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言情女生 > 爱入膏肓 > 第八章 脉脉此情谁识

第八章 脉脉此情谁识(1/2)

目录

我只道烟迷雾涨。又谁知云开月再朗。我有云愁雨怨。万种思量。待相逢。尽说向。相逢了一笑都忘。

——《明珠记-珠圆》

小桥流水,夜里墨色的河流倒影出老城区的灯火,隐隐绰绰。

穆晋北跟念眉坐在河岸通往水边的石阶上吃宵夜,他碗里的是干拌的馄饨,给念眉买的是酒酿圆子。

他买好东西回来叶朝晖已经走了,只有她一个人还坐在那里兀自出神,眉眼间堆满丝丝缕缕的愁绪。

他们最终还是没坐在那里,而是避开人群,从河岸最偏僻的一角沿着石阶走下去,借着一点灯光坐在暗夜中听着流水潺潺的声音享用美味。

念眉明显没有什么胃口,拿着小勺在碗里无意识地搅动,没见她吃两口。

穆晋北什么都不问,只把自己的碗放到她眼前,“不想吃甜就吃点辣的开开胃,这馄饨是我吃过最给劲儿的,你试试。”

她笑笑,想说这是她从小当正餐吃的东西,当然知道是怎样的好味道,但看他脸上的恳切又不忍心推拒,夹了一个馄饨慢慢吃下去,嘴里就像烧了一把火。

“怎么……怎么这么辣?”她捂嘴,他一定放了太多辣椒。

穆晋北咧嘴一笑,“好吃吧?我问了摆摊的大叔,他说他认得你,从小就可能吃辣了!正好我也爱吃,所以我才嘱咐他多放点辣椒,这样才过瘾。”

念眉被辣得眼泪汪汪,连跟他斗嘴都没办法,只好赶紧吃了几大勺酒酿圆子。好在她刚才一通搅合,酒酿的汤已经不烫了,可是灌了两口还是没能完全中和掉辣的痛感,忍不住伸出舌头像小狗似的拼命喘气,淑女形象什么的早就丢到九天云外去了。

穆晋北就一直盯着她看,边看边乐,终于等到她回眸瞪他了,才凑上去响亮地在她嘴上重重一亲,“……还好嘛,也不是太辣啊!”

倒是很甜,像她一贯的味道。

等她平静下来,两碗宵夜也终于被吃得底朝天。毕竟不是上海那样的不夜城,夜市上的人到了这个时间点也渐渐散了。穆晋北去买了矿泉水来给她漱口,顺便带回两盏纸糊的莲花灯在手里摆弄。

他们刚才都看到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莲灯顺着水流的方向沿河道漂下来,莲心的蜡烛明明灭灭,在墨色的河中煞是好看。

那是有情人的愿景,尽管途中难免离散。

穆晋北把蜡烛在莲心摆好,粉色那盏递给她,“这个给你。我还没放过这玩意儿,你玩过吗?”

念眉摇头,事实上放河灯这样复古又浪漫的举动她并不陌生,但以前从来只有羡慕和憧憬的份。即使是跟叶朝晖在一起的时候,也因为聚少离多,无论西方的情人节还是中国最传统的七夕都不曾一起度过。

她捧着那盏小小的莲灯,问穆晋北道:“你没什么话想问我吗?”

“问什么?”

“刚才我坐在那里,跟叶朝晖聊了什么……你不想知道吗?”

他笑了笑,“那你们聊了什么?”

他那么坦荡,完全不靠伪装。并不是不在乎,否则不会呷醋酸掉牙,但不得不面对面的时候他又给予她充分的信任和尊严。

要计较起来,倒显得她不够豁达。

“其实也没什么,他说他在苏城开设了新的办公室,留下了联系方式。还有……他说你妈妈好像要到苏城来了。”

穆晋北不否认,“他说的没错,而且我妈不容易对付,你也一定知道了?”

念眉点头,“嗯。”

大家不妨都坦诚一些,有什么困难就一同去面对。

穆晋北看向远处,笑容变得浅淡,“其实我妈生我的时候情况不太好,差点难产出不了产室的门,所以一直很疼我。你别看津京是家里的老幺,其实纵着她的是爷爷和我爸,我妈最惯着的是我。从小不管我要做什么,上什么学校、交什么朋友,只要不是往歪门邪道儿上走,她都由着我来。我大哥比我优秀得多,谁说起穆家小一辈儿的孩子都首先是朝穆皖南竖大拇指,轮得着我的时候,他都已经是成家立业的成功人士了。就这样,我妈还把她的公司交给我看管,也不怕我整天没个正行的给她败光喽!”

念眉道:“你不会。”

他有多少本事,她心中有数,早已不是最初她印象中认定的纨绔子弟。

他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肩头拉进怀里,亲了亲她的发旋,笑道:“你是第二个这么信任我的女人,真好。”

“第三个。”念眉靠在他怀里轻轻说,“还有津京,她也很信任你、敬重你。”

“她最信的其实是我大哥,不过这些年因为大嫂的事儿没少跟他闹别扭。当然我也是在大哥结婚的时候才意识到,有件事我妈无论如何是不会由着我的,就是我的婚事。”

念眉一凛。

“所以周围要好的朋友,像陈枫大晖他们都知道我的规矩——不管认识了哪家的姑娘、跟谁走得近了些都不许往我妈跟前儿捅。我没认真交往过什么女朋友,更不敢往家里带人,就是怕她发作起来要去找人家麻烦。当年大哥的事儿实在闹得太惨烈,如今孩子都这么大了,后遗症还没完,闹得离婚了孩子没妈,值当么?”

她不看他的脸也能感觉到他的黯然,他爱他的家人,所以才有这样的遗憾。

“你妈妈插手了你大哥的婚事?”

“何止是插手?”他苦涩地笑了笑,像是有点害怕似的紧了紧手臂,“不过我大哥大嫂见天儿地折腾,我妈大概也怕了。我总觉得她应该有了点儿觉悟,不会再像当年逼我大哥似的来逼我。所以你别怕,我一步都不离开苏城,就在这儿守着你,她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念眉不觉得怕,别人口中再厉害的穆太太在她看来也不过是个爱子心切又放不下门第之见的母亲,没有碰过面,她没有太多直观的感受。倒是穆晋北不自觉地收紧了揽着她的胳膊,像是害怕失去已经拥有的东西。

“我不怕,我只是不想让你太为难。”

他的手挪到她的后颈,轻揉着她绒绒的发际,像在给小猫顺毛,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问:“沈念眉,你信我吗?”

沈念眉,你信我吗?很多年后,念眉都还时常想起他问她这句话时的神情,心就像那晚河水波纹上摇曳的灯火。

“我信。”她与他的手又交缠到一起,眉头一点一点舒展开,“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因为我跟家里人闹。”

“我心里有谱,我也不想闹成像我大哥那样。来日方长,怀柔政策比硬碰硬要好,再不济咱们生米煮成熟饭,抱个大胖小子直接找我爷爷奶奶去……哎,好疼,好疼,你别掐我啊!”

“谁让你没正经。”念眉亦怒亦嗔,脸已经红透了,还好夜色深沉,他看不真切。

两人笑闹着,他要躲她“毒手”,又怕她落水,只能抱紧她呵她痒,念眉在他怀里滑得像条鱼,好几次都要直接溜掉了又被他揪回来。

最后两人都有点喘,他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讲和讲和,咱们别闹了,灯还没放呢!”

念眉这才想起还有两盏小小的莲灯被主人冷落在石阶上。

穆晋北点燃了莲心的蜡烛,跟她一人捧一个蹲在水边,“放这个有什么讲究没有?要不要许愿啊?”

念眉莞尔,“应该可以许愿吧。”其实她又怎么知道?不过许愿这种事,总是心诚则灵的。

小小一粒烛火映亮了穆晋北的脸庞,她看到他睫毛又密又长,虔诚的微微阖眼又睁开,“好了,到你了。”

“我也要许?”

“当然了。”

她只好学他一样闭眼,心中默念,然后睁眼看他,“我也好了。”

他挑眉,“你许了什么愿?”

“愿望不能说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不说就不说,反正你不说我也知道。”他笃定地勾起笑,跟她一起把莲灯放进河水里,看它们在水面上微微打转,渐渐漂远。

“你说它们最后会漂到哪里去?”念眉问。

他直起身,手插在裤兜里,仍是潇洒自在的模样,“谁知道呢?也许是更大的湖或海,也许半路就被水给冲沉了。不过至少它们现在还在一起,这样就够了。”

念眉抬头看他,他朝她笑,“别这么看我,看得我又想亲你了。”

一直吻了很久,他才放开她,身体和声音都有些紧绷,“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那你呢?”

“我?大概回去又是孤枕难眠呗,要不你来哄我睡?”

心又狂跳起来,念眉垂眸,“我……我还要去准备搬家的事。”

这倒提醒了他,“你们慢慢收拾不用急,我不会给你们设什么最后期限,兰生剧院那边也是早就说好了的,你们什么时候过去都行。”

他看出她的迷惘和紧张,捧住她的脸道:“同样的,你没做好准备完全的接纳我,我不会勉强你。”

他希望她快乐,而人生最大的不快乐有很大一部分偏偏来源于变迁。

念眉带着剧团里的一众师弟师妹在剧院里收拾东西,将要带走的行头和道具分门别类地打包封箱。

平时习以为常了的物件儿看着并不觉得有多少,要打包的时候才发觉记忆并不准确。

老旧的空调依旧不给力,念眉忙活了大半天,已经是汗流浃背。夏安递给她一杯水,“这里交给我,你去休息一会儿吧?”

“不用了,大家都一样热,多个人多分力。”收拾完这些还要给大家时间回他们各自的住处整理个人的行李,搬家总是伤筋动骨的,何况还是这么多人。

穆津京就站在她身边,起身挥了把汗,“念眉姐你就休息一会儿吧,你从早上开始就里里外外的忙,这么热的天也该吃不消了。这儿还有我这个外援呢,等会儿我哥还要来帮忙,不怕干不完的。”

夏安别开眼不看她,蹙眉说:“平时来凑凑热闹也就算了,今天这种力气活谁让你来帮忙了?”

穆津京笑得眼睛都眯起,“你关心我啊?”

“我只是不想见你们越帮越忙,而且你们身娇肉贵的,万一中暑了或者弄伤了,我们可承担不起。”

津京气鼓鼓的嘟起嘴,“哼,不跟你说。念眉姐我出去给你们买冷饮。”

她骄傲地一甩长长的马尾辫就出去了。

念眉笑着埋怨夏安:“津京待人真诚可爱,一点架子也没有,你怎么这样说她?”

“我……”

正说着,穆津京忽然又一阵风似的回来了,一脸大事不妙的表情,“念眉姐,我妈……我妈在外面!有什么地方可以躲吗?我不想被她抓回去!”

念眉也是一怔,正想安抚她两句,就有师妹探头进来喊:“师姐,门口有人找!”

果然,找到这里来肯定不是来揪津京回去,而是来找她的。念眉心口颤了颤,虽然早就预料到了,但还是不由收敛起笑容。

津京刚松了口气,立马也反应过来,又有点紧张地抓住她道:“不是来找我,就是来找你呗!哎呀,这可怎么办,你要不也先躲一躲,我去找我二哥……”

念眉比她冷静,“躲不是办法,你先别急,我去见见也没关系的。那是你妈妈,又不是老虎。”

津京直跺脚,她妈有时就是比老虎还可怕啊!

夏安看出两人不同程度的焦虑,问:“要不要我陪你去?”

她摇头,“你们都稍安勿躁,没什么的,我很快就回来。”

她到隔壁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泼水,抽了张纸巾潦草地擦了把脸,额前的发丝都浸湿了,但好歹把满脸的汗水给抹掉了。

她理了理头发,又拉扯了一下身上的t恤衫才走出去。门外烈日当空,院子中间的槐树下有一点稀薄的阴凉,果然有一位中年女士站在那里。

她穿香槟色的丝质短袖衬衫、同色系的及膝一步裙和鱼口高跟凉鞋,短发梳得一丝不乱,鼻梁上架一副无框眼镜,手里拎简洁经典的波士顿包。

流火的苏城,这样热的天气,她却站姿优雅笔直,目光如炬。

只一眼,念眉就能看出她是穆晋北的妈妈,因为五官轮廓很有几分相似,穆家兄妹的好相貌应该有大部分来自于这位母亲的优秀基因。

“沈小姐是吗?你好,我是穆晋北的妈妈戴国芳。”

她伸出手来,念眉挤出微笑与她相握,“伯母您好,我是沈念眉。”

她的气韵与想象中完全不同。

穆晋北说过他妈妈也是对艺术有所钻研的人,念眉一直以为她会是那种自由奔逸又很妩媚漂亮的艺术家,但见了面才发觉是巾帼英雄一般的端庄优雅,甚至还有几分严肃和疏离。

“叫我穆太太或者戴女士就好。”她很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脸上没有多少笑容,“沈小姐你现在有空吗?我想找个地方跟你谈谈。”

“好的,不远处有个咖啡馆,您不嫌弃的话……”

“可以,走吧!”戴国芳昂首先往前走,念眉只得跟上。

她们在咖啡馆坐下,下午店里生意并不太好,好在冷气还开得很足。她们在角落的位置坐下,念眉要了杯柠檬茶,戴国芳点了杯拿铁,只喝了一口就皱眉放下杯子。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沈小姐,你是南苑昆剧团的昆曲演员?”戴国芳终于开口。

念眉回答:“是的。”

“不错,果然气质特别,人也漂亮,难怪晋北喜欢你。”

念眉不知该说什么。

戴国芳看着她,“沈小姐,我就不绕圈子了。我跟晋北的父亲常年住在北京,孩子们都是年轻人,喜欢到处跑。但这么多年来,晋北从来都是最让我省心的一个,不管做什么事都很有分寸,不会乱来出岔子。唯独今年买下南苑昆剧团这一桩,实在是意气用事。他跟你走的近,我也早就听说了,本来以为他只是逢场作戏,直到我在财报上看到他斥资并购你所在的昆剧团,才发觉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念眉心头一震,没想到她会把昆剧团也牵扯进来,连忙试着向她解释,“戴女士,我想你误会了,他会买下昆剧团并不完全是因为我的关系……”

更大的目标是实现老城区改造新商业区的计划,而旗下的文化公司又恰好有这样的项目需求啊!

戴国芳却根本不听她把话说完,“不完全是因为你,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你吧,这一点你能否认吗?我的孩子我了解,他心眼很好但不会滥发善心,没有任何商业价值的项目他是不会考虑的。北辰文化是我的公司,以往的所有项目他代我考察,但最终拍板的人都是我,只有这次例外。”

她是暗示南苑昆剧团不会创造商业价值,最终只有死路一条吗?

念眉的手在桌下攥紧,努力地争取道:“我们剧团是遇到了一些困难,但并不是扶不起的刘阿斗。昆曲复兴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但现在还是有一定的群众基础,尤其是年青观众群体……现在除了引入比较先进的管理理念,我们还会继续努力,争取更多的演出机会,我们也可以自主创收的。”

戴国芳只笑了笑,“沈小姐,其实我不关心你的剧团会发展成什么样,我也不在乎那些钱。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再另外拿出百八十万给到你本人也不是问题。但我不希望你跟晋北再继续交往下去,他为了你不管不顾家里人的看法,甚至动用公司的资金成就你个人的愿望,对他将来的前途和人生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这样的帽子扣得太大了,她被指认为祸国的妖姬,红颜祸水也就算了,可穆晋北正常的投资支出与风险担待怎么就成了挪用公款?

念眉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申辩。想起叶朝晖先前的警告和穆晋北向她交过的底,戴国芳是极为骄傲和固执的人,不允许别人挑战她的权威,越是跟她对着来越是适得其反。

“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我们都可以尽量满足你。”

念眉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要。如果您觉得我跟穆晋北在一起不合适,请您把想法原原本本地跟他讲清楚,然后让他亲自来跟我说。”

戴国芳仍然很冷静,“沈小姐,合不合适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你跟叶朝晖也曾经谈过朋友,偏偏他跟晋北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单从这一点上来说我就不同意你们在一起。我们穆家到现在这个份儿上,什么也不缺,不需要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来达成什么目的。但婚姻是一辈子的事,至少要门当户对这日子才能过到一块儿去。晋北不懂昆曲,你不懂他那个世界的规则,今后怎么交流,怎么会快乐?”

头顶的冷气还在咻咻地吹着,室内明明很凉爽,可念眉只觉得额上又有汗水冒出来。

看来戴女士这趟是有备而来的,什么情况都查得一清二楚,连她跟叶朝晖这一段都没有漏过。

现在她说什么都是错,也许缄默不出声还好一些,她想对面的人说完了想说的话自然就会离开。

这时咖啡店的玻璃门被推开,门上的风铃响得有点急。念眉背对着门口,没有回头去看,此刻脑子里很乱,也压根没想过会有谁来。

戴国芳却瞥了一眼从门口疾步走来的身影,最后悠悠说了一句:“顺便要跟你说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北辰文化既然是我的公司,收进来的项目就由我做主。你们剧团现在归我所有,如果你不考虑我刚才的提议,那么我也许只能彻底解散剧团了。”

“妈!”

念眉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穆晋北已经走到桌子跟前儿了,后头跟着穆津京。

戴国芳已经站起来,手指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朝一双子女笑了笑,“你们怎么来了?”

“妈你真不够意思,悄悄地到苏城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穆晋北长臂一览搭住自家母亲的肩膀,邀功似的说,“喏,这不我自个儿得了信儿,带着津京过来给您瞧瞧。她打国外回来这么些日子您还没见着她的面儿吧?正好今儿会齐了,我请客咱们去吃顿好的,怎么样?”

所有人都在,念眉当然也坐不住,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津京就躲在她身后,耷拉着脑袋叫了声:“妈。”

这二哥真能祸害人,要不是她及时通风报信儿他能这么快赶来救场么?现在倒把她拎出来卖了,典型的有了媳妇忘了妹妹,不仗义啊!不过看念眉发白的脸色,老妈大概已经话赶话的把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他们再不来,还保不齐出什么岔子。

为了二哥将来的幸福她就忍了罢。

戴国芳没好气儿地瞪了津京一眼,但不管在外头怎么强势果敢,在自家孩子面前她还是很宽容和蔼的,缓下脸色道:“好啊,咱们仨很久没坐一块好好吃顿饭了。现在开始有螃蟹了没有?咱们晚上去江边吃蟹吧!”

穆晋北笑,“没问题,只要您开了口,我自个儿去捞也给您捞一盘儿螃蟹上来,您擎好吧!您那几位好姐妹要不要一块儿去,人多也热闹点儿?”

戴国芳略一思索,“嗯,也好。你付阿姨的女儿也刚从英国留学回来,在苏城应聘找工作。人我见过,又标致又有学问,今晚叫来一起见见。就是你说的,人多热闹。”

她说完打眼瞧了瞧垂眸不语的念眉,问道:“沈小姐要不要一块儿来?怎么说你也是晋北和津京的朋友,他们在苏城的这些日子一定没少麻烦你,大家一起吃个便饭,也是一点心意。”

念眉如鲠在喉,好不容易逼退了眼眶里那点酸涩的火烧一样的灼痛感,仰起头勉力笑道:“我不去了,你们吃得开心一点。”

她的目光落在穆晋北身上,他没有正眼看她,挽着戴国芳往外走了。

津京落后他们几步,等他们推开门出去了才赶紧说两句话:“念眉姐,不管我妈跟你说什么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二哥他……他一心向着你的,你千万别让他失望啊!”

她急得都有些磕磕巴巴了,念眉拍拍她的手,“没关系,我知道的。你快去吧,等会儿你妈妈该不高兴了。”

津京也走了,她才扶着桌沿坐下,全身发冷,力气像是瞬间全被抽尽了。

她又喝了一口面前的柠檬茶,又酸又涩,不知刚才是怎么入的口,竟然还喝了大半杯下去。戴国芳喝不下这种粗陋的饮品,就像根本也不可能对她看得入眼,明明早就料到了,也有心理准备,可是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觉得心里很难受。

晚上回到家里,要搬走的东西已经收拾了大半,都用纸箱装好了堆在屋子里。她往床上一躺,就像睡在一堆纸箱中间一样。累极了却睡不着,一闭上眼就好像又听到有人说要彻底解散剧团。

她还以为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过去了,一切都会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可原来真正的考验好像这才刚刚开始。

她翻个身,看着黑黝黝的窗外,眼泪不知怎么的就顺着眼角流下来。

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她伸手拿过来接了,那头是穆晋北低醇好听的声音,“念眉,是我。”

本来已经擦干的泪水一下子又汹涌而出,幸好他看不到,她赶紧手忙脚乱地用手背抹掉,清了清嗓子道:“你吃完饭了?”

“嗯,吃完了。全蟹宴,一个人还得徒手剥两只蟹,我实在不擅长那个,随便应付了两口就算完。”

“现在的蟹还不肥,要等秋天,天气凉快的时候再吃,味道会更好。秃黄油拌饭吃了吗?那个是常年一直有的,好的蟹宴应该能吃到。”

“好像是吃了,都不太记得了。”他顿了一下,似乎是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才问,“听起来你好像是行家啊,你很会吃蟹?”

哪里是行家?她这时候不过是尽量东拉西扯跟他说些无关痛痒的话题罢了,“在苏城这儿长大的多少都知道一点,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穆晋北笑了一声,“也许真的吃到猪肉的时候你会发觉不是那么回事儿呢?”

“我以前在食堂帮手拆过蟹粉。”

他沉默了一刹,声音更温软了些,“那一定很疼,我今天都把手指弄破了。”

“你的相亲对象呢?她没帮你?女孩子一般比较擅长这个。”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穆晋北都没反应过来,“谁?”

“就是……那个什么阿姨的女儿。”

“哦,她啊,别提了!英国留学几年,筷子都快不会拿了,手比我还笨,蟹盖儿都掰不开还得我帮忙。”

念眉一时无语。

“怎么了,吃醋了?”

“没有。”

“那你哭什么?”

原来他早就听出来了。念眉捂住口鼻,不愿啜泣的声音被他听见,忍得很辛苦却又舍不得掐断他的声音。

他叹了口气,问道:“你吃饭了没有?”

她摇头又点头,想起他看不到,只好用沙哑的声音说:“吃了。”

其实这样的心情,怎么可能吃得下饭?

穆晋北毫不留情地拆穿她,“沈念眉,你行啊,都学会骗人了啊!不过我基本也没吃什么,饿着呢!光顾着想你了,你呢,你想不想我?”

念眉刚擦掉了一波眼泪,说不出话来。

“快说啊,想不想我?”

想不想?其实是想的,否则刚才不会在听到他说话的刹那就落下泪来。面对他“铁娘子”一般的母亲,说不紧张是假的,她从一开始就很希望他能陪在她身边。最后他也真的出现了,只是对她故意一张冷脸撑到底,正眼都没看她一眼。

她也知道他是有苦衷的,他要真是那种为了女人不顾母子亲情和自己母亲的颜面一来就翻脸大吵的男人,她也根本不可能喜欢他。

是的,她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彼此陪伴。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也毋需再言不由衷,“嗯……我想你。”

“那想不想见我?”

念眉抬手看表,“现在?太晚了……你过来不方便。”

他们如果是去了江边的高端船舫餐厅吃蟹,离她这里就很远了。

“你只要告诉我想还是不想?”

“……想。”

“那好,你下来,我就在你楼下。”

念眉一惊,跑到窗边拉开窗帘看出去,果然看到槐树下站着的颀长身影,指间一点星火还没有熄灭。

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应该是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仿佛感应到她的注视,他也仰起头来看她,吐出烟圈,咧唇一笑。

念眉听到心里有哔哔啵啵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燃烧起来,又像是一颗被丢到石缝里的种子终于冲破了顽固的外壳破土而出。

她什么都顾不得地跑下楼去,身上只穿了一件极为宽松随意的旧t恤,在床上就揉的不成样子,一字领也垮到一边肩头下去了。她只随意拉了一下,攥着领口就出现在他面前。

穆晋北刚好抽完了那支烟,捻灭了烟头朝她走过来,见她这模样笑了笑道:“怎么看到我好像很紧张的样子?傻了?”

念眉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闻到他身上醇薄的烟草味,才问:“你怎么来了?”

“刚才不是说了吗?想你,所以就来了。”他伸手摸她的脸颊,“今天真的很对不住你,我来晚了一点。”

念眉拼命摇头,“不是,不关你的事!”

“你说过信我,但这仗还没开始打,我就落了下乘……实在是因为低估了我妈的决心。她要我跟你分开,就跟当年要求我大哥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从这一点上来说,她真的是一视同仁。”他笑得有丝苦涩,“其实刚才电话里说的那些都是借口。我今儿什么胃口都没有,什么人都没精力去应付,全是因为害怕。我怕你不会再信我了,怕你听了我妈的话就动摇说要跟我分开。”

他的镇定都是装的,单独面对她的时候就装不下去了。她不会知道在咖啡馆里为了不看她、不在意她、假想她不存在,他花费了多少心力去克制自己。

念眉想哭,却哽着声音笑出来,“我是真的动摇了,谁让你妈妈那么厉害……”

他猛然抬眼,她看清了他眼里闪过的惊惧,又接着说:“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做点什么,让我再坚定一点。”

她话音刚落,他已感觉到唇上一热,竟然是她揽住他的颈,主动吻了上来。

她身段窈窕匀称,在女孩子当中已不算矮,但他太高,她一定要掂起脚揽住他的脖子才能吻得到他。

可他还是将她拉开,抿紧了唇,眼睛里掺杂了太多的喜悦和疑问,“念眉……”

她摇头,示意他不要问,也不要多说什么,拉起他的手说:“跟我来。”

她带着他原路返回她的住处,狭窄黑暗的楼道里什么都看不清楚,两人一前一后地快步走着,只听到彼此倏倏的歂息声和如擂鼓一般大力的心跳。

念眉拿出钥匙开门,手指已不受大脑和身体控制,抖个不停,身后就是他的怀抱、他的体温,她几乎已经无法呼吸。

但他仍然极为小心克制,不让她有受孕的机会。奉子成婚只是下策,她还那么年轻,还没到过更广阔的舞台施展才华。

他不愿因为自己的家庭的原因就此捆绑住她,他相信来日方长。

他从身后抱紧她,胸口贴住她的蝴蝶骨,手指绕着她一簇长发,爱不释手。

“又睡不着了?要不要我唱曲给你听?”她温柔体贴,有一丝慵懒和撒娇的意味。

他笑,“嗯,你唱吧,我听着。”

她悠悠地唱,《长生殿》里贵妃醉酒的那一段,唱词曲调都婉转缠绵。可是一段唱完了,他仍旧精神奕奕,“怎么停了,唱完了?”

“你怎么不睡?”

“我以前是想睡的时候睡不着,非得听你唱,可现在我是真的不想睡啊!”他又笑起来,手也开始不老实,抚着她滑腻的皮肤作乱,“你以为我每次听你唱曲就一定会睡着?你忘了最后一场演出的时候,我也在现场,从头到尾可都睁着眼呢!”

“是~”她调皮地故意拉长语调,“委屈二少你了。”

“不委屈。”他将呼吸埋入她颈窝,忽然有些闷闷的,“为了你,其实怎么都不委屈。”

她轻轻蹭了蹭他的脸庞。

“你现在坚定一点儿了吗?还会不会因为我妈的缘故,想要跟我分开?”

她的手覆上他的手背,苦涩地笑了笑,“我没想要跟你分开,我只是担心你妈妈始终不能谅解,会迁怒到剧团头上。如果到了这个时候她将剧团彻底解散,那我真的不知道之前的那些坚持都有什么意义……”

他抱紧她,亲吻她肩头,“不会的,我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他停顿了一下,房间里有些异样的安静。他知道时机很不恰当,但却又不得不跟她提,“我跟津京已经商量好了,有必要的话,先陪我妈回趟北京,不能让她再留在苏城。只要她不在这里,就不会继续为难你,也没办法插手剧团的事。”

念眉转过来面朝他,有丝惶然,“你要走?”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书页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