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噩梦(2/2)
叶太太用尽全身力气才吐出一个字,叶秉文屏住呼吸,却只听见她说:“滚。”
有片刻,谁都没有出声,叶太太临近涣散的眼神里全是无声的哀求。叶秉文反应了过来,用力地搓了一把脸,向远发现他红了眼眶。“我滚,好,我滚。”
在医院召来急救车毕竟是容易的,叶秉文走后,向远和叶骞泽片刻不敢耽误地跟随到急诊室,然后便是漫长的各项检查。向远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终于有个穿着白大褂,医生模样的人走到他们面前。
“哪位是病人家属”
“我,我是她儿子,医生,我继母几天前已经来做过检查,今天就是特意来拿检查报告,顺便复诊的……”
“我知道,请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好吗”
通常医生的欲言又止就是一种不详的预兆,叶骞泽白了脸,跟着医生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了向远一眼。向远体会得到他的不安,见医生没有异议,也就跟进了办公室。
请他们二人坐定之后,医生找出了一个资料袋,从里面抽出检查报告推倒他们面前,“我们证实你继母患的是晚期肠癌。”
这个结果也坏得从出乎了向远的意料,见叶骞泽毫无反应,明知残忍,她还是替他问了一句:“医生,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她”
“通常这种情况我们建议患者化疗,但是肠癌的化疗过程会相当辛苦。”
“那能有几层把握”
“在医学上,没有几层把握之说,我们觉得更科学的说法是化疗后的存活年限。”
“如果化疗结果理想,她还能有多长时间。”
“乐观地来看,多则五年,少则一年,视病人的受体情况而定。”
该说的话都已说完,向远身边一直低着头的叶骞泽已经满脸泪痕。
向远谢过了医生,拿了叶太太的检查报告,走回叶骞泽身边,低声说:“骞泽,我们走。”
他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向远摇了摇头,不由分说执起他垂放在腿侧的手,“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拽着他的姿势变成了他的手指紧扣,一直到两人坐在候诊处的塑料座椅上,叶骞泽也没有松开向远的手。
“觉不觉得这一幕太熟悉,好像不久前刚发生过。”这熟悉的白,就像是叶家标志性的颜色,医院,医院,这个出来了,那个进去了,像是没有边际,没有尽头。想着叶叔叔和叶太太平视待自己的一温一 厚,向远心中也恻然,他们都是好人,但上天给好人安排的结局却不都是如人所愿的。
向远原本来医院的目的是来看叶秉林,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叶太太这边的事情一番忙乱,已然是深夜,哪里还好打扰病者。
“骞泽,你爸爸那边,该怎么告诉他这件事情”
叶骞泽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就始终不发一言,向远知道劝也没有,该伤心的还是得伤心,比起安慰他,她想得更多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叶骞泽把脸埋进了双手里,向远被他抓住的手也触到了他脸上冰凉的肌肤,“我不知道,向远,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觉得身边所有的东西都是颠倒的。”
“还不打算告诉我实情吗”她察觉到叶骞泽的身子微微一抖,但是他还是没有说话。
向远目视前方,仿佛自己与自己对话,“当年強一一姦一叶太太的就是他吧。”她甚至没有询问,而是以一种陈述的预期淡淡地说出他无法诉之于口的事实,这个他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他终于摆脱了她最看不起的鸵鸟姿势,稍抬起头,震惊地面对她。
“没什么好惊讶的,这不算是个特别难猜的谜语。是我自己说出来的,算不上你把家丑外扬,你放心。”
向远的平静让叶骞泽觉得自己苦苦坚守的秘密是那么千疮百孔。
“但她被……的事,你从哪里听说的”
“什么是秘密只要有一个人知道就不算秘密。窗只开了一条线,其实风已经填满整个房子,同样,你以为只有你知道,其实很多人都以为只有自己知道。我只是想不通,她怎么能面对这个变一态 那么多年而相安无事”
叶骞泽虽然还是有些难以启齿,但已不打算再瞒着向远,他对向远说着自己所知道的,犹如回忆一个噩梦,“其实,当初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被几个人渣……那时我爸爸还在婺源,他跟我阿姨在高中的时候就情投意合,只不过他下了乡,阿姨没有,后来他娶了我妈,生了我和阿昀,这些你都是知道的。那时回城探亲已经放宽了限制,我爸就是探亲的时候知道这件事的,他觉得是因为自己不在身边,所以才让阿姨发生了这种事,回乡之后,就试着跟我妈说起要返城的事,他没想到我妈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还主动提出了离婚。就这样,我爸娶了阿姨,但是我猜想他并不知道叶秉文是那群人渣之一,我也是在叶秉文用我爸的私章转出了五十万那一次才明白……”
“你阿姨偷了叶叔叔的私章,是因为要堵叶秉文的嘴吗”向远问。
叶骞泽摇头,“我不知道,阿姨她没有说为什么,也没说叶秉文威胁了她。她告诉我,自从嫁给我爸后,她只想过平静的生活,所以放弃了再追究叶秉文和另外几个人,但也要他发誓从此再也不提这件往事,就当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可能吗”向远苦笑,然而自欺欺人也许真的会比较好过,“那叶秉文重提旧事是为了什么,钱还是人”
叶骞泽再度摇头,“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但他对我阿姨的说辞是因为不满意我爸一直把阿灵关在家里,隐瞒她病情,他觉得阿灵应该得到正常的治疗。阿灵……阿灵她有可能是他的女儿。”再没有什么比叶骞泽此刻的神情更加无措了。
“有可能是他女儿他的父爱来得真是时候。”向远讥讽道。
叶骞泽克制住自己声音里的轻抖,“因为那天的几个人,阿姨她甚至不知道叶灵是其中哪一个人的孩子,她有可能是叶秉文的,也有可能不是。可是知道是还是不是,有意义吗”
“当然有,至少她可以名正言顺地爱你。你也可以没有顾忌了。骞泽,别说你对她没有感情,她的病,一半都是因你而起的。”向远一直知道自己是冷情的,只是先前没有预料到,原来她对自己也可以那么残忍,这样有理有据地在他面前娓娓道来,不是出于舍已为人的成全,也不是故作洒脱,而是阐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他们”是“他们”,她不在其中。她和叶骞泽的那几年回忆不是缘起,也不是终结,是故事里的一个番外。
“我不明白,你阿姨不愿要那个结果,是因为任何一个结果都是过去的罪孽,可你为什么不查个究竟呢在不知道叶灵有可能真正流着叶家血的那些年里,你又何必一再回避你们的感情,你阿姨的阻挠是理由吗”向远喃喃自语。
“不,不是的向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