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戈登富有哲理的宽慰(2/2)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这种情况是不可能的。我认为,要是一个人执着于一个想法的话,他和一个疯子也没什么区别,不是吗?而我的论据在于,马尔耶特对于宗教的想法就非常一根筋。”
“但是,你难道不明白,他不是那样的人。马尔耶特是个非常虔诚的家伙,但是他并没有对布道中所有的信条认死理,他对自己的宗教也不是五体投地。对他来说,那个人否定他的宗教的行为,也是常人所为,并无特别之处。因此从心理上来说,马尔耶特没有用你发现的那件东西去做你认为的那件事儿;从精神上来说,他也没有你认为的那种动机。”
“好吧,看起来,从头到尾我是在干一件傻事儿。我想问问,世界上是否有人因为坚信某种理论而误入歧途?”
“曾有人误入歧途?亲爱的里夫斯,你和当今世界上四分之三的人一样,全部因为坚信某种理论而误入歧途了,而那些让你误入歧途的理论还是道听途说的二手货。”
“你是说在药学和其他方面的科学理论?遵照医生的指示去接种疫苗,你是指这些事儿吗?”
“不是,真糟糕,抱怨这些并不公平。不过,医生拥有错误的理论总比没有理论要好。他们会犯错误,但是迟早他们会发现自己错了。因为他们错误的治疗而丧命的人真是运气不好,即使是这样,我们也总是在尽全力生存。不,我并不是指一天天我们日常生活中的思考,以及对于生存来说什么是必需的等等问题,我是指那些让我们认识到自己的过去的理论,那些关于人类历史的意义的理论。”
“你是指的达尔文的理论,或是与进化论有关的所有理论?”
“不,确切地说不是那样的,我愿意向你阐明我的观点。进化论只是一种理论,那种猴子和人类关系的理论并不是真实可信的,但是此种理论存在了这么久,以至于人人都在谈论它,却从未遭到积极的反驳,就好像此种理论已经被证明了似的。科学家认为进化论是一种理论,而教育学家则把进化论当做一种事实。在这个有学问的世界上,如果一个人的谎言成功地流行了五十年,那么他就不会被人们认为是说谎者,这可真是匪夷所思的规则呀。但是,就进化论理论来说,的确需要说点儿什么。他们的确曾经打算就一个真正的问题进行解释,为什么世界上有那么多的物种,只是他们的解释不那么专业罢了。理论的建立者就是那些不存在的问题的制造者——就像你一样,里夫斯,就像你把整件事情都作为‘谁杀了布拉泽胡德’这个公开的问题提出来一样。在面对人类所有的可能性的时候,他们相信事实的证据,就像你一样,里夫斯,你用一系列的巧合,想要证明一个像马尔耶特那样的白痴的谋杀罪名。”
“我想,所有你说的这些都来自你的日记吧?”
“不是,我还没有把它写下来,就在半个小时前,我正打算把它写下来,这也就是为什么你能听到这些的原因。你瞧,每当我想起你对着听筒说话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所有遭到批评的历史研究方法——那些被滥用的历史研究方法,至少是以历史之名被滥用——它像智慧的寓言一样启发了我。那些学者拥有的历史理论通常就像——一个人对着听筒滔滔不绝,对某个不在现场的人做了一系列错误的论断,而那个人却因为不在现场而无法反驳。”
“戈登,我相信你在我不胜任的地方解决了一些问题。我一直渴望成为一名业余侦探,不过这份职业不像我原来想像的那样富有吸引力。但是,照你的话来说,似乎我可以成为某个领域的专家。”
“当然,成为一名人类学家,里夫斯。找出许多事实,然后确证无疑地印证它们,比如说原始人类,他们的婚庆仪式,他们的丧葬风俗,他们的土地分配制度等等。死盯着一大堆的事实,直到你从中发现某种理论,信奉你的理论,摆出所有的支持你的理论的事实,就与你的理论相矛盾的事实写出一份长长的附录,证明那些事实毫无意义,或是与你的理论毫不相干(你擅长此举),于是你成功了。你会把人类学研究进行得很好,就像——”
“可以挣到钱吗?”
“我认为你的经济状况已经很好了。不,如果你是为了钱的话,我向你推荐心理分析这个职业。它和人类学遵循的理论体系是一样的,通常说来,你面对的不再是原始人类——因为他们不在场,因此你可以忽略他们——而是面对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你也可能被你的患者说成是一个说谎者,然后你告诉他,他正在动怒,而那种情绪来自他本人在某处的行为遭到了限制等等。那就是你的职业一直要说的话。在医学上来说,如果有人体温不正常的话,会被诊断为体温失调。而对于心理分析师来说,你得说:‘哈,那正好证明了我所说的。”
“我好像一直都没有注意到为年轻人开设的心理诊所。”
“哦,我不知道、如今心理治疗可是人才济济的职业,不过,历史的领域始终存在大量的研究空白。只要你能小心地无视人类历史发展的可能性,你尽可以阅读你喜欢的历史理论,而且完全可以根据搜集到的表面事实得出结论。这个职业的危险在于,某一天某些愚蠢的家伙搬出大量的李维【注:titlivi,公元前59年-公元17年,罗马历史学家。】的理论,那你的理论就会出问题了。对此,唯一的补救办法是说,李维的理论依赖目的而行,也就是说故意放弃那些错误的线索,就像你假设马尔耶特在铁路边丢失的东西一样。你瞧,所有不支持你的观点的文献,都可以认为他们过时了,或者不值得信赖而把它们丢到一旁。”
“但是我认为自己对历史缺乏了解。”
“没关系,你只要专注于一个特殊的时期,或者一个特殊的专题,阅读这些着作是件很容易的事儿。对于初学者来说,应当信心十足地向他推荐宗教历史。公众对此主题的关注很少,那么也不会有什么人不厌其烦地反驳你。如果情况不妙,你也可以退回来做文学批评,这个领域是个十分安全的领域,只要拥有基于文献的假设,就可以抵抗来自粗糙常识的攻击。”
“到底会怎么做呢?”
“你不得不这样道出开场白:‘这份文献由三个部分组成,第一个部分是真实的,第二个部分是虚假的,第三个部分是伪造的,它之所以是伪造的,是为了让第二部分的虚假看起来好像是真实的。’于是,你看,你就处于了有利的地位,你拒绝了你不喜欢的那部分文献。然后,你拥有了剩下的那部分,可是你发现,剩下的那部分依然是无用之物——那些证据仍然和你的理论有冲突,于是你又把那些无用之物抛开,把它们叫做故意伪造的证据。如果一只手表显示的是四点五十四分,那么首先,显然是那个凶手伪造了时间,把它拨到了三点五十四分。再者,那个凶手还假装他没有伪造时间。你明白了这个说法了吧?于是,你越努力工作,你的理论就越不真实;而你的理论越不真实,人们就越容易把它当做真理。几乎没有什么历史事实的评论和批评是来自批评家的,因为他们的言论如此不真实,以至于没有人愿意去质疑他们,于是这个荒唐的旧世界依然运行。我们的先辈是否被我们误解?我们依然把嘴巴贴在听筒而不是耳朵上,而我们光荣的先辈却没有机会回答,这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大不了,因为,他们可以像那些明智的人一样,丢下听筒,让我们对着空空如也的空气自言自语。”
“戈登,知道吗?我认为你说的是一大套废话。”
“我知道,但它可不是废话。好了,你打算做什么呢?”
“我打算把我的有生之年献给高尔夫球运动——彻底献给运动事业,只献给运动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