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深121米 快活的接近死亡(2/2)
在那个他为她带来的极致高点,她喘息着喷了一口黑血,心如刀绞,血液逆流,疼痛难忍,脸上却无痛苦之色,表情也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甚至于以前受媚蛊影响,她不管在何时何地,也不管在笑或在哭都会带上一点的媚气,这会子也都不见。
她微微启齿,喘息着,像痛苦,又似快活,更像一个刚刚与心爱男子恩爱完的女子,眸中含情,唇上含情,任何一个地方都只有情,便是那溅在衣裳上的狰狞鲜血,也不丑陋,反倒添了几分妖异的颜色。
可她的声音,却是沙哑的,虚弱的。
“占平,我好快活,从未有过的快活……”
乔占平坐在地上,背靠山石,脸上也无痛苦,只有凄恻。
“不要说话,你累了,休息一下……”
“我没事的。”尚雅轻声说着,艰难地抬头望向平台上的点点灯火,一双目光里,丝丝绕绕都是缠绵,慢慢勾上乔占平的脖子,她贴在他的脖间,紧紧偎靠着,就像两个静静等着天亮的男女,拥抱在一起,看天上繁星点点,满是期待。
“你以后,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了”
“好。”他低低的,掌心抚着她的头。
“那说好了,我们往后就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尚雅像是听不见他声音里的低沉,像一个小媳妇般羞涩地看着他,“从此以后,我每日清早都会早起,为你做早膳。我不再玩蛊,也不再做墨家的右执事,我只做你的妻子,为你洗衣缝补,为你纳鞋做衫,我们置一所宅子,里面只有你,我,还有我们的孩子……再养上一只猪,养好过年,再养一只狗,用来看家,种上一些花草,有几亩薄田……其余任何事,都与我们无关。”
“好。”
又是一个好字,乔占平声音很平静。
除了他自己,谁也听不见里面的绝望。
尚雅似乎依旧没有感觉。乔占平觉得天光灭了,她却觉得她的天光才刚刚启开,“真好,这样真好……”
她喉头一阵腥甜,忍不住呕了一口血,狰狞的黑血,就像毒蛇的眼睛,让人心生恐惧。但她却一直在笑,就像看见自己腌脏的灵魂从体内排出,吐的血越多,她笑容越大,她拼命的呕着,恨不得把一生的污垢都吐尽……
“然后我就可以干干净净的和你在一起了……”
“……好。”还是一个好字,伴着的是尚雅又一波的呕血。
乔占平温柔的看着她,轻轻扯过自己的外袍,为她拭着嘴角,动作很轻,很慢,神色也格外专注,格外平静,就像只是在擦拭爱人喝过水的樱唇,除了微微颤抖的手指,并无半分异样。
“占平,我好看吗”
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尚雅朦胧的眼睛有些暖。
“好看。”他回答得很认真。
“你也好看。”尚雅抚上他的脸,每一个指头都在颤抖,“我都老了,眼角有细纹了,你还是那样好看,一点也没变。”
她目光悠悠,像看见了少年的他。
他在霞光里朝她走过来,光影斑驳,他却俊俏得像一个从画里走来的儿郎。她们相爱过,就在那个夏日午后的小河边,匆忙的、凌乱的、甚至带了一点羞涩的第一次,却让他们深深沉醉其中,从此无法自拔,开始了一辈子的悲剧。
与天下所有的女人一样,她轻易地爱上了这个占有她身体的男人,疯狂的、炽烈的爱上了他。
那个时候,他也爱她。
他说:“尚雅,这辈子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他们是真的相爱过。
后来中了媚蛊的她变了,变得多情,也滥情。在每一个狂乱后的午夜,她有时候也疑惑过。她不知道自己还爱不爱他,那个叫乔占平的男人,更不知道他还爱不爱自己……
怀疑、猜测,试探,痛苦……
在那些迷乱与疯狂的岁月里,乔占平也会有别的女人。
当她床上躺着别的男人时,他也会躺在别的女人床上。
她恨过,骂过,哭过,吼过,甚至……也自杀过。
可她没有死,还是扭曲的、变态的活了下来。
然后,笑着,美着,媚着,继续与乔占平,相爱,与相杀。
当她第一次看到乔占平与别的女人赤身躺在床上的时候,她的痛苦是毁天灭地的,她恨不得杀死他,杀死这世上所有的人……她举起了刀,可结果,她只杀死了那个女人。
身为右执事的尚雅是霸道的。
她有媚蛊做理由,乔占平没有,所以但凡他睡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就离死不远了。疼痛让她疯狂,可每次手刃情敌,尚雅得到的并不是痛快,只有痛苦……无边无际的痛苦。
“占平,终于要结束了吗”
她问,脸上带着笑。也只有笑,没有媚。
自己的身体,最清楚的人是自己。
有一种东西,正从她的身体里流逝。
她知道,那个东西……叫着生命。
乔占平抿了抿唇,轻轻掬起她的手,像在抚爱一件珍宝。他淡然地笑起,就像从时光的荒芜里走来的那个少年,“不会结束,永远不会。”慢慢的,他把她的手心,放在自己的胸膛。
“尚雅,你在这里。”
尚雅微微一怔,然后笑了。
她笑得很快活,一边笑,黑血一边滴落,
“你自己说的,可不许骗我。”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他叹。
“不,你一直都在骗我。”尚雅并不解释他骗了她什么,一双死亡般灰败的目光贪婪地注视着乔占平的脸,“我有过很多男人,你也有过很多女人,我一直以为我们这辈子是两清的。可这一刻,我觉得……占平,我还是欠你,一直欠着你……”
乔占平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嘴皮微动。
他似乎想解释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占平,以后我不会管你了,也管不了你了……你愿意和哪个姑娘在一起,就在一起吧……”尚雅唇角上扬,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原来一切都不重要,其实都不重要……有你在,就好。”
说到这里,她猛“呕”一下,黑血再一次溢出,淌在她高丨耸的胸口,看乔占平匆匆拿衣裳去擦,她摇了摇头,伸手阻止了他,语气幽淡地恳求。
“占平,再抱抱我,抱抱我,抱紧一点……”
再抱抱我吧,我怕从此不能再拥抱。
不能再拥抱你,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沉沦……
后面那两句话梗在尚雅的喉咙,她并没有说完,双手就无力地垂落下来,一双眸子,也慢慢的阖紧,安睡一般。
“尚雅!雅雅”
乔占平没有大吼。
他轻抚着她的身子,声音很轻,情绪也不多。
像是痛失所爱,在哭。又像得到某一种解脱,在笑。
终于,他狠狠将她抱在怀里,闭了闭眼睛。
“雅雅,我爱你……”
一起走过那么长的岁月了,在这期间,他有个很多女人,可也只有尚雅这个女人,让他恨的时候,真是恨不得杀了她。可也只有这个女人,是他唯一深爱过的女人。只有她可以让他甘脑涂地,可以抛弃一切来换她活着。
“对不起……”
轻轻的,他又道一句。
“我不懂得爱。对不起,雅雅……”
他一直是爱她的。
从那个夏日午后的小河边,他便从此深沉,再不曾上岸。
曾经他一度以为与那些女人在一起,是为了报复她,为了让尚雅也体会那种撕心裂肺的、癫狂一般的疼痛。可他骗不了自己,他不是,他只是近乎卑微地希望,从尚雅疯狂般呐喊的视线里,看见她对自己的爱意。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到留在她身边的理由——她爱他。
“尚雅!”
墨九站在上方,喊一声就怔住了。
这哪里还是她认识的尚雅哪里还是那个风骚妩媚历尽千帆媚可入骨的墨家右执事不过短短的一段时间,她就像变了一个人,脸上一片黑沉的死气,四肢瘫软着,没了生命的迹象。
“快,乔占平,快把她抱上平台!”
墨九大喊着,声音焦急,“萧六郎在上面,他或可一治。”
“她死了。”乔占平一动不动,像沉浸在极大的痛苦中,抱紧尚雅蜷缩着靠在岩壁上,如同被世界遗忘的两个孩子,语无伦次地低喃。
“她不想活了,这是她的解脱,这样好,这样很好。这样我们就可以置办一个宅子,养一只猪,养一条狗,再生一个孩子,只有我们在一起了……”
墨九看着他毫无力气的样子,一双眼睛似乎也没有焦点,心里一酸,收起了准备走下去的脚步,“你不要这样……”
她轻轻说着,有风从远处拂来。
几乎就在这刹那,她先前被东寂打断的想法突然回来了。
她猛地拔高声音:“乔占平,你不要放弃。不到最后一刻,我们谁也不能放弃。我在上面等你,你快点抱她上来……”
说罢她顾不得更多,欣喜地跑上平台,脑子里却在想平台上那八根八卦柱。中间的阳冢是一个圆丘,八根柱子立于八个方位,与坎墓时按八卦方位排列的冰雕,有异曲同工之妙。当时在坎墓,她是摸黑与萧六郎一道,先从坎位入手的。
坎墓从坎位入手。
这个是艮墓,会不会也是这样
同样一个人置的机关,同维会有一定的定律。
她刚上平台,墨妄就迎了上来,“钜子,果然有发现。”
“是不是柱子顶上有气孔用来发散阴阳杀”
墨妄一愣,奇怪她的先知,“是……钜子怎么知道的”
“等一下告诉你。”她左右四顾,寻找萧六郎。
人人都奇怪她在这个时候为什么急着找根本不懂机关的萧乾,可她却不管不顾,在万众瞩目中朝萧乾快步奔跑过去,气喘吁吁的停在他的面前。
“萧六郎——”
低喊一声,她目光烁烁地盯住他,就像情窦初开的小女生在看心爱的男子。只觉得护花使者一般的萧六郎,又帅气又温暖,就连那一点点无端的小醋意,也很讨她喜欢。激动地盯她片刻,她突然伸出手。
“抱我一下。”
萧乾一怔。
她却紧紧抱上他的腰,将头靠上去,“这只是一个想法,有没有用我还不知道,说不定我一开启就会触动另外的机关,就像巽墓的意外……因为解开机关的过程,是一个与设计者博弈的过程。可我不得不试,不管是什么结果。”
这时很多人都看了过来。
墨九公然抱住萧乾的腰,对他们来说是意外的。
但人的情绪是会随着环境而改变的,如果这是在临安大街上,他们这样的关系公然相拥,肯定会有人低声八卦,甚至会有人嘲笑他们的“苟且”与“不堪”,但这是在艮墓里,是在被封闭的阳冢平台上,过去的时间越长,他们内心的恐惧就越多。人都是率先关心自己的,别人的八卦只有在饱暖之后,才会有探究的欲望……
如此,他们看见,也都默然而观。
可他们不知道,仅仅只是抱一下,对墨九来说,却像是走在万丈深渊之前,突然有人在她腰上系了一根安全绳。这个人是萧六郎,是无所不能的萧六郎……
“不怕!”萧乾温暖的掌心轻抚她的头,“我陪你。”
“好。”墨九靠在他怀里,闷闷道:“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也踏实了。”
萧乾低头看着她的发顶,那一个她特别制成的金冠有一点点偏斜,可在昏暗的光线里,却衬得她很美,很美,酥入骨髓,艳入骨髓,美艳得不可思议。
“有美人兮,腮凝新荔,鼻腻鹅脂……”
墨九抬头一愣,“什么意思,不懂”
萧乾失笑:“出墓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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