全公社开展一场法制教育讲堂。”
这会儿乡下械斗比较严重,两个村子因为抢地盘,抢水源打群架的都比比皆是,所以也就不觉得背后打人有什么了不起的了。在很多人的观念里,打人了顶多被人打回去就是,他们脑子里还有没有法律的概念,余思雅觉得应该给大家普及一下法律常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是新社会,法制社会,不兴武力解决问题。
“法制教育讲堂”王书记听到这个名字觉得很新鲜,琢磨了一下,感兴趣地问道,“你说详细点,等一下,小沈,去把周部长喊过来,我有点事情要跟他商量。”
小沈在隔壁办公室应了一声。
王书记起身给余思雅倒了一杯茶,笑着说:“咱们等一会儿,这个事绕不开周部长,等他过来,咱们讨论讨论。”
周部长在带民兵训练,就在公社,几分钟就过来了,进屋扯着大嗓门喊道:“王书记,找我啥事”
王书记指了指余思雅:“是余厂长有个不错的提议,咱们一起商量商量。”
余思雅便接过话匣子:“周部长,是这样的,我提议咱们在公社开展一个法制教育讲堂,每天在广播里播出半个小时的法律法规制度,让大家清晰地了解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觉得怎么样”
周部长觉得不怎么样:“咱们公社没人会背你说的这些啊,余厂长。”
这点余思雅早料到了:“没关系,周部长,咱们可以在公社里挑个能说会道的,咬字清楚的同志来宣传这个事。回头我让人去县里的新华书店,买两本这方面的书,等忙过这阵子,再请县公安局的同志下乡来给咱们开个讲座,由他们现身讲法,这样社员们的认识更清楚。你觉得怎么样”
周部长还没说话,王书记已经敏感地意识到了,这也是一桩成绩啊,做好了,回头县里汇报工作的时候,那绝对亮眼,而且是县里独一份的。遂高兴地说:“我觉得余厂长这个提议非常好,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周部长你说呢”
两票对一票,周部长能说什么他看着余思雅:“你不参加高考了”
余思雅笑眯眯地说:“当然要了。”
“那你还操这么多的心”周部长不知道她哪儿来的这么多主意,一身精力仿佛用不完一样,一出接一出,不管是不是她的责任,就没闲下来过。
余思雅收敛了笑容:“这不是不希望我的事情再在其他人身上重演吗而且咱们清河鸭养殖场肯定会越做越大,我也需要他们都知法守法,做个规矩人。”
她这么一说,周部长顿时觉得有点内疚:“是我没管好他们。”
余思雅不置可否,周部长这就是大家长思维了,他一个人哪管得了这么多人啊还是得用规矩,用法律去约束社员们的行为。
王书记没周部长这么多想法,兴致勃勃地说:“那周部长也是不反对了,咱们合计合计,出个章程。”
余思雅见王书记非常感兴趣,便不想多掺和了:“王书记,你跟周部长讨论吧,还有几天就考试,我得回去复习了。”
王书记正在兴头上,有点不愿放余思雅走,可高考是大事,时间紧迫,他只能让步:“行吧,那你回去复习,我跟周部长商量商量,弄个章程出来,等你考试完了,再帮我们看看。”
如果他们能再等个十来天,余思雅也不介意:“好,那王书记,周部长,我先回去了。”
她拄着拐杖出了王书记的办公室。
等在走廊上的沈跃见她出来,马上过来扶着她:“怎么不喊我”
“就几步路。”余思雅抬头笑看了他一眼说,“这里离家里还有两三里路呢,太远了,找个车子驮我回去吧。”
不然要是被沈跃这么一路背回去,那得接受多少目光的洗礼啊,余思雅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沈跃不答应:“小路不好走,太颠簸了,再说借了车子一会儿还要还,麻烦。走吧,上来,你这身板对我来说很轻松。”
余思雅撇嘴,上了就上,别后悔就行,两三里路呢,背个百来斤的人,看他累不累。
她拿着拐杖,爬了上来。
沈跃背着她出了公社,边走边问:“我送你去知青点吧,你跟他们复习效率更高,中午我给你送饭,晚上来接你回去,你看怎么样”
余思雅想想也有道理:“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她养伤这十来天,确实耽搁了不少,去知青点临时抱抱佛脚也行。而且还有什么是比同甘共苦,为了共同的目标一起奋斗更能建立交情呢只要有机会,她就要去知青们面前刷刷好感度,等这些知青回城了,那可都是她的人脉。
于是沈跃换了个方向,往知青点去。
走了一段路,余思雅主动问他:“你就不问问我跟王书记他们谈了什么”
沈跃是真不好奇:“你的工作,如果你觉得有必要自己会告诉我。如果你没告诉,也许就不适合我知道。”
这答案真是无懈可击,可能他们部队里的人都比较有保密意识吧。不过今天谈的内容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余思雅就絮絮叨叨地跟他讲了起来。
沈跃听完后赞许地说:“这个活动非常有意义,如果有需要,我帮你跟罗援朝搭线,让他安排一两名公安同志下乡普法,是叫普法吧”他记得余思雅刚才就用的这个字眼。
余思雅点头:“对,普法,最好能穿插一些他们在工作中遇到的案子,给大家警示意义。不过这个事就不麻烦你了,王书记兴致很高呢,我看他想把这做成一个有意义的活动,他以前是梅书记的秘书,认识的人不少,让他自己找人去,咱们何必给他搭人情”
虽然余思雅现在跟王书记处得还不错,但到底比不上跟冯书记的交情,因而,余思雅也不愿意做太多。说白了,这个事真做成了,做好了,也是王书记的成绩,她能提个建议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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