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仓库(2/2)
我往屋里走了两步,将身体的全部重量稳稳地放在橡胶鞋跟上。米基紧跟着,呼出的气吐在我的脖子上。
特德·莱特曾对我说低语者藏身的地方在楼上,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那个遥远而模糊的声音很有可能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我转过脸,对米基说:“手电筒?”
他将手电筒塞进我的左手。我右手拿枪,两人一起向前蹑行。
门只开了一英尺,透进的光线只够照亮从这个房间通往前方一个无门走廊的路,走廊那边一片漆黑。
我打开手电筒,照向那片黑暗,发现了一扇门。于是我关上手电筒,往前走去。接下来手电筒的光亮又为我们照亮了上楼的阶梯。
我们上楼的样子就好像楼梯会在脚下碎裂一样。
咕哝的声音停止了。空气中有些不一样的东西,但我不知道是什么。或许是个小得听不清的声音,如果这有任何意义的话。
我又上了九级台阶,这时从头顶传来一个非常清楚的声音:“没错,是我杀了那个贱人。”
接着一支枪开口了,并连喊了四声,听起来像是一支十六英寸长的来复枪在铁皮屋顶下咆哮。
第一个声音说:“好吧。”
这时我和米基已把剩下的楼梯全走完了。我们推开挡路的门,试图把雷诺·斯塔基的手从低语者的脖子上扳开。
这是一项艰难的工作,并且毫无用处。低语者已经死了。
雷诺认出了我,听任双手垂下。他的眼睛依旧呆滞,马脸依旧木然。
米基把死了的赌徒抬到房间另一头的轻便床上,让他躺好。
很显然,这个房间以前曾是办公室,共有两扇窗户。借助透进来的光线,我看到床底下藏着一具尸体——丹·罗尔夫。一把柯尔特自动手枪躺在地板中央。
雷诺垂下双肩,身子摇晃不稳。
“受伤了?”我问。
“他冲我开了四枪。”他平静地说,弯下身子,两只手臂一起压住下腹。
“去找医生。”我命令米基。
“没用了。”雷诺说,“我肚子里剩下的不比皮特多。”
我拉来一张折椅让他坐下,这样他就可以弓着身子,稳住心神了。米基跑出房间下了楼。
“你之前知道他没有死吗?”雷诺问。
“不知道。我告诉你的话都是从特德·莱特那里听来的。”
“特德离开得太早了,”他说,“我担心有什么差错,就过来确认。他漂亮地骗过了我,在用枪指着我之前一直装死。”他目光呆滞地瞪着低语者的尸体,“装得就像现在这样,该死的。死了,还不肯躺下,还替自己包扎伤口,一个人躺在那里等候。”他微微一笑。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不过他现在只是一摊肉了,一无是处。”
他的声音越发低沉,流出的血在椅子下已汇成一摊。我不敢碰他。似乎他只能靠手臂的压力和弓起的姿势让自己不至于彻底崩溃。
他盯着地上的血,问:“你他妈的怎么知道你没有杀她呢?”
“我只能希望自己没有杀她,直到刚才。”我说,“我怀疑过你,但不能确定。我那天晚上醉得不省人事,做了很多梦,听到钟声和叫喊声,很多类似的玩意儿。后来我突发奇想,没准儿那些并不单纯是梦,而是发生在我周围的事制造的噩梦。
“我醒来的时候灯熄了。我不认为我会在杀了她以后又去关上灯,然后再躺回去握住冰锥。但也有可能事实不是这样。你知道我那天晚上在那里,并毫不犹豫地给我提供了不在场证明,这让我多想了一下。道恩在听了海伦·奥伯里的故事后试图勒索我。而警察在听完她的故事后,把你、低语者、罗尔夫和我全都扯在了一起。我发现道恩的尸体之前曾在街上看到过欧马拉,这说明那个奸诈的家伙也想勒索你。这件事,加上警察把我们扯在一起,让我得出警察对你和我的怀疑程度一样的结论。他们怀疑我是因为海伦·奥伯里那晚看见我去了那个房间,或从那里出来,又或者进和出都看见了。因此不难推测他们怀疑你可能也是出于相同的原因。要把低语者和罗尔夫从嫌疑人名单上排除很容易,剩下的就是你和我了。但我一直搞不懂你为什么要杀她?”
“我跟你说,”他看着地上的血迹渐渐扩大,“那都是她自找的。她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低语者要去看她,说如果我先到就可以偷袭他。我喜欢这个主意。于是我过去了,在附近苦等,可他一直没有出现。”
他打住话头,假装对血迹的形状感兴趣。我知道是疼痛阻止了他,也知道一旦忍耐住,他就会马上继续说下去。他要死得和活着的时候一样,他的内心和外在一样强悍。说话对他是种折磨,但他不会因此打住的,不会在有人看着的情况下。他是雷诺·斯塔基,一个不管发生什么都面不改色的家伙,他打算硬撑到死。
“我等烦了。”过了一会儿,他又继续说道,“我猛敲她的门,问她是怎么回事。她让我进屋,告诉我里面没人。我很怀疑,但她发誓只有她一个人。于是我们去了厨房。你了解她,那时我开始怀疑被陷害的人是我,而不是低语者。”
这时米基进来了,告诉我们他已经打电话叫了辆救护车。
雷诺趁这个空当稍作休息,然后继续他的故事。
“后来,我发现低语者的确曾打电话跟她说要过来,但他是在我之前到的。当时你已经晕过去了。她不敢让他进去,于是他就走了。但她没告诉我这些,怕我会丢下她走掉。你昏过去了,她需要有人在低语者回来时保护她。可当时这些情况我一概不知。凭着对她的了解,我怀疑自己正一步步走入什么圈套。我觉得应该先抓住她,然后扇她耳光逼她说实话。我这么做了。接着她抓起冰锥开始尖叫。就在她大喊大叫时,我听到了男人的脚步声。我猜这是圈套露出马脚了。”
他说得慢了一些,因为要冷静清楚地说出每个字越来越困难了,要花费更多时间,忍受更大的疼痛。他的声音开始模糊,但即使他意识到了,也假装不知道。
“我可不希望只有我一个人倒霉。于是我抢过她手里的冰锥,刺向她。这时你冲了过来,身子摇摇晃晃,闭着双眼横冲直撞。她倒向你,你也倒下了,翻了个身,最终手碰到了冰锥柄。你抓着它睡着了,像她一样安静。我这才意识到我做了什么。见鬼!她已经死了,做什么都没用了。于是我关上灯,回家了。而你——”
一群疲惫的救护人员——毒镇让他们终日不得闲——抬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垫子进来了,结束了雷诺的故事。我感到很庆幸。我已经得到了我想知道的所有消息,而继续坐在这里看他说话说到死可不是件愉快的事。
我把米基拉到房间角落,在他耳边低语:“从现在开始,这件事交给你了。我得躲起来。我应该不会被牵连,但我太了解毒镇了,不愿冒任何风险。我会开你的车去某个车站,搭火车去奥格登。我会住在罗斯福酒店,用pf金这个名字登记。你留下来处理这件事,等尘埃落定再告诉我可以用真名现身,还是最好去洪都拉斯度个假。”
我在奥格登待了将近一个星期,一直在撰写我的报告,以便让它读起来显得我并没有打破太多社规、州法和人头。
第六天晚上,米基来了。
他告诉我雷诺死了;我不再是被通缉的罪犯;第一国家银行被劫走的财物大部分已寻回;麦克斯温承认杀死了蒂姆·诺南。还有博生市,在戒严令下,已慢慢发展成一个芬芳无刺的玫瑰花床了。
米基和我一起返回旧金山。
我早该省点力气,大可不必伤透脑筋编造那篇看起来一团和气的报告。因为怎样都骗不了老家伙,他让我吃足了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