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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再起时(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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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清晨,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我们逆风行走得非常吃力,怎知那竟是漫长人生中最轻松的一段路。在已启程的旅途中,有迂回和停顿,但从不白费。看到一句这样的话:曾经为接近你而作出的努力,终于让我抵达另一处风景。

不辩白,不诉求,不纠缠,不痛哭。沉默是我们和命运对峙的姿势。

只要风再起来的时候,你还在身边,与我共对长夜灯火。

——题记

葛栖迟走后的10月,秋意渐浓,琯琯坐在院落里换着位置追逐气息垂危的日光,可即便通通晒在身上,也不能觉得暖。她像一张画卷松垮垮地躺在竹椅上,素颜倦倦地承接着光线,不用睁眼也可感知,倏忽之间,那些光线就变作薄凉的影子。

有细碎的脚步自影中走来,是俍歌的声音,琯琯,这是新来的网络推广。

琯琯像只猫懒洋洋地翕开眼睛,视线只落至来人的膝盖以下,泛白的牛仔裤整齐地卷着边,一双干干净净的运动鞋。这打扮,想来是附近大学里出来做兼职的学生,站姿是略微紧张的笔挺。招网络推广是俍歌的主意,琯琯嗯了一声,合上眼继续晒太阳。细碎的脚步又往外铺去,俍歌和那人的对话蜿蜒传来:

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姓陈,叫陈昭。

这名字听起来很温暖……

呵呵。

陈昭。琯琯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脑子里自动地拼凑出一张单眼皮高鼻梁、唇线微厚的男生模样,顺便又想了想俍歌的样子,今晨降温了,她便在那身玫瑰红的织锦短旗袍外披了件针织的深铁灰开衫,下面是贴腿而下的修身长裤,恁得妖娆动人。这俍歌,人去多时,婉转的嗓音好似还在空敞的小院子里轻轻回旋,琯琯的嘴角牵起一丝不易发觉的苦涩的笑,又缓缓顿住,她想起来,方才的这个陈昭走路全没有声音。

没有声音,跟葛栖迟一样。

那日葛栖迟来清屏,也是那样静静地站在琯琯的身边,高大的身子遮了半壁日光。琯琯觉得冷,睁开眼来,葛栖迟正抱着双臂无声看她,逆光使他的眼神异常深邃幽黑,因而加深了沉默的含义,琯琯一时有了错觉,他是为她而来?只不知葛栖迟这样静默地端详她有多久,她懒散的姿势,拂脸的乱发,琯琯忽地羞恼,他素来都是如此,来来去去没有招呼,凭着自己高兴。在这点上,俍歌和葛栖迟真是天生一对。

俍歌是琯琯的合伙人,清屏小筑的另一个老板。当时琯琯在这个叫清屏的小镇与俍歌相遇,都是行事不羁的年轻女孩,一拍即合地决定共同出资开间小小的客栈逍遥度日。这样的故事听起来有些遥远,实则也是简单寻常的事。正值青春,消磨青春,离开爱情,遗忘爱情,我们总有许许多多的方式。

清屏小筑是一间不过四五间房的小客栈,收入不算多,开销却不小。俍歌请了两个女工来打扫,还有莫名其妙的网络推广,她的花架子层出不穷,时而想起来就收拾行装去别处旅行,一走就是十数日,凭着心情,很少与琯琯招呼应对。想到这些琯琯免不了困扰,但回想起来,除了分内的出资分红、日常打理,她是向来不管生意拓展的事,现在哪来这些牢骚计较。只怕有天俍歌真的洒脱离开,欢欢喜喜地嫁给葛栖迟安为人妇,她才会手忙脚乱都来不及。

葛栖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向俍歌求婚那晚,灯和玫瑰点缀的天台,真庸俗。琯琯是不屑于那种世俗情调的,所以当初才会主动放开葛栖迟的手。可是想起来她还是觉得胸口隐隐刺痛,为什么,葛栖迟给她的承诺可轻易转手赠予旁人?本来应该很尴尬的三人关系,因为彼此都是不闻不问的个性,倒也十分和谐地坐在一起喝喝酒,谈谈心。只是想来讽刺,爱情离开的姿势从不拖泥带水,最干脆的方式莫过于你说过给我的最后都给了别人。

琯琯像一只在沙漠中走了很久的骆驼,时不时地反刍和葛栖迟之间的短暂记忆。

那时琯琯大四,在学校的舞蹈社跳舞,因为临近毕业演出,需要更多的练习空间而在外面租了间房。三十平方米的平房,除了床垫便是空空的水泥地,前面装了整壁的大镜子,琯琯常常放着音乐跳啊跳,不知不觉就到了天黑。直到现在琯琯仍旧很怀念在跳舞时浑然忘我的感觉,完全投入,不知疲累。如今那些气力早不知何处去了,她像一只被抽空的人形气球,整日坐在摇椅上慵懒地消耗生命。

葛栖迟出现的那天,琯琯也是从傍晚跳到了夜里,忽地“嘭”一声,应该是保险烧毁,音乐和光线同时戛然而止,室内陡然大片漆黑。明明知道没什么可怕,但琯琯还是本能地尖叫了一声跌坐在床垫上。一个身影撞开门跑进来,冒冒失失地在她的房间里四处摸索:琯琯,你怎么了,怎么了,是摔坏了吗?

夜晚的深蓝天光渐渐染亮了视野,琯琯看到面前的人是葛栖迟,她有点意外,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葛栖迟发现自己蹲在离琯琯三四米的地方伸着两手瞎找寻,于是站起来不好意思地摸头,口齿不清地说,路过……来找你……不……其实我一直都在。

琯琯哦了一声,坐在暗中揉着跌痛的腿,随即轻轻地笑起来,葛栖迟也笑了。他们同学四年,说过的话加起来恐怕亦不超过百句,然而在此刻幽暗的光线里却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累吗?反正停电了,我们去吃饭吧。葛栖迟在旁边坐下来,凑近琯琯的脸。

哎,我腿好疼,走不动的。琯琯撒娇。

那我背你。葛栖迟说。

好。

快乐来得太容易。虽然琯琯一直对葛栖迟抱有好感,知道他时常去舞蹈社看她跳舞,但她没有预计到两人之间的契合点是如此熟练完美,像配合多年的舞伴。这样平常的一个夜晚,葛栖迟背着她,平平常常地走在人们的眼光里,他们穿过两条喧哗的街去夜市上吃馄饨,好似相恋已久的情侣,而这亲密举动早已反复练习过千百次。路的两边灯影幢幢,人影熙熙,琯琯的脸轻贴着葛栖迟耳畔的一小片皮肤。那一刻的温存体会太过真实,内心的感触反而越发虚浮,她想,怎么可以呢?

怎么可以呢?没有百转千回,没有披荆斩棘,没有揪心的期待和反复的确认。爱情,就来了。它来的步伐太过轻佻,使琯琯产生了挥之不去的怀疑。

琯琯说不清楚那种怀疑的感觉,只是她与葛栖迟在一起时它始终如影随形。这爱情太过熟练,太过默契,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说同样的话,买同样的东西,同时准备迎接彼此的亲吻。他们好得就像同一个人,甚至同时决定在毕业以后去上海求职,没有任何危机,却每时每刻都好像最后时刻。太幸福了,琯琯觉得这幸福前景不祥。

毕业演出的那天,琯琯跳的是孔雀舞。她一上场就大放异彩,老师在后台说,这是琯琯跳得最好的一次。琯琯自己也觉得是最好的,舞台好像变成了广阔的草地,而台下的观众都不见了,她不停旋转着,旋转着,灵魂完全脱离了躯壳凌空飞了起来,琯琯爱极了那种遗世独立的孤绝美感。

演出过后,有人递了张名片给琯琯,上面写着某某,演出经纪。前面是北京某个声名显赫的公司。琯琯揣着那张名片在楼顶坐了半个小时,下来就决定了,和等在楼下的葛栖迟说分手。

后来琯琯想起,自己恐怕也没有姿态里所表现的那么理智决绝。但是如果葛栖迟没有开口留她,她又为什么要为他放弃前途?这大抵也是所谓考验的一种。而葛栖迟静默片刻,只说了一个好字,声音扑通坠落在黑暗里,很快溺没于虚无。那晚琯琯独自躺在出租屋里流了半夜的泪,她回想此前两个月近乎完美的感情,这样潦草结束,胃里一阵阵恶心。

清屏是座古老的镇,靠近张家界,隐隐藏在半山中,常年有雾气笼罩,白茫茫叫人怅惘。清晨的时候分外凉,琯琯时常裹了厚厚的披肩,踩着青石板去不远的集市买菜。回来见俍歌披散着发趴在柜台清算昨日账目,陈昭坐在电脑面前敲敲打打,在他身后站着看了一会儿,总是在下象棋。

和琯琯想的不同,陈昭不是学生,亦没有单眼皮厚嘴唇的眉目。他三十岁,是一个容貌端正性情温和的北方男人。看似没有花什么心思在客栈的网络推广上,但店里的客源总也不断,问及来客,都说是看了网上消息来的。

俍歌喜欢叫陈昭大叔,像韩剧里女孩斜眼睇人的娇俏风情,时不时要他讲讲自己为什么到这山中来浪费生命。本来,正当旺盛的年纪,言语中不时透露着广博的见识和充实的人生经历,正是发光发热奋力拼搏的时候,可多数是为着某些苦闷的经历,觉得挫败,来清屏歇歇。这样的旅人她们见得很多,有故事的人,受伤的人,走累了,歇歇脚,养好旧伤再出发,重新投入浩浩荡荡的十丈红尘。这孤独而结伴的大军,她们是其中一员。也是闲淡家常,俍歌凭着兴致胡乱打听,没想到陈昭竟真的对她们掏心掏肺。

对话是在一日的饭桌上开始的,陈昭吃着俍歌做的芙蓉菜心,苦笑着感叹,你们南方人就是这样,尽将心思放在这些莫名其妙的小地方,做得那么漂亮还不是要吃掉?也不觉得累。俍歌向来不喜欢这样南南北北的地域区分,微微不悦地白他一眼道:难道又吃又嫌才是北方人的特色?

陈昭摇头,南方人和北方人差异在于,南方人的心是捂不热的。

这样文艺矫情的话从三十岁的陈昭口中说出,连琯琯都忍俊不禁,俍歌的脸色越发难看,她拍下筷子让陈昭讲讲南方人的心究竟是如何将他冰到了,难道会比哈尔滨冬天的冰雕更冷?

难怪俍歌这样生气,琯琯想起初遇的时候,俍歌对她讲过的一番经历。她曾经爱上一个哈尔滨男人,放下一切随他去北方,却因为小小摩擦被他抛在冰天雪地的街头。俍歌永远也不能忘记那天,她被冻得手足麻木地走到他家楼下,透过结霜的玻璃,看见男人的妻子在厨房忙来忙去。俍歌对琯琯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他有妻子,如果她要回来他大可以告诉我,让我在别处躲些时日。我那么爱他,我会愿意的。我们本来好好地逛着街,他接了电话就开始发脾气,生气的理由很可笑,下着雪,我想买雪糕,他不准,我一定要买,他就给了我一耳光,说那好,你在这里吃个够。琯琯,那天真的好冷,我在那个店里吃了十多杯雪糕,最后服务生来提醒我,说,小姐,你的脸都冻肿了。她好心地给了我一杯热水,她不知道,我的脸是被他扇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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