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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残忍(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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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良久,反倒是一缕晨曦挂上窗帘时,挥之不去的困倦令呼延云靠在沙发上沉沉入梦,然而没过多久,一集电视剧都没放完的时间,突然野蛮地插播起了广告——

“当当当……当当当……”

一阵阵貌似雅致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敲门声,将他活生生地从沙发上扯了起来。

呼延云生气地拉开自己的屋门,迎面,一个胖乎乎的家伙面带微笑站在过厅里,一对儿小眯缝眼挤得比眉毛还要细。

“大门没锁,我一推就进来了。”胖乎乎的家伙解释道。

呼延云的父亲虽然是一位大名鼎鼎的科技记者,但一辈子埋头新闻业务,仕途不顺,挣钱不多,加之呼延云毫无经济头脑,连菜价涨了都不知道,前几年房价低的时候没买房,前几年购车不摇号的时候也没买车,28岁的大小伙子了,还厚着脸皮和父母住在同一屋檐下,后来父亲跟单位央求半天,单位才同意租给他一套两室一厅中的一间。另一间住着个女孩,那女孩早出晚归的,平时见不了一两面,有时喝高了,回来常常忘记锁大门,这才让眼前的胖子“破门而入”。

“你是谁?”呼延云没好气地问。

胖子老实不客气地走进屋子来,视线扫视了一圈:十八平方米的屋子,四白落地。北边贴墙放着一张单人床,淡蓝色的床单,枕头边放着一本《人间鲁迅》;西墙上贴着一张世界地图,墙角有一张放倒时可以当床用的沙发,上面蒙着绣有茉莉花的白色布单;东边一高一矮并列着两个书柜,高个子书柜带玻璃门,矮个子书柜看上去还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斑驳不堪。南边开有绿色铁棂的玻璃大窗,窗台上摆着一盆仙人掌和一盆四季海棠,顶着窗台放着一张米黄色的写字台,上面的绿绒布和压在绒布上的玻璃板,让人觉得主人在顽强地抗拒着时光的变迁。屋子中央大部分都是空荡荡的洋灰地面,只有一台兼做跑步机的健身器,由于房子老的缘故,举架很高,加上南向的玻璃窗开得很大,所以阳光照进来,亮亮堂堂的。只可惜由于角度的缘故,只照到健身器就戛然而止,于是乎屋子像被从正中间腰斩为明与暗的两截。

“我很奇怪。”胖子走到书架前端详道,“《追忆似水年华》《加缪文集》《从收容院到百忧解》《午夜的幽光》《走进世界第一大峡谷》……你的书柜里好像很少推理小说。”

“推理小说只有两种:我看上一半就猜得出结果的和直到最后一页我才猜得到真相的。”呼延云说,“前者不看也罢,后者寥寥无几,所以我这里没有什么推理小说——你还是先说说你是谁吧!”

胖子一笑,在写字台前面的转椅上坐下,黑色的转椅有个轮子坏了,差点把他摔个跟头,不过他还是及时用肥肥的小腿撑住了身体。

“终于见到慕名已久的大侦探了。”虽然“顿挫”了一下,可他的脸上依然笑容不减,“昨晚我还在办公室看《神探夏洛克》的第三季来着,我很好奇,卷福能在几秒钟的时间里,通过观察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洞穿一个人的职业、生活背景甚至姓甚名谁,这真的不是一种艺术的夸张吗?”

呼延云本来被吵醒就窝了一肚子火,现在这厮不分青红皂白闯进了自己的屋子,言谈话语又藏钩带刺的,不禁大怒,走到他面前恶狠狠道:“昊天律师事务所的张昊大律师,我这儿不表演推理秀,你要是有事就赶紧说,不然就俩山摞一块给我请出!”

张昊一愣,不由得大笑起来,笑得两只小眯缝眼简直消失不见了:“推理力和暴脾气都名不虚传,看来,我的委托人找对人了。”说着他从西服的内兜里掏出一个名片夹,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浮着檀香的名片,双手呈给呼延云,自我介绍道,“昊天律师事务所,张昊。”

“听说过你的名字。”呼延云并没有接的意思,“谁委托你来找我的?到底有什么事?”

张昊把名片放在写字台上,指着另一侧那张令呼延云没睡好觉的纸:“这个文件,想必您已经看见过了,就是我快递给您的。”

呼延云望着他,没有说话。昨天傍晚,快递送来了一个牛皮纸包,打开一看,只有薄薄一页纸,可是读完却令他大吃一惊,居然是林香茗一年前做出的一份心理鉴定书,直指一个在押犯人“具有潜在的巨大社会危害性和无法预知的犯罪才能”……一时间他百感交集,既思念起情同手足的林香茗,又感到匪夷所思,不知道天下竟有令林香茗感到不可捉摸的人物。

于是才有了昨天夜里的失眠。

“这份鉴定书,高度机密,我费了好大劲,才托市监狱管理局的朋友复印了一份,快递给呼延先生,今天冒昧登门,专程来听听您的看法。”

呼延云依旧不说话,只是望着他。

“好吧,既然呼延先生金口难开,还是我先说说清楚的好。”张昊笑道,“不知道您听没听说过于跃这个名字?”

呼延云摇了摇头。

“呼延先生没听过是吗?这很正常,因为于跃先生实在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一个商人,一张群众演员的面孔,一套路边摊上的衣服,一双云柏或上品折扣里出售的皮鞋,甚至开的车都是每个中产阶级都梦想着换掉的大众……不过,这位普通的商人有一个非常不普通的儿子,他的名字叫于文洋,堪称本市最有名气的高中生,因为他凭借个人的勤奋和努力收获了令许多人望尘莫及的奖项和荣誉:奥数王、国际数独大赛一等奖得主、‘自由飞’中国赛区亚军、新概念作文大赛冠军,爱迪生发明奖获得者、市中学生运动会多项奖牌获得者,市优秀共青团员……”

看呼延云对这一系列荣誉毫无兴趣的样子,张昊接着说:“总之,即便是按照最严苛的标准来衡量,于文洋都算得上是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最令人钦佩的一点是,他还热衷于参加社会公益活动,承担了很多社会职责,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是市青少年‘绿色成长’自助会干事长——这个自助会是专门预防青少年犯罪、打击校园暴力、给受害者提供心理支持的自发性学生组织。”

林香茗只觉得心口一疼,两道柳叶眉轻轻一蹙。

除非你的介入。

只有你才会发现我也发现不了的疑点。

可是,我已经回不了头了,呼延。

不知为什么,呼延云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昨夜梦境的片段。他把目光慢慢地投向窗外,对面那座坡顶的、长着一截烟囱的灰色四层矮楼,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建筑物,和自己居住的这栋上世纪六十年代的红色砖楼,共同构成了一组旧时代的平行线,仿佛专门供盛满回忆的缆车来回滑行似的,两座楼之间有几棵茂盛的白杨树,三四个圆形的花坛,还有贴着各种小广告的社区布告栏,再往西是一片很大的土黄色门球场,几个早起的老头子正磨磨蹭蹭地打着门球。高中时代,几乎每天晚上,他都要和香茗肩并肩地在这片区域里转来转去,让迷惘和忧郁在黑暗中浸泡得更加浓烈似的……

直到张昊呼唤了他好几声,他才木讷地转过视线。

“想必呼延先生也知道,像于文洋这样优秀的青年学子,是不可能满足于在高考中得个什么‘状元’,然后被北大清华争着录取的,他已经在此前申请到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留学,并通过了有关方面的考试,还有一周的时间,他就将坐上飞机飞往瑞士,正式入学了。”

“我想张律师此行,不会是来专程让我这个只能滞留在国内的差等生自惭形秽的吧?”呼延云冷冷地说。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呼延先生误会了。”张昊连忙摇摇手,“好吧,接下来我直奔主题——是这样,我们担心的是,于文洋同学可能未必能准时搭乘飞往瑞士的班机……”

“为什么?”呼延云问。

“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内,他有可能遭到谋杀。”

呼延云一直半耷拉的眼皮猛地一抬。

张昊打开自己的皮包,拿出一个方形的乐扣塑料盒,盒子密封得很好,从外面可以看到里面有一块小蛋糕,上面还插着一根无色透明的牙签,不过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一般来说,用牙签插取食物,只要牙签的尖头浅浅地插进食物即可,而这根牙签的尖头竟然穿过食物,从另一头探出很长,仿佛是只剩一块肉的烤串……

张昊打开盒子,捏住牙签的圆头,把它从盒子里取出递给呼延云。

呼延云拿着看了半天,抬起头问道:“你该不会是送给我吃的吧?”

“当然不是。”张昊说,“这么个东西,呼延先生看起来像什么?”

呼延云搔了搔头:“味多美、好利来、金凤呈祥门口,一到傍晚经常有很多店员捧着托盘,请来往的路人试吃新品的啊……”

“没错。”张昊说道,“呼延先生平时吃么?”

呼延云道:“偶尔路过,嘴馋了,会随手拿一块。”

“于文洋同学特别喜欢吃甜品,所以每次路过他们小区附近的蛋糕房,只要遇到有试吃的活动,一定会拿起一块尝尝,如果美味就进店去买一块。”张昊说,“上周五,放学后,他在体育馆里打了一会儿网球,离开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他往家走,路过蛋糕房,蛋糕房里面已经关灯锁门了,居然还有个店员举着托盘请路人试吃点心,就上前去拿,那个店员递给他一块,他正要吃,突然有个玩儿滑板的小孩子一不留心撞到他后腰上,他手一抖,蛋糕掉到了地上,孩子的父母恰在附近,赶过来直和他道歉,他也没太多计较,就要离开,突然看见地上这块蛋糕—那蛋糕恰恰落在一个地灯的光斑中心——觉得有些异样,一般来说,如果蛋糕放在托盘里,从上面用牙签向下戳进去,再怎样,尖头也不可能从蛋糕另一头透出来吧,偏偏这一块就是这样,于是他把蛋糕拿了起来,再一回头,那个店员早已经无影无踪了。”

呼延云沉思了一下:“看来这块蛋糕是那个店员早就准备好的,牙签穿过蛋糕,横着放在托盘的一角,等于文洋来的时候给他,黑暗中,于文洋不会仔细看,牙签本身又无色透明,具备一定‘隐身效果’,一口下去,牙签很可能戳破他的上颚,所以牙签的尖头上是喂了毒的,对吗?”

张昊从皮包里拿出两页纸:“这是鉴定报告,牙签的尖头上涂抹了氰化钾。”

“我有点搞不懂,如果要谋杀于文洋,那个店员把蛋糕里放上氰化钾,直接递给他不就行了,为什么要在牙签上涂抹……”他突然眼睛一亮,“你说于文洋看到蛋糕就觉得异样,难道此前还发生过什么让他感到‘异样’的事,才引起他的高度警惕?”

“呼延先生好敏锐。”张昊说道,“此前已出现过两起类似的事了。”

“两起?”呼延云有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张昊点了点头:“第一次是在一个火锅店发生的,于文洋和几个同学点的鸳鸯锅,锅底上来了,没人点火,有个同学就拧开电炉子的旋钮,谁知‘咔嗒’一声之后,于文洋眼前蹿起巨大的火焰,差点把他额头全都燎了,多亏这小子运动神经发达,往旁边一躲才没酿出大祸,当时都以为是意外,后来分析,有人可能是在锅朝着于文洋那一边的底部,涂上了一种化学涂料,点火就会爆燃——”

“肇事者就是把锅端上台面的服务员吧。”呼延云说,“只有他才能把有涂料的一面对准于文洋所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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