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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人间地狱(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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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烈明知师父无法动手,当下跃起来,站在秦重身前,沉声道:“各位想怎样”

人潮缓缓拥过来,把宽大的角落都挤满了。此刻前面的人纵想后退,也办不到。

熊烈也不再做声,反正是老规矩,他和秦重非被揍得重伤不可……

眨眼间人潮已迫近在一丈以内,熊烈生怕那些人绕过他而向秦重动手,血气上涌,陡然大喝一声,欺身上前,双掌并拢向外一推。

当先的数人体格特别壮健,见他推来。一齐扑上,哪知熊烈双掌之上发出一股无形劲力,奇大奇重,反而把这几人一齐撞回去,压得后面的人势子一缓。但旁边的人潮已涌夹过来。熊烈双手分开,一抓一抖,已有两个人飞起寻丈,跌到人潮之上。熊烈奋起神勇,大喝连声,双臂连抖,跟着便飞起六七条人影,直往外面人潮上掉落去。

然而这个洞窟中的贱奴共有六七百人,此时有如海潮般后浪推前浪,迫得前面的人,纵然有心退却,也自无法。熊烈仗着天生力大,加上近日已扎下内家基础,是以随手一抓一抖,力量有刚有柔,居然能把那么壮实的大汉随手掷起。饶是这样,仍有敌人冲到他身边。熊烈果然是天生适宜练武的材料,既然平生未见这等阵仗,但越到这等混乱情势,便越是镇静,百忙中沉肘一撞,侧面一个大汉吃他借力撞翻,身形直仆开去,反而把旁边两人压倒。

熊烈跟着塌腰微伸,右手一招“旋风扫叶”,先劈翻一人,跟着已刁住另一人的手腕,借力一甩。那人打个旋,登时碰翻了三人。熊烈左手却以大擒拿手,扣住一个捣到左胸的拳头,一扭一推,那人吃他扭得身形转过去,面向着人群猛撞回去。

仙人剑秦重打量形势。明知人潮合处,熊烈定然吃人挤得施展不开。当下沉声喝道:“熊烈,提气轻身,白云出岫……”

喝声中熊烈果然提口真气,双手变化出“白云出岫的招式。

熊烈本身可没想到这一招“白云出岫”有什么妙用,但他在出手时,听惯了秦重吩咐,因此不知不觉如言施展。

但见几名冲向他身上的大汉一齐吃他以绝妙手法震开,跟着他的人也破空而起。

熊烈对于轻身功夫从未实地施展过,此刻跃起半空,转眼一瞥,地下尽是汹涌人头,已无他降下立足之地,不觉为之一惊。

仙人剑秦重见他身形尚向上拔之际,摹然下沉,便知他心中惊慌,因此那口真气提不住。立刻大喝道:“借人头之力,换气前跃……”

但这时因熊烈出手后弄得一片大乱,是以声音嘈吵,秦重大喝之声,熊烈哪里听得到

仙人剑秦重心中大急,登时忘了自己不能运气之事,径自提聚真气,声发丹田,喝道:“熊烈勿惊,即速在人头上换气前跃!”

这两句话声音清朗异常,在人声嘈杂的广大洞窟中回旋荡漾,每个字都传人众人耳中。

熊烈听了师父之言,脚尖一找,踏在一个人头上,然后换口气向前一跃,居然跃开一丈以外,跟着又换气疾跃,但见一道人影,径从人潮之上飞渡,眨眼间已飞出人潮范围以外。

外面警卫的飞虎军听到哨声,方在洞口外探看,熊烈飞奔过去,大叫道:“你们快来,打死人啦……”

那个飞虎军闻警,忙忙击鼓聚众,然后开栅进来,个个手提大刀,左手挽住一面盾牌。

人声虽嘈,但哪里响得过震耳惊心的鼓声,登时所有的骚动都平息。

那队飞虎军虽然只有二十余人,但他们俱精通武艺,手持大刀,冲人人丛中,贱奴们在积威之下,无人敢向他们动手,纷纷散开。

熊烈跟在飞虎军后面,穿过人丛,远远已见角落里七八个人倒在地上,叠成一堆。仙人剑秦重却不知去向,大概也在倒下的人堆中。

他虽是个贱奴,久受磨折,但最是敬爱秦重,此时禁不住悲吼一声,冲向角落中的人堆。

前头那些飞虎军哪知他有什么心意,纷纷拦截,霎时刀光四起。

熊烈使出秦重嫡传身法,左冲右突,那二十余名飞虎军空自大刀横飞,却无法碰得着熊烈,居然被他完全闪过,奔到角落的人堆旁边。

须知东海碧螺岛岛主于叔初,在中原号称剑法天下第一,这于叔初身量矮胖,不擅轻功提纵术,因此精研步法,以补轻功之不足。

熊烈正是使用出这等步法,那二十余名飞虎军武艺虽然不弱,但碰上这等内家上乘身法,哪里摸得到路子,等到吃熊烈冲过之后,个个羞愤交集,齐齐回身向角落处扑去。

那七八个人倒在地上,个个横眉瞪口,或仰或仆地叠在一起。

熊烈扑到旁边,忽见那堆人微微掀动,上面的两个滑下来,然后下面有个人钻出来,竟然就是俊美潇洒的仙人剑秦重。

秦重一现身,那七八个本来动也不动的人,此刻全都张臂伸腿,纷纷爬起身来。

那队飞虎军冲过来,立刻把这些人都包围住,其中有两名飞虎军特别用刀指着熊烈,一步一步逼过去。

熊烈适才因心悬秦重生死,是以奋不顾身地冲过二十多个飞虎军,但此刻形势一定,眼前那两名军士满面杀气地追过来,登时心凉胆战,不知如何是好,本能地一步一步向后退。

仙人剑秦重一看情形不妙,立刻横移过去,挡在熊烈身前,大声道:“有话慢慢说,我和他都被人揍了一顿,你们不该责备我们……”

他一发话,情势便转为缓和,旁边的队长情知秦重大有来历,真不敢杀死他,便先止住那两名军士,然后回头四顾,厉声道:“你们敢是活得不耐烦这种报仇的行动,高大帅已严令禁止……”

所有的贱奴们都不敢做声,悄悄四散。那队长回头喝道:“你们这几个人必定是惹是生非之徒,哼,今日非活活鞭死你们不可……”他一挥手,七八个飞虎军拥上去,一人服侍一个,连秦重、熊烈在内,都被倒剪双臂地绑起来。然后推倒地上,各各在腰间取出黑色的皮鞭,扬目看着队长,只等令下,便开始施刑。

洞外鼓声忽响,跟着步声齐整地开进一支飞虎军,这队飞虎军人数极多,进洞之后分往左右一站,每隔一步便有一个,形成一条人墙通路。接着便有几个人进来。

这后来进洞的人,为首的正是飞虎军主帅高盛,后面跟着四名军官,威风凛凛。

他们从两排军士中间走进来,军士们纷纷敬礼,显出一军主帅,气势不凡。

高盛走到那七八个倒在地上的人之前,沉声道:“松绑!”

秦重起身,俊面含笑,一直打量那高盛将军,露出一种满不在乎的神色。

熊烈从来没见过秦重这等神情,觉得十分奇怪,心中充满了佩服之情。自家也被引起雄豪气概,挺胸昂然站在秦重身后。

不但熊烈如此,四下的数百贱奴,见到秦重居然在高盛将军之前毫无惧色,登时都觉得自己微贱之极,根本不可和人家相比,早先居然动手打他,想想也十分惭愧。

宽广之极的洞窟中鸦雀无声,高盛凝视秦重半晌,才道:“奇怪,你居然没有受伤!”

秦重道:“托将军的福,在下被几个人压在下面,反而没事!”

高盛点点头,道:“你见到本帅,好像不大在乎呢”

秦重道:“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何事足惧”

高盛不容他这句含有挑衅意味的碴儿,侧头传令道:“这次骚乱,不必追究。午间的处罚命令,即宣布撤回……”

鼓声随着高将军的步伐低沉地响起来,不久之后,所有的飞虎军都退出洞外。

秦重在角落里坐下来,熊烈蹲在他旁边,万分佩服地问道:“师父,你为什么一点也不怕那高将军所有的人见到他都要发抖!”

他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歇了片刻,才道:“遗弃我好久的雄心壮志,如今都回到我心中。岂不奇怪么仅仅是一瞬间,但却是生死相隔不过一线的一瞬间。”

熊烈不解道:“师父,你说什么”

“所谓生死一线的一瞬间,就是我提聚真气大声命你换气跃开之时,等到我喊完之后,忽然想起刚才所运真气,极是强劲,谁知竟在不知不觉中,冲破了我一向忌惮已极的中庭穴。这等如说我已恢复了全身功力……于是那些人向我冲来时,我便把为首七八个点住穴道,堆在我身上……”

熊烈钦敬地道:“师父你的主意转得真快,但愿我也懂得点穴!”

仙人剑秦重笑道:“不须心急,这些总要传授给你。从现在开始,我们要秘密地研究逃亡的计划!”

熊烈道:“师父有命,弟子万死不辞!”

这时其他的贱奴已不敢招惹这两个人,全都远远散开,使得秦重和熊烈都感到被他们孤立起来。

秦重自个儿踱到洞口,只见铁栅已撤,恢复平时状况。但这许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在白天能够悠闲地走来走去。

他踱出洞外,转过石壁拗角,只见左边是一条平坦的山路,挺婉上山,直通那边峰顶的工场。右面地势平坦,一大片旷场,草绿色的营房一列一列齐整地分布其上。

军营过去,先是一片斜坡,然后竟是一片草地,植立着不少树木。

翠绿的树叶使他觉得十分舒服,每日早晨或晚间,虽然都经过此地,但因光线黯淡,故此他没有注意。

那片草地上有一幢两层高的楼房,完全是用大理石筑成,美轮美奂,在太阳之下气象雄伟,俨如神山上的仙宫。

秦重已知这座大理石的高楼,乃是飞虎军主帅和三位团长的住所,不由得多望数眼。

他好久没有见到草地和树木,这大理山周围全是光秃秃的石山,虽然四面都有森林,但离得太远,没啥看头。

如今他倒是真想走到那座石楼下面的草地走走,嗅一嗅青草树木和泥土的气味,但中间隔着那一片营房,他不知道是否穿得过去。

站了一会,忽见一个军官从营房中匆匆出来,向他招手道:“过来”

秦重潇洒地走过去,那军官转身便走,口中大声道:“你跟我来!”

他跟着那军官穿过那片营房,在营房中的军士们都瞪着大眼睛,瞧着这个神秘的贱奴。

那军官一直把他带到那座大理石高楼之下,高盛从楼下的大门走出来,凝视秦重一眼,慢慢道:“你上楼去吧,但你必须记住,飞虎军已完全调来此地,数千之众,包围在四周,只要本帅发出号令,便是一只飞鸟,也飞不出重围。”

秦重想了一下,道:“高将军可是暗示我到了楼上之后,不得闹出事故”

高盛虎目一瞬,道:“谅你也不敢”

秦重道:“将军料得不错,敢问楼上什么人要见我”

“是你谒见他!”高盛沉声道,“你最好识相点,大家都好过!”

秦重见他不肯回答,便不再问,走人大门之内,竟是个宽宏华丽的大厅,穿过大厅,左右各有一道楼梯,石阶上都铺着红色的地毡。

高盛指指右边的楼梯,秦重使拾级而上,走了十多级,忽然回身朗声道:“这地方可曾有贱奴践踏过”厅堂中回荡着他的声音。

高盛沉着脸,一言不发,秦重当真不肯随便激怒他,便道:“我的意思不过是觉得这样赤裸着胳膊,不大好意思而已……”

高盛点头道:“说得有理,你下来……”

那名军官连忙急步走去取衣,片刻间衣服取来,却是一件白色的绸袍,长仅及膝。

秦重换上之后,登时倍觉风流潇洒,这一回他不再多罗唣,一直拾级上楼。

楼梯口站着两名女兵,衣甲鲜明,颇觉威风。她们四只眼睛拚命似地瞪视这个英俊的男人,秦重觉得有点窘,他宁愿被一万个男人瞪视,也不愿给这两个女兵这样地看。

于是他逃避似地急步沿着长廊走去,第一道门口便是个大厅,门内有两名女兵把守。

“这儿倒是禁卫森严哩!”他想,“我走进这大厅呢抑是直向前走”

他在厅门踌躇一下,终于跨人大厅之内。

那两个女兵也像外面的两个一般,直着眼睛瞧他,既不相阻,也不指示。

秦重入厅之后,尤自感到那四道目光,火辣辣地射向他脑后。

他不知该向哪里走,四瞥一眼,便向对面阳台走去。出得阳台,这才发现外面地方颇宽,而且一直伸展到这座高楼的两头尽处。

他耸耸肩,向左方走去,刚刚走到另一道门口时,那个青衣人飘飘走出来。仍然是青丝袍曳地,青巾蒙住头脸,只露出两只眼睛。

那对眼睛有如天上星星般伟烨,秦重心头一震,忽然想起那位美丽的公主来。

现在他已从其他的贱奴口中,探知青丘国国王并无子女,只有一位年岁相差极多的胞妹,称为绿裳公主。青衣人瞧着他的一举一动,生似猫儿瞧着爪下的耗子,露出嘲弄的光芒。

秦重此时已没有一丝一毫自怜自卑的情绪,比起午间在工场见到她时,心情相差有天壤之别。

但他并不想激怒她,故此不肯和她瞪眼,回眸浏览楼外一眼,便道:“这里真像是沙漠中的绿洲……”

回过头来望着她,又道:“你说可是”

“你见过沙漠”她问,这时已不是压住嗓子,是以声音清脆悦耳。

秦重愕一下,须知他不但走遍天下,当真到过塞外大漠之区。纵然不曾,书本中常常看到。

青衣人又问道:“你是哪里人氏”

秦重放声大笑,道:“我虽幸而不死,但这贱奴滋味却已尝够,可不想我的家人感觉因我而尝试此苦……”

青衣人冷笑一声,道:“难道我查不出来”

秦重故意装出微恐之状,这时摹然想起这青丘国乃是一个大海岛,哪有沙漠怪不得对方听到自己提起沙漠便反问他是否见过!道理想通了,倒也不愁无法应付。

青衣人又问道:“你见过沙漠么”

秦重摇头道:“你的话问得太奇怪,哪里有沙漠呢”

青衣人自己踱个圈子,忽然叹道:“我真想到有沙漠的地方去!”

秦重怕她乃是试探自己,便不言语。直到现在,他已大大放心。第一点,对方不知自己乃是异国之人,这可以推想到妻子袁绮云多半没有被捕,纵然被捕,也没有供出来历。第二点,他感觉到这个用青巾青袍隐蔽住真面目的女性,对他似乎有着不寻常的感情。因此他认为自己多半有机会离开这座大理山。

青衣人又踱了一圈,道:“听说刚才发生一场暴动,你怎能够无事”

秦重道:“他们压在我身上,反而打不到我……恕我斗胆请问一句,你好像很注意我,为什么”青衣人默然不答,秦重又道:“我本来罪该处死,何以尚能活着”

青衣人道:“这一句才问到要点,我就是要知道你是谁派来的你那件刀斧水人都弄不坏的衣服叫什么名字在何处得到”

秦重道:“你一定不信,没有人指派我做任何事。那件衣服叫做火鳞衫,一个教我武艺的老人送给我,我也不知道如何制成。”

青衣人冷笑道:“凭这几句话,便想搪塞过去你最好说老实话,否则我教你死活都难!”

秦重迫到她面前,道:“我不信你费了这么多的工夫,仅仅为了要知道这一点事!”

青衣人见他边上来,不觉退了两步。秦重再欺上前去,沉声道:“你是谁为何不敢露出真面目”

对方又退了数步,后背已挨着墙壁。秦重毫不放松,继续上前,和她相距不及两尺。

青衣人忽然厉声道:“你不怕死么”

秦重的手慢慢伸向对方蒙脸青巾,他一直细察对方眼光中的表情,看出那两道目光不时现出惶惑、犹疑的意思。他发觉自己越是毫不忌惮之时,对方便似乎更加没有办法。

他的手已触到青巾边缘,正要揭起来,青衣人冷冷道:“你敢揭巾,便须处死!”

秦重果真停手不动,歇了一下,便垂下手,笑道:“我决不冒这个险,太划不来,因为我已知道你是谁!”

青衣人晒笑一声,道:“可见得你还是怕死!”言中含有轻视之意。

秦重听了这话,心中忽然闪过一个怪念头,他想道:“她一说到我怕死,便露出鄙视之意。午间也是这样,由此推想,假如我不怕死的话,她可能便对我另眼相看。目下忖度形势,反正我极难逃出,除非从她身上想办法!我何不冒险试上一下然纵死了,也只好认命!”

念头一决,便冷笑一声,坚定地伸手去揭她的青巾。青巾一掀开,果然是那位艳色绝世的绿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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