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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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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四日星期六至六月六日星期一

莎兰德浏览新闻主编霍姆的电子邮件时,有一些不祥的感觉。他今年五十八岁,并不在她设定的范围内,但因为他和爱莉卡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因此还是将他纳入了。他是个爱耍心机的人,会写信给不同的人说别人怎么批评他们表现很差。

莎兰德一眼就看出霍姆不喜欢爱莉卡,他确实利用不少空间谈论这个烂女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上网只会上与工作有关的网站,如果还有其他兴趣,想必是用另一部电脑上google搜寻。

她将他保留为毒笔的可能人选之一,但可能性不是最大。莎兰德花了一点时间思忖自己何以不认为是他,最后得到的结论是他实在太傲慢,根本不会费心寄匿名信。如果想骂爱莉卡是贱女人,他会大声骂出来。而且他似乎也不像是会在半夜溜进爱莉卡家的那种人。

晚上十点,她暂停一下,进入“愚桌”,发现布隆维斯特还没回来,心里有点焦躁,不知道他在搞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赶上泰勒波利安的约会。

随后她又回到《瑞典摩根邮报》的服务器。

名单上的下一个人是体育版副主编柯雷斯·伦汀,二十九岁。刚打开他的信箱,她就打住,咬咬嘴唇。然后又关闭,改进入爱莉卡的信箱。

她往回拉,信箱里的信不多,因为五月二日才启用账号。第一封信是弗德列森发来的中午备忘录。爱莉卡上班的第一天,有几个人发信来欢迎她加入《瑞典摩根邮报》。

莎兰德仔细阅读爱莉卡信箱里的每封信。她看得出来,从第一天起,她和霍姆的通信便隐含敌意。他们似乎对任何事都没有共识,莎兰德还看出霍姆发了几封信,说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纯粹是想激怒爱莉卡。

她跳过广告邮件、垃圾邮件和新闻备忘录,只专注于私人信件。她看了预算的计算、广告与营销计划,以及和财务总监赛尔伯之间持续一星期的对话,差不多都是为了裁员争吵不休。法务部主任为了一个名叫约翰奈斯的特约记者,也寄了几封口气愠怒的信给爱莉卡,好像是因为她派他写一篇报道,惹得主任不高兴。除了一开始的欢迎信之外,似乎没有一个主管对爱莉卡的主张或提议抱持正面态度。

过了一会儿,莎兰德又拉回到最前面,一边在心里默数。报社内所有中高层主管当中,只有四人没有加入诋毁中伤的行列,就是董事长博舍、副主编弗德列森、头版主编古纳与文化版主编塞巴斯提恩·史特兰伦德。

他们在《瑞典摩根邮报》从来没听说过女人吗?部门的负责人全都是男的。

这四人之中,爱莉卡和史特兰伦德来往最少,彼此只互写过两封电子邮件,而最友善也最感人的信则来自头版主编古纳。博舍的信息总是直指重点,十分简要。

这群男人如果要把爱莉卡五马分尸,当初到底为什么要雇用她?

和爱莉卡关系最密切的同事似乎就是弗德列森。他有点像是扮演影子的角色,她开会时就在一旁观察。他会准备备忘录,替爱莉卡写各种文章与议题的摘要,让工作顺利进行。

他每天会发十几封电子邮件给爱莉卡。

莎兰德挑出弗德列森寄给爱莉卡的信,全部看了一遍。有几次,他反对爱莉卡所作的决定,并提出相对的建议。爱莉卡好像很信任他,因为后来大多都改变了自己的决定或是接受他的反对意见。他从不展现敌意,但与爱莉卡之间也没有丝毫的私人情谊。

莎兰德关闭爱莉卡的信箱后,寻思片刻。

接着打开弗德列森的信箱。

瘟疫整晚都在弄《瑞典摩根邮报》各个员工的家庭电脑,却没啥收获。他最后终于进入霍姆的电脑,因为家中电脑和办公室电脑一直都联机;无论早晚,他都能进去读取自己正在写的东西。霍姆的个人电脑几乎是瘟疫所入侵过最无聊的一部,至于莎兰德名单上那十八个人,入侵过程也不顺利。原因之一是这些人星期六晚上都没有上线。他正开始对这项不可能的任务感到厌倦,莎兰德在十点半敲他。

〈什么事?〉

〈彼得·弗德列森。〉

〈好。〉

〈其他人就算了。针对他就好。〉

〈为什么?〉

〈只是第六感。〉

〈需要一点时间。〉

〈有快捷方式。弗德列森是副主编,他在家会用一个叫综合者的程序随时掌握办公室电脑动态。〉

〈我对综合者一无所知。〉

〈那是几年前发布的一个小程序,现在已经过时了。综合者有个缺陷,黑客共和国的档案里有。理论上,你可以反转程序,从报社进入他的家庭电脑。〉

瘟疫叹了口气。这个女孩曾经是他的学生,如今已经比他厉害了。

〈好,我会试试。〉

〈如果你发现什么,我又不在线,就把它传给小侦探。〉

布隆维斯特就在午夜前几分钟回到莎兰德在摩塞巴克的公寓。他觉得很累。冲澡、煮咖啡之后,启动莎兰德的电脑,敲她的icq。

〈你也该出现了。〉

〈抱歉。〉

〈你这几天跑哪去了?〉

〈和一个秘密警察做爱。追踪乔纳斯。〉

〈你及时赶到了吗?〉

〈是,是你跟爱莉卡提供情报的?〉

〈唯一能联络到你的方式。〉

〈聪明。〉

〈我明天要移送看守所了。〉

〈我知道。〉

〈网络的事瘟疫会帮忙。〉

〈好。〉

〈那现在只剩最后结局了。〉

〈莉丝……我们会做我们该做的。〉

〈我知道,你很好预料。〉

〈一如往常,我的小魔术师。〉

〈还有什么我该知道的吗?〉

〈没有了。〉

〈那么我在网络上还有很多事要做。〉

〈祝好运。〉

苏珊听到耳机发出哔哔声立刻惊醒,有人触动了装在一楼门厅的传感器。她用手肘撑起身子看了时间,星期日清晨五点二十三分。她静悄悄地溜下床,穿上牛仔裤、t恤和布鞋,然后将梅西喷雾器塞进背侧口袋,并拿起伸缩警棍。

她悄然无声地通过爱莉卡卧室门口,发现门还关着,因此也上了锁。

她站在楼上楼梯口侧耳倾听,听见一楼有微弱的杯盘碰撞声和行动声。于是她慢慢下楼,到了门厅停住再听。

厨房里有拉椅子的声音。她紧握住警棍,偷偷移到厨房门边,随即看到一个没刮胡子的光头男子坐在餐桌旁,正一边喝柳橙汁一边看《瑞典摩根邮报》。他感觉到有人,便抬起头来。

“你是谁啊?”

苏珊松了口气靠在门柱上。“葛瑞格·贝克曼吧,我猜。你好,我是苏珊·林德。”

“是吗?你是要打我的头还是想喝果汁?”

“好啊,”苏珊说着放下警棍:“我是说果汁。”

贝克曼从厨房长台面上拿了个玻璃杯,替她倒了一点。

“我是米尔顿安保的员工。”苏珊说:“我想最好还是由尊夫人来解释我在这里的原因。”

贝克曼站了起来。“爱莉卡出事了吗?”

“尊夫人没事,不过出了一点麻烦。我们一直试着联系人在巴黎的你。”

“巴黎?为什么是巴黎?我在赫尔辛基啊。”

“是吗?对不起,但你太太以为你在巴黎。”

“那是下个月。”贝克曼说完便往厨房门口走。

“卧室门上锁了,你需要密码才打得开。”苏珊说。

“你说什么……什么密码?”

她将开卧室门的三位数密码告诉他。他随即奔上楼去。

星期日上午十点,约纳森来到莎兰德的房间。

“哈啰,莉丝。”

“哈啰。”

“只是想来告诉你一声:警察会在午餐时间过来。”

“好。”

“你好像不太担心。”

“我是不担心。”

“我有个礼物要送你。”

“礼物?为什么?”

“你是我长久以来最有意思的病人之一。”

“真的吗?”莎兰德不太相信。

“听说你对dna和基因很感兴趣。”

“是谁在大嘴巴?八成是那个女心理医生。”

约纳森点点头。“你在看守所如果觉得无聊……这是有关dna的最新研究。”

他递给她一本名为《螺旋——dna的奥秘》的书,作者是东京大学的高村义人教授。莎兰德翻开书,看了一下目录。

“漂亮。”她说。

“哪天我真想听你说说,你怎么看得懂这些连我都看不懂的教科书。”

约纳森一离开,莎兰德马上拿出电脑。最后的机会了。她从《瑞典摩根邮报》的人事部得知弗德列森已经在报社工作六年。这段时间内,他曾经请过两次不短的病假:二〇〇三年两个月和二〇〇四年三个月。她也从人事数据看出两次请假的原因是体力透支。爱莉卡的前任总编辑莫兰德曾一度质疑,弗德列森是否真能继续担任副主编。

废话、废话、废话。都没什么具体的发现。

十一点四十五分,瘟疫敲她。

〈怎样?〉

〈你还在医院吗?〉

〈你说呢?〉

〈是他。〉

〈确定?〉

〈半小时前他从家里和办公室电脑联机,我趁机进去了。他把爱莉卡的照片扫描到家里的硬盘。〉

〈谢啦。〉

〈她看起来很可口。〉

〈拜托,瘟疫。〉

〈知道啦。你要我怎么做?〉

〈他把照片放上网了吗?〉

〈在我看来没有。〉

〈你能破坏他的电脑吗?〉

〈已经做了。如果他企图用电子邮件发送或是上传任何大于二十kb的东西,他的硬盘就毁了。〉

〈酷。〉

〈我要去睡了。你保重。〉

〈一直都是。〉

莎兰德注销icq,瞄向时钟才发现就快中午了,于是很快地传了一条信息到雅虎“愚桌”社群:

麦可。重要。马上打电话给爱莉卡,告诉她毒笔是弗德列森。

发出信息后便听到走廊上有动静,于是她擦了擦奔迈t3的屏幕,然后才关机放进床头柜后面的壁凹。

“嗨,莉丝。”门口出现的是安妮卡。

“嗨。”

“待会儿警察就要来了。我给你带了几件衣服,希望大小刚好。”

莎兰德看着她挑选的那些深色利落的棉质长裤和粉色衬衫,满脸疑虑。

歌德堡两名穿着制服的女警来带她,安妮卡也要一起到看守所。

从病房开始沿着走廊走去时,莎兰德发现有几名医护人员好奇地注视着她。她向他们友善地点头致意,其中有几个还挥手回礼。仿佛巧合一般,约纳森就站在服务台旁边,他们彼此互望点了点头。她们都还没转弯,莎兰德就注意到他已经往她的房间去了。

移送看守所的整个过程中,莎兰德对警方始终一言不发。

布隆维斯特在星期日上午七点关上电脑,不安地在莎兰德的桌前坐了一会儿,呆呆瞪着前方。

随后走进她的卧室,看着那张巨大的双人床,稍后又回到她的工作室,打开手机打给费格劳拉。

“嗨,是我麦可。”

“哈啰,你已经起床啦?”

“我刚做完事情,正要上床。只是想跟你打个招呼。”

“只是想打电话打个招呼的男人通常都别有居心。”

他笑了起来。

“布隆维斯特……你愿意的话,可以来这里睡觉。”

“我会是个很糟的伴侣。”

“我会习惯的。”

于是他搭上出租车去了朋通涅街。

星期天,爱莉卡和丈夫一直躺在床上,一会儿聊天一会儿打盹,下午才换上衣服,到汽船码头去散散步。

“《瑞典摩根邮报》是个错误。”回到家时爱莉卡说道。

“别这么说。现在确实很艰难,但这是你意料中的事。过一阵子,事情就会顺利了。”

“我不是说工作,这我可以应付,而是氛围。”

“我懂。”

“我不喜欢那里,但话说回来,都已经去了几个星期又不能说走就走。”

她坐在厨房餐桌旁,眼神阴郁地瞪着前方发呆。贝克曼从未见过妻子如此无助。

星期日上午十一点半,一名女警将莎兰德带进歌德堡警局埃兰德警官的办公室,这是法斯特巡官头一次与她会面。

“你还真是难抓。”法斯特说。

莎兰德注视他良久,认定他是个笨蛋而暗自高兴,并决定不浪费太多时间去关心他的存在。

“葛妮拉·华林巡官会和你们一起去斯德哥尔摩。”埃兰德说。

“好。”法斯特说:“那就马上出发吧。有不少人想和你认真谈谈呢,莎兰德。”

埃兰德向她道别,她置若罔闻。

为了方便起见,他们决定开车将她移送斯德哥尔摩,由华林驾驶。刚启程时,法斯特坐在前座,每当想和莎兰德说话便将头往后转。到了阿林索斯,就因为脖子酸痛不得不停止。

莎兰德望着窗外的景致。在她心里法斯特并不存在。

泰勒波利安说得对,她就是个白痴智障。法斯特暗想。到了斯德哥尔摩,非想办法改变你的态度不可。

他不时偷瞄莎兰德,试图对自己拼命追捕了这么久的女人作出一点评价。第一眼看到骨瘦如柴的她,就连法斯特也不禁存疑,她才多重啊?但他提醒自己,她是个同性恋,所以不算真正的女人。

不过关于撒旦教的说法可能是夸大其词,她看起来不像。

有讽刺意味的是他很想以她最初涉嫌的三起命案的名义逮捕她,但事实省去了他的调查。即便是瘦巴巴的女孩也能玩弄武器。结果她被捕的原因却是伤害了硫磺湖摩托车俱乐部的老大,她毫无疑问是有罪的。她肯定会试图反驳,但他们有相关的鉴定证据。

费格劳拉在下午一点叫醒布隆维斯特。她一直坐在阳台上,终于看完那本关于古代上帝的书,同时一边听着卧室传来的布隆维斯特的鼾声。好平静。走进去看他时,她忽然惊觉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一个男人如此吸引她。

这种感觉令人很愉快也不安。他就在眼前,但他不是她生命中的安定元素。

他们一起到梅拉斯特兰北路喝咖啡,之后她又带他回家,整个下午都待在床上。他在七点钟离去。他亲完她的脸颊离开后,她一度觉得怅然若失。

星期日晚上八点,苏珊敲了爱莉卡家的门。既然贝克曼已经回家,她便无须在那里过夜,此刻来访与工作无关。她在爱莉卡家的这段时间,两人已经习惯于在厨房里长谈。她发现自己很喜欢爱莉卡,也察觉到她是个深感绝望却巧妙地隐藏自己真实性情的女人。她上班时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内心非常紧张不安。

苏珊怀疑她的焦虑不只因为毒笔,不过爱莉卡的生活与问题与她毫无干系。这只是个友善的拜访。她来只是为了看看爱莉卡,确认一切没事。他们夫妻俩脸色凝重地坐在厨房,好像整个星期天都在试图解决一两个重大问题。

贝克曼煮了咖啡。苏珊才来不到几分钟,爱莉卡的手机就响了。

这一天,爱莉卡始终带着厄运即将来临的感觉接每通电话。

“爱莉卡。”她说。

“嗨,小莉。”

布隆维斯特,该死,我还没告诉他博舍的数据不见了。

“嗨,麦可。”

“莎兰德今天被带到歌德堡看守所,等着明天移送斯德哥尔摩。”

“喔。”

“她有个……有个信息要给你。”

“是吗?”

“好像什么暗号一样。”

“她说什么?”

“她说:‘彼得·弗德列森是毒笔。’”

爱莉卡脑中一时千头万绪,静静坐了十秒钟。不可能。弗德列森不像那种人。一定是莎兰德搞错了。

“就这样吗?”

“就这样。你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知道。”

“小莉……你和那个女孩在搞什么?她还打电话要你转告我关于泰勒波利安和……”

“谢了,麦可。我们晚点再聊。”

她关掉手机,以不敢置信的惊讶神色看着苏珊。

“说吧。”苏珊说。

苏珊有点犹豫不决。爱莉卡被告知那些恶意信件是她的副主编寄的,她说个没完。接着苏珊问她怎么会知道弗德列森是那个跟踪狂,爱莉卡却又沉默不语。苏珊观察她的眼神,发觉她的态度有些改变。她在转眼间变得束手无策。

“我不能告诉你……”

“什么叫你不能告诉我?”

“苏珊,我就是知道事情是弗德列森做的,但我不能告诉你消息从何而来。我该怎么办?”

“如果要我帮你,你就得告诉我。”

“我……不行,你不懂。”

爱莉卡起身站到厨房窗边,背对着苏珊。最后转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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