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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第三座凶宅(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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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红霞慢慢地站了起来,一边往门口挪动着身体,一边佝偻着肥硕的身子,苦苦哀求着:“你们饶了我吧,我承认后来我帮那个人杀了人,他琢磨杀人计划,让我去做事……我欠下了太多太多的血债,欠得越多,我越心狠手黑,杀人杀到麻木……我怕小唐举报我,我怕她跟你们说明真相,你们会把我抓走送公安局,所以我才在露露里下毒,想把你们都毒死……是我太贪,是我太坏,可谁愿意把自己的屋子变成凶宅啊!”

老皮等人像被冻住了一样,腿脚动弹不得。

王红霞无比留恋地看了一眼这间屋子,这间用无数条人命换来的、最终却依然没有属于她的地下室,拉开门跑了出去!

很久很久,唐小糖才打了个激灵,像从梦中惊醒似的,拔腿就往门口跑。

“小唐!”李文解叫了一声,仿佛是在劝她不要追了。

“笨蛋!”唐小糖回头骂了他一句,“那个幕后黑手还没有抓到,王红霞已经暴露了,万一他要杀她灭口怎么办?!”说完夺门而出。

老皮猛地醒悟过来:“文解、超子,快点儿去追王红霞!”

王红霞冲出楼门,瓢泼大雨像瀑布一样拍在她身上,打得她踉踉跄跄地没跑出几步,就“扑通”一下摔在地上,她顾不得浑身上下沾了多少泥泞,爬起来继续跑,闪电在她的头顶不停地挥舞着银色的鞭子,雷声在她听起来都是追击的脚步,她肝胆俱裂,慌不择路,起初她还瞪大了眼睛想看着脚下,但雨水顺着她的发帘断线珠子一样往下滚,很快就糊得她睁不开眼,她索性闭上眼,像榛莽林中的野猪一样闷着头往前闯,不知跑了多久,她的一只鞋跑掉了,肮脏的裤子上挂满了枯枝败叶……她实在跑不动了,停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手掌被膝盖上的几根不知何时挂上的刺篱扎出了血,她竟然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那个人。

他没有穿雨衣,就站在自己的正前方,相隔不是很远,大约有十米左右吧,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寒气,现在,他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王红霞朝他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喊:“救救我,我什么都没有往外说——”

“砰!”

一道圆形的火光,与枪声同时迸发!

火光很细,犹如黄色的箭矢射了过来!顷刻间,王红霞感到咽喉一烫,整个头颅都丧失了支撑物一样猛地耷拉下来,视觉中最后的景象,是自己的膝盖跪倒在地,地上淌满了比雨浓稠得多的血……

那个人慢慢地走到王红霞面前,对准她的头颅补了一枪。

王红霞原本还在痉挛的双脚彻底停止了动弹。

她临死前最后一句说什么来着?

“我什么都没有往外说。”

那就是说,她已经把不该说的全说出去了。

所有的清洁工,今晚都要死。

只是不知道他们现在都在哪里……

那个人抬起头,发现不远处的雨幕里,站着一个脸上充满了恐惧、震惊,还稍许有一点愤怒的女孩……显然,她目睹了自己杀死王红霞的全过程。

那个人举枪就射——

“砰!”

这一枪虽然看似散漫,其实他瞄得很准,绝无失手的可能,谁知一道巨大的黑色影子突然从斜刺里闪过,猛地将女孩推到一个水泥花坛的后面,自己却被子弹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胸口出现一个血红色的大窟窿,血水顿时从窟窿里往外涌,嗓子眼里还发出一种奇怪的、好像打鼾似的呼噜声。

“老皮!老皮!”唐小糖大哭起来,想从花坛后面冲出去,把倒在地上的老皮拉过来,刚刚露出个侧身,枪响了,子弹打在花坛的边沿,迸射起的瓦砾像飞刀一样,在她的小腿上划开一道血口子,可是她还要往外冲,被隐蔽在花坛后面的张超死死地拉住,张超在她的耳边不停地喊着:“你不能出去,不能出去!”并冲着身边的李文解吼道:“还愣着干吗?快点把小法医带走!我掩护你们撤退!”

李文解看见唐小糖的腿受了伤,不管三七二十一,背上她,猫着腰,顺着一条被灌木丛遮蔽的小道跑走。

枪手刚向前追了几步,一块东西以极大的力道“呼”地一声擦着他的左脸飞过,砸到泥泞的地上时,发出恶狠狠的“吭”声,他知道那是砖头……虽然用这种投掷物对付一个枪手,形同儿戏,但天太黑,雨太大,近距离的格杀最忌讳猝不及防,所以他马上伏下身子,猫着腰从花坛的另一边绕过去,想从背后打死张超,谁知等绕到了花坛的后面,发现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枪手不慌不忙,先走到老皮的身边补枪,然后沿着那条灌木丛遮蔽的小道追了过去。

就跟你们玩儿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好了,一群老鼠正好一起拾掇。

张超一路逃,一路把顺手能牵到的任何东西:树枝、竹竿、果皮箱,甚至一床不知谁忘了拿回家的晾晒被袱扔在路上,阻挡枪手的追击,但是毕竟他要掩护李文解和唐小糖,不时回头查看枪手的距离,结果速度越来越慢,暴雨虽大,却已经能听到追击者的脚步声,咚咚咚像敲鼓似的。

大约一分钟以后,甚至更短的时间,枪手已经能看到张超的背影,举枪要射的时候,张超突然滋溜一下钻到一栋楼的后面去了。

枪手却没有跟着追,而是选择继续直行,他知道这些猎物缺乏被捕猎的经验,只会慌不择路地一窝蜂往前逃,所以,与其做一个尾随者,不如给他们迎头痛击!

枪手狂奔起来!脚尖踩出的水花连绵不绝地溅起,几乎在半空连成了一条潮头样的曲线!

他知道自己和猎物隔着一座楼,做一南一北的平行跑动,所以只有自己更快,才能在他们的头里堵住他们!

再快一点!更快一点!

好了,好了,终于跑到楼的尽头了,老鼠永远不可能跑得比猫更快!

他猛地拐向楼侧,右臂平抬举起手枪,等到看见三个清洁工跑出来的一刻就射击——

对准他们的头颅射击!

谁知老鼠久久没有露出头来,甚至连他们的脚步声都消失了,哗哗的落雨声是如此纯粹,一滴杂质也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他冲到楼的北边,只看到无数的雨线在天地之间穿梭,就是没有一个人影。

老鼠呢?

枪手有些发呆,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根路灯下面,灯泡在雨幕中射出缤纷的清冷光芒,笼罩着他的头顶。

他的视线有些发散,茫然地飘忽了很久,直到看到地面上自己那一撮影子,才打了个寒战。

我在干什么?

猎人应该在暗处,只有猎物才会在明处,而现在——现在我竟在明处!像个活靶子一样呆立在路灯下面!

想到这里,他头皮发麻,几乎是本能地一闪!

说时迟那时快,“砰”一声枪响,子弹打着唿哨飞过,他的一只耳朵顿时被烫了一样剧痛!

他马上卧倒,多亏反应迅速,因为接下来的两枪,子弹分别从他刚才站立时的胸腔和腹腔位置射了过去。

他用手一摸,半个耳朵被子弹削去,满手都是血!

该死!

遇到高手了。

可是,也有点奇怪……

他就地打了个滚,滚到一个树坑里,慢慢地抬起头,阴冷的目光注视着子弹打来的方向。

有点奇怪……

李文解背着唐小糖,本来就瘦弱的他,一边跑还要不时用手擦拭眉毛上不停滴落的雨珠,所以速度越来越慢,张超说是在后面掩护,可跑着跑着就跟他们肩并肩了,“这样不行啊!”张超急了,大喊大叫着,可是也没什么其他办法,不过身后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了,追击者并没有追上来。

要命的关头,每个人都只会往好处想,张超以为甩掉死神了,眼看着就要跑到这栋楼的尽头……

突然,从旁边的树丛里闪过两道黑影,直向他们扑来!

张超手里拎着一根棍子,劈头就砸,跑在最前面的那道黑影只一闪,就躲过棍子,掌刀在他的腕子上一砍,疼得他哎哟一声大叫,棍子“哐啷”掉在地上。

还没等李文解反应过来,趴在他背上的唐小糖已经又惊又喜地大叫起来——

“思缈姐!”

刘思缈在8号楼须叔伏击她们的房间里勘查时,突然想到了一个险些被忽视的问题:假如冯浪是被人用释放天然气的方式逼着打开窗户的,那么从厨房的天然气接口,输送天然气到主卧墙上的那个孔洞,需要一段非常长的、直径不算细的铝塑管或者不锈钢波纹管,估计总长度要超过20米,这么长的管子,就算盘成圈也不是个小物件,案发后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警方在勘查现场时没有发现?当时情况紧急,凶手不大可能将其藏在楼道里或步行梯,那样极容易被发现,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凶手带离了大楼……

什么样的人背着一大圈软管子从楼门里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会不让一大群围观的人感到奇怪,除了负责天然气管道保养的工人,大概就是经常搜罗些住户不要的垃圾拿去贩卖的清洁工了吧!

与此同时,徐冉刚刚那一句“虽然他是大郭先生,但归根结底也是特种清洁工的一员,手套脚套啥的,工作时肯定要带在身上啊”,也像撞锤一样撞醒了她!已经勘查的三座凶宅里发生的案件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凶手都没有留下任何指纹和脚印,这在某种意义上构成了可以将三起案件并案的“犯罪签名”,但是排除第三起案件中冯浪是把自己反锁在主卧里之外,第二起案件的现场毫无搏斗痕迹,很明显倪兵是自己打开门引狼入室,但警方在勘查现场时没有发现外来者的足印,更没有发现地面有被擦拭过的痕迹,也就是说凶手进门时就戴了鞋套,什么样的人戴着鞋套进入别人家里而不会受到怀疑——也是清洁工。

至于第一起案件,就更加可疑了,按照呼延云的推理,应该是两个女孩内讧,王某杀害了杨某,在这一过程中有人突然闯入,无意中窥见了肢解现场,随即与王某展开了搏斗并用铁锤将其砸死,凶手虽然擦去了凶器上的指纹,但现场勘查显示他并没有擦过地板,可是地板上却全无第三者留下的足印,再一次证明凶手在进入屋子前就戴上了鞋套,这只能理解为一种工作习惯,而“清洁工”三个字也就再一次浮现在了刘思缈的脑海。

三起罪案的实施者都疑似一位清洁工,今晚在三座凶宅里逐个清扫现场的也是一群清洁工,这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刘思缈沉思起来:从第一座凶宅里发生的案件分析,假如突然登门的是一个来做保洁的清洁工,那么,要么是其走错了门,要么来自死者杨某的预约,滨水园所处的市郊相对偏僻,那位清洁工很有可能就在这一小区工作。此前和蕾蓉沟通案情时,刘思缈得到过一份今晚工作的特种清洁工们的基本材料,其中注明了王红霞此前曾经在滨水园小区从事保洁工作,更加重要的是,她的身高只有1米56,符合那个最重要的条件——在高低床的下铺,抡起锤子反复砸下时,锤头不会磕到上层床板的底部……

如果说在第一起凶案中,现场的勘查证明王红霞是一个误打误撞的闯入者,那么后面两起案件中,她很明显扮演了一个执行者的身份……她所杀害的两个人,一个组织居民对抗陈一新要拆迁的楼盘,一个负责装修了诡异莫测的枫之墅,因此,王红霞十有八九跟须叔一样,是陈一新的帮凶,是隐秘不露的“同谋”,甚至完全可以做进一步的猜想:三座凶宅里的后两起“自杀事件”,都是阴险狡诈的须叔制订了杀人策略,由体健力大的王红霞负责实施。

刘思缈马上打电话给小区物业,虽然接电话的值班人员非常不高兴被打搅了好梦,但还是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消息:王红霞依然租住在小区2号楼3单元的地下室。

考虑到三座凶宅均已清洁完毕,假如须叔想要跟王红霞合谋杀害唐小糖及其他清洁工,那个地下室无疑是杀人灭口的最佳场所,想到这里,刘思缈顾不得正被病魔折磨得滚烫的身体,拉着徐冉就往地下室所在的楼座奔跑,跑到那座楼的楼门口时,她看到了泥泞的地面那些印记和足迹,作为一位经验极其丰富的犯罪现场勘查专家,她马上就意识到这些印记和足迹说明了什么,立刻追踪了下去,并及时抄近道截住了清洁工们。

“思缈姐,思缈姐!”唐小糖搂住刘思缈,不知是哭还是笑,刘思缈也欣喜若狂地将她紧紧抱住!在北京的时候,她们偶尔会因为工作见面,但关系很差,刘思缈不喜欢这个娇里娇气的官二代,唐小糖每每见到这个冷若冰霜、工作上一丝不苟的女警官也发憷……可是现在,在距离北京千里之外的地方,她们却亲热得如同亲姐妹。旁边的李文解和张超看到刘思缈背着枪,知道援军到了,也高兴极了,顾不得雨水往嘴巴里灌,咧着大嘴傻乐。

徐冉明白,这就是整晚她和刘思缈一直要找的那个“人质”,她脸上没有丝毫笑容,轻轻地揪了揪刘思缈的衣角,刘思缈看了她一眼,立刻明白了,她在提醒自己——还没到欢庆的时候!

刘思缈拉着唐小糖他们,躲在了一排好像英文字母的灰色石塑后面,两旁扎得密密的冬青形成了很好的掩护。

刘思缈稍微问了一下张超,就明白追击者采用的战术,更估计到当他发现猎物消失的时候,一定会从暗处走出来。于是她在石塑的一角找到了一个适合隐蔽和射击的地方,把自动步枪架好,瞄准了追击者即将走出的方向。

猫和老鼠的位置要颠倒过来了。

只有徐冉一个人注意到了刘思缈持枪的手——尤其是抠在扳机上的手指一直在微微地颤抖。

刘思缈盯住那栋楼的一角,等待追击者的出现,但灌了铅一样沉重的脑袋不停地往下耷拉,眼皮更是酸软得要使出全部力气才不会闭上,她顽强地和病魔抗争着,用自己的全部毅力,咬紧牙关,将注意力集中在目标即将出现的地方,同时反复地想着:只要射倒了追击者——以她的枪法必定万无一失——自己就会一头栽在地上昏睡过去,这想法给她以安慰和鼓励……

迷离的幻想终究模糊了视线,等她意识到追击者已经站在路灯下面,成为一个无论光照还是姿势都绝佳的靶子时,已经迟了两秒!

连续三枪,都被躲过!

从躲避的速度和掩护位置的选择不难看出,对手有着非常专业的身手。刘思缈知道自己错过了最好的机会,这样的对手一旦逃过了一次,就会迅速调整状态,绝不会再犯刚才那种低级错误。如果在平时,自己肯定可以击败他,但是现在,以淋着雨的病躯根本不可能和这样的对手缠斗。更加糟糕的是,对手一旦回到暗处,自己身后这一大群人,就会全部成为他的目标……怎么办?怎么办?!一阵急火攻心,她的身子一歪,居然连人带枪都倒了下来……

顿时响起一片惊叫声!

唐小糖叫得尤其凄惶:“思缈姐,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徐冉扑了过来,抱起思缈,望着她全无血色的面庞和紧闭的双眼,对唐小糖说:“她一直在发高烧,看来是撑不住了……”

“这可咋办?!这可咋办?!”张超急得用拳头直砸自己的大腿。

“你冷静点儿!”唐小糖抓住那支自动步枪,对众人说,“你们撤,我来掩护!”

徐冉一把将枪夺了过去:“你腿上有伤,子弹打完了就待在这里等死么?你们带上思缈,赶紧撤退!”她指着不远处的那堵把小区分隔成南北两个区域的高墙说:“看见那堵高墙了吗?墙上有一条一人多宽的小道,两边的垛口像长城似的,可以掩护,现在我们在整个小区的西侧,你们沿着那道墙西边把头的梯子爬上去,一直沿着小道往前走,弯着腰走到东头,再从东边把头的梯子爬下来,然后出小区的东门,就安全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唐小糖刚刚开口,就被徐冉顶了回去,“整整一晚,我和思缈都在找你们,现在找到了,就绝不能再让你们损失一个人!”

“你是谁?”直到这个时候,李文解才想起问这个问题,唐小糖和张超也把问询的目光投向徐冉。

“我是‘小郭先生’。”徐冉说出这句话,停顿了一下,用无比沙哑的声音说,“我绝对不会再让我的清洁工损失一个人——绝对不会!”

有点奇怪,或者说,真的有点奇怪。

追击者伏在树坑里,慢慢地抬起脑壳,眯起眼睛望着远处那一排石塑,老鼠们就躲在那后面。

没错,刚才老鼠们的还击让他大吃一惊,他从来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有枪,而且从枪声很容易就判断出是自动步枪。起初他以为警方赶到了,一种绝望的心理让他差点瘫倒,但是很快他就从老鼠们的安静中判断出来:他们只有一杆枪,而且,唯一的射手还生了病或受了伤。

这个结论的得出毫不费难:从自己险些被打中的那三枪来看,射手的枪法极准,简直可以说是神枪手中的神枪手,但是这样的高手,居然等自己在路灯下站了好一会儿才开枪,开枪时的射速又明显放慢,这说明他的射击意识不清晰,这对于一个神枪手而言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除非他生病或负伤。

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最好的方法是等待,在这漆黑一片的茫茫暴雨中,死亡永远属于耐不住黑暗的一方。

追击者等了很久,眼皮都不眨地盯着石塑一带,手指抠在扳机上,哪怕黑暗的色泽发生一点点轻微的变化,都绝逃不过他的眼睛,终于,他听到了一阵穿过枝叶的窸窸窣窣的响声!老鼠们要逃跑!他刚刚从树坑里跃起身,就听“砰砰”两枪,吓得赶紧趴下,旋即明白,射手换人了!这个人的枪法完全不能和上一个比!他起身还击了两枪,打得石塑“噗噗”地腾起一阵白烟儿,然后听到一阵毫不掩饰的奔跑声!

想逃?做梦!

他追了上去,前面的那个黑影跑得像小鹿一样飞快,而且可以看出她为了避免负重,已经把枪丢掉了,时间紧迫,没时间去找她的枪了。他一边追一边连开数枪,雨幕中奔跑着射击“移动标靶”,极大地降低了射击的精准度,导致那头小鹿居然毫发无伤地一直跑到了东墙的月亮门那里,“噌”地钻到了北区。

“混蛋!”他怒骂着。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上当了,那头小鹿只是为了把他引开,其他的人早已不见踪迹。

这样一来,我的计划就全部失败了!我必须离开这座城市,必须展开新的逃亡,必须像鼹鼠一样重新过着见不得阳光的生活,想到这里,满腔的怒火让他恨不得将前面那头小鹿生吞活剥!好吧,今晚就算谁都没有杀成,我也要宰了你这一个!

他疯了一样地追着,那头小鹿为了不让死神赶上,也不顾一切地狂奔!

遮天蔽地的矩形雨幕,竟被他们生生地冲开了一道前后相继的口子,好像奔驰的列车冲开一条水下隧道。

快了,快要抓住你了!

就在他举起枪,并确信一枪就可以在小鹿的后心穿透一个窟窿的时候,突然从路边闪出一个听到枪声过来查看情况的保安,保安刚刚抬起手指着他喊了一句“你”——就被他一枪撂倒了!

耽误这几秒的工夫,小鹿已经跃上台阶,冲进了一栋楼里,他紧随其后追进电梯间的一瞬,电梯的门正在缓缓地关闭,他气得朝着电梯门开了两枪,不锈钢门板上顿时凹下两个弹坑,巨大的枪声震得墙壁嗡嗡发颤。

他抬起头,看到电梯停在了15层,才按下另一座电梯的开关,坐了上去。

15层。

那不就是……

电梯门打开,他立刻冲了出去,背靠着墙,在感应灯照亮的楼道里竖起耳朵倾听了很久,没有捕捉到任何异样的声音。

该死,她跑到哪儿去了?!

再仔细听一听,似乎从哪个房间传出来的雨声,比别的房间更大……

他往前走了几步,很容易就发现了1502房间的房门是虚掩的。

这回我看你往哪里跑!

他推开门,潮湿而冰冷的黑暗像墙一样竖在了他的面前。他把门关上,站在客厅里,受过训练的眼睛很快就能看清每样物体的形状和位置。他龇开白森森的牙齿,从胡须中间露出了残忍而邪恶的微笑:没错,就在这里,我和王红霞一起杀死了冯浪——为了怕冯浪睡醒闻到煤气味儿,直接开门而不是开窗,我让王红霞在小木窗那儿把着钓竿,我自己戴着手套,在卧室门外攥紧了把手……话说回来,王红霞真是一个不错的助手,话不多、力气大、下手狠,当时只承诺给她一间地下室,她就什么都敢干。

还是陈老板看得透彻:对于一个饥饿的人而言,染了血的馒头吃起来更香。

只是他们都活不到吃饱的那一天。

追击者在客厅里查看了一番,又逐个打开洗手间、厨房和次卧的门,却都没有看见小鹿的身影,这么说来,她一定是躲到主卧去了。

好吧,这场捉迷藏的游戏,该到头了。

他走进主卧,刚才听到的偌大的暴雨声,就是从那扇打开的窗户传来的,现在落雨声越来越大,哗哗哗哗,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是站在三峡大坝的闸口听见泄洪似的。那头小鹿也不在这间屋子里,追击者困惑地绕了屋子一圈,突然想起了什么,右手持枪瞄准,左手猛地把大床的床板和床垫掀了起来——

除了几只枕头和不用的被褥,床柜里什么都没有。

她躲到哪里去了?

追击者茫然地走到窗口,透过那扇被暴雨浇打得摇摇欲坠的破烂纱窗,他猛地发现,就在斜下方的高墙顶上,四个人影正在弯着腰,扶着垛口,缓缓地往前走。

他几乎一眼就看出,走在最后面的那个身影,就是差点被自己射杀,同伴替她挡了一枪才逃过一命的女孩,她的腿好像受了伤,一瘸一拐的,在她的前面,有个人牵着她的手,看体形也是一个女孩,走得摇摇摆摆十分吃力。

绝佳的射击位置!

从这里瞄准四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以自己的枪法,都绝对能将其一枪击毙!即便是射不准,他们也没有藏身之处,更加重要的是,很可能只要打死一个,剩下三个人在混乱中都会摔下墙去,四五层楼高的高墙,任谁也难逃一死!

那头小鹿大概万万没想到,她竟把我引到了一个置她的全部同伴于死地的地方……

仔细一想,那头小鹿的背影,有点像是在枫之墅逃过一死的小郭先生呢。

没想到她又一次把凶宅清洁工们推上了绝路。

这么想着,追击者的枪口瞄准了高墙顶上的几个人。

先打死哪一个?

……

凭着杀手特有的直觉,他从四个人中选定了那个走得摇摇摆摆的女孩。别看步态像个醉鬼,可她弯腰的姿势一看就是受过军事训练的,最大程度地利用了垛口遮蔽身体,刚才朝我连开三枪打得我狼狈不堪的,应该就是她!

不过,从我所在的这个角度来看,她的上半身基本毫无遮挡。

他举起枪,瞄准了她的头颅,嘴角滑过一抹因为告别而略显遗憾的冷笑。

然后,他抠下了扳机!

“这就要求我们的工作更加细致、认真、一丝不苟、高标准严要求,甚至要学会在完全清洁后的犯罪现场寻找真相的能力!”

刘思缈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一只手扶着垛口,一只手拉着身后的唐小糖,朦朦胧胧的雨幕,让她本来就模糊的意识产生了幻觉:她仿佛又站在了江边,江声浩荡,雄浑的江水缓缓流淌,波浪与波浪的起伏间,涌动出一丝丝苦涩的银光,多年过去,她和他走过岸边时留下的足迹,已经被江水冲刷得毫无踪影……整整一个晚上,她努力了,尽力了,一座又一座完全清洁的凶宅,一个又一个恐怖离奇的谜团,像沼泽一样胶滞着前进的每一步,经过那么艰难坎坷的跋涉,她终于找到了唐小糖,她一定要把小唐活着交到蕾蓉手里,这是她给蕾蓉的承诺,而且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恍惚意识到,这也是她想给这个世界的证明:我失去的,我一定会找回来!

“你问西湖水,偷走她的几分美,

时光一去不再信誓旦旦留给谁;

你问长江水,淘尽心酸的滋味,

剩半颗恋人心唤不回……”

枪响了。

“砰!”

刘思缈的头颅像被什么重重地撞了一下,随即,后仰的视线看到了一片雪白,原来暴雨中的黑暗苍穹,居然藏着那样明媚的一块雪白。

坠落的身体摔在覆满雨水的、坚硬的水泥地面上,发出“吭哧”一声。

汩汩的血液,比风更稠,比雨更黏,比夜更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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