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吃……都赶不上热乎的(1/2)
“中了!!!”
九月十一日,乡试第一场结束。
卢佐冲出贡院,仰天长啸,差点被维持秩序的武官抓走。
“公子,公子,这才第一场,你怎么就中了?”旁边的书生忍不住问道。
“嘿嘿,押题押中了!”卢佐得意地抖了抖衣服,挺胸抬头向前走去。
“什么路子押的题?”“是公子您家里的先生如此厉害吗?”“公子,我第一眼看你就面善,我们很有缘,不如一起去茶楼喝口茶,我请客!”周围的考生呼啦一下子把卢佐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差点又把道路堵住。
“前面干什么呢,别挡道,赶紧散开!”武官恼火地呵斥道。
卢佐也想散开,奈何他被一群急急火火想知道押题消息来源的考生围在中间,根本动弹不得。
“你说的是不是《京州密卷》?”旁边一个两眼放光的书生兴奋道,“我也买了,确实厉害,统共押了十五道题,其中就有第一场的题目,也不知道接下来两场,会不会再押中呢?”
“什么十五道题?什么《京州密卷》?哪里有卖的?”众考生又呼啦一下子,围住了那个大嘴巴书生。
卢佐趁机开溜,溜到街边,就看见满金楼的兰娘正在马车上等他。
“哎哟。差点出不来了。”卢佐一屁股坐上马车,兰娘取出帕子给他擦了擦脸,笑道:“胡茬子扎手,你自己擦吧。”卢佐接过帕子,胡乱抹了两下,稍微精神些,方才与兰娘说起那《京州密卷》的神乎其神。
“这么说来,卢公子定是成竹在胸了。”兰娘笑道。
“呃……这……”卢佐面露难色,“许是我倒霉吧,恰好坐了底号,旁边就是厕所,那味道熏人的很,我一闻见那味儿,就大脑一片空白……”
“莫非公子没答出来吗?”兰娘诧异。
“哈哈……是啊……”卢佐尴尬地抓了抓头发。
《京州密卷》确实押中了题,奈何这题认得卢佐,卢佐却不认得它。
展开卷子一看,是熟面孔,却只认识脸。
考试之杯具,莫过于此。
“哎,晦气啊,不成,我得再去一趟凌霄书坊。”卢佐愁容满面,“你说他们怎么能只写题目,不给点破题思路呢?”
然而,卢佐此时再想挤进凌霄书坊,跟掌柜的搭上一句半句的话,却是万万不能了。
在乡试第一场结束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整个东南城区的秀才都在往凌霄书坊涌,人头从洒金河商业街这头堵到那头,比《京州密卷》上市当日的状况还要可怕。
……
宋凌霄没去参加乡试。
他一直在凌霄书坊里做准备,两手准备。
第一场的题如果没押中,虽然说还会有第二场和第三场,但肯定会有一部分买了《京州密卷》的人过来闹事,还有些浑水摸鱼要求退钱的。
如果押中了,那情况就更恐怖,肯定会有更多的考生涌过来,要求购买《京州密卷》,而且时间非常有限,这些考生只有半天时间抢购,第二天还要蹲到号舍里去,他们可不会排队。
所以不管押中没押中,这两天,他都不会轻松。
……
贡院那边传来一声钟鸣,估摸着是考试结束了。
远远的风中传来鼎沸人声,明明隔着三条街,却有种很快就会涌到眼前的感觉。
掌柜的站在门边探看,站不住,一会儿又回过身,同圈椅里闭目养神的宋凌霄说话:“小老板,要我看,今天还是关门吧,我这老心脏哟,扑通扑通的,总觉得不稳当——呸呸呸,当我没说!”
宋凌霄其实也很紧张,但是他不能乱,不管出现什么状况,作为凌霄书坊的老板,他都必须去面对。
“没事的,没事的,什么情况,咱们事先不都已经预料到了吗。”宋凌霄说道,“再怎么说这也是天子脚下,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总不能把咱们的店砸了吧?”
掌柜的一阵默然,这还真说不准。
喧哗声越来越大,宋凌霄站起来,往门首走去,就看见洒金河商业街那头,滚过来一团白色的烟尘。
人们争相推挤、践踏,仿佛洪水般从闸口倾泻而出,随之带起的尘土,竟然能上升到半空中,从远处看来,就好像有一大片白色的烟尘滚过来一样。
宋凌霄心头一紧,扣在门首的手指节也因为用力而凸起发白。
来了,来了。
“大家都做好准备,”宋凌霄深一口气,吩咐门首的二十个家丁,“维持好秩序,别让人直接冲进来。”
只要人不直接冲进来,宋凌霄就有说话的机会,不管结果如何,都有斡旋的余地。
“是,请小公子放心。”二十个肌肉结实的家丁,齐声说道。
宋伯找来的这二十个家丁,个个龙精虎猛,看起来很是可靠。
即便如此,那无边无际的黑压压的脑袋涌到面前时,宋凌霄还是腿软了一下。
这么多张嘴巴同时嚷嚷,根本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只见那些考生一个个面目狰狞,仿佛恨不能立刻冲进来一般!
没押中么?
这些人的表情穷凶极恶,完全就像是来砸场子的!
二十个家丁把手臂一伸,在凌霄书坊前围成一个半圆,将宋凌霄护在中间。
宋凌霄深吸一口气,正待出言,却感觉到掌柜地拽了拽他的袖子,附耳过来说:“小老板,他们好像是……来买书的?”
宋凌霄一愣,仔细看去,果然见到那些挣扎从人群中伸出的手里,都攥着闪闪发光的碎银子、银锭子、银锞子!
这时,本来嗡鸣不休的吵嚷声,也突然变得清晰可辩了:
“我要一册《京州密卷》!我愿意出十两银子!”
“有没有个先来后到,《京州密卷》是我先定下的!”
“凌霄书坊的掌柜呢!快来收钱了!”
宋凌霄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回过头:“我没听错吧,他们——”
“他们是来买书的!”掌柜笑得颧骨上提,“小老板,咱们的题啊、押中了!!”
虽然早就预估过两种结果。
可是,当巨大的幸运迎面扑来时,宋凌霄还是感受到了强烈的喜悦从脚底升起来,化作温暖的流涌一直冲上心脏,他胸口仿佛充盈着一个逐渐涨大的气球,直到整个人都轻飘飘的飞上快乐的云端。
怎么会这么好运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定是锦鲤本鲤!
可惜云澜不在这里,没法立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云澜为了押题这事儿,已经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了,大夫说他风寒已经痊愈,只是由于精神压力,不愿意离开床。
如今,云澜可以放心地走出宋府的大门了,他现在就是京州第一卖座的教辅材料的责任编辑!
“掌柜的,咱们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把剩下的库存都拿出来。”宋凌霄深吸一口气,暂时恢复理性,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办,等忙完了这摊再摆庆功宴不迟。
“哎,得嘞!”掌柜走到前面来,扬声对激动挥舞着银子要买书的书生们宣布,凌霄书坊的《京州密卷》还是一两银子一册,不会借机涨价,大家都有份,但是要保持秩序来买,一旦发成拥挤踩踏,凌霄书坊就要关门了,到时候大家都买不到。
书生们这才安静下来,按照掌柜的指示,在左边交钱,交完钱在门槛处领书,然后从右边离开。
二十名家丁,四名站在左边的桌子后收钱,四名站在门槛内发书,另外四名搬运、四名维持队伍、四名守着门口防止有人趁乱抢东西。
门槛内垒成一摞一摞的书册,飞快地降低下去,而门左边的桌子上,碎银子一层层升高,掌柜的拿来一个竹编的筐子,里面用布垫了,将一座一座的小银山拨拉进筐子里,用布裹了,打成包袱,再由身强力壮的家丁扛进书坊里,安置妥当。
哗啦啦——哗啦啦——
银子互相撞击的悦耳声音,不断响起,萦绕在凌霄书坊门前。
宋凌霄搬了一个圈椅坐在门边,用慈爱的目光注视着他的小钱钱堆成山、落满筐、打成包袱、运进安全的室内。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三条街外,清流书坊。
“嘭”的一声巨响,林修齐将一只铜铸的兽头摆设扔在地上。
铜兽头擦着张生的胳膊飞过去,在地上砸了个小坑,张生吓得瑟瑟发抖。
与凌霄书坊销售火热的状态截然不同,清流书坊门可罗雀,门前那条街,更是空空如也。
这本该是举业书销售的黄金期,可是,清流书坊大堂之中,一个鬼影都没有,擦得铮亮的地板,只倒映出林修齐自己的黑脸。
林修齐憋着嘴,气得在屋里直打转,半晌没说话。他刚刚从张生那得到凌霄书坊的消息,就是那本他看不上眼的黄色小册子,就是那掉渣的纸质和连篇的错别字,竟然真的给它瞎猫撞上死耗子,碰对了乡试第一场的题目!
林修齐是绝对不相信凌霄书坊有什么实力可言的,只能是运气。
可是,他不相信影响不了什么,大家都相信,将《京州密卷》吹得神乎其神,据张生所说,现在贡院里的考生,全都涌到凌霄书坊去了。
“今天至少还能卖这个数。”张生张开五根手指。
“五百……?”
“五千册,”张生笃定地说,“至少。”
于是,就有了刚才摔铜兽头那一幕。
五千册,那绝对是热销中的顶级热销书,才能卖到的册数了。
京州虽然是大兆识字人口最多的地方,但是也就那么多人,何况书这个东西又是奢侈品,除了家底殷实的官宦人家,一般穷秀才都不买书,而是借书、抄书。
可是,今天,仅仅今天一天,《京州密卷》就能卖到五千册!
林修齐感到自己做书这么多年,价值观都被打翻了,不仅打翻了,还被一个嘴上没毛的后生踩在地上碾压。
可恨啊!苍天无眼啊!使竖子成名!
……不成,他一定要做点什么,让那个姓宋的小子不敢这么狂!
林修齐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心中很快升起个主意,他转过身,问张生:“你手头还有现成的书么?”
“啊?什么书?”张生没反应过来。
“还有什么书!当然是那腌臜书!难道非要我把那几个脏字说出来吗?”林修齐气道。
“啊……”张生尬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先前是有一本来着,不过被啸溪先生您踩碎了啊!”
还花了他一两银子呢,他少吃多少顿琼林楼的佳肴啊!想想就心疼。
“什么?没有书?那你在这杵着干什么?还不赶快给我弄一本来?”林修齐气得咆哮起来。
“这……”张生觉得自己为了报复一下凌霄书坊给他气受,实在是太划不来了,现在他又开始受林修齐的气,真是得不偿失。
“怎么?!”
“这节骨眼上,凌霄书坊门前全是排队交钱的人,我恐怕没那么快能抢到啊!”张生坦白道。
林修齐本待发火,听到张生这话有理,他思索了一下,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乡试押题大全》,这本书很厚,排版清晰,纸质精美,拿在手上,就有一种沉甸甸的踏实感——林修齐想不通,自己编的这本书里,也押中了今年乡试第一场的题,就在第125页第3列,而且还有非常详细的破题承题方法,为什么大家就不来买他的书,反而去买那个粗陋至极的《京州密卷》?
“走,我和你一起去。看我亲自拆穿那不学无术之徒的真面目!”
林修齐拿上他的《乡试押题大全》,决定去凌霄书坊砸一波场子。
张生忙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凌霄书坊外,只见黑压压一片后脑勺,将凌霄书坊的门脸堵得严严实实。
林修齐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除了他们清流书坊的沈坊主出来讲学时,会堵成这样水泄不通的样子。之前他只是听张生说,以为有夸大成分,如今亲眼所见,他心中的酸水快要溢出来。
凭什么!一个不学无术之徒的劣质押题书,也敢在此献丑,待他立刻上前将那姓宋的小子拽下台来,数落一番,告诉大家,这个小子一个月前还在询问自己举业书有哪些!
林修齐试图上前,试图……努力……挤了半天,前面的人墙不为所动。
“别急啊老师傅,排队呢。”“就是,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不懂规矩。”“诶你往哪儿挤呢?”
年轻力壮的后生们分毫不让,还屡屡出言斥责林修齐。
林修齐无法,四面一看,发现买完书喜滋滋离开的人是从东边走的,他脑筋一转,走上前去,拦住一个后生,指着他手中的黄色小册子,说道:“能否借我一观?我只看一眼,给你一两银子。”
那后生没什么钱,大出血买了《京州密卷》,听到林修齐的提议,有些心动了,但是又怕他抢了《京州密卷》就跑,面露迟疑之色。
“你拿著书,翻给我看,快点。”林修齐拿出一两银子,塞到后生袖子里。
后生依言照办,给林修齐翻了一遍,统共十五道题,林修齐作为举业书老编修,只看过一遍,就记住了是哪些题。
“哼,张生,给我弄一支笔,一张纸来。”林修齐吩咐道。
张生本来是来看热闹的,结果又去跑腿,他有点不高兴地把纸笔递过来,问道:“先生要这些做什么?”
“你看好了。”林修齐刷刷笔走龙蛇,很快写好一幅字。
”这是什么?”张生看去,只见是十六,列八,二十九,列四……这样的数字。
林修齐得意一笑,将写着数字的纸拍在张生胸口:“你拿着,对,正面朝外,举高,举过头顶,好,就是这样。”
“诸位考生们!”林修齐拿出他洪亮的大嗓门,冲着人群后脑勺开嗓道,“诸位考生们!我是清流书坊的编修林修齐,号啸溪,我有话要说!”
林修齐以往除了编书,也在书院做过助教,给书院的先生们维持过课堂秩序,因此,他的嗓门还是很有震慑力的,很快,前头黑压压的后脑勺,转过来三分之一。
林修齐满意扫视了一番众人的脸,举起自己手里的《乡试押题大全》,朗声说道:“诸位考生,你们为什么不买这本出自清流书坊的《乡试押题大全》呢?这本书中,已经完全包含了你们抢购的那本粗制滥造的小册子里的内容,不信,你们可以看这里——”
说着,林修齐一指旁边张三高举的黑字白纸:“每一道题都有,诸位考生,不信你们可以翻开这本《乡试押题大全》找一找,看一看。这才是经过专业的编修、敝人、啸溪先生苦心经营整整一年,才编出来的精品书,你们看,这里、这里,还有破题承题的思路!不仅如此,我们《乡试押题大全》里还包含了策论题和诗韵题的押题!这是那粗制滥造的小册子所未有的,更加全面,更加——”
林修齐将手中的“板砖”翻到一半,那三分之一回过头的考生,又把脑袋转回去了,用后脑勺对着他。
“戚,还有半天时间就要进考场了,哪有那个闲工夫翻他的大部头。”“就是,这老师傅脑袋不好吧?”“押题押题,押在题先,他这是大全集吧,四书五经包罗万象,看这我还不如看四书通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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