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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露(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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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同寻常的逮捕行动

且说,怨灵作祟案并没有就此结束。善太郎之后,便轮到这三兄妹。这一刻,他们无暇为亡父哀悼,因为接踵而来的怨灵开始折磨他们了。

一郎与二郎的生活作息相当欧化,惯于起床前喝杯咖啡。今晨(善太郎的葬礼结束后又过了几天),他们俩刚喝过女佣送来的咖啡,立即就感到剧烈的腹痛,上吐下泻不止。

由于这天早上的咖啡实在太苦了,两人都只喝了一半,万一全部下肚,恐怕就一命呜呼了。经检验发现,咖啡中被人下了一种毒。所有的用人都受到了严厉的讯问,却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他们都是长年受玉村家关照的人。

这次不是毒蛇。那可憎的爬虫已经归了西,就算还活着,蛇也不可能下毒,这当然是人为的。但魔术师一干人如今也被一网打尽了,那么,那么……不管怎么想,依然只能说是不可解的。

波越警部为此伤透了脑筋,无计可施的他只得拜访智囊明智小五郎,请教他的高见。

警部走进开化公寓的书房时,书桌上摊着一本厚重的书,原来明智正沉溺在格罗斯的《犯罪心理学》 [1] 中。

“在看书?”波越望向印着德文的书页问道。

“不,只是摊开书想事情而已。”明智抬着头,神情空洞地回答。

“想什么?奥村源造的怨灵吗?”

“不,是生活小事,是美丽的幻影。我也不是成天只惦记着犯罪的。”

“哦,美丽的幻影?是风景、绘画,还是歌曲?”警部也难得说起和往常不同的话语。

“是更美的事物。好比人心,好比纯情啊。”

“纯情?你的意思是……”

“没办法让奥村文代尽早出狱吗?”

“哦,你是说恶魔的女儿文代吗?那姑娘的确可怜,她可是一开始就与我们站在同一阵线上的。处于正义与恶魔般的父亲之间,真不知受了多少煎熬。她当然会被无罪释放,只是时间的问题。”

“大概什么时候?”

“哈哈哈……难不成,你所谓的美丽幻影,就是指文代?我也很清楚美丽的文代姑娘为了你,简直奉献了自己的所有。假如没有文代对你的爱意,玉村一家早死绝了。”

“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忘不了那个姑娘。她一点儿都不像她的父亲,身心无比纯洁,巧笑倩兮的面孔不时在我眼前出现。”

明智难得像孩子一样坦陈自己的心意,说完后不由得羞红了脸。

“尽管是杀人凶手的女儿,但若是文代,无论你和她怎么交往,我都没有意见,那么纯情的女子世间少见……就算与玉村家的妙子小姐相较,不论长相或心地,也无可挑剔。”

听到妙子的名字,明智不知为什么就蹙起了眉头。

明智与妙子曾一同在s湖上泛舟,比起朋友,当时更似一对恋人。而如今明智会插手玉村家这一连串事件,也是出于妙子诚恳的请托。波越警部一定也隐约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关系。想到这里,明智突然不再想掩饰羞耻与愤怒致使的怏怏不快,如今他对妙子厌恶得不得了。这不仅是因为他结识了文代,其中还有更深的缘由。

粗枝大叶的波越警部并没能注意到明智心思的转变,径直将想法和盘托出:

“提到妙子小姐,她似乎对你在这次下毒事件的冷淡态度不太满意,还要我提醒你多费点儿心思办案。”

明智沉默不语,眉头依旧深锁。那副表情像是连回话都觉得不舒坦。

“不,不单是妙子小姐,其实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玉村善太郎遇害时,你说这是一宗高等数学的犯罪难题。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波越总算导向正题。

“也就是说,打破一切既定的观念,使得头脑单纯如婴儿的大脑,重新思考真相。成人受太多尘世杂念的束缚,反而看不清真实,本来清楚明了的事物却视而不见。”

明智的话就像在打禅语。侦探学在某种意义上与禅学或许有相通之处。而这也是最为难讲求实际的波越警部的部分。他苦笑着辩驳:

“啊,这就是我大惑不解的地方。用你的话就是所谓的‘盲点’吧,我可瞧不见你说的那个什么明摆着的事实。不过,你真的看得见吗?”

“当然。”明智答得轻松。

“那么,你知道杀害玉村氏,对一郎、二郎下毒的真凶是谁喽?”

警部的话锋越来越犀利。岂料,明智仍无视于他的挑衅。

“没错!”

如此一来,惊讶的反倒是警部。这也难怪,眼前的业余侦探居然夸口已推理出警方费尽心思搜查却抓不到蛛丝马迹的神秘凶手。

“你没开玩笑吧?我可是认真的。”

“绝对不是玩笑话。”

“那么,请告诉我,真凶究竟是谁?如今在什么地方?”波越警部气势汹汹地逼问道。

“你能等到今晚十点吗?不必担心凶手会借机逃走,我会准时将凶手交给你。”明智一副拉家常的轻松模样。

“咦,咦?什么?意思是,你已经抓到凶手了?在哪里?凶手在哪里?”

“用不着慌张,我马上告诉你。仔细记好,然后十点整独自前往,我想到时就能将凶手交给你。地点在本乡区的k町,搭电车在肴町 [2] 的站下车,沿团子坂往右,在第三条小巷左转,经过篱笆包围的路,再往前一町左右,能看到一栋立着石门的旧洋房。那建筑像座鬼屋,荒芜得如同一座空宅。走进那道石门,绕到建筑后方,你会瞧见三扇并排的窗户,我会打开最左边的窗户,请从那里进屋。里面没有灯,但我会在黑暗中等你。我保证你不会遭遇任何危险,请务必单独前来。”

明智的吩咐越来越离奇,这次的逮捕行动着实不同以往。

“我明白了。”警部重复了一遍明智指定的路线,“你是怎么找出凶手的?那究竟是何方神圣?”

“是个极其意外的人物,你自然也认识。”

“谁?到底是谁?”警部急不可耐。

“……”明智凑近波越耳边,低语了几句。

“这,这怎么可能!”警部错愕不已,“再怎么说这也太……你有证据吗?”

“当然有。不过,得花点儿时间解释。”

接下来将近三十分钟,明智详细说明了推测出真凶的证据。波越听完总算信服,应允十点定会赴约后便先告辞了。

绯红的布帘

入夜之后,明智的公寓迎来第二名访客。玉村妙子今早打了电话说晚上将上门拜访,因此明智已有心理准备,尽管实在不怎么欢迎她。

妙子的确十分迷人。即使属意文代的明智,也无法否认单论容貌,妙子更胜一筹。

她穿着丝绢质地春服,身材曲线毕露无余,脸上和手上的妆都细心上过了。

“我来晚了,让你久等了。”她摘下薄丝手套,妩媚地笑道。

明智绕到她后方,帮助她脱下外套。

“我正在等你。令兄情况还好吧?”

“嗯,谢谢你的慰问。虽然至今仍无法起身,但已大致康复。不好意思,劳你费心了。”

妙子在沙发上坐下,抬头娇媚地望着还拿着外套的明智。看到这里想必读者也明白了,妙子爱慕明智。看来明智越是避着她,她越是紧追不放。

明智随后坐在妙子对面的长椅上。

接着,妙子就像一般女人,絮絮说起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如感谢明智、失去父亲的伤痛、神秘凶手的可怕等,却迟迟不肯切入正题。明智终于不耐烦起来,冷冷开口道:

“请问,你今天来到底有什么事情?”

妙子露出意外的神情,惊讶地瞪了明智一眼,说: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只是希望你能替我找出杀害家父的凶手,好让我们兄妹安心。兄长中毒的骚动后,我整天担惊受怕,甚至无法安心待在家里……之后,你是否掌握了什么线索?为求个踏实,能不能请你详细说明侦查进度?”

“不必担心,从明天起,伤害你们的事就再也不会发生了。”

“咦,那么案情是真的有所进展了?请告诉我!”妙子激动得一下子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长椅前紧挨着明智坐下,“好嘛,告诉人家。”

她手扶在明智的膝盖上,挨上前扭过身子,一脸天真无邪地凝望着明智。

明智从紧挨着膝盖上感受到肌肤滑腻的暧昧触感,对方的手指极不安分,接着便嗅到她从面部正下方吐出的馥郁香气。

这是一位多么大胆的大家闺秀啊。

明智极度困惑。妙子很美,体态也极其妩媚。眼前这惹人疼爱的可人儿正俯身趴在他的大腿上。

明智无法抑制内心不断涌现的不安。他十分恐慌,那是种难以形容的畏惧。

“你那么想知道吗?”明智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镇定地开口。

“嗯。”

更令明智无法忍受的是,妙子每吐出一个字,红唇就越接近自己。

“我已查出凶手。”

“咦……”惊讶过度的妙子,面孔似乎在瞬间血色尽失,“凶手究竟是谁?”下一刻,她求救似的浮现出娇弱无比的神情,软软地依偎在明智的膝上,呼吸略显急促,问道。

“你真想知道?”明智不着痕迹地躲开靠上来的柔软娇躯,又确认了一次。

“嗯,当然。”

“你有面对真相的勇气吗?”

“哎呀!”妙子倒抽了口气,“勇气?为什么需要勇气?”

“凶手此刻正藏身在一栋空屋里。你要想看到凶手,就必须走进那栋荒凉的空屋。”

“可是我并不想亲眼目睹凶手呀。我只要你逮住他……”

“我当然会逮住他。可是你不恨凶手吗?你就不想瞧他一眼?”

“嗯,他是我的杀父仇人,我当然恨。但要见那么邪恶的男人……”

“不,凶手不是男人,而是女的,还是你非常熟悉的人。那个女人没有那么高强的本领,能够当着我的面加害你。而且屋子附近也有方便偷窥的地点,不必担心被对方发现。”

“咦,我认识的女人?会是谁?我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是个会让你非常意外的人物。”

“难道是奥村源造的女儿文代吗?”

“不。文代目前仍关在拘留所里,是另一个你更想不到的人。我们决定在今晚十点将凶手逮捕归案,这件事明早就会传进所有人的耳中。倘使你等不到天亮,不如先行前往空屋,躲在暗处亲眼见见她?波越警部和我当然也会到场,你应该能亲眼目睹凶手落网的那一幕吧。”

“空屋在哪里?”

这会儿妙子的全副心神都在凶手即将落网的好消息上,不知不觉离开明智的膝头。这也难怪,父亲惨遭杀害,她自己也因奥村源造数次和死神擦肩而过。得知找到恶魔的同伙,她怎么能够不兴奋?

于是,明智又说了一遍先前向波越仔细说明的路线,但他并未要求妙子从屋后的窗口进入。

“走进石门后,尽头就是玄关,你轻推开门即可入内,笔直穿过走廊便会抵达一处开放的宽敞房间。房间右侧挂着的绯红色布帘后方有个点着灯的小隔间。你只需稍微掀开布帘悄悄往里面看即可,凶手就在里面。”

多么匪夷所思啊。妙子也和波越警部一样,禁不住疑惑为什么明智要如此拐弯抹角。

“若你想看凶手,便得遵循我刚才说的顺序,一旦顺序出错,情况就会变得相当棘手。”

明智重复一次前往空屋的路线,还有偷看的方式。

“可是我觉得好可怕。你陪着我,我比较安心。”

“不行。我的任务是设下圈套,将凶手引诱到那个小隔间。把她交给波越警部之前,不能掉以轻心。”

“不能拜托波越警部,请他和我一道吗?”

“这也不行。一旦拜托他,我就会被他怪罪泄露侦查的机密。你一个人去吧。不能单独前往的话,就别逞强做什么偷看凶手的疯狂举动。”

明智的态度极为冷淡。

接着,妙子继续缠着明智,恳求他说出凶手的名字,明智只是固执地三缄其口。辞别明智离开公寓后,妙子为了到底要不要前往空屋着实犹豫良久,终于在最后一刻决定亲眼见识一下。

想尽快看到仇敌面孔的仇恨、想知道罪犯究竟是何方神圣的好奇、只有小说里才有的冒险诱惑等,种种思绪交织在一起,怂恿着妙子。然而,若只因为这些,或许她不一定去呢。

实际上,妙子有一百个无论如何都得亲自前往的理由。明明等天亮就能知晓真相,她却连一个晚上都备感煎熬,焦虑难耐。亲眼目睹的确恐怖,但是等待更叫人害怕。一种说不出的焦躁,让她体会到了窒息般的苦闷。

妙子在肴町下车后,沿着团子坂走向指定的空屋。

弯过岔道口后,就是一片阴森的住宅区,两旁都是一人多高的篱笆,犹如八幡不知薮 [3] ,不断蜿蜒下去。

黑暗致使距离放大了两倍。明明没多远,妙子却觉得仿佛要迷失在这段篱笆路中。

她好不容易来到明智所说的石门前。星光下朦胧可见的洋房屋顶,恍若漆黑的大怪物,阴森至极。

“干脆回家好了。”

妙子霎时兴起一股逃跑的冲动,却又无法打消偷觑凶手的念头。倘使她只是出于单纯的好奇心,恐怕早已回头了吧。然而,她不得不去,因为在她内心深处藏着一个比好奇心更甚的秘密,这个秘密除了她自己再无人知晓。

她蹑手蹑脚穿过大门,经过杂草丛生的泥地,抵达玄关。

她轻轻一推,门无声无息地开启了。笔直的走廊尽头果然有一团幽幽的光线,那应该就是凶手所在的小隔间吧。

妙子的心脏怦怦狂跳起来。

啊,再过一会儿,再过几秒钟,我就能亲眼目睹真凶了。思及此,妙子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痛苦地快窒息了。浑身瑟缩,几乎瘫倒在地。

但她鼓起全身的力气,总算克服了内心的软弱。

她轻轻地在宽敞的走廊上飘过,仿佛她自己就是幽灵,悄然前进。

她按照明智的提示,走进那个格局宽敞的房间。往右边一看,对面的电灯映照得绯红色的布帘异常华丽。

这一刻终于来临。那片布帘后,就是冷血的凶手。

哪怕凶手是女性,万一被发现也了不得。绢布摩擦发出的声响,轻微的空气震动都必须避免。

妙子踮起脚尖、屏住呼吸,缓步靠近布帘。

她竖耳细听,却感觉不到任何声息。难道凶手也屏气凝神,埋伏在屋内等着什么人吗?等谁?该不会是我吧?思及此,妙子全身汗毛直竖。

只是,都已经到这里了,都走到这个地步了也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妙子在门口踌躇了一下,这时候或许早已超过了约定的十点。

她轻捏起布帘的边缘,一点一点、一点一点,以几乎停滞的速度缓缓掀开。

真凶

帘缝间透出细丝般的光亮,在妙子苍白的脸上投射出一条阴影。

她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透过布帘缝隙偷窥另一侧的隔间。缝隙太小了,什么人也没看见。

妙子屏住呼吸,弯腰驼背,姿势不雅地半蹲着,伸手不着痕迹地把布帘一点一点掀开。

啊,埋伏在布帘后的歹徒是否会像猛兽一样飞扑上来?

妙子以为自己就要气绝而亡,心跳仿佛在那一瞬间停止跳动。

然而,帘后竟然空无一人。她等了许久,却始终没有动静。

妙子逐渐大胆起来,慢慢地把布帘掀开一大半,整个房间尽在自己的视野下。但是,没有人。非但没有人,更找不到可以藏人的地方。

明智总不会是戏弄妙子吧。可是他刻意强调了时间,看来哪儿不对劲儿。

于是,妙子索性一把掀开布帘,打算踏入隔间一探究竟。只是,她不过迈出一步,便怔在原地。

房间正面挂着一块布帘,颜色与她刚刚掀开的相同。大概是模仿她适才的动作,布帘倏地拉开,对面也出现了一个人——一个美丽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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