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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伞(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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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是半夜醒来的, 是时腹中还有些隐痛,但已无大碍。她觉着口中发干,遂从床上起来, 去桌边倒了一杯冷茶喝了。

双手撑在桌沿,她低着头闭着眼,良久, 唇角微微一弯,笑了起来。

被郭晴林设计枉害了冬儿,这个教训固然惨痛,但郭晴林不知道的是,这件事过后,她对他的防备,已然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救活了她, 就代表她一开始预料得不错。让她喝这种药,试探她的胆量与诚意只是目的之一, 毕竟那种痛, 不是人人都能生受得了的。生受不了时该怎么办呢去向他求饶。拿什么筹码向他求饶呢就目前而言,她手里只有一件可以让郭晴林愿意饶她一命的筹码,那就是——上次在甘露殿后花园迷晕她的人, 她究竟有没有和她有过交流。

郭晴林势必早就有怀疑,但是,他也深知她长安不是好相与的, 明着问, 得不到确切答案不说, 还容易被她抓住把柄,所以他用这种方式来问。

殊不知,她长安虽是个女人,却是个如假包换的赌徒。那天那人跟她说的话她原本不能确定是真是假,如今郭晴林给她来了这么一出,却正好证明了那人说的话确有几分可信度。

她熬过了这遭,她与郭晴林之间的情况就变成了他仍摸不清她的底,但她却已经确切地知道他的弱点了。虽然那个黑斗篷告诉她那些应该也没安好心,但,在这宫里,原本就不存在所谓的好心。

次日一早,一夜未睡的长寿眼眶深陷精神萎靡地出门,一抬头,正好看到隔壁长安也正在锁门。

“娘啊!”他吓得往后一仰,哐的一声撞在门框上,一副见鬼的表情。

长安疑惑地看他一眼,问:“怎么了”

“你、你你……你不是……”长寿指着她,手指头都在抖。

长安略一思索,靠过去笑道:“你昨晚上真去敲门了”

长寿紧张得点点头。

“看到什么了”长安问。

长寿看着眼前的她,慢慢回过神来,喉头咕的一声,道:“看到你躺在地上,像死了一般。”

“然后呢”

“郭公公说你死了,还让我把你搬到你自己房里去。”

“然后呢”

“然后……我很害怕,躲在屋子里一晚上没敢出去,也没敢睡觉。”长寿道。

长安笑了笑,径直向院外走去。

长寿默了一瞬,回过味来,忙追上去问:“长安,你不会怪我对你的‘死’无动于衷吧我原本是想去禀告陛下的,可是我没有证据,又怕郭公公反咬我一口。他有太后做靠山,要弄死我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我想着等到陛下发现你死了,定然会彻查此事的,待他掌握了一定线索,我再去作证比较有把握。”

长安道:“寿哥,你别多想,纵然我真的死了,也不会怪你没替我伸冤的。人都死了,冤不冤的又怎么样呢更何况我还没死。只是,能见到你安然无恙,我挺高兴的,总算没有连累你。”

长寿愣了愣,后脊梁突然蹿上一丝冷意,连带的整个头皮都发起麻来。

因为他此时才反应过来,长安明明没死,郭晴林为什么要骗他说长安死了因为他去敲门引起郭晴林不满,但他平时也没得罪郭晴林,所以郭晴林给了他一个在生与死之间自由选择的机会。如果他真的能如他承诺的那般不敢出卖郭晴林,那么郭晴林就饶他一马。如果他昨夜真的因为怕受牵连而去向皇帝告密的话,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到不了甘露殿,而此时,只怕是已经陈尸某处了吧。

这宫中步步陷阱,就算你自己再小心谨慎,也避免不了旁人把你拖下去。昨夜之事就是最好的例证。

这也是他头一次有些后悔当初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得罪了长安,如若不然,外头有丞相府做他的退路,里头有长安这个得宠的御前听差做他的靠山,他岂不是左右逢源游刃有余

然而不管怎么说,昨夜的教训算是让他明白了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的道理。丞相府于他而言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在这宫里,他到底还是需要找一座靠山才能保命的。

因着云秀的投案,本来已经审过一次的春和巷学子被杀案又要重审。

钟慕白原本已经和孟槐序谈妥了,如今见忽然又冒出个杀人凶手来,心中起疑,便要求旁听。因为没有旧例可循,凶犯之一陶行时又与钟府沾亲带故,众文官担心到时候钟慕白会借太尉的权势维护陶行时,于是集体反对,最后闹到丞相府。

鉴于钟慕白地位在那儿,讲道理又讲不通,众臣在丞相府吵了一天之后总算得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钟慕白可以去旁听,但丞相也要去旁听,另外再将此事禀报给皇帝,让皇帝也派个人来旁听以作见证。

钟慕白同意。

慕容泓也同意,遂派了郭晴林去旁听。

审案这天,云霭濛濛细雨霏霏。

京兆府大堂上一片暗沉,于是便显得更为肃穆。

作为旁听之人,钟慕白是最后一个到场的。他日常佩剑,随着他走路的节奏,剑柄与腰带上的金带钩互相碰撞,发出一种轻微而又特殊的铮铮声。赵枢现在听见这声音就反感。

彼此见过礼后,钟慕白在公案右侧的太师椅上坐下,扫视一眼暗沉沉的大堂,对一旁的京兆府尹蔡和道:“这堂中如此之暗,为何不点灯是想瞎判吗”

蔡和:“……”赶紧命人去点灯。

公案左侧的赵枢闻言道:“都说年纪大了眼睛会看不清,本官虚长钟太尉几岁,看什么倒还清楚得很。钟太尉劳碌太甚,是该歇下来好生保养保养了。”

钟慕白道:“说起劳碌,本官又怎及得上日理万机的丞相所欠缺的,也不过是那份夤夜佳人送羹汤的福分罢了。”

赵枢见大庭广众之下钟慕白竟然拿厨娘的事来取笑,一时恼羞成怒,冷声道:“钟太尉此言未免刻薄,说得好似堂堂太尉府连个会做饭的下人都请不起一般。”

钟慕白哼笑道:“会做饭的下人自是请得起的,不过又会做饭又会红袖添香素手剪烛的,却是可遇不可求。也难怪丞相红光满面精神焕发,越活越年轻了。”

“赵丞相,钟太尉,郭公公,人已到齐,灯也点了,现在可否带人犯上堂了”蔡和唯恐两人嘴仗打成全武行,到时收不了场,遂及时地开口打断两人道。

郭晴林虽是代表皇帝来旁听的,但比之另外两人到底身份要低上一等,便等着赵枢与钟慕白先开口。

钟慕白此时倒又懒得说话了。

赵枢强自忍下一口气,道:“开始吧。”

于是蔡和命人带两名案犯上堂。

陶行时一早从狱卒口中听闻了云秀来投案之事,只是男女不同牢,他纵然心焦如焚也无可奈何。如今上了大堂终于见到同样身着囚服的云秀,他心中一激动便欲冲过去,却被衙役牢牢押住。

“云秀,云秀,你为何要这么做”他叫道。

云秀兀自垂着首安安静静地跪在大堂上,并不理他,也不看他。

“肃静!大堂之上不得喧哗,如若不然,杖刑伺候!”蔡和拍着惊堂木道。

陶行时被衙役押着跪在云秀旁边。因他会武,腕上脚上都带着沉重的镣铐,稍有动作铁链便哗哗乱响。

他喘着粗气看着云秀,云秀却至始至终也未回看他一眼。

因陶行时已被审过,且有了供词,于是此番蔡和便先审云秀。既然云秀自陈是真正的杀人凶手,第一步,自然是交代自己是如何杀的人。

云秀嗓音清澈低柔,字字句句不慌不忙条理分明,除了交代杀人过程之外,她还交代了自己与那学子相识的过程以及杀人动机,前后连贯毫无破绽。

交代完毕,负责记录的师爷将两份供词拿到一起一对比,起身走到公案前对蔡和道:“大人,两份供词关于杀人细节的描述一模一样,但云氏这份供词更为详尽。”

蔡和略略看了看,见的确如此,遂让师爷将供词拿去给三位旁听过目。

在云秀交代杀人过程的时候,陶行时一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听到此言,当即叫道:“大人,她撒谎!人是我杀的,因为我杀人时她在场,所以她才能做出和我一样的供述。请大人明察!”

赵枢看完了供词,开口道:“此言也不无道理,既然这云氏是陶行时的外室,难保她不是为了救情郎出牢狱而自揽罪名。”

蔡和想了想,便对堂下二人道:“如今你二人口供一致,需得有旁的证据加以佐证,方能让人相信你们各自的供述是否属实。你二人谁有证据可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陶行时道:“大人,旁的不说,她一介女流,纤纤弱质,怎可能杀得了一个男人”

云秀道:“大人,罪奴知道杀人凶器在哪儿。”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钟慕白闻言神色微动。

陶行时也是吃惊地霍然转头看来。

“你知道凶器在哪儿”蔡和问。审问陶行时时,他只交代凶器就扔在现场了,然而现场并未找到他说的那把刀子。

“人是罪奴杀的,凶器也是罪奴藏起来的,罪奴自然知道。”云秀静静道。

“那,凶器到底在哪儿”蔡和问。

云秀自上堂以来,第一次抬起头来看着蔡和道:“大人,在交代凶器下落之前,罪奴能不能问大人一件事”

“你只需交代与本案相关的事实便可,无需问东问西。”蔡和回绝道。

“蔡大人,这云氏既然是自己来投案的,你还怕她问出什么问题来为自己脱罪不成还是你蔡大人公务繁忙至此,连听一个犯人问个问题的时间都没有”钟慕白语气淡淡的,不怒自威。

蔡和忙道:“下官这不是怕耽误了您和赵丞相以及郭公公的时间吗既然钟大人如此体恤犯妇,那云氏,你有何问题,尽管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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