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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百万把蹬倒山放在床沿上拍他的背,郑秀兰在床上,丛小明在地上,两个人同时在找那丢失的玻璃。这边曹百万又把手指伸向了蹬倒山的喉咙。蹬倒山大声哭嚎,两条莲藕似的小腿不停地乱蹬,看着边哭边吐的蹬倒山,曹百万的眼泪都下来了。
折腾了五分钟之后,丛小明终于从床脚后面找到了一块碎玻璃,郑秀兰最后把床单和褥子全部顺了一遍,从床单上又掉下一块来,曹百万让丛小明赶紧把玻璃对在一起,看看还少不少。
丛小明两手筛糠般颤抖,对了几次都对不上。丛小明开始大声地哭,被曹百万喝止。他把孩子交给郑秀兰,亲自上马,结果发现,自己的手抖得比丛小明的还厉害。
两分钟后,总算对出来了,玻璃一块不少!
午夜两点钟的马路上,车子很少。他们的房子被有钱人排挤到了外环外,出租车就更少了,眼看着蹬倒山头都抬不起来了,脑袋烫得像热水袋,曹百万心急火燎却无能为力,打了几遍叫车电话,都说这附近没有车子。平时看到别人开车,曹百万除了羡慕、嫉妒和偶尔无良的诅咒之外,并没有别的想法和行动,可是今天,他终于知道有的时候有钱和没钱的差距,是生死。
半个小时之后,终于打到了出租车。
到医院挂急诊验血等一番折腾之后,总算平静下来,还好蹬蹬只是感冒发烧,没有大碍,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蹬倒山在曹百万的怀里,脸蛋烧得通红,手指被扎出了洞,居然还冲他笑,曹百万眼泪又偷偷充满了眼眶。忽然丛小明夺过孩子,说医生有没有搞错,孩子这么烧,居然开点感冒药就算了,能行吗?曹百万说医生不是说了吗?小孩烧到四十度也没事,吃点药就好了。再说他这么小,根本找不到血管,不能扎针。丛小明抱着孩子晃来晃去,嘴里还时不时嘟囔一句。
休息得差不多了,三个人走出了医院大门,丛小明抱着孩子,曹百万去叫车子。曹百万刚走出去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丛小明一声尖叫。
曹百万心想不知道又出了什么状况,等他回头的时候,郑秀兰已经瘫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然后慢慢地躺了下去。
一家人再次冲进急诊室,丛小明抱着蹬倒山,曹百万抱着郑秀兰。
又是一番折腾,还好郑秀兰只是血压升高,两个吊瓶打下去,人精神多了,医生又给开了一些降压药,郑秀兰问医生这药能不能不要?医生不解,郑秀兰说其实这些药家里都有,只是我平时头不晕的时候就不吃,感觉不舒服了就吃点。医生无奈,笑里藏刀地赶她走。
再次走出医院大门,曹百万让丛小明请一天假,带郑秀兰和蹬倒山回家休息,虽然丛小明请假一天,整个家庭的收入就会少掉一百多,相当于一天的房贷没人还,但是现在毕竟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上有老下有小,还是要多照顾。叮嘱完之后,他则径直上了去公司的公交车。这时候是早上六点钟,天已经大亮,条条马路像上海的血管,血液已经开始流动。2006年10月的上海,曹百万和丛小明为了蹬倒山并肩作战,像两条相濡以沫的鱼。想着想着就流下眼泪来,她想,如果真能做条鱼该有多好。曹百万曾经说,我们老家到处都是漂亮的海,等将来我们功成名就,蹬蹬也妻妾成群了,我们就回老家,到海里当鱼。
来到公司,曹百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老家的老妈打了个电话。他知道出了这事之后,丈母娘留在上海帮他们带孩子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本来过来帮忙带孩子是在做好事,但是现在险些让孩子命丧黄泉,换了谁都会打退堂鼓。但是老妈在电话里支支吾吾,说花大姐才一岁半,要三岁才能上幼儿园,我如果不帮他们带,你嫂子就要辞职,你哥一个月赚一千五百块,还一千块贷款,日子还能过吗?曹百万说那她外婆能不能帮忙带一下呢?老妈说你嫂子说她爹卧床很多年了,她妈又要照顾他爹又要侍候庄稼,哪还能顾得上个一岁的孩子。电话里沉寂了半天,老妈说毕竟人家是外婆,不管孩子咱也没办法。曹百万默默挂断电话,心想外婆不管没办法,奶奶不管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同样没办法。
打完电话,曹百万困得睁不开眼,忽然行政副总来到办公室,表情严肃地告诉曹百万:“你被辞退了!现在就可以收拾东西滚蛋了。”曹百万一下懵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副总已经飘然而去。曹百万心想,打个盹也不至于被开除吧,他感觉自己眼珠子都快被血冲爆了,要是真被辞退了,他家的日子可真没法过了。他赶紧跑到老板办公室,抱住老板的腿号啕大哭,边痛诉自己的血泪家史,边把鼻涕均匀地抹到老板的裤腿上,柔中带刚地宣称如果老板辞退他,他就沉到黄浦江里当屈原,每天晚上沿着苏州河游到中远两湾城给老板一家念《离骚》,让他每年10月10日多过一个端午节。老板劈头给他一个耳光,说醒醒吧,别睡了!
曹百万抬起头,小倪站在他身旁,说醒醒吧,别睡了!老板打电话叫你过去。曹百万扯过一张纸擦了擦键盘里的口水,想了一下,说他叫我什么事?小倪电脑敲得噼里啪啦,说我忙死了,再说了,老板叫你有事,会告诉我?我又不是他小蜜。曹百万说你该不会想把老板也发展成断臂山吧?小倪说去你的,讨厌。
日子再苦,玩笑还是要开,不然指着什么乐子活下去?穷乐穷乐,越穷就要越快乐,否则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
曹百万战战兢兢地来到老板办公室,心想自己做了一辈子梦,除了捡钱包就是捡信用卡,连房子产权证都捡到过,但从来没兑现,难不成今天做了这么个倒霉梦,要兑现了?他手放在老板办公室门上,犹豫着迟迟不敢敲下去,考虑了半天,心想如果老板要辞他,就算他不来也无济于事,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大方点,再说了,也不一定真的是要辞退他,毕竟这只是一个梦而已。于是他闭上眼睛一咬牙,狠狠地敲了下去。结果就在这时候,个头只有一米六的秃顶老板猛地把门拉开,曹百万蓄满力量的中指关节均匀地敲了下去,袖珍老板锃亮的脑门上豁然多了三个包。曹百万一下傻了,心想就算老板本来不打算炒他,如此一来老板的脑门也饶不了他,他在劫难逃了。
老板捂着脑门,说你磨蹭什么呢,打电话还请不来你了,我刚准备找你去。曹百万谨小慎微地问老板脑门有没有太大的不良反应。老板说都他妈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这些?我接了一个楼盘的全案,我决定成立专项小组,你任组长,这单子可是八十万,如果做好了,我升你做创意部经理,工资加你百分之五十!但如果你给我搞砸了,老子把你炒成鱿鱼干!另外,听说那地产公司的客服小姐,是按照空姐的标准招的,你赶紧买好眼药水,准备检阅空姐吧。
男人与男人总是能够找到某些共同语言,不分阶级。
曹百万临出门前老板又叫住了他,说小曹你是八几年的?曹百万挠挠头说老板你记错了,我是七八年的。老板摸摸自己的光脑门说,哦我又搞错了,我还想呢,现在都在说八零后八零后,你还真了不起,八零后孩子都生好了,又要升创意部经理,前途无量啊,不过七八跟八零也差不多少。
从老板办公室出来,走在走廊里,曹百万脸上露出了深不可测的笑。第一,他确实是八零后的,不过八零后说出来总让人感觉没分量,于是他就一直谎称自己是七八年的,而且这么年轻就有孩子的,在别人看来似乎确实是个异类,曹百万不是个高调的人;第二,这个机会来得太是时候了,他家现在太需要好消息了。而这个机会的到来完全在他的计划之中。来到这个公司之后,听说原来的创意部经理刚刚被炒,整个创意部包括平面设计、文案、策划在内一共十几号人,不下十人都涨红了眼珠子盯着创意部经理的位子,争夺着那十几分之一的机会,这时候他打着降落伞飘然而至,年龄最小的小姑娘他都得点头哈腰地管人家叫姑,所以不想想办法的话,他这空降兵什么时候才能熬成伞兵司令?他先是拉丁玉刚做了一笔业务,让丁玉刚拿到他的稿子之后故作惊掉下巴状,然后当即拍板,一稿通过,并扬言要以五位数的底薪把曹百万从公司挖走,然后曹百万再到老板那里表忠心,说丁玉刚给我一万块的薪水让我出任他们公司的创意总监,我拒绝了,我主要是看好咱们公司的前景,这么说吧,如果公司是一个女人,我愿誓死为她贡献我的每一滴精液,直至精尽而亡。当然后面这句话不是对老板说的,他来公司的第一天,发现整个公司似乎只有小倪一个人的眼神中没有将他生吞活剥的欲望,带着二尾子般的纯净,又跟他住同一个小区,软件硬件上距离都不很远,于是他决定交这个朋友,他把那句话说给小倪听,小倪瞪了他一眼,说你个流氓,不过是个蛮仗义的流氓!
后来他又让丁玉刚帮他找了某协会,给他评了个什么杰出青年艺术家的名号,有了客户的肯定,有了专业组织的认定,这事基本没问题了。曹百万有个理论,很多时候成功并不是自己有多强,而是看自己能不能灭掉竞争对手,他相信他这几板斧别人很难有。
他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丛小明,这时候的丛小明正目光呆滞地抱着蹬倒山,坐在沙发里,脸上梨花带雨。卧室里郑秀兰正在休息,丛小明刚刚趁着蹬倒山睡着了,赶紧给郑秀兰倒水吃药,不想蹬倒山忽然翻了个身,从沙发上掉了下来,张着嘴半晌没上来气,而丛小明赶紧奔过去,却不小心把开水洒在了手上,烫出几个大水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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