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黄色报事贴(2/2)
“手边有的话,带上更保险。”我笑起来,跟他说六点钟见。
我不是个爱做饭的人,说得更清楚一点,就是这辈子我只做过两次饭,毕业工作之后更是从来没碰过锅铲。而那天下午,我却像那些怀着某种老式情节的女人似的,提早一个小时下班,跑去买了做饭的材料,只为了做一顿完全没有把握的晚餐。转了两个食品店出来,已经快六点了,我在冷风里一路小跑到家门口,看到大楼旁边的巷口蹲着一大一小两个人,lyle和caresse,两个人都面朝着黑咕隆咚的小巷,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
“你们在干嘛?”我跑过去问他们,天已经黑了,外面冷得要命。
他们一起转过头,caresse看见我,招手叫我也过去,指指她身边,嘴里发出“嗯嗯”的声音,lyle替她翻译:“她要你也蹲在她旁边。”
“蹲着干吗?”我问。
他竖起食指对我说“嘘”,指给我看巷子里面沿着墙放的一排垃圾桶,其中两个之间有一点空隙,一只灰白相间的猫咪躲在那里,不叫,也不动,盯着我们看,眼神冷淡而警惕。我一时间不知道对这两个人说什么好了,无可奈何地摇头,但还是蹲下来跟他们一起看猫。caresse一边看一边朝小猫拍手,嘴里叫着“kitty,kitty”巴望那只流浪猫会跑过来跳进她怀里。人跟猫对峙了很久,结果还是猫先放弃了,几下蹿上垃圾桶,又跳上旁边的矮墙和消防梯,一转眼消失在夜色里。
caresse很失望,开始耍赖,不肯跟我们进去。外面很冷,她的脸蛋和鼻子都冻得通红,lyle一边哄她,一边抱起她来,另一只手搂过我,跑进房子里去。坐上电梯,他就开始翻我买的东西,caresse也好奇,立刻忘记了猫咪,跟他一起探头朝包里看。
“看看妈咪晚上给我们做什么吃……香蕉、洋葱、干葱、土豆、米、鸡蛋、还有棍子面包……”他一样一样的数过来,caresse就跟在旁边咿咿呀呀的学,数完了又说,“爹地糊涂了,宝宝说妈咪到底要做什么?”
“寿司和pani,还有没有牛肉的罗颂汤,我忘记买炖汤的肉了。”我回答。
“很有风格的组合。”他评价。
那天晚上,除了晚餐做得很不像样,一切都显得温情而完美。连caresse也出奇的听话,坐在高脚餐椅上一勺接一勺地把捣碎的寿司和番茄土豆吃个精光。吃完饭之后,我在厨房洗碗,他们在客厅里玩,隔一会儿就有人跑进来抱住我的腿,一跳一跳的要“抱抱”,或是另一个搂住我的肩膀,在脸上或是嘴上亲一下。不到八点钟,caresse坐在她的训练马桶上便便,很久没有发出声音,我过去看看她,发现她竟然已经睡着了,眼睛闭着,嘴半张着,头一点一点的。那个样子让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怕吵醒她,赶紧捂着嘴蹲到地上。lyle装作生气的样子,因为我是个什么样的妈咪啊,竟然嘲笑他的宝贝。笑完了,两个人七手八脚地把她搬到小床上,帮她换了睡衣,盖好被子。
等我们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一切都不同了。房间里突然显得那么安静,安静的过分,安静的尴尬。我们不得不从完美温情的家庭肥皂剧里面醒过来,问自己,现在,我们算什么?我们在哪里?
“外面下雪了。”他走到窗边看了看,回头告诉我。
“你可以留下来过夜。”我回答,话说出来自己也觉得很突然。
那天晚上他留下来过夜。我们一起睡,但没有做爱,也没有讲话。不能,不想,或是不需要,我也不清楚原因。说“不能”,是因为caresse就睡在两尺开外的地方。“不想”,是不愿意打破这纯洁温情的一切。也可能是“不需要”,因为我们不是情人,也不再是夫妻。我们只是久久地拥抱在一起,可能是这个特别寒冷的季节的关系,我没有嫌热也没有觉得窒息。好像是我先睡着了,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发生的事情,有一些直到早上醒过来时还记得:
梦里是阴天,下午,天快黑了。
他穿了一身礼服,我身上则是一件及膝的黑色斗篷,我们好像是要去参加一个婚礼,却忘记了地点在哪里。坐着车子到东到西的找,随便到哪里,都有人告诉我们:“不是这里。”时间快来不及了,我有点着急,他却还是不紧不慢的样子。直到仪式只剩五分钟就要开始了,我们终于找对了地方,一座看上去有点荒凉的旧房子,有人引我们进去,指给我们看一条又黑又窄的楼梯。他牵着我的手走上去,推开楼梯尽头的一扇门。门那边很亮,但仍旧是阴天的那种光线,一个巨大的礼堂,至少有十层楼高的镂空穹顶,一点点雨滴和雪花从上面飘落下来,许多人等在那里,四处都是嗡嗡讲话的声音。听到门开了,他们安静下来,有些人站起来,回头看我们,朝我们微笑拍手。我下意识地低头看看自己,发现斗篷下面露出来一点点奶白色裙摆,鞋子和手套也是白色的。我心里一惊,停下脚步,叫他等一下。而他回头问我:“serioly,what are aitg for?”
接着就听到caresse在喊“oy”,声音越来越近,越喊越大声。我醒了,伸手开灯,看了下闹钟,五点四十分。lyle睁了睁眼又闭上,把头埋在我胸口躲开灯光,懒洋洋地说:“把她抱到床上来。她会愿意再睡一会儿,天还没亮呢。”
我没理他,推开他,披了件毛衣起来,跟caresse说:“妈咪来了。”抱她出去到厨房里,倒了半奶瓶水给她喝。天倒是真的还没亮,小家伙喝完水,上了个厕所,又想睡了。我抱她到大床上,放在我跟lyle中间。
“让她睡你那边好吗?我怕我会压到她。”他说。
“睡外面滚下去了怎么办?”我回答,“她很大了,压不坏的,你压到她,她会踢你的。”
我的床有一米五宽,一个人睡觉很大,两个人睡也还宽裕,但不知为什么,多了这么个一岁半的小孩就显得很挤。而她也觉得很新鲜,今天床上有两个大人,特别是爹地也在旁边。她面对他躺着,伸手摸摸他的脸,拉他的头发,把手指塞进他嘴里。时不时地又回头看看我,踢我一脚,或是张开手臂要抱抱。直到我关掉床头灯,才安静下来慢慢的回到梦里。那是第一次我们三个人睡在一起。我半睡半醒,幻想如果足够幸运,这张床上的三个人会有很长很长很长时间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虽然不一定是在同一个屋檐下面。
这个念头让我破天荒地睡到八点半才醒,看到闹钟上的数字,一下子跳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脸,穿好衣服,没化妆没吹头发,出门的时候也已经是八点五十分了。
lyle抱着caresse站在旁边笑嘻嘻地看着我忙活,穿衣服戴围巾,穿好鞋子又跑进卧室里去拿手机。看到我被沙发旁边的脚凳绊到一下,就说一句:“妈咪当心。”
在门口等电梯的时候,他对我说:“你知道,其实我们可以回家去住。”
“这里就是我的家。”
“你懂我的意思的,这里或者那里,有区别吗?”
“当然有。”我回答,“至少现在我是那个穿着熨好的衬衫的人,你穿着皱巴巴的隔夜衣服。”
他没有再要求,只是问:“那我可以放一点我的东西在这里吗?”
“你可以放几件内衣。我想办法在抽屉里给你匀点地方。衣橱很满,实在放不下。”
电梯门开了,我跟他和宝宝说拜拜,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去,其实脑子里想的全是他们两个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