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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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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点钟的时候,胡戈·赖斯男爵,德国驻旧金山领事,从他的奔驰220—e轿车里出来,快步踏上领事馆的台阶。他后面跟着两名外交部的年轻雇员。赖斯的手下已经打开了大门。他走进门,看到两名女话务员和副领事弗兰克先生,便举手和他们打招呼。走到里间办公室的时候,他和自己的秘书普费尔德哈弗先生也打了招呼。

“男爵先生,”普费尔德哈弗说,“有一份从柏林来的密电。是一号密电。”

这意味着密电的内容十分紧急。“谢谢。”赖斯说,一边脱下大衣,递给普费尔德哈弗挂上。

“十分钟前,克罗伊茨·福姆·米尔先生打来电话。他希望您给他回个电。”

“谢谢。”赖斯说。他在一张靠窗的小桌旁坐下,打开早餐盖子,看到盘子里有面包卷、香肠和炒鸡蛋。他从银壶里倒了一杯热清咖,然后展开一张晨报。

来电话的福姆·米尔是驻太平洋沿岸国德国国家安全局的头目。安全局总部设在飞机场大厅,用的是一个假名称,以掩人耳目。赖斯和福姆·米尔的关系相当紧张。在许多事务上,两人的权限是重叠的,显然是柏林上层人士的故意安排。赖斯在党卫队虚挂了一个少校军衔。这样一来,他名义上就成了福姆·米尔的下级。这个军衔是几年前授予的,当时赖斯就看出了其中的用意,但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在心里愤愤不平。

他展开的那份报纸是《法兰克福报》,是汉莎航空公司空运过来的,清晨六点到达旧金山。赖斯仔细读着头版新闻。冯·席腊赫已经被软禁,现在可能已经死了。太糟了。戈林住在德国的一个空军训练基地,由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保护着,他们全部忠于“胖子”戈林。没有人能够接近他。国家安全局的杀手们也不例外。戈培尔博士怎么样了?

可能还在柏林的市中心。他能凭三寸不烂之舌化险为夷。如果海德里希派人追杀他,赖斯琢磨,矮小的戈培尔博士不但能说服他们放弃行动,而且可能会成功地策反他们,使他们成为宣传和公众启蒙部的雇员。

赖斯想象得出来,戈培尔博士目前正在某个艳星的公寓里,轻蔑地看着德国国防军在下面的大街上颠簸往来。什么也吓不倒那家伙。戈培尔只会嘲弄地一笑……一边继续用左手抚弄那位美女的丰胸,一边为当天的《抨击》撰写文章。

秘书的敲门声打断了赖斯的思路。“对不起,福姆·米尔又来电话了。”

赖斯站起身,走到他的办公桌前拿起话筒。“我是赖斯。”

驻太平洋沿岸国德国国家安全局的头目带着浓重的巴伐利亚口音说道:“有没有得到反间谍机关那个家伙的任何消息?”

赖斯一头雾水,想弄清楚福姆·米尔指的是谁。“嗯,”他支支吾吾地说道,“据我所知,目前在太平洋沿岸国有三四个反间谍机关人员。”

“我说的是上星期乘汉莎航空公司飞机过来的那个。”

“噢。”赖斯说。他把话筒夹在耳朵和肩膀中间,掏出烟盒。“他从未来过这儿。”

“他在干吗?”

“老天,我不知道。你去问卡纳里斯吧。”

“我希望你打电话给外交部,再让他们打电话给大使馆,随便派个人抓住这个海军部门的反间谍人员,并且要求反间谍机关要么把人带走,要么向我们解释清楚这些反间谍人员来这儿干吗。”

“你不能自己打这个电话吗?”

“一切都乱套了。”

赖斯想,他们肯定跟丢了这名反间谍机关的间谍。海德里希的手下命令他们——这里的德国国家安全局跟踪他,但他们丢掉了线索。现在他们想让我给他们解围。

“如果他来旧金山,”赖斯说,“我会派人盯着他。这点你放心。”当然,那人来旧金山的概率微乎其微。他们两人都知道这一点。

“他无疑用了一个假名。”福姆·米尔慢腾腾地继续说,“当然,我们还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名字。他看上去像个贵族,四十岁左右,是个海军上校,真名是鲁道夫·韦格纳,出身于东普鲁士一个保皇党家族。魏玛共和国时期可能支持过冯·巴本。”福姆·米尔唠唠叨叨说着的时候,赖斯在办公桌旁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坐得舒服一点。“在我看来,唯一能解决这些保皇党人的对策是:切断海军的预算,这样他们就没有钱……”

最后,赖斯终于想办法挂了电话。他再回去吃早饭的时候,面包卷已经冷了。但咖啡还是热的。他端起咖啡,继续看他的报纸。

真是没完没了,他心想。这些国家安全局的家伙晚上轮流值班。凌晨三点还给你打电话。

他的秘书普费尔德哈弗把头探进办公室,看到他打完了电话,说:“萨克拉门托政府刚才焦急不安地打来电话,说有一个犹太人在旧金山的大街上到处乱跑。”秘书和赖斯两人都笑了起来。

“好吧,”赖斯说,“告诉他们要冷静,让他们把报告送过来。还有其他事吗?”

“你读过那些唁电了吗?”

“又有新唁电来了吗?”

“有一些。我会把它们放在我的办公桌上,你随时可以看。我已经答复了这些唁电。”

“我今天有个会议发言,”赖斯说,“下午一点钟。那些生意人。”

“我会提醒你的。”普费尔德哈弗说。

赖斯靠在椅子上,问道:“想不想打赌?”

“关于纳粹党领袖的问题,我不想打赌,如果你是赌这个的话。”

“一定是屠夫海德里希。”

普费尔德哈弗犹豫了一下,说道:“海德里希已经势在必得。那些人永远不可能受纳粹党直接控制,因为每个人都对他们充满恐惧。一想到这个,纳粹党的党魁们就会被气死。只要党卫队的第一辆卡车从他们的基地出发,二十分钟之内就能组建一个联合政府。他们还会让像克虏伯和泰森这样的经济大亨们——”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一个密电员拿着信封走到他跟前。

赖斯伸出手。他的秘书把信封递给他。

这是一封紧急密电,已经解码打印了出来。

他读完密电,看到普费尔德哈弗正在等他的指示。赖斯把电报揉进办公桌上的陶制大烟灰缸里,然后用打火机点着。“有一位日本将军微服来到旧金山,叫寺夫木。你最好去公共图书馆弄一份登有这个人照片的日本官方军事杂志。要小心行事,不用我多说。我想我们这儿没有与他相关的资料。”说完他朝上了锁的文件柜走去,然后又改变了主意。“把能弄到的所有信息都带回来。还有统计资料。这些图书馆应该都有。”他补充说,“这位寺夫木将军几年前是个参谋长。你有没有想起什么来?”

“一点点。”普费尔德哈弗说,“他的脾气十分暴躁。现在有八十多岁了。他好像主张采取应急计划,把日本人送入太空。”

“在这一点上,他没有成功。”赖斯说。

“如果他来旧金山看病,我一点都不意外。”普费尔德哈弗说,“已经有好几位日本老军人来到旧金山,住在加州大学的大医院里。他们想利用德国的外科技术,日本本土没有这个条件。当然,他们都是悄悄过来的,出于爱国的原因,你知道。因此,如果柏林想让我们盯着他的话,或许我们应该派人监视加州大学的医院。”

赖斯点了点头。或许这位老将军来这儿是进行商业投机的,很多人都在旧金山从事商业投机活动。现在他退休了,他过去在军中服役时建立起来的关系能够派上用场。他退休了吗?密电上称他是将军 ,而不是退休将军 。

“你弄到照片后,立刻分发给我们在机场和港口的人。或许这位将军已经到旧金山了。这个消息传到我们这儿已经耽搁了很长时间,这你知道。”如果这位将军已经到达旧金山,柏林一定会对太平洋沿岸国的领事馆大发雷霆。领事馆本应在柏林下达命令之前将此人截住。

普费尔德哈弗说:“我在柏林来的密电上盖上日期。如果将来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确切地证明我们是什么时间收到密电的。精确到小时。”

“谢谢。”赖斯说。柏林那帮人是转嫁责任的老手,他最怕跟他们纠缠。类似的情况已经发生过多次。“为确保万无一失,”赖斯说,“我想你最好回复一下这封密电,就说:‘你们的指示过于滞后。领事馆早已接到此人的报告。现在要想截获此人,希望渺茫。’按照这个思路写个回复,发给柏林。要说得好听,同时又要含含糊糊的。你明白这一点。”

普费尔德哈弗点点头。“我这就去发。并且把发送的准确日期和时间记录下来。”他关上办公室的门。

你得时时提防,赖斯琢磨着,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南非沿岸某个岛国的领事,跟一帮黑鬼生活在一起。过一阵子,你会发现你的一个黑人保姆成了你的情妇,十多个黑人小孩拉着你叫爸爸。

他重新在早餐桌旁坐下,点燃一支埃及西蒙·阿兹牌第七十号香烟,然后小心地把香烟铁盒盖上。

终于可以清静一段时间了。他从公文包里拿出那本他一直在看的书,翻到做记号的地方。然后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坐得舒服一些,从上次被打断的地方继续往下看。

……他不敢相信自己曾在遥远的蒂尔加滕大街上走过。星期天的清晨,那里一片宁静,行驶在街上的汽车也悄无声息。简直是另外一种生活。那里冰淇淋的味道绝无仅有。现在他们却在煮荨麻,而且觉得吃上煮荨麻已经很开心了。天哪,他大叫了一声。难道他们还没住手?英国的巨型坦克开过来了。又一幢建筑,或许以前是公寓大楼?商店?或者是一所学校?一幢办公大楼?他说不上来——废墟倒了,塌成碎片。又一群幸存者被埋在砖头瓦砾之中,死时甚至连哼也没哼一声。死亡在四处蔓延,笼罩着活着的人、受伤的人,还有已经开始发臭的成堆尸体。柏林腐臭颤动的尸体,这座依然矗立着的无眼塔楼,就像刚才那幢大楼,那幢人们曾经无比骄傲地竖立起来的大楼一样,一声不吭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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