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诡案(1/2)
“这个案子当中有很多古怪之处,确实值得深思,不能仅仅因为看起来不可能是谋杀,就彻底否定谋杀这种可能性。”
——保罗·霍尔特《达特穆尔的恶魔》
“你相信凶宅里会有凶灵出没吗?”
微信发出,等了好一会儿,呼延云回复了,没有文字,只有一个抠鼻子的表情。
蕾蓉不禁莞尔。
呼延云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推理者,此人恃才傲物、狂放不羁,只是因为跟蕾蓉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弟,所以才会回复这么个表情,换成别人问他这种问题,估计直接就被拉黑了事。
“这个家伙对科学的信仰,比我坚定多了。”蕾蓉想,“如果刚才在场的不是我而是他,少不得会跟须叔有一场激烈的辩论吧。”
黑色的普拉多在乡间土路上颠簸了很久,终于将腰一挺,蹿上了国道,沿着由两旁矮小而疏松的树木划定的界线向前开去,天幕依旧阴沉,好像有万千重浓云在酝酿着什么,又好像纤云皆无,只是一块完整的铁青色液压机正在朝着头顶缓缓落下。
两栋灰色的烂尾楼,在远处的原野上矗立着,一个个洞开的窗户犹如一个个水泥喉咙,嗷嗷待哺又欲壑难填。
“北京的房价怎么样?”和蕾蓉并肩坐在后座的刘捷忽然问道,胖大的身子撑得车内空间所剩无几。
“还能怎么样,五环以里的建筑用地越来越少,没有什么新房了,有也是动辄十几万一平米,要不是前几年贷款买了一套两居室,我恐怕要和很多同事一样,晚上和尸体睡在一个办公室了——好歹后者还有个冰柜。”蕾蓉苦笑道。
刘捷瞪圆了眼睛:“十几万一平米?我三年前去北京出差,听说五环以里的房子五万一平米,就吓得心脏病差点发作了……怎么涨成这样?”
“谁知道啊,我一个拿解剖刀的,可不会给中国的楼市做尸检……省城的房价呢?”
“一样的有价无市。”刘捷说,“前几年,只要有个窗户就能看见吊车,一刮风满城都是建筑粉尘,到处都是叮叮哐哐的装修声,那楼市火的,吃碗热干面的工夫,房价就能翻一番,就这么涨都不一定能抢得到,我自己那房子,还是因为刚才跟你说的本市最大的房地产商人赵洪波关照,才搞到了一套……先说清楚啊,他只是给我加了个号,房款我可是自己花钱付的,没以权谋私……你别笑,现在只要是京里来人,我都恨不得先请到澡堂子里证一证清白。”
“赵洪波跟你关系很好吗?”蕾蓉问。
“实话说,不错!”刘捷爽快地回答道,“赵洪波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入的行,搞建筑公司,他爸当过军区司令,所以他的公司管理层一水儿的退伍军官,听话、守纪律、肯吃苦,几年工夫就把公司做起来了。后来因为用地纠纷,跟本市一黑社会团伙杠上了,赵洪波手下都是职业军人,打起架来不含糊,越闹越大,我那会儿当刑侦队长,处理这事儿的时候,有意偏向了赵洪波——军警一家嘛,感情上就没法儿不偏向,后来他知道了,找我喝了几顿酒,结了交情,不过这人极通情理,那以后从来没有因为私事找我帮过一次忙,主要是因为他生意越做越大,成了省城的业界老大,社会关系网能通天,根本不需要我帮他什么。”
“前几年,他发现房地产不景气了,加上他老爸去世,给他精神上很大打击,连带着生了一场大病,好像是脊椎骨感染了什么病毒,病好后就变成了个驼背,他一想,反正钱也挣够了,就宣布正式退休,公司交给手下打理,他自己在枫树岭上建了一栋别墅,准备带着比他小很多的老婆在那里隐居。谁知道搬进去没到一年,外面风传他患上了精神病,穿着白色的睡衣,光着脚,不分白天黑夜地在偌大一个别墅里转来转去,经常自言自语,好像是寻找着什么,又好像是在逃避着什么,他老婆害怕得不行,跑了,别墅里就剩下一个老管家、一个厨娘和两个女仆……我听说之后想去探望他,可是工作忙,没有时间,直到发生了可怕的事情。
“去年正月里的一天,深更半夜,我正在值班,突然接到电话,枫树岭派出所打来的,说枫之墅刚刚发生了案子,赵洪波举着菜刀追砍家里的仆人,一个女仆被砍成重伤,管家报的警。警方赶到时,天寒地冻的,赵洪波穿着单薄的睡衣坐在台阶上,呆呆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女仆以及自己脚下一把被鲜血染红的菜刀。在将他带回警局的路上,他一直念叨我的名字,所以警员才打电话给我。我一听,赶紧跑了过去,才一年不见,他的头发全白了,背驼得更厉害了,满眼的血丝,枯瘦的身体不停地发抖,脸上笼罩着一层死气,我问他为什么挥刀砍人,他说他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事,又说那别墅里有个长着无数条腿的恶鬼,白天黑夜地缠着他。最可怕的是,他解开衣服给我看时,我发现他身上遍布着一条条蜘蛛网状的红斑,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像毒藤一样一直绞缠在他身上……”
蕾蓉想了想问:“是带状疱疹吗?”
“不是,带状疱疹那玩意儿我长过,不一样。”刘捷说,“我觉得这老哥们儿非常可怜,便动员了点关系,带他去精神卫生中心做了个鉴定,让我震惊的是,医生说他的神智十分正常,我说那他老在家看见鬼是怎么回事?医生笑着说了一句话,到现在我一直记在心里,他说‘赵洪波的脑子比你这天天熬夜办案的人清醒多了,如果他真的看见家里有鬼,那么我建议你去查一下他家,而不是带他来我这里做检查’。”
“那么,你去他家里了吗?”蕾蓉问。
刘捷点点头:“我让他先在精神卫生中心位于市郊的疗养院里疗养,然后抽时间去了一趟枫之墅。你知道我这老刑警出身的人,什么都见过,最不信邪,可是那别墅就是有一股子邪气……”
“怎么个邪气法?”蕾蓉问,“楼梯是扭曲的?地板是倾斜的?墙壁都涂成黑色?还是挂着各种奇怪的面具?”
刘捷眨巴了半天眼睛:“你这说的啥啊?咱们现在在谈真实的案件,不是聊推理小说和名侦探柯南。”
“那你说的邪气指什么啊?”
“从外表看上去,枫之墅不过就是一座被小河环绕的小山上的一栋普普通通的别墅,建筑风格也没多特殊、多古怪,走进去,装修、家具啥的也都正常,有钱人家咱不是没去过,无非是踩的大理石、坐的小牛皮,可是枫之墅不一样,待的时间长了,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我想想该怎么跟你形容那种感觉,就是……就是屋子里好像存在着一些并不存在的人。”
蕾蓉打了个寒战:“好奇怪啊,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我也不知道,可我就是有那种感觉。”刘捷的脸上浮现出困惑的表情,“那天我到了枫之墅,先盘问了一遍管家和厨娘,了解了一下事情发生的前后经过,他们说赵洪波一年来确实精神状态很奇怪,时而恍恍惚惚,时而暴躁易怒,总是独自一个人待着,对着虚空说话,睡觉也不上床,不管多凉都喜欢在地上趴着。出事那天晚上,他躲进三楼的书房一直没出来,深更半夜,屋子里传来刺耳的刮蹭声,咯嚓咯嚓咯嚓咯嚓,吵得所有人都睡不着。管家想去提醒一下主人早点休息,推开门一看,眼前的景象把他吓呆了,只见赵洪波正坐在惨白的月光下,拿着一把雪亮的菜刀,一下一下刮着墙皮,那面墙就像是遭到了剐刑一般,露出灰色的、斑驳的内壁。赵洪波一看到管家,像是杀人犯被窥视到了行凶现场,一声怪叫就朝管家扑了过来,管家撒腿就跑,赵洪波紧追不舍,从三楼追到一楼,有个住在一楼的女仆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揉着迷迷糊糊的眼睛,刚一出屋,就迎面撞上赵洪波,赵洪波一刀劈在了她的肩膀上,女仆肩上带着那把刀拼命往前跑,跑出了大门,一头栽倒在地上,赵洪波上前把刀从她肩膀上拔了下来,看着血淋淋的菜刀,浑身发抖,把刀扔在地上,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不停地说‘不是我砍的,不是我砍的’……直到警察赶来。”
“那么,到底是不是他砍的呢?”蕾蓉问。
刘捷叹了口气说:“管家和那个受伤的女仆,是人证;刀把上只发现了赵洪波一个人的指纹,是物证。”
蕾蓉点了点头:“你接着说。”
“我听完,觉得这个案子简直太古怪了,就决定把几个和案件有关的地点好好勘查一下,我从一楼大门外面的台阶开始,挨个屋子转了转,一开始那个管家还陪着我,不知怎么,突然他消失不见了,老大一个别墅里,好像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四周那么空旷,安静得死了一样,我开始觉得心慌、气短,脚脖子发软,视线里一闪而过一些奇怪的景象,模糊的人形,飘忽不定,暗处,有嗤嗤的狞笑声……我在黑暗的楼道里跌跌撞撞的,走进了三楼最西头一间朝南的屋子,这种幻觉更严重了,雪白的墙壁上突然凸浮出一只只手掌,像是有个被封闭在墙后面的人拼命拍打求救似的,耳边又响起凄厉的哭声和尖叫声,我身子颤抖了一下,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脚一哆嗦,就有一双虚像离开了另外一双实体,接着是胳膊、手、都在慢慢离开自己的身体,我突然想起‘灵魂出窍’这个词,吓坏了,挣扎着跑到窗户边,想开窗换气,可不知道为什么,那窗户就在离胳膊尺把远的地方,我伸出手去,却怎么也够不到拉柄,就感到后脖子一阵阵发凉,像有一个从藏尸柜里爬出来的家伙正站在我身后吹凉气,我气急败坏,我一个省公安厅副厅长,岂能被鬼魅搞成这么狼狈的样子!于是我拔出手枪,朝身后就开了一枪,‘砰’地一声巨响,耳鼓震得剧痛,窗户的玻璃都震碎了,可是这一家伙也把我自己震醒了,我发现屋子里根本就空无一人,只有刚刚拽开房门的管家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我上去一把薅住管家的脖领子,问他这个别墅到底有什么问题,搞得妖里妖气的,老头子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才告诉我,这座别墅之前是一所养老院,出过事,死了不少老人,后来赵洪波买下了这块地,把养老院拆掉,盖了这栋别墅,那之后就有传说,说是死去老人的幽灵一直徘徊在这座别墅附近兴妖作怪。赵洪波带着家人入住后,变得神神叨叨的,好多仆人都吓跑了,就剩下两个女仆和一个厨娘,因为贪图高薪而留在这里,至于他自己,他说纯粹是因为当过赵洪波父亲的警卫员,这么多年鞍前马后惯了,现在实在不忍离去……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我也只能当真。”说到这里,刘捷拍了拍在前面开车的侯继峰的肩膀,“小侯,我被吓得开枪那事儿,跟谁也不许说啊。”
“晓得!”侯继峰笑嘻嘻地说,“这话要传出去,我跟着您,我也不露脸啊。”
“妈的!”刘捷笑着骂了一句。
蕾蓉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说的老人院死人,是不是就是刚才须叔提到的‘枫树岭老人院连续死亡事件’?”
“嗯。”刘捷点了点头,“那个事情没啥好奇怪的,一起单纯的事故,后来经过省公安厅联合民政局、卫生厅一起展开了详细的调查,就是肺炎传染、扩散,又救治不及时造成的。”
真的是这样吗?
这个念头刚刚在蕾蓉的脑海里闪过,又被刘捷的讲述打断了:“赵洪波在疗养院待了快一年,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都有所恢复,但是他的公司却出了件大事。自从新的商品房和商用楼盘的建筑量随着城市可供开发的用地逐渐减少而下滑之后,公司将人力、财力全部投入到了二手房市场的开发中,赵洪波隐退前,亲自委任了一个他很信任的下属全权负责公司的转型,偏偏就在赵洪波生病期间,这个下属采用一系列欺诈手段,完成了股权转让啥的……我也搞不懂商业上那一套词儿,反正最后是把这个公司改名换姓,完全变成了他自己的公司——”
蕾蓉道:“难道你说的,就是陈一新的‘圆满地产’?”
“没错!”刘捷点了点头。
蕾蓉道:“完成股权转让、公司重组什么的,也许只是一天的事儿,但整个规划、运作不可能在赵洪波生病这一年内完成,这个陈一新肯定是处心积虑,准备了很久,才在合适的时间完成了致命一击。”
刘捷点点头:“陈一新这个人,我以前就认识,他利用行贿跟一些贪官勾结在一起,做投机倒把、盗卖国家资产的生意,甚至把抗洪物资和希望小学的建材拿去倒卖,天良丧尽,可惜他的保护伞太大,经济犯罪调查科那边总也动不了他。最近几年,国家反腐动真格的,我们都以为这孙子该进大牢吃咸菜啃窝头了,不知他耍了什么手段,又钻营到了赵洪波身边当了个副总,被委以重任,我提醒过老赵多加小心,谁知老赵太自信了,最后反而被这小子给坑了……”
“翻回头来说枫之墅这边。我给那个受伤的女仆做了大量工作,又找到管家,让他从赵洪波的账户里提了一大笔钱赔给她,她才撤销了诉讼。老赵从疗养院回家那天,格外凄惶。往日的下属们不是被陈一新排挤掉了,就是改换门庭投陈一新了,根本没人关心他的死活,弄得老哥孤苦伶仃的,还是我开车去接的他。虽然他没有刚刚住进去时那么一副精神分裂的样子了,但是依然憔悴而苍老,耷拉着肩膀、佝偻着身子,像条无家可归的老狗。”刘捷长叹了一声说,“没想到在疗养院门口,我们遇到了陈一新,他带着一群手下,跟黑社会老大似的弄一豪车的车队,见到赵洪波,陈一新装成特意来接他的样子,其实就是想看昔日老板落地凤凰不如鸡的笑话,还问他回不回那个‘克他’的别墅,要是不回就卖给自己算了。气得我差点动手要揍陈一新,就在这时,老赵突然伸手拦住了我,眼睛里释放出了久违的炯炯目光,他对陈一新说:‘我一定会回去,我一定会抓住那个躲在我的别墅里只会暗下毒手、永远不敢见光的鼠辈小人!’你没看见陈一新听到这句话的样子,又恐惧,又仇恨,而且我这个老刑侦绝对不会走眼的——他那双三角眼里充满了杀机!”
“赵洪波回到家以后,我很不放心,刚开始还每天一个电话的问候他,赵洪波在电话里笑呵呵的,说自己在忙着调查一件‘很好玩’的事情,一旦调查结果出来了,保证是个惊天动地的大案子,我让他说具体点儿,他也不肯说,只告诉我,一旦落实了,肯定第一个告诉我,我叮嘱他保养好身体是最重要的,别的都暂时搁一边儿去……后来我工作一忙,给他打电话也就没那么勤了,谁知几个月以后,突然听到了他的死讯。”
普拉多重新驶进了城市,渐渐放慢了速度。
现在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但交通依然堵得要命,侯继锋想把吸顶警灯挂上,被刘捷拦住了:“咋地,你还嫌不够乱?”不过,即便是真的打开警灯鸣笛,也未必有人能听到,因为街道两旁的商家竞相用高音喇叭大做广告的嘶喊声,已经把整条道路笼罩在了一条噪音的甬道里。在十字路口,车子靠边停了下来,侯继锋跳下车不知道干吗去了,有个交警走过来想提示他们违章,一看车牌,赶紧把脸一扭忙别的去了。蕾蓉将视线投向窗外:从左边车窗望出去,一个挂满彩旗的商场门口搭起了红色台子,有个年轻人在上面手舞足蹈,不停地说着重复的话,推销天翼4g套餐,而台下一个人都没有,几个穿着廉价牛仔服、头发脏得油亮亮的少年靠在栏杆上,一边分抽着一根烟,一边轮流喊台上那个年轻人“傻逼”;右边车窗外则是另一番景象,一栋看起来很高端的暗灰色商厦冷冰冰地矗立着,各种名牌服装、箱包的样品,从亮可鉴人的玻璃幕墙后面傲慢地搔首弄姿,沿着坚硬的墙根,一排流浪汉坐在用不知多少层的塑料布包裹的纸板箱里,目光空洞地望着这个似乎与他们毫无关系的世界。
“年轻一代和年老一代,同样地无家可归……”蕾蓉叹了口气,“难道这就是二十年来住房改革的成果?”
刘捷扭着胖大的头颅,也透过车窗向外看了看,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没有说。
驾驶位左边的车门被“呼啦”一声拉开了,侯继锋钻进了车,把一个好大的塑料袋递给他们:“肯德基,你们先吃吧。”然后重新发动了汽车,向前驶去。
刘捷有点不好意思:“蕾处,对不住了,本来应该找个地方请你好好搓一顿的,可惜咱们得赶路,我想你早点到枫之墅,有更多的时间亲自体验和了解情况,所以咱们只能将就点,吃西餐啦。”
蕾蓉一笑:“你应该说美式家乡料理,会更显得高大上一点,没事的,工作要紧,你还是接着说赵洪波到底是怎么死的吧。”
刘捷问蕾蓉带没带电脑,然后打电话让下属将“赵洪波自杀案”和“特种清洁工集体遇害案”两个案件的所有相关资料,压缩打包发到蕾蓉的邮箱里,蕾蓉一边啃着新奥尔良烤鸡腿堡,一边从挎包里拿出ipad,打开那两个文件包,在刘捷的介绍下,对里面的文件逐一浏览。
“这四张图片,是枫之墅的平面图,第一张是包括别墅和院落在内的枫树岭全景图,后面三张分别标识的是别墅室内的一、二、三层。”刘捷又让蕾蓉打开另一个文件,“这里面的图片比较多,包括案发后警方绘制的现场方位图、现场全貌图和现场局部图,你回头慢慢看,先来看这张,三楼最西头,南北各有一间房屋,门对门,北边这间是一个小型的健身房,南边就是赵洪波半夜三更刮墙皮的那间书房,后来他也死在这里面。”
蕾蓉点了点头:“你到枫之墅勘查时,产生灵魂出窍幻觉的,是不是也在这间屋子里?”
刘捷点了点头:“现在,我给你讲述一下案情的全部经过,不过,因为案发时我不在场——说起这个真是可惜,本来那天下午赵洪波特意打电话给我,邀请我过去,但是省厅临时有个很重要的会,我只能推掉了,当然即便是我在场,也未必能破得了这个诡异到极点的案子——所以只能根据后来的审讯记录和现场勘查报告,客观地给你描述一下当时的大致情形,也包含一些我们的推测。这毕竟不是推理小说,所以我讲得不会那么生动,你多包涵。”
蕾蓉“嗯”了一声。
“今年六月底的一天,据相关人员的回忆,大约是从中午开始,赵洪波给他的朋友们打电话,让他们今晚到枫之墅一聚,理由是生病带养病的,很久没见到老朋友们了,想当面聊一聊,务必要来。给我打电话的时间是下午两点,我说我可能过不去,他说那你派个人来吧。我想了想,给市局刑侦总队打了个电话,让担任副队长的濮亮代替我去一趟,那家伙从我当刑侦队长开始就跟着我了,虽然有点粗心,但是嫉恶如仇,真的遇到什么事情,肯定会挺身而出的。
“当天傍晚六点,濮亮开车上山,到达了枫之墅,也许是赵洪波‘发疯砍人’的传闻闹得太邪乎,所以虽然他打了不少电话,但来的客人不多,其中包括你今天上午见到过的生化危险品处理专家赵隆和房地产咨询高级顾问罗谦,迎接他们的是管家,赵洪波一直在三楼没有下来,此时枫之墅里还有一个厨娘和一个女仆,都在忙着晚餐的准备工作。客人们在一楼大厅里谈了一会儿,忽然外面又来了一辆车,停车后,下来两个人,大家都没有想到,其中一个竟然是赵洪波的死对头陈一新。
“据陈一新后来的说法,他是接到赵洪波的电话邀请才来的,赵洪波说想要跟他当面商量卖掉枫之墅的事情。他还带了个名叫胡岳的人,原来在国内顶级的九门安保公司工作,被陈一新高薪聘来做贴身保镖,可见陈一新心里早有准备,这次来枫之墅只怕是宴无好宴。”
蕾蓉点了点头。
“看着客人们都到齐了,管家上楼去,把主人请了下来,跟在赵洪波身后的,又是一个大家都没有想到的人——他的儿子赵怜之。”
蕾蓉一惊:“赵洪波还有个儿子?”
“赵洪波没有生育能力,所以领养了一个远房亲戚的孩子做养子。这个赵怜之我见过两面,年纪轻轻的,不爱说话,不爱理人,干什么都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有时候坐在那里,突然就身子一抖,满眼惊恐万状地左看右看,特别害怕的样子。后来不知道他跟赵洪波闹了什么矛盾,离家出走了,听说养父出了事才赶回来,案发后我们在调查时,发现他有点神情恍惚,偏偏他又是犯罪现场最重要的目击证人之一,所以我们跟他磨破了嘴皮子,但依旧没有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刘捷把话头拉回来,“接下来,管家带着大家到位于一层的餐厅去用餐,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座位,赵洪波坐在上首,并刻意让陈一新坐在了和自己面对面的位置上。一开始,还是正常地交杯换盏,说些轻松的话题,赵洪波的情绪也特别地好,始终笑眯眯的,不知是谁起的头,话题突然拐到了凶宅上。”
蕾蓉正在咀嚼的嘴巴停止了蠕动。
“发给你的文件里,有当天在场的每个人对所见所闻的陈述,回头你有时间的话可以细看,我只是把大致情状给你介绍一下。”刘捷说,“按照大家的回忆,好像是有人先说现在新的商品房很少开盘了,然后就说到二手房的价格也在不断上涨的问题,由此引到了凶宅上。陈一新哀叹说,最怕手下的中介没调查清楚房源干净不干净,一不小心把凶宅介绍给了买主,一旦买主后来发现了,打起官司来,不仅肯定会输,而且一定会赔一大笔钱,然后他就指着罗谦,一顿讽刺和挖苦,说罗谦作为圆满地产的高级顾问,在年初提出了一个什么‘凶宅战略’,半年来公司花费大量资金收购了不少凶宅,虽然价格低廉,但卖又卖不动,很多真成了烂在手里的‘不动产’,罗谦气得不行,却一句话也不敢说。这时,赵洪波突然出来打圆场了,他问所有人一个问题,‘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凶宅这种奇怪的东西存在’?”
“这个问题把所有人都给问住了,片刻后,答案也就七嘴八舌地出来了。有人说是因为犯了风水的忌讳,有人说是社会治安不好闹的,有人说这客观上证明了人死后是有灵魂的,还有人说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凶宅,纯粹是人们自己吓唬自己的玩意儿,倒是濮亮回答得最痛快,‘你咋不问问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人杀人呢’?”
蕾蓉想起上午濮亮跟须叔辩论时,那个认死理的较真儿样子,不由得一笑。
“等大家都说完了,赵洪波笑道,‘大家说得都很有道理,可是我有自己的看法——我觉得,有欲望,就会有凶宅’。”刘捷停了一停,看蕾蓉不大明白的样子,继续说道,“当时,围绕餐桌而坐的人们也都一脑门子问号的样子,赵洪波道:‘难道不是吗,每一起凶杀,归根结底都是欲壑难填的结果,对金钱的欲望、对异性的欲望、对权力的欲望……种种的欲望,导致人与人之间展开杀戮,有了杀戮,也就有了凶宅,有了在凶宅中徘徊不去的凶灵。’“一餐厅的人,都被赵洪波的这番话惊呆了,然而赵洪波接下来说的,令他们更加不寒而栗:‘人的欲望是一件很奇怪的东西,没有它,人类大概到现在还在树上摘果子吃,也没法繁衍后代,发明这个制造那个,所以,我对因为欲望而造成的凶宅总是抱有一分理解,对在凶宅中被害的凶灵总是抱有一分同情,甚至对那个致人死地的凶手,也抱有一分悲悯,毕竟,每个杀害别人的人,自己也是欲望的受害者,可是有一种人,我是极端憎恶并绝不能原谅的,那就是——刻意制造凶宅的人!’
蕾蓉瞪圆了眼睛。
“濮亮后来告诉我,当时餐桌上所有的人,都差不多和你一样的表情,有人看见赵洪波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两道目光像钢针一样,直直地戳在陈一新的脸上,但陈一新照样笑嘻嘻的,仿佛完全不知道赵洪波说的是什么意思,赵洪波却不肯放过他,冷笑道:‘陈总,刚才你当众表演了一幕因为购买大量凶宅而气急败坏的好戏,我且问你,你真的因为囤积了大量凶宅而感到难受吗?’
“在赵洪波的逼视下,陈一新面不改色道:‘我们公司可是承诺了,所有二手房交易都在三个月内完成,收购的凶宅卖不出去,公司的资金周转不灵还是小事,砸了圆满地产的招牌可是大事!’
“‘不对吧,以陈总鸠占鹊巢、巧取豪夺的本事,怎么会在这么重大的问题上犯方向性错误呢?圆满地产是我亲自下的崽子,当初定位就是一家二手房中介公司,从今年开始突然大量收购连傻子都知道不容易卖出去的、就算卖出去也卖不了高价的凶宅,本身就不是一种中介行为,而是一种囤积行为,囤积就一定为了居奇,这是万古不变的道理……说真的,一开始我还搞不大懂你的战略,但是最近我派人做了一些调查,终于明白了个中秘密。’赵洪波道,‘更加重要的是,我掌握了一些证据——你刻意制造凶宅的证据!’这时,陈一新一直咧开的蛤蟆嘴渐渐收拢了起来道:‘如果赵总有什么证据,就拿出来让我看看嘛,何必在这里空口无凭地吓唬人玩。’赵洪波呼啦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瞪着陈一新,久久地,终于发出一声冷笑,指了指天花板道:‘陈总不是想买我这栋别墅吗?倘若把这栋别墅变成凶宅,岂不是能廉价许多?’陈一新一动不动道:‘我不明白赵总的意思。’赵洪波道:‘姓陈的,你耍阴谋、玩手段,偷梁换柱,把我的公司变成你的,商场如战场,本就没什么仁义道德可讲,我不怪你,但是今天濮警官在这儿,有件事倒要说说清楚,当年是你给我盖了这栋别墅,里里外外装修得美轮美奂,从而博取了我的信任的,可是你处心积虑,从那时起就刻意在布局、装修上犯下种种凶煞,想把这屋子变成一座凶宅,这笔账怎么算?!’
“陈一新一听这话,态度顿时软了下来:‘我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赵总您一定是误会我了。’赵洪波怒气冲冲地说:‘误会?能把你这种人提拔成副总,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误会。’这时,濮亮站了起来道:‘赵总,刘厅今天交给我的任务是保护您的安全,您要是觉得哪个王八犊子威胁到了您的安全,只管说,我马上把他铐起来。’——这个二杆子就会搞这一套。”刘捷苦笑道,“而坐在陈一新身边的胡岳,也慢慢地站了起来,盯着濮亮。见此情景,赵洪波道:‘我和陈一新的私人恩怨,犯不着这么多朋友剑拔弩张,这样吧,我先上楼在书房等一等,十分钟后,陈一新你想清楚了再上来找我谈,谈得拢,就是私事,谈不拢,就公事公办喽。’说完把酒杯里的红酒一口喝光,用餐巾将嘴一抹,上楼去了,赵怜之追上去刚叫了声‘爸’,赵洪波就瞪了他一眼道:‘你跟着我做什么,招呼客人去!’
“赵怜之手足无措地站在楼梯口,其他的宾客也都一脸尴尬,就连陈一新也坐在座位上发呆,楼上静悄悄的,一片死寂,只能听见墙上挂钟的走秒声,滴答滴答,濮亮那么迟钝的一个人,后来也告诉我说,当时餐厅里的气氛又紧张又诡异,所有人都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将要发生,所以谁都不敢动,生怕自己成为引燃什么恐怖事件的导火索,偌大一个别墅像荒山上的孤坟一样死寂着……虽然赵洪波说了十分钟之后让陈一新上去,但是十分钟早已过了,陈一新依然一动不动。最后管家清了清嗓子,陈一新一怔,才发现每一道目光都望向他,仿佛在问‘你还坐在这儿做什么’?他慢慢地站起身,扶着旋转楼梯的把手向漆黑的楼上走去,胡岳刚想跟上前,濮亮拦腰将他截住了:‘赵总只说让姓陈的一个人上去,姓陈的大小也是个站着撒尿的,不至于走到哪儿都带着保镖吧。’
“陈一新上楼以后,很长时间,楼上鸦雀无声,其间,只有罗谦说饮料喝多了,尿急,去洗手间了,管家说要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菜没上,也离开了,厨娘自然也不在餐厅里……你别怪我啰嗦,我觉得把每个人当时所处的位置都讲清楚,有利于你更好地理解和分析案情。”刘捷对蕾蓉说,“就在餐厅里的人们因为漫长的等待而感到烦躁不安的时候,就在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让所有人惊心动魄的时候,楼上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
“谁的惨叫?”蕾蓉问。
“可能……是赵洪波。”
“为什么说‘可能’?”
“因为据后来所有的人回忆,就连赵怜之都没有马上反应过来是他爸爸在惨叫,只是因为楼上此时此刻除了陈一新就是赵洪波,既然陈一新还活着,那么发出惨叫的恐怕也只能是赵洪波了。”
蕾蓉皱起了眉头:“这个推理恐怕不够严谨吧。”
“在每个人的神经都高度紧张的情况下,谁要能百分之百地断定是赵洪波在惨叫,不是反而不正常吗?”
“嗯,有道理。”
刘捷继续讲道:“人们怔了几秒,首先是胡岳向三楼冲去,跟在他后面的是赵怜之,再往后是濮亮,赵隆等人在最后,到了三楼,只见楼道里漆黑一片,只有最西头朝南的书房,昏黄的灯光从门缝下泻了出来,从门口站着的那个好像土豆一般的体型,可以分辨出站立者正是陈一新,他不停地用拳头砸着门大喊‘赵总,赵总,出了什么事情啦,你开门啊’!可是屋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这时濮亮过去,哐哐哐拧了半天门把手,里面是锁住的,他管不了许多,飞起一脚踹在门上,结实的红木门板纹丝不动,濮亮又是一脚,只听里面的锁钮嘎吱响了一声,这时,胡岳走上来,将他一把拽开,猛地踹出第三脚,这家伙是个练家子,雷劈似的一声巨响,那门应声而开!
“眼前发生的一切把聚拢在门口的所有人都吓得目瞪口呆:只见昏黄的台灯照射下,赵洪波侧卧在书桌前面的地板上,胸口插着一把尖刀,他的手还攥在刀柄上,喉咙里发出‘喀喀喀’的可怕声音,在因为巨大痛苦而佝偻得更加弯曲的身子下面,已经汇聚起了一湾猩红的血泊……”
蕾蓉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呻吟:“我的天啊!”
“赵怜之尖叫一声,就往屋子里面冲,濮亮喊了一句‘不许破坏现场’,想把他拽回来,但前面有陈一新跟肉球似的挡着,便薅住他后脖领子往一边拽,胡岳一见,一拳把濮亮打翻在地,这下子可乱套了,并不宽敞的黑暗楼道里顿时一片惨叫声和踢打声,也不知道谁挨了谁一拳、谁踢了谁一脚,总之混乱平息下来之后,大家才看到,赵怜之满脸恐惧地坐在赵洪波的身边,赵洪波那躺在血泊之中的身子又抽搐了几下,彻底断了气。”
蕾蓉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刘捷停了一停,继续说道:“濮亮进去,把赵怜之拖了出来,然后禁止所有人再迈进屋子半步,打开天花板上的大灯,按照规范,一边用手机摄像,一边进行了初步的勘查。他后来跟我说,第六感告诉他,赵洪波是被杀死的,但胡岳一脚把门踹开的时候,他看得很清楚,屋子里没有任何人,书柜靠墙、书桌不大,遮蔽不住视线。赵洪波虽然死了,眼睛却睁得大大的,里面的残光看上去又恐怖又凶残,咬得紧紧的牙关满是恨意,尸体渐渐僵冷,屋子里油然升起的寒意,令濮亮毛骨悚然,仿佛一个怨念满腹的恶鬼已经漂浮到了天花板上,张开了血红色的双翼……”
蕾蓉打了个寒战。
“濮亮把屋子仔细勘查了一遍,没有发现暗道之类的东西,走到窗边,检查窗户能不能从外面打开,结果发现,窗户是从里面反锁的,他正要离开,突然看到,窗户下面的院子里,站着一个脸色惨白的女人。”
蕾蓉有些惊讶:“女人?什么女人?”
“濮亮也不认识,想打开窗户,又怕窗户把手上的指纹还没有提取,遭到破坏。这时,他看见那个女人转身逃走了,连忙对着簇拥在门口的人们说:‘后院有个女的,想要逃走,你们赶紧把她抓住!’没多久,管家来报告,说找到那个女人了,她是赵洪波的老婆童丽,本来已经离家很长时间了,不知怎么今晚忽然回来了——事后她说是赵洪波给她打了电话,想跟她谈离婚手续和财产分配问题——她开着车到达之后,走进门厅,发现门厅的灯和餐厅的灯虽然亮着,却空无一人,楼上有惨叫声和激烈的打斗声,她有点害怕,连忙退出了别墅,想一走了之,又怕不合适,就绕到后院,想从外面观察一下里面的动静,结果看见三层书房的大灯突然亮了,她怔了一会儿神,正琢磨该如何是好,就看到窗户上出现一张陌生的人脸,吓得赶紧逃跑了。”
“她看到的是濮亮吗?”蕾蓉问。
“对。”
“那么,她在进入后院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其他什么人在书房的窗户下面呢?”
刘捷指着电脑上那张别墅的平面图说:“你看,这座别墅其实是个蛮‘规矩’的建筑,四平八稳的呈长方形对称。从别墅的东西两侧,都可以进入后院,等你到了亲自查看就知道了。据童丽说,她当晚进入后院,是从西侧绕过去的,并没有看到其他什么人。”
“那段时间里,别墅里的人有不在三楼的吗?”
“这可就不知道了,濮亮勘查的时候,门外依然乱糟糟的,谁知道每个人都在哪儿啊。”刘捷叹了口气,“警方接到报案后,刑技、法医马上赶过去了,我稍晚一些也带着人赶到了,看着老朋友的尸体被盖上白布抬上车运走,心里真不是滋味啊,他的眼睛瞪得好大,我亲自给他盖眼皮,却怎么也盖不上。”
蕾蓉道:“详细的现场勘查和尸检,是怎样一个结果?”
刘捷道:“现场勘查结果表明:那间屋子在被冲破之前,门窗都反锁着,而刀子的刀柄上也只有赵洪波的指纹,尸检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死因就是锐器刺穿了心脏,简单明了得像泡在白开水里一样。有个老刑警当场就断言赵洪波是死于自杀。但是我没法接受这种观点。动机呢?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自杀!在场的人事后接受警方问询时,对赵洪波死因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三种观点:第一种是厨娘、女仆和童丽,她们说起赵洪波的精神状况,觉得他很有可能是精神病复发给了自己一刀;第二种是绝大部分客人,他们都认为是陈一新杀了赵洪波,因为那天赵洪波话里话外的,很明显是掌握了什么对陈一新极其不利的证据,想要揭穿他,他走投无路,只好杀人灭口,只是杀人方法谁也不知道——”
蕾蓉插了一句:“那么,后来警方找到这个对陈一新极其不利的证据了吗?”
刘捷摇了摇头:“赵洪波的书桌抽屉、衣橱、保险柜全打开了,没有找到和陈一新有半毛钱关系的东西。”
蕾蓉问:“第三种观点是什么?”
“持第三种观点的只有一个人,就是赵怜之。”刘捷说,“他不停地嘀咕,说别墅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害了他的养父,警察不可能跟着他撒癔症,就让他说清楚什么东西不干净?他也说不出……”
“我注意到,似乎你在介绍人们对赵洪波死因的不同观点时,没有提到那位管家。”
“哈哈,蕾处听得很仔细啊。”刘捷一笑,“我赶到别墅后,参与了对每个人的讯问,管家的态度是最奇怪的一个,对主人的死,他非常悲痛,但始终不做任何的评价和猜测,好像是要把无数的秘密跟赵洪波的棺材一起,永远地埋葬似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人肚子里肯定有料,就是挖不出来……”
“好多的谜团啊!”蕾蓉嘀咕了一句,把充满困惑的目光投向车窗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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