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情(1/2)
奥博恩穿过索霍市场向布鲁尔街他哥哥的店里走去。一小堆顾客在里面翻动杂志,哈罗德站在角落里高出地面的台子上,透过圆卵石般的厚镜片望着他们。哈罗德身高不到五英尺,穿增高鞋。在成为他的雇员前,奥博恩总是叫他小矮子。他肘边的一个微型收音机播放着下午赛马会的实况,声音刺耳。“哦,浪子弟弟……”哈罗德不无嘲弄地说,一双被镜片放大的眼睛随着每个辅音眨动。他越过奥博恩的肩头望去。“先生们,这些杂志全都是卖的。”那些读者们不自在地动了动,像受到打扰的梦中人。一个人把杂志放回去,然后走出了店门。“你去哪里了?”哈罗德压低声音问。他从台子上走下来,穿上外套,瞪着奥博恩,等待一个回答。小矮子。奥博恩比他哥哥小十岁,他厌恶他和他的成功,但现在却奇怪地想得到他的嘉许。“我有个约,不是吗?”他安静地说,“我染上淋病了。”哈罗德感到愉快了。他伸出手来调侃似的捶了下奥博恩的肩。“报应吧。”说着咯咯怪笑了一声。又一个顾客溜出了店门。哈罗德在门道里喊道:“我五点钟回来。”奥博恩笑着看他哥哥离开。他把大拇指勾进牛仔裤里,逡巡着走向那一小堆人。“先生们想要什么?这些杂志都是卖的。”他们立刻在他面前如鸟兽散,忽然间店里只剩下他一人。
一个五十来岁的丰满女人站在一块塑料浴帘前,赤裸着,只穿着短裤,戴有面罩,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一只手夹了一支闷燃的烟。本月人妻。“因为面罩和床上那块厚橡胶垫,”安多弗的约翰写道:“我们从未回头看。”奥博恩玩了会收音机,然后又把它关掉。他有节奏地翻动着杂志,停下来看读者来信。童男一名,未割包皮,未有卫生措施,明年五月就四十有二,不敢褪开包皮,怕被看到的东西吓到。我梦到过那些可怕的虫子。奥博恩大笑着叉起两腿,他把杂志放回去,又抄起收音机,飞快地一开一关,放出一些意义不明的断裂音节。他在店里走动,把架子上的杂志摆正。他站到门边,望着被塑料斑马线的彩带分割的湿漉漉的街道发呆。他一遍一遍地哼着一个循环往复的小调。然后他回到哈罗德的台子上,打了两个电话,都是打去医院的,第一个找露西。但德鲁护士长在病房里正忙,不能来接电话。奥博恩留下一个口信说他今天晚上不能去看她了,明天会再打电话。他拨了医院的总机,这次要找的是儿童病房的实习护士谢泼德。“嗨,”保琳拿起电话时他说,“是我。”接着伸了个懒腰,倚到墙上。保琳是个沉默寡言的女孩,有次看一个讲杀虫剂灭蝴蝶的效果的片子时哭了起来。她想用她的爱挽回奥博恩。现在她笑了:“我早上一直在给你打电话,你哥哥没跟你说吗?”
“听着,我八点钟到你那里。”奥博恩说着,把听筒放了回去。
哈罗德过了六点才回来。奥博恩头枕在胳膊上,几乎睡着了。店里没有顾客。奥博恩只售出一本《美国婊子》。“这些美国杂志,”哈罗德边说边倒空收银柜里的十五英镑和一把银币,“还不错。”哈罗德穿了新茄克,奥博恩用手指赞赏地抚弄着。“七十八镑。”哈罗德说着,在鱼眼镜前挺了挺身子,眼镜闪了下光。“不错,”奥博恩说。“是他妈不错,”哈罗德说着开始关店门,“千万别太指望星期三。”他伸手打开防盗报警器时,若有所思地说,“星期三是个傻逼天。”现在奥博恩站在镜子前,察看嘴角一小道粉刺。“你还真不是开玩笑。”他附和道。
哈罗德的房子在邮政大楼脚下。奥博恩租了他一个房间。他们一起走着,一言不发。哈罗德不时瞥瞥旁边幽暗的橱窗里自己和新茄克的影子。小矮子。奥博恩说,“冷?是不?”哈罗德没说什么。几分钟后,他们走过一个酒馆,哈罗德推着奥博恩走进这个阴湿清冷的地方,说:“你惹上淋病了,我来请你喝一杯吧。”酒馆老板听到这话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下奥博恩。他们每人喝了三杯威士忌,奥博恩为第四杯买单时,哈罗德说,“哦,对了,你正在搞的那两个护士中的一个打过电话过来。”奥博恩点头,擦了下嘴唇。停了一会哈罗德说:“你这方面很行啊……”奥博恩又点了点头。“那是。”哈罗德的茄克闪了闪。他伸手拿酒杯时,它吱扭作响。奥博恩不打算告诉他任何事情。他双手啪地一合。“那是。”他重复道,越过哥哥的肩头瞪着空空的酒馆。哈罗德又试探说:“她想知道你去哪里了……”“我肯定她问的。”奥博恩咕哝道,接着笑了。
保琳,矮而且少言,苍白没有血色的脸,被一道浓重的黑色刘海分割,眼睛很大,绿色的,目光警觉。她的公寓小又潮湿,和一个从不在那里的秘书合住。奥博恩十点以后才到。微醉,需要洗个澡冲掉最近缠绕在他手指上的那股淡淡的化脓气味。她坐在一个小木凳上看着他享受。有一下她探身过来碰触他身体破水而出的部位。奥博恩闭着眼睛,双手浮在体侧,四下里只有水箱里的咝咝声。保琳悄悄地起身去卧室拿一条白毛巾,奥博恩没听见她走开又回来。她再次坐下,一等可以,便迫不及待地揉搓起奥博恩潮湿平板的头发。“吃的弄糟了。”她不含怨意地说。汗珠汇聚在他的眼角,眼泪般顺着鼻子淌下来。保琳把手放在奥博恩戳出灰色水面的膝盖上。蒸汽在冰冷的墙壁上变成水,没有意义的几分钟过去了。“别介意,亲爱的。”奥博恩说着,站了起来。
保琳出去买啤酒和披萨,奥博恩在她的小卧室里躺下来等。十分钟过去了。他匆匆察看了一下干净而肿胀的尿道,穿上衣服,在客厅里不安地走动。保琳的那点藏书里没什么让他感兴趣的。没有杂志。他进到厨房找喝的。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块烤煳的肉馅饼。他把四周烧焦的部分剔掉,边吃边翻看一本图片日历,吃完才记起他是在等保琳。他看了看表。她出去快半小时了。他飞快地站起来,身后的椅子被弄翻在地。在客厅里他停了一下,然后便决然走出公寓,顺手摔上前门。他急急忙忙地下楼,担心现在会遇到她,因为他已决定走了。但她就在那里,第二层楼梯的中间,有点气喘,怀里抱满瓶子和锡纸包。“你去哪里了?”奥博恩说。保琳在离他几个台阶处站住,脸颇不自在地仰在她那些物什上面,眼白和锡纸在黑暗中格外分明。“常去的地方关门了。我得走上几里远……抱歉。”他们站在那里。奥博恩不饿。他想走。他把大拇指勾进牛仔裤腰,头向着看不见的天花板伸了伸,然后低头看向等待着的保琳。终于他说:“哦,我正想走呢。”保琳朝上走,一边推开他一边轻声说:“傻子。”奥博恩转身跟随她,颇有些失望。
他倚在门道上,她扶正椅子。奥博恩摇头示意他不想吃保琳正在摆盘的那些食物。她给他倒了杯啤酒,又跪下来收拾地板上几星馅饼皮。他们坐在客厅里。奥博恩喝酒,保琳慢吞吞地吃,两个人都不说话。奥博恩喝光啤酒,把手放到保琳膝上。她没有转身。他欢快地问:“你怎么了?”她说:“没什么。”因被触怒而兴奋的奥博恩凑得更近,手臂搭过来护拢她的肩膀。“我们上床吧。”保琳忽然站了起来走去卧室。奥博恩坐着,双手交迭在脑后。他听保琳脱衣服,又听见床的吱呀声。他站起来,走进了卧室,仍然没有欲望。
保琳仰躺着,奥博恩迅速地脱掉衣服,在她身边躺下。但她并没像往常那样唤他,也没动。奥博恩抬臂想去摸她的肩,却只是让手重重地落在被子上。他们仰面而卧,愈感寂静。终于奥博恩决定给她最后一次机会。他一声咕哝,用胳膊肘支起身子,脸俯在她的上面。她眼里盈满泪水,凝视着别处。“出什么事了?”他用一种妥协的唱歌似的调子问。那双眼动了动,盯住了他的眼睛。“是你。”她简短地说。奥博恩躺回他那一边。过了一会儿语带威胁地说:“好,我知道了。”然后站起来,立在她上面,跨过去走到房间另一边。“好吧那么……”他说。他把领带团成一团,寻找衬衫。保琳背对着他。但当他穿过客厅时,她表示反对的一声响似一声的嚎哭让他停下来转过身。全身雪白,穿着一袭棉睡衣的她站在卧室门道里,在空中,在这个相连空间的弧线上的每一点,就好像特技摄影师的推进器,她在房间的那一边,也在他跟前,手咬指节,不停地摇头。奥博恩笑着,双手抱住她的肩膀。他心生原谅。两个人紧抱着走回卧室。奥博恩脱掉衣服,他们又躺下了。奥博恩仰卧,保琳的头枕在他肩膀上。
奥博恩说:“我从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这个想法给予他深沉的安慰,他睡着了。半小时后他醒了。被一星期的十二小时轮班制耗尽精力的保琳也在他胳膊上酣睡。他轻轻地摇她,“嘿,”说着用力摇起来。她呼吸的节奏被打断了,开始动弹,他模仿着某部记不起来名字的电影,简洁地说,“嘿,我们还有事情没做呢……”
哈罗德很兴奋。奥博恩第二天近午时分回到店里,哈罗德拽住他的手臂,向空中挥舞一张纸。他几乎是在叫喊:“我找到办法了。我知道我该拿这个店怎么办了。”“哦,是吗。”奥博恩闷闷地应道,并用手指揉眼睛,直到那种无法忍受的痒变成一种可以忍受的痛。哈罗德搓着两只粉红的小手,飞快地解释:“我准备全卖美国杂志。今天早上我跟他们的代表在电话里谈过了。他们半小时内就会来这里。我要把那些尿他妈逼的玩意儿全都清掉。我打算以一本45镑的价格购入《佛罗伦萨之家》全系列。”
奥博恩穿过店堂走到摊着哈罗德夹克的椅子边。他穿上它。当然太小了。“我想把这里改名为‘泛大西洋书店’。”哈罗德说。奥博恩把夹克往椅子上一抛,但它滑到了地上,像一条充气塑料蛇一样瘪了下去。哈罗德把它拣起来,不停地说下去。“我如果做《佛罗伦萨》的专营店,就可以拿到特别的折扣,而且,”他呵呵一笑,“他们会为那个破霓虹灯牌付钱。”
奥博恩坐下来打断了他哥哥。“你要抛售多少充气女模?地下室里还有二十五个那样的笨玩意呢。”哈罗德却在往两个杯子里倒苏格兰威士忌。“他们半小时之内就会过来。”他一边重复一边递给奥博恩一杯。“大生意啊。”奥博恩说着呷了一口。“我想让你今天下午开货车去趟诺伯里取下货,我想立刻开始。”
奥博恩拿着酒杯郁闷地坐着,他哥哥吹着口哨,在店里忙活。一个男人走进来,买了本杂志。“瞧,”那个顾客还在颗粒安全套前流连时,奥博恩酸溜溜地说:“他就买了英国的不是?”那人羞愧地转身走了。哈罗德走过来蹲在奥博恩的椅子边,用对一个婴儿解释性交的口气说:“我在做的是什么呢?75分的40。30分。他妈的30分。在《佛罗伦萨之家》上我能赚45英镑的50。而这,”他的手在奥博恩膝盖上轻轻一按,“就是我所说的生意。”
奥博恩把空酒杯在他哥哥眼前晃了晃,耐心地等他把它加满……小矮子。
《佛罗伦萨之家》的仓库是一个废弃的教堂,在诺伯里区布瑞克斯顿一边的一条狭窄的阶地巷。奥博恩走进主廊道。西首用石膏灰泥建了一个粗糙的办公室和等候室。洗礼盆作了等候室的大烟缸。一个染蓝色头发的上了年纪的女人坐在办公室里打字。奥博恩敲了敲滑道窗,她没理他,接着站起来把玻璃窗格滑到一边。她接过他推过来的定单,用毫不掩饰的厌恶神情斜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说:“你最好等在这里。”奥博恩在洗礼盆旁边跳了几下象征性的踢踏舞步,梳了梳头发,哼起了那循环小调。忽然一个穿着棕色外套的干缩男人来到他身边,拿着书写板。“泛大西洋书店?”他问。奥博恩耸了耸肩,跟在他后面。他们沿着钢制书架中间的狭长甬道慢慢朝前走,老人推着一辆大滑轮推车,奥博恩背着手走在前面一点。每走几码,那个仓库管理员就停下来,没好气地喘着,从书架上举起一大摞杂志。推车里的货逐渐增多。老人粗重的呼吸声在教堂里回响。在第一条甬道的末尾,他在推车上坐下来,坐在一堆堆整齐的杂志间,对着一张纸巾咳了大约一分钟,然后小心地将里面绿色的沉甸甸的内容包好,折叠起来放进口袋。他对奥博恩说:“来,你年轻。你来推这玩意吧。”奥博恩说:“你他妈自己推吧。这是你的工作。”然后递给老人一根烟,为他点着。
奥博恩朝书架上点了点头。“你在这里很读了些书吧。”老人一说就来气地感叹说,“这些都是垃圾,应该被禁掉。”他们继续往前走。最后,他签发票的时候,奥博恩说:“你今晚和谁躺一起?办公室里那位女士?”仓库管理员被逗乐了,像打铃一样咯咯笑起来,接着却演变成了一阵咳嗽。他虚弱地靠着墙,一等恢复得差不多了,便意味深长地眨了下含泪的眼睛。但奥博恩已经转身,推着杂志向货车走去。
露西比保琳大十岁,有点丰满。她的公寓宽大又舒适。她是个护士长,而保琳不过是个实习护士。她们互相不知彼此的存在。在地铁站奥博恩为露西买了花。她开门时,他一个假鞠躬把花呈上,鞋跟踢得喀嚓响。“求和礼物?”她嘲讽地说着,接过黄水仙。她把他领进卧室。两人并排坐在床上。奥博恩敷衍似的用手顺着她的腿往上摸,她推开他的胳膊,说:“快点说,你这三天到哪里去了?”奥博恩几乎想不起来。两夜和保琳在一起,一夜和哥哥的朋友们在酒吧。
他在灯心绒被单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你知道的……为哈罗德工作到深夜。改装店面什么的。诸如此类。”
“那些个黄书。”露西说着尖声一笑。
奥博恩站起来踢掉鞋。“你又开始了。别这样。”他说,很高兴地放弃防守。露西欠身拾起他的鞋子。“你会弄坏鞋子底的,”她匆忙地说,“像这样脱鞋。”
他们都脱了衣服。露西把她的衣服整齐地挂进衣橱里。奥博恩几乎全裸地站在她面前时,她厌恶地皱了下鼻子,说:“你身上怎么这股味儿?”奥博恩有点受伤。“我去洗澡。”他硬生生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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