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2)
那一年,谢芝齐七岁。
他经过哥哥房间门口,看到他正在制作昆虫标本,就好奇地张望。
谢宗儒看见了,挥挥手要他进来。
“它美吗?”谢宗儒举起手里的甲虫问他。
谢芝齐点点头。
“只要它变成标本,就永远都这么美了。”谢宗儒把甲虫扔进毒瓶里。
甲虫剧烈地挣扎了一会儿,便动也不动了。
“哥哥,它不动了。”
“嗯,因为它死了。”
“死……会很痛吗?”
“不会,因为只要死了,就不会感觉到痛了。”谢宗儒看着他,“只要死了,它就永远属于我了。”
之后,他在哥哥的抽屉里,发现了陈韵如的照片。
“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女生很美?”谢宗儒问他。
他有些犹豫。
因为他觉得哥哥怪怪的,尤其是眼神,仿佛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别怕,告诉我,你是不是觉得她很美?很想要她?”谢宗儒诱导似的问。
他看看哥哥,又看看照片里的陈韵如,尽管还不是很明白,但,他点了点头。
谢宗儒笑了,看着他,说:“不要急。慢慢来,有一天,她会是你的。”
2019年,台北。
谢芝齐回到家里。
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标本展示间。
宛如样板房般四处一尘不染的家里,除了几件必要家具外,什么都没有,唯独墙面上挂满了各种昆虫的标本。另一面墙上则是一个巨型的档案柜。
他走到档案柜前,打开其中一个柜子,拿出一沓照片。
居然都是当年陈韵如在教室更衣时被偷拍的那些照片。
他一张一张地看过去,原本平静的眼神变得痴迷,燃起强烈的占有欲。
他伸出手去抚摸照片里的陈韵如,然后露出微笑。
如果……黄雨萱所说属实,那么这一切就有了答案。
他知道那天晚上是谁杀死陈韵如了。
电铃响起,黄雨萱一面前去应门,一面问:“你忘了带钥匙吗?”
她以为是李子维,但站在家门口的,却是一位不速之客。
“谢医生?你怎么会……”黄雨萱吃惊地看着站在眼前的谢芝齐。
谢芝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很冒昧,但你回去后,我一直在想你说过的那些话,越想越不对劲,就决定直接来问你了。”他不等黄雨萱邀请,便径自走进屋内,“我想看看你提过的那本日记,还有那台随身听。”
谢芝齐见黄雨萱面露迟疑,便说:“我需要更多的证据,才能确认这件事是否真的和我哥有关。”
黄雨萱只好将那本日记与随身听都拿出来,交给谢芝齐,并说:“谢医生,我知道这很难令人相信,但是这本日记里有两种不同的笔迹。”她翻到最后一页,“这是我的笔迹,一看就知道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写的。”
谢芝齐翻开日记本,的确,如黄雨萱所说,前半段的字迹相当工整,后半段的字迹却变得潇洒随性,一看即知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所写。
或者该说,这两种字迹,代表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格。
谢芝齐合上日记本,对黄雨萱说:“你这么想见我哥,是不是因为你怀疑他是杀害陈韵如的凶手?”
黄雨萱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谢芝齐忽然激动地站起身,说:“不可能!我哥绝对不会伤害任何人!”
黄雨萱连忙安抚:“所以我才想亲自见你哥哥一面,我想当面问清楚,他和陈韵如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她才刚说完,手机铃声正好响起,她望了一眼手机屏幕,是李子维打来的。
她略带歉意地向谢芝齐点了一下头,便一面接起手机,一面走入卧室里接听。
“我快到台北了。”李子维说。
他特地南下一趟回到之前就读的高中,找到之前的班主任,想要打听谢宗儒的近况。
“查到什么了吗?”黄雨萱问。
“班主任说,谢宗儒后来休学,然后因为精神问题被送进了疗养院。”
“那是在陈韵如死后没多久,对吧?”黄雨萱说。
“你怎么知道?”李子维讶异地问。
黄雨萱把谢芝齐忽然来访的事情告诉他,并说:“谢医生说,他哥哥精神崩溃后,一直说自己脑袋里出现另一个声音,要他去杀人,他很害怕,就把自己关了起来。”
李子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难道,当年杀害陈韵如的凶手是谢宗儒?”
“目前什么都还不能确定,总之,你回来后我们再聊。”她说。
“好,我很快就会到家。”李子维说。
黄雨萱挂上电话,回到客厅,问谢芝齐:“谢医生,要不要喝杯咖啡?”
客厅里无人回应。
黄雨萱看到谢芝齐坐在沙发上,戴着耳机,手里拿着随身听,闭着双眼,似乎正在听音乐。
“谢医生?”
他睁开眼。
“你没事吧?”她问。
面前的女孩是黄雨萱……不,竟是陈韵如!
他眨眨眼,一段回忆模糊地涌现——
他看见陈韵如一个人走在街上。
陈韵如正要过马路,有辆车子急速朝她驶去。
他冲上去,抱着陈韵如闪过车子,自己却也不小心跌倒,撞到了头。
然后,他似乎昏了过去……
陈韵如见他恢复意识,像是松了口气,之后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不放,不禁转过了头,避开他莫名灼热的视线。
他缓缓地站起身,望了望四周,难掩兴奋。
他成功地回到过去了?
他好不容易按捺住激动的情绪,装作平静地问陈韵如:“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走在路上?”
陈韵如摇摇头,像是不想多说。
“如果你没事,那我先走了。”她说。
“等一下。”他拦住她,“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儿?”
“去找我的家人。”她只好老实说。
“那……我陪你。”他说。
陈韵如没有回答,转头就走。
他犹豫了几秒,也立刻迈开脚步跟上。
不久,下起了大雨,但她无视雨势,继续冒雨寻找家人,他则是静静地跟在她身后。
雨水淋湿了她身上的制服,湿透的布料紧紧地贴着她的身躯,隐隐透出肌肤,他看着看着,想起了那些她更衣的照片,脑袋里渐渐有了邪恶的念头……
在那栋废弃大楼前,他将陈韵如诱骗进去,然后推倒她。
陈韵如拼命挣扎,不愿就范,用力一脚踢开他,转身爬起,狼狈地想要逃走。
她没命地往外头跑,却因为惊慌过度,脚步踉跄,不慎跌倒。
她赶紧爬起来,浑身颤抖地想要继续逃走时,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不要——”
他追了上来,抓住了她的双腿,她整个人往前扑倒在地,仍使出最后力气往前爬。
“救命——谁来救——”
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她的求救声在大雨声里中断。
大雨唰唰地下个不停,没有人听到她的求救。
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孩,后脑勺正不断流出温热的血液,直到再也没有反应。
她,终于要属于他了。
他的嘴角泛起笑容,举起手里的石块,准备再次狠狠落下时——
“谢医生?”
他一愣。
“谢医生?”
“谢医生?”
谢芝齐睁开眼,发现黄雨萱站在自己面前,一脸纳闷。
他睁大了眼,随即反应过来,匆忙取下耳机,不好意思地说:“你说用这台随身听,听着里头的音乐,就能回到过去,我只是好奇想试试看,结果……”他欲言又止,仿佛意犹未尽。
“结果?”黄雨萱问。
“没想到这首歌这么好听,听着听着就入迷了。这首歌叫什么?”谢芝齐笑着问。
“是伍佰的st dance 。”
谢芝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会记住的。”他放下随身听,对黄雨萱说,“不好意思,我可以要杯水喝吗?”
“我正准备泡咖啡,请你等一下。”她说完便去厨房开始泡咖啡。
谢芝齐起身,一边走向厨房,一边说:“我刚想过了,如果,一切真如你所说,那么我想我知道我哥到底为什么变了一个人。”
黄雨萱正在泡咖啡,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微微愣住,正想回过头,谢芝齐已经一个箭步走到她身后,将早已准备好的针筒拿出,将针头刺入她的脖子。
黄雨萱根本来不及反应,双脚一软,缓缓地瘫倒在谢芝齐面前,陷入昏迷。
他慢慢蹲下,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女人。
从见到她的第一天起,他就想这么做了。
因为她长得实在太像陈韵如了。
他伸出手想要抚摸黄雨萱的脸庞,这时客厅忽然传来有人开门的声响。
他猛地缩回手,张望了一下,快步走入卧室躲藏。
“我回来了!”李子维一边进门一边喊,却没有得到回应。
他走入屋内,一眼就瞧见黄雨萱倒在厨房内,立刻冲了过去:“雨萱?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身后忽然有什么东西迅速闪过,他立刻回头,只见有个人影冲出了家门,他立刻追了上去!
谢芝齐飞快地往外跑,李子维穷追不舍,直到来到一处死巷,谢芝齐无路可逃,这时李子维已经追到,直接将他扑倒在地,当他看到谢芝齐的面孔时,不觉一愣,脱口喊出:“谢宗儒!”
谢芝齐开始挣扎,李子维回过神,一拳往他脸上挥去!
“说,你对黄雨萱做了什么?”他逼问谢芝齐。
谢芝齐想要反击,却被李子维挡下,李子维又狠狠地赏了他一拳!
“说!你到底对黄雨萱做了什么?!”
李子维又气又恼,不停地挥拳,谢芝齐一面挨打一面胡乱挥手,忽然抓住路边的陶瓷花盆,直接往李子维头上砸去。
剧痛让李子维不得不松开手,谢芝齐趁机挣脱,再次拾起沉重的花盆,一次又一次重重地往李子维的头上砸去。
当李子维再也没有反应,谢芝齐才放下花盆,然后四处张望。
他将随身听与陈韵如的日记本偷了出来,方才一阵打斗中,它们掉落在地上。
他找到这两样东西,拾起,准备逃离时,听见身后传来声响,他回过头,只见李子维半张脸上都是头上伤口流出来的血,正挣扎着想要起身。
“把那些……东西……还回来……”即使伤势严重,李子维仍狠狠地瞪着谢芝齐。
谢芝齐冷笑一声,转身走到李子维面前,双手再度举起沉重的花盆,用力朝着李子维头上砸去。力道之大,让花盆在击中李子维的同时也应声碎裂。
李子维终于再也无法动弹。
谢芝齐回到家里,并没有急着马上清洗血迹,也并没有慌张地想要逃走。
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坐在那张干净到没有一粒灰尘的纯白沙发上,仿佛欣赏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般,打开了陈韵如的日记本。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宇宙中最黯淡的那颗星,拼命发光,想要有人发现我渺小的存在……
可是最后,等着我的,却只有坠落。
陨落的那一刻,我知道,世界上,没有人记得我……
我在遗憾的青春中渐渐凋零着,我在失落的荒原中学会了哭泣。
我在扮演自己的过程中,丢弃了我自己……
我在心里最深处那关着灯的房间里,吟唱着只有自己才能拥抱自己的情歌……
一句一句,他面带微笑,如吟咏情诗般地念出陈韵如写过的每一个句子,如痴如醉。
读完后,他将日记本小心翼翼地合起放下,拿起耳机,塞入耳中。
接着他闭上双眼,含笑着拿起随身听,按下播放键。
电话铃声响起。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老家客厅里,茶几上的电话正在响个不停。
他接起电话,听了一会儿,冷静地说:“妈,我知道了。你先不要急,我来处理。”
1998年,台南。
母亲说,他的弟弟杀死了一只小猫,但是她不敢告知再嫁的丈夫,因为他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她带来的拖油瓶。
他来到母亲再嫁的新家,看见弟弟一个人在房里,没有开灯。
他示意母亲先离开,然后走入房间,将房门锁上,慢慢走到弟弟面前。
屋外昏暗的光线照映着他的脸,平静且带着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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