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鬼使神差秘门中(2/2)
莫家玉心想:古人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敌”,所指的地形地势,拿这子午谷一比,大概最适合不过的了。
他一面想一面走,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巅巅踬踬闯出子午谷的那道关口。
前面是一处豁然开阔的谷地,四面仍是高山,但谷地却是一片平畴绿野,广袤数十里,好个世外桃源。
莫家玉借着月光,穷目环顾旷野,只觉得心胸开朗,烦闷全消。
他不禁想起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来。口中念道:“……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
这子午谷不正是《桃花源记》的写照吗
《桃花源记》的作者陶潜,又名渊明,字元亮,自号五柳先生,浔阳盯桑栗里人,生于东晋威安二年,卒于宋文帝元嘉四年。
他因为身道世变,不愿屈服于暴政,故有《桃花源记》之作,桃花源记乃此诗前之叙记,记言以奇意者。
盖当时朝纲不振,金人骚扰,陶潜感怀暴政加身,故以《桃花源记》托言避秦,辟一理想安定之境地耳。
莫家玉一时感慨良多,付道:“当朝宦官横行,外寇侵扰,朝廷之局处临安,却仍不知振作,任令奸相误国,此时此际,不正是陶渊明昔日之所见吗”
他又想道:“昔陶渊明有入世避暴政的想法,是有《桃花源记》之作,今奸相误国,外患交加,我莫家玉难道也该寻一清净地,终老这子午谷中”
莫家玉把子午谷细细浏览,实在不得不承认,此处确是世外桃源。
若能抛开世俗羁绊,不理国家前途,拥着心爱的未婚妻薛虹影(芸芸),避居这子午谷中,与外界断绝信息,自耕自娱,潇洒度日,真是人间美事!
莫家玉想道:“但我能吗我可以这样做吗不……”
当年莫家玉感于国仇家恨,抛开一切功名利碌,荣华富贵,纠合了志同道合的仁人志士,为的是什么
如今,他已一步一步在实行他的理想,为了国家免于沦入异族统治,他不自量力,就凭他缜密的计划,一腔的热诚,内除奸贼,外抗异寇。
他自始至终,全不为个人私利着想。
莫家玉有的是万贯家财,更已经有了功名禄位,他奔波江湖的目的,纯系为了不忍见国家沦亡,就像与他结合的那些志士一样,浑然没有半点私念。
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莫家玉目前所做的事情,在他自己看来,只是为了尽匹夫之责而已。
这是何等的胸襟!何等的节操!
古来有所谓忠臣烈士,其所做所为,也不过如此而已。
莫家玉虽然见景生情,被这梵净山子午谷的景色引发了不少感慨,但他坚定不移的中心理想,在一阵感怀之后,又复勃发起来。
是以,莫家玉此刻心情,已不复有避世逃俗的想法,他坦然一笑,昂首阔步地走进子午谷,就像复又走进他的理想境地一样,勇往直前,毫不退却。
这一路相当平坦,途中沃野千里,有的是菜果谷物,欣欣向荣。
子午谷长约地四、五里路,此去尽头,远远就可望鳞次栉比的一片房舍,呈现在眼前。
那些房舍的建筑方式,与江南一带迥然不同。都是用高高的木柱盖了起来,悬在高空之中,看来住在屋里的人,出出进进都得靠垂在屋前的木梯。
莫家玉听说过西南丛林,藏有甚多蛇虫之类的毒物,那么那些高高的房舍,既可避免毒物入室侵扰,如此盖法就不足为奇了。
他走到村中,引起鸡犬争鸣,只好停步不前。
果然狗叫之声又引起村中人注意,不一会,有数人急奔而来。
这些也都袒裸上身,面部表情,一望而知必都是凶悍的瑶人。
莫家玉心道:“糟了,怕不又要引起一番争执!”
他心念方动,那些瑶人已奔到眼前。
为首的那人长发披肩,体魄魁梧,架势甚是骇人。
他盯视了莫家玉一眼,突然用生硬的汉语道:“你是来谷中探望杜姑娘的人”
莫家玉道:“是的!”
那为首的人仔细打量了莫家五,道:“你等一等,我派人领你过去!”
他背转身向后面的那些人,用瑶语讲了一阵,就有一人走了过来。
那为首的人又道:“你跟他去!”
莫家玉正想道声谢时,那些人已退回村中,只留下那名被派带路的人,怔怔地望着他。
莫家王作了一个请的手势,那人转身就走,显然会意。
两人一前一后,绕村而走,越过村后的一座土坡,便看到谷底尽头,原来有一道高大的山崖阻路。
莫家玉不由皱眉忖道:“前面又是山崖,显然已是子午谷尽头,这瑶人却带我往前走,难道另有通路”
他还在百思不解,却突然看到那崖底有一座很大的洞门。
敢情西南秘门的总坛,就在那山崖下洞府之中。
片刻之后,那带路的瑶人已停在洞门之前,指指门口,意思是要莫家玉自行入洞。
那瑶人没有再表示什么,反身回去。
莫家玉就只有一个人愣立在那高大的洞门之前。
他细细相度那洞门,只见门高数丈,看似天然形成,但两扇铜门却是人工铸造,气势凌人,甚有气派!
那洞府门匾,有斗大的四个字,刻道:“梵净秘府”。
莫家玉迟疑片刻,才从容举步走向洞门。
就在他堪堪走到洞门之前约五步之遥时,说也奇怪,那道高大的铜门居然缓缓自行开启。
莫家玉一见洞门自启,已无选择余地,只好迈步走进“梵净秘府”!
他走进洞内之后,那道洞门又复徐徐自动关闭。
莫家玉看也不看身后,仅放眼注意前面景物。
但见前面有一条毕直的甬道,可以容纳十个人手牵着手并排通行。
而甬道两旁的石壁,每隔约丈许远,就有一盏明亮的油灯照明,是以这条甬道看来虽然很深,但远近都能看得甚是清楚!
莫家玉略一环顾,就向前走了过去。
差不多走了百丈之后,前面景物豁然开朗,原来甬道尽头别有天地,竟是一处深井般开阔地,天上星星历历可数。
而就在这片开阔地四周,层层叠叠盖了很多看似道观的屋宇。
莫家玉此刻就站在道观之前的院落之中。
他觉得洞府中紫雾弥漫,眼前的那些悬阁飞檐,似真似幻,时远时近。
尤其从紫雾中仔细注视那正殿铜柱之时,只觉得那气派甚大的殿门,宛如水中倒影,浮沉不定,这一景象看得莫家玉大皱眉头。
他稳住去势,站在原地中忖道:“这梵净秘府,看来就设在奇门阵法保护之中,绝非寻常人可轻举妄动,排达直进的!”
当下,莫家玉按步不前,就站在道观之前,等候秘门的人现身。
果然,顷刻之后,殿门中出现一个身着短衣短裤,束长发,赤脚的异装少年。
那少年曲曲折折,迂回前进,花了半盏热茶功夫,才走到莫家玉立身之处,而这段距离,看来却仅在一丈多远而已。
那少年一直走到与莫家王面对面不过半步之遥,方才煞住去势。
莫家玉生怕被他撞着,只得倒退了两步。
那奇装少年看了莫家玉一眼,微微一笑,道:“在下秘门神差,尊驾谅必是莫公子吧”
莫家玉见他言语客气,不由对他起了好感,抱拳道:“区区正是莫家玉!”
神差仔细打量了他一眼,又道:“尊驾有办法说动家师兄让你进入梵净山子午谷来,必是身怀绝技,才智过人的人,对也不对”
莫家王闻言忖道:“这神差看来年纪比鬼使小,但他能观察入微,对我说出这种话来,这份才智,绝非鬼使可望其顶背的。”
神差突然又道:“在下刚才对尊驾之见解,不是寻常之客气活,尊驾若非才智过人,判断机警,适才必已贸然闯入本门的奇门大阵之中了!”
他的意思是说:“莫家玉没有贸然直闯大殿,是因为他机警过人之故。”
神差三言两语,说得莫家玉大为佩服,心道:“这秘门神差果然是个见微知著者,眼力超人之辈,这梵净山子午谷的西南秘门,真是个卧龙藏虎之地。”
莫家玉的为人,在敌人眼光中,的确是个恃才傲物,狡诘难缠,咄咄逼人的对手,他对付敌人的方法,也往往得理不让;言词中不免尖酸刻薄。
但凡是他的朋友,都知道他是个虚怀若谷,坦诚磊落,谦恭有礼,处处都先为朋友着想的人,因此在莫家玉的心目中,不乏奇人异士,难得一见的人材。
而这秘门神差,却能在一个照面之间,引起莫家王好感,宁非缘份
神差这时又道:“尊驾既已获准进入本门,请随在下来!”
莫家玉拱手道:“有劳了!”
神差笑道:“理应效劳!”
他反身要走,却突然又回过头来,道:“家师曾经交代,尊驾面见杜姑娘之时,切莫以言词引起她激动生气,时间也不能超出一个时辰……”
莫家玉讶道:“这是何故”
神差道:“因为杜姑娘被陈公威禁闭穴道之后,实在动弹不得,而且更无会客之理,设非杜姑娘苦苦哀求家师要见尊驾一面,家师亦不会应允的!”
莫家玉道:“哦真是如此”
神差道:“家师一向疼杜姑娘,他不忍见到杜姑娘失望之色,于是赐丹杜姑娘服下,但却也仅能维持一个时辰的药力,过了一个时辰,杜姑娘便须静静养息,还请尊驾原谅!”
莫家玉忙道:“区区此来,已使贵门增添不少麻烦,尊驾此话,真要折煞在下!”
神差笑笑不语,转身带路。
他们曲曲折折,转弯抹角,斜向道观正殿大门走过去。
莫家玉一路紧跟在神差之后,一面心理想道:“如果说,现在秘门中养息的杜剑娘是冒牌杜剑娘,那么她一接到求见消息,理应拒绝才是。”
他愈想愈觉得不通,又忖道:“设使神差刚才之言不假,那冒牌杜剑娘急于要见我之理何在会不会别有企图那么企图是什么”
莫家玉认为:混入秘门中的假杜剑娘,本来有很好的理由拒绝他的求见,她不但没有这样做,反而有急于见他的表示,这事实在令人费解。
他心中想道:“横竖就快见面,谜底马上就要解开,我何必再费思量此刻应该考虑如何应付那冒牌杜剑娘才是。”
莫家玉暗中计划,等下面见假杜剑娘之时,应该保持何种态度。
他且行且想,不觉发觉自己已置身秘府殿中。
神差作势要莫家玉稍候,然后留下他一个人,进入殿后。
莫家玉举目浏览秘府的陈设,只见殿堂正中,供有一条长长的神案,案上有巨型木牌,与一般道观的陈设完全不同。
但见案上木牌,高有三尺,约半尺宽,而牌面上仅简简单单写着一个红色的“令”字。
莫家玉当然不知道这“令”字之作用何在因此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使他对那个“令”字莫明其妙地产生了恐怖之感,好像可以从那红色的笔划中,体会到斑斑的血迹!
他心中暗暗奇怪,何以那普普通通的一个“令”字,会使人有那不寻常的恐怖感觉。
这时,莫家玉不得不承认,身处梵净山子午谷的秘门,的确有不少神秘之处。
从表面上的观察,莫家玉便有神秘的感觉,因此他深信秘门之秘,恐不仅仅如此而已,也由此可知,想解开秘门之秘密,绝不是件容易之事的。
他正在胡思乱想,神差已去而复返,后面跟了一名紫衣丫环。
神差对莫家玉道:“杜剑娘已接获尊驾进入秘府的消息,正等尊驾前去!”
莫家玉抱拳道:“多谢费心!”
神差微微一笑,指着紫衣丫环道:“她是杜姑娘贴身丫环之一,叫紫娟,尊驾可以随她去见杜姑娘!”
莫家玉又向神差道了声谢,只听那丫环道:“公子请随婢子来!”
神差道:“尊驾可别忘了一个时辰之后,在下在此恭候送行!”
莫家玉道:“区区记下啦!”
于是那名叫紫娟的丫环,领头走向殿侧的偏门出去,莫家王向神差揖手作别,也随后跟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不一会,便走到股后来。
原来那大殿并不大,仅是正殿及左右两间偏殿而已,殿后都是一大片庭园。
紫娟领着莫家玉走到庭园之前,回首朝莫家玉道:“出了这处花园,就是小组所住的太清阁了。”
莫家玉穷目向前望过去,只见庭园花木招展,假山处处,一草一木的栽植,也别具匠心,可是庭园尽头,并没有屋舍的踪迹,何来大清阁
他心中大起警惕,忖道:“看来这梵净秘府,处处陷讲,一寸一缕,都在奇门阵法控制之中,实在是个龙潭虎穴!”
紫娟好像看透了他的心事,浅浅一笑,道:“公子不必多虑,秘府虽是龙潭虎穴,但有我家小姐在,秘门中人不会对您无礼,您可以放心!”
莫家玉点点头,突然问紫娟道:“姑娘跟随你家小姐有多久时日了””
紫娟沉吟一会,道:“怕不已经有十年了!”
莫家玉道:“哦这么说,你也曾经跟随杜剑娘去过宣城”
紫娟道:“没有!小姐离开此地外出,是不告而别的。”
莫家玉道:“杜姑娘离开梵净山有多久时间”
紫娟想了一想,才道:“大概三年之久,直到日前出事,才被接了回来!”
莫家玉又问道:“这么说,你已有三年之久没见过小姐了”
紫娟道:“是的!不想一别三年,小姐却病成那个样子!”
莫家玉心知索娟所指的病,就是陈公威的安排,因为他亲耳听过陈公威扬言,他已点了杜剑娘的重穴。
陈公威这点穴之举,是真是假,以及他现在正要去会的人,是不是杜剑娘,是莫家玉急于要知道的事情,是以,他不得不多打听一些有关那杜剑娘的病情。
当下又向素娟问道:“你家小姐回来之后,病势有没有起色”
紫娟吁了一口气,幽幽道:“我家小姐不知得了什么怪病,终日恹恹,也不能开口讲大多的话,行动甚是不便,最近病情加剧,连祖师都束手无策,唉!令人担心!”
莫家玉听得心中一惊,村道:“难道说,那陈公威已经下了毒手”
他转念一想,心道:“不会的,如果她是真杜剑娘,陈公威绝不会杀她,因为此举可能得罪秘门全派……如果她是假杜剑娘,陈公威更无杀她之理……”
那么,那杜剑娘怎会有病情加剧之事发生是她故意做作出来抑或真有此事
如果是有意做作,那杜剑娘必是假冒的无疑,如是真有其事,则陈公威显然有杀人灭口之嫌,因为他不能让一名假冒杜剑娘的人老耽在秘门之中。
但陈公威如敢下毒手,不管被他所杀的人是不是真杜剑娘,对秘门来讲,都有不能忍的藉口,陈公威岂不要得罪整个秘门吗
这对陈公戚来讲,值得吗
莫家玉诚然聪明过人,才智见解均高人一筹,但在没有获得详细资料可以研判之情形下,实在也令他百思莫解的。
目前可以把握的假定是:在秘门中的杜剑娘,最有可能是陈公威派来的假货。
秘门中人,迄今未发觉的原因,可能自她混入开始,一直以因病为由,拒见任何人,其次,她装扮得也甚高明,因为连她的贴身丫环都可瞒过,遑论其他的人。
有了上述结论,莫家玉所急于想做的事,是如何一举拆穿她的阴谋,而又能使秘门中人相信。
再次是,应如何利用机会,从她的身上探听出陈公威的阴谋。
至于她敢接见莫家玉的原因,在莫家玉的想法,是由于她有充分的信心可以瞒过他之故,当然,那假冒杜剑娘的人,根本不知道莫家玉已从竹林院中,救出真杜剑娘的消息,否则她可能早已藉口潜逃了。
莫家玉心中暗道:“哼!是真是伪,别想睹过我一双眼睛!”
紫娟打断了他的思路,道:“公子请紧随小婢之后,以免迷失在奇门阵法之中!”
莫家玉道:“在下省得!”
紫娟轻移步法,走进庭园之中,莫家玉只一错愕,便已失去紫娟的去向。
他大吃一惊,忙踏进国内,只觉得眼前景象大变。
先前所看到的假山亭谢,此时已全部移形换位,虽则庭园依旧存在,但眼中所见,都宛如海市蜃楼,似幻似真,景象令人捉摸不定。
他凝神调息之后,才看到紫娟已在数尺之遥,招手等候。
这回他不敢大意,举步走在碎石路上。
可是那看似平坦的石路,却颇不平坦,莫家玉明明觉得自己踏下去的是路面,可是往往一脚落空,慌得他跌足前仆。
两、三步之后,莫家王已几乎栽了一大跤,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正在趄越不前之际,幸亏素娟已回到他的跟前,道:“公子!您小心跟我脚后跟走!”
莫家玉露出苦笑,点点头。
紫娟迈开轻巧步伐,向前带路,莫家玉则亦步亦趋,丝毫不敢大意,但饶是这样,走完那段十来丈长的石路,莫家玉也大呼吃不消。
不久,紫娟已领着莫家玉,来到一座精巧的木屋之前。
那本屋是用细小的异种檀香木盖成,一半以地为基,另一半则悬在水塘之上,屋角还用一条粗绳,拉住一只独木舟。
从外表看来,那木屋的支支香木,粗细不一,但安插及编装,甚有条理,不失自然之美。因此显得均匀有致,别具一格。
木屋四周除了那泓水塘之外,屋间还有不少奇花异草,散发出阵阵清香,与那木屋本身檀香本所发出的特有芬芳气味,揉合在空气中,冲人欲醉!
莫家玉置身此景此地,不由大为羡慕。
他想:楚辞远游云:“载赤霄而凌太清。”正是人生不可多得之事,因为要想过游天庭,饱览天堂景物,岂是容易之事
可是,自己正面对着太清阁,而阁前阁后的风景,端的是人间少见“此景只应天上有”,想来这太清阁确是名符其实,我此刻不是正应“载赤霄而凌太清”之言
能像飞鸟一样,凌空邀游,诚然是件乐事,但太清幻境,毕竟离现世诸事太远。
因此,如果能有机会,觅一胜地,就像这梵净秘府中的太清阁一样,过一辈子的自在生活,其感受必与“载赤霄而凌太清”无异。
莫家玉一时忘情,怔怔地被那太清阁四周的景物所吸引住。
紫娟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悄地又走回莫家玉之旁道:“公子!小姐吩咐,请进阁中相见!”
莫家玉“哦”了一声,举步跟在紫娟后头,走向那木屋之前。
木屋门前,有六级圆木台阶,爬上台阶,则是回廊,直通到木屋入口。
回廊设计得甚具匠心,看似阁楼回廊,却隐含太极阵法特有的“三折二曲,一弯四角”
之原理。
换句话说,回廊共有三折一弯,而每一折必有一对称曲线,每一弯则成两对角(即四个角)。
这“三折一弯”之妙用,乃在可退可守,可进可攻。
譬如,若有敌人侵入廊前,则守方只要扼住四个角,就可产生包围之势!退避时,亦能循对称曲线移位,如四个人同时移位的话,因对称之故,对方必有感受八面伏袭之压力。
莫家玉虽未深研各派阵法,但这太极阵法的基本原理,在莫家玉看来,并无陌生之感,是以,他一走上回廊之时,就能了解这回廊的妙用。
还有,回廊既按这种原理设计,则其曲线之美,并不落一般窠臼,而令人有粗俗之感。
莫家玉一面走在回廊之上,一面四处环顾,深觉这太清阁之设计,既不违反四周地势,也没有破坏自然,而又能别出心裁,确是高明之极。
紫娟领着莫家玉走到太清阁门前之际,一名侍婢已披帘候在那里。
莫家玉也不客套,昂首阔步地走进屋内。
他只觉得屋中甚是明亮,鼻中并闻到一股舒人肺腑的异香。
这木屋并未有多少窗口,而室内光线却极充足,莫家王一时好奇,眼顾四望,想找出光线的来源。
结果,他发现屋顶上有一处很大的天窗,天窗是用一种中土罕见的琉璃箝牢,光线就是透过那块琉璃射入室中的。
不过,有一点让莫家玉不解的地方,便是那强光透过薄薄的琉璃,进入室中之后,却是那么柔和,毫不刺眼。
还有那阵阵木香,是不是某种檀木所散发的香味
他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所以然,心中不由叹道:“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人的见闻,毕竟是很渺小的!”他有了这种想法,不由得对那些夜郎自大之辈,感到好笑。
他正在思量之间,但觉眼角人影乍现,一名素衣长发的少女,在两名侍婢的扶持之下,袅袅婷婷,自内室走了出来。
莫家玉忙凝目注视。
他这一看,心中登时大吃一惊。
那素衣少女先开口说道:“莫公子久违了!”
莫家玉忙道:“姑娘你好!”
素衣少女回道:“刚才你看到我之刹那,何以现出吃惊的样子难道说,我已病得不成人形”
莫家玉不想撒谎,道:“没有啊!姑娘风采依旧,神韵仍甚动人……”
他还想说什么,那素衣少女已接着道:“哦既是如此,你何故吃惊是不是我的容貌变了不少”
莫家玉道:“不瞒姑娘,不才现在所看到的你,与初次在临安第一次拜仰的你,一模一样,同是红透大江南北,名伶杜剑娘!”
那素衣少女(杜剑娘)浅浅一笑,道:“哦既是如此,你又何必吃惊,我还以为我变了样哩!”
她声如出谷黄莺,宛转悦耳,在莫家玉的印象中,这声音正是杜剑娘的特长,如假包换。
就这么一个照面,莫家玉已如坠五里雾中,大感不解。
他在一日之间,碰上了两位杜剑娘。
第一位是杜剑娘,从宣城竹林院中,同自己潜逃至大理,一路相伴而行,而莫家玉自始没有查觉出,她有何不妥之处。
因此,他在会见眼前这位杜剑娘之前,一直深信第一位杜剑娘是真的。
可是,眼下之种种,在向他表示他先前的看法可能有错。
换言之,在两位杜剑娘之间,已难分出谁真谁假,两人都有真的证据在,如言谈、神情、身份,使人无法分出真伪。
然而,杜剑娘不可能有两人,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既然如此,应该谁才是真的杜剑娘呢
莫家玉虽则已处在难辨真伪之状况下,但此刻他反而能保持冷静的头脑。
当下,他作了一个决定,便是先冷静下来再讲,他暗中警告自己,道:“千万别钻入牛角尖,绝不可能先人为主的观念,迷惑了判断力。”
于是,莫家玉道:“据说姑娘被陈公威以独门手法闭住奇经八穴,对也不对”
那杜剑娘道:“不错!有朝一日,我必报此仇!”
莫家玉道:“难道说,你不会设法解灾”
杜剑浪微“哼”一声,恨声道:“那厮手段狠毒,解穴之法虽试过,无奈未待活气之前,我已疼痛难耐,纵使有办法,也无人同意我受此罪。”
莫家玉道:“不才素来对经脉之道稍有涉猎,如姑娘愿意,不才可以试试看。”
杜剑娘道:“我对阁下之学,向极仰慕,不过,我敢断言,这次你必要碰上棘手难症了!”
她一面说话,一面示意紫娟替她挽起袖口,显然她已同意莫家玉替她把脉试试看。
莫家玉也不谦辞,他轻轻握住杜剑娘的柔荑,找到脉门,专心一意地切脉。
大约过了一盏热茶的时间,莫家玉收回右手,道:“果然正如姑娘所料,不才实在探不出禁制所在!”
他脸上表情,甚是失望,杜剑娘却道:“这也没什么好失望的,反正我已准备待上三个月,等穴道自解,只是想来心有未甘罢了!”
莫家玉道:“这样或者对姑娘有好处也未可知!”
杜剑娘柳眉微挑,道:“阁下莫非与他们的想法一样快意见我受此奇辱”
莫家玉见她动气,忙道:“不才绝无此种念头!”
杜剑娘道:“那么你何以说出那种话来”
莫家王道:“不瞒你说,不才因为反对姑娘行刺奸贼刘宾的极端行动,但又无法阻住你这样做,当然心中会有盼望你无法活动的念头了!”
杜剑娘道:“哦我明白啦,如果我数月内无法动弹,你便可放心进行你的计划,不致于怕我从中插手,对也不对”
莫家玉点点头,杜剑娘幽幽说道:“唉!其实我未尝不知我的作法有点不顾大局,但我又不能不这样做!”
莫家玉道:“可是你杀了刘宾,反倒使那些比刘宾更坏的奸赋有所警惕,这样做值得吗”
杜剑娘道:“我可管不了这么多,我只知道刘宾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除了杀他之外,其余的后果,我全可不去考虑。”
莫家玉在杜剑娘说话时的神情中,可以看出她的内心甚是激动,而这种言诸于形的表情,绝非是可以随意做作的。
在这一刹那之间,莫家玉几乎要承认,眼前的这名素衣少女,才是真正的杜剑娘。
但他迅即又恢复了冷静,放弃了一切可能干扰他判断的不良念头。
当时,莫家玉问道:“姑娘可知道不才此来的用意吗”
杜剑娘露出嘲笑的表情,道:“我早就猜出来些!”
莫家玉道:“那么,你何以肯接见”
杜剑娘道:“这又有什么好拒绝的反正我无法要求你帮我诛除刘宾,你更无法求我不杀他,咱们见见又何妨!”
莫家玉道:“姑娘既然已说得那么坦白,不才此来,可真要白跑一趟了!”
杜剑娘道:“那也不见得,假使你能有新的理由,说不定可以使我改变立场,听你吩咐也未可知!”
莫家玉双手一摊,道:“我并没有什么新的理由,看来是没法说动你不杀刘宾了吧!”
杜剑娘缓缓站了起来,走到木屋门前,环视屋外一眼,背着身,道:“譬如说,塘中有一条鲤鱼,它虽然生长于那泓水池之中,但却可悠然自得,长得又肥又大,如果你硬要将它投入汪洋大海之中,就可能致它死命……”
她转过身来,又面对着莫家玉,道:“这在你来讲,纯属一片好意,因为你以为浩荡汪洋,生活领域更大,殊不知,你忽略了一点,有些鱼就像人一样,它的看法和想法,只要适合自己便可以了,而无须别人自作聪明来替它费心,只不知你信不信”
莫家玉道:“这个不才当然可以领会!“”
杜剑娘道:“这就是啦!那么你何不专心管自己的事就好”
莫家玉道:“假使说姑娘所说的那条鱼,搅混了那一泓池水,其他的鱼儿是不是有起而抗议的权利”
杜剑娘倏地卟嗤笑一笑,道:“这么说,你是来抗议的鱼了可是我并没有搅混池水啊”
莫家玉肃容道:“姑娘真不知你所为的后果,还是有意装傻”
杜剑娘道:“你这话就不对了,你行你的大事,我杀我的仇敌,这两件事根本就不能混为一谈,这如何能怪我”
莫家玉道:“不才倒无意怪你,不过事有缓急轻重,刘宾是我们猎取的奸贼之一而已,如果姑娘能体谅我们,理应化私仇为公愤才对!”
杜剑娘沉吟一会,才道:“咱们不谈这些好不好”
莫家玉耸耸肩,做个无所谓的表情,杜剑娘施施然重又落座,看神态似有柔弱无力,不胜站立的样子。
她轻轻咳嗽一声,微微喘了一口气,道:“陈公威害得我受病痛,我必不甘休!”
这句话,她已重复了两次之多,可见得她内心之根,确已达到深如浩海之程度。
莫家玉见状忖道:“据我调查所知,杜剑娘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她不惜任何代价冒险刺杀刘宾,也是因她个性倔强之故,如今又恨上陈公威,看来这仇恨一时难了。”
他内心中反复盘算,同时假设了几个话题,想从杜剑娘的言谈神态中找出可能的证据,以证明眼前这个少女是个冒牌的杜剑娘。
只是,直到目前为止,莫家玉却一点也找不到有力凭据,可以推断对方的假冒。
从外表看来,她的确与印象中的杜剑娘,毫无二致。
言谈亦甚自然,其表情更合她的性格,实在都显出她是个真正的杜剑娘。
但是,当莫家玉再细细忆及与他一路同来的另一位杜剑娘的言谈,表情及外貌,似乎也不可能是冒牌。
本来莫家玉原有意将他救出一位杜剑娘之事,以及偕她同来梵净山的过程,向面前这位杜剑娘提起,再观察她的反应及辩解,以辨真伪。
可是经他考虑结果,觉得如果这样做的话,可能引起的后果是:打草惊蛇。
因为如果第一个杜剑娘是真的,那么这素衣少女即是假冒,则他已经自竹林院救出杜剑娘的消息她未必知道,如此一来,这假冒的杜剑娘,仍然会按计进行她混入梵净山秘门之阴谋。
她一旦如此做,莫家玉便能从她的手段中,探测陈公威的全盘计划。否则她必停止一切行动,设法潜逃,那么莫家玉或秘门中人,就无法得知陈金威的计划了。
而且,如这素衣少女才是真社剑娘,一旦获知有人假冒,这消息必定会惊动秘门。
此事的演变是,秘门必会派人全力搜证,来证明两个杜剑娘之中孰真孰假,而在未得到证实之前,这两人自必都不会得到秘门的信心。
如真是这样的话,对真的杜剑娘来讲,将是极大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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