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2)
沮丧之余,她砰地摔到床上,一睡就是十二个小时,醒来已是上午十一点。她煮了点咖啡,在按摩浴缸中放水,倒入泡泡沐浴精,一面泡澡一面喝咖啡、吃三明治当早餐。这时候真希望米莉安在旁边陪伴,不过她连自己住在哪里都还没告诉她。
她泡完澡、擦干身子后,穿上浴袍,又打开电脑。
达格·史文森和米亚·约翰森这两个名字的搜寻结果较令人满意。从谷歌的搜索引擎,很快便能大概得知他们这几年做了些什么事。她下载了几篇达格的文章,还发现一张作者相片,果然就是她在磨坊酒吧看见和布隆维斯特在一起的人,这倒不意外。如今名字和长相终于连在一起了。
她也找到几篇和米亚有关或是她写的文章。她最初受到媒体关注,是因为写了一篇报告,探讨男女在法律上所受到的不平等待遇。有一些是妇女团体通讯刊物中的评论与文章,而米亚自己也写过其他文章。莎兰德仔细地阅读。有些女权主义者认为米亚的论点十分重要,但也有人批评她“在散布中产阶级的幻想”。
下午两点,她进入asphyxia13,但点选的不是“麦可布隆/笔记本电脑”而是“麦可布隆/办公室”,即布隆维斯特在杂志社的台式电脑。从过去的经验可知,他办公室的电脑里面难得有什么有趣的东西。除了偶尔用这台电脑上网查资料外,他几乎一律使用他的笔记本电脑,但他确实拥有整个杂志社办公室的系统管理员权限。她很快便找到她要找的:《千禧年》内部网络的密码。
要进入《千禧年》的其他电脑,光靠荷兰服务器的硬盘镜像不够,原来的“麦可布隆/办公室”也必须打开并连上内部网络。算她幸运。布隆维斯特显然正在工作,台式电脑开着。她等了十分钟,但看不见任何活动迹象,猜想他应该是进公司后打开电脑,也许用来上网,然后也没关机便去做其他事情或改用笔记本电脑。
这得很小心。接下来的一小时内,莎兰德谨慎地侵入一台又一台电脑,下载了爱莉卡、克里斯特与一名她不认识的名叫玛琳·艾瑞森的员工的电子邮件。最后她找到达格的台式电脑。根据系统资料显示,这是一台旧式的麦金塔台式机,硬盘容量只有七百五十b,因此肯定是剩下来的,很可能专供偶尔到办公室来的自由撰稿人作文字处理之用。这台也连上了网络,表示达格此刻正在《千禧年》的编辑室内。她下载了他的电子邮件并搜寻他的硬盘,发现有一个文件夹的名称虽短却很美妙,叫“札拉”。
金发巨人刚刚拿到二十万三千克朗现金,就一月底交给蓝汀那三公斤甲安而言,这是笔意外的巨款。实际作业才几小时,便有了这可观的收益:他只是从送货人那儿取得甲安、安放一段时间、再送去给蓝汀,便可收取百分之五十的利润。硫磺湖摩托车俱乐部每个月都有这么大的交易量,而蓝汀他们只是从事类似买卖的三个组织之一,其他两个分别在哥德堡和马尔默附近。这三个组织加起来,每个月大约为他带来五十万克朗的进账。
然而他心情还是很糟,便将车停到路边熄掉引擎。已经三十个小时没有睡觉,头有点晕,下车伸伸腿,顺便撒个尿。夜里很凉,星光闪亮。此处离耶尔纳不远。
他内心的矛盾在本质上几乎可以说是观念问题。在斯德哥尔摩方圆四百公里内,甲安的潜在供应量是无限的,需求量之大也不容置疑。其余便是后勤问题——如何将货从甲地运到乙地,或说得更精确些,就是从塔林的地下工厂运到斯德哥尔摩的自由港。
如何确保货品能定期从爱沙尼亚运到瑞典?这是个一再出现的问题,事实上也是最大的问题和最弱的一环,即使已行之多年,还是每次都得临机应变。最近搞砸的几率实在太高。他对自己的组织能力相当自豪,以威胁利诱的手法建立了一个运作良好的网络。四处奔走、巩固合作关系、协商交易、确认货品送到正确地点,这一切都得靠他一人。
利诱方面,便是提供给像蓝汀这样的承包者一笔相当可靠、没有风险的利润。系统的运作很好。蓝汀无须动一根手指便能拿到货,也就是说没有压力极大的买货行程,也不必和任何可能是缉毒小组或俄罗斯黑手党的人打交道。蓝汀知道巨人会送货过来,然后收取他百分之五十的酬劳。
威胁则是用在发生纠纷之时。曾有一个多嘴的街头卖家发现太多有关供应链的秘密,差点扯出硫磺湖摩托车俱乐部,迫使他不得不出手教训他。
他很善于教训人。
但监督的工作渐渐变得太过沉重。
他点燃一根烟,把腿靠在田园边一道门上拉拉筋。
甲安是个隐秘且容易掌控的收入来源,利润高、风险低。武器买卖很冒险,光是想到其中的风险就不值得。
另外,企业的间谍工作或走私电子零件到东欧,虽然近年来市场已经萧条,偶尔做做却也是必要的。
但是从波罗的海引进妓女的投资,则非常令人不满意。这交易不仅只是零头买卖,还随时可能引发媒体歇斯底里的长篇大论,以及那个名为瑞典国会的奇怪政治团体的争论。妓女只有一个好处,就是人人都爱召妓,无论是检察官、法官或警察,甚至偶尔还会有国会议员。谁也不会挖得太深,把这一行给搞垮。
就算是死了的妓女也不一定会引起政治骚动。如果警方能在几小时内逮捕到衣服上还沾有血迹的嫌犯,那么杀人犯便会被判刑,然后在牢里或其他某个偏僻的机关待上几年。但四十八小时内若未发现嫌疑人,根据他的经验,警方很快便会有更重要的案子要查办。
不过他还是不喜欢妓女的买卖。其实他根本就不喜欢妓女,不喜欢她们浓妆艳抹的脸和喝醉酒以后的尖锐笑声。她们不干净。而且可能会有人想到向警方或记者寻求庇护或泄漏秘密,到时他就得出面给予惩罚。假如泄漏的秘密够严重,检察官和警察便不得不有所行动,否则国会真的会苏醒过来,表达关切。妓女这生意烂透了。
阿托和哈利·朗塔兄弟正是典型例子:两个没用的寄生虫发现了太多关于买卖的内幕。他真想用链子把他们捆起来,丢进港口,但结果还是载着他们上了爱沙尼亚渡轮,耐心地等船起航。他们能有这小小的度假机会,全是因为某个该死的记者在刺探他们的生意,所以才决定让他们从此消失。
他叹了口气。
他最不喜欢的其实是像那个莎兰德女孩的额外工作。他对她毫无兴趣可言,因为她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
他并不喜欢毕尔曼,实在想不通他们怎么会决定接受他的要求。但无论如何球赛都已经开始。命令已下达,也已经与硫磺湖摩托车俱乐部里的接手人谈定条件,这种情况他一点也不喜欢。
他望向外围的漆黑田野,将烟蒂扔进门边的碎石当中,忽然眼角似乎瞥见有东西在动,身子不由得僵住。他凝神注视。除了黯淡的新月和群星之外,四周没有一点光,但仍看得出三十米外有个黑影偷偷朝他这边而来。那黑影不断前进,偶尔会短暂停顿。
巨人感觉到眉间冒出冷汗,他最痛恨田野里的东西。在物体持续接近之际,有一刻他仿佛被魔咒所控制,动弹不得地站立凝视着。当它靠得够近时,可以看到它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他立刻转身跑向车子,用力拉开车门。恐惧不断增长,直到他发动引擎、打开车头灯。那物体跑到路中间,他终于得以借由车灯看个清楚,它就好像一只大魟鱼般摇摇摆摆地向前滑行,还有一根和蝎子一样的螫针。
这东西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来自冥间的怪物。
他将车子上挡,急速开走,发出吱吱的刺耳声。车子经过那怪物时,他看见它发动攻击,但没碰到车。一直到开出数里后,他才终于不再发抖。
莎兰德花了一个晚上看完达格和《千禧年》所搜集的有关非法交易的资料,尽管必须从各个文件中将这些有如密码般的片段拼凑起来,她仍逐渐有了较具体的概念。
爱莉卡发了一封电子邮件询问布隆维斯特,质问查证的工作进行得如何,他只简短回复说无法找到“契卡” 12 里的那个人的行踪。莎兰德由此揣测他们打算揭发的人当中有一个是国安局人员。玛琳送了一份补充调查的任务摘要给达格,同时抄送给了布隆维斯特和爱莉卡。达格和布隆维斯特都回信提供了意见与建议。这两人每天都会通上几次电子邮件。达格描述他向一位记者质问的经过,该记者名叫培欧契·桑斯壮。
她还从达格的电子邮件发现,他和一个名叫古布朗森、使用雅虎信箱的人有联系,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这个古布朗森是个警察,他们私下交换信息,因此古布朗森用的是私人电子信箱而不是警局的信箱。也就是说古布朗森是一个消息来源。
至于以“札拉”为名的文件夹的内容少得令人失望,只有三个word文档,其中最大的只有一百二十八kb,取名为“伊莉娜·p”,里面除了概略介绍一名妓女的生活外,还有达格记录的验尸报告摘要,简洁地描述她骇人的伤势。
她看出文中有个句子和米亚论文当中的一句一模一样。在论文里,那个女人叫塔玛拉,但伊莉娜和塔玛拉肯定是同一人,因此她兴致勃勃地重读那段论文内容。
第二个文档“桑斯壮”,就是达格传给布隆维斯特的摘要,内容显示这名记者也是嫖客之一,不仅向一名波罗的海女孩施虐,还替性交易帮派跑腿当差,并以毒品与性作为酬劳。桑斯壮除了撰写公司广告稿之外,还向一家日报投过稿,义正词严地指责性交易。他所披露的事情之一,便是有一个未具名的瑞典商人曾去过塔林的某家妓院。
这两个文档中都没有提到札拉,但莎兰德推断既然都放在“札拉”的文件夹中,其间想必有关联。最后一个文档倒是取名为“札拉”。内容很短,而且只是摘记形式。
据达格所述,札拉这个名字自九十年代中期开始,曾出现在九起与毒品、武器或卖淫相关的案件中。没有人知道札拉是谁,但有多个消息来源指称他是塞尔维亚人、波兰人,也可能是捷克人。这一切都是二手消息。
达格曾与消息来源g(是古布朗森吗?)详尽地讨论过札拉,并暗示伊莉娜的命案可能与札拉脱不了关系。文中并未提到g对此论点有何想法,但有一个注记,大意是:在一年前某次的“组织犯罪特别调查小组”会议上,札拉曾出现在议程中。由于这个名字冒出来太多次,警方也开始怀疑,并试图确认札拉是否真有其人,又是否仍活在人世。
根据达格所能找到的资料显示,札拉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与一九九六年在厄克尔永阿发生的运钞车劫案有关。劫匪在得手三百三十万克朗后顺利逃逸,但后续逃亡却出人意外地搞砸了,结果不到二十四小时,警方便确认了歹徒并加以逮捕。翌日又逮捕另一人,是尼米南,硫磺湖摩托车俱乐部成员,劫匪的武器便是由他提供。
一九九六年劫案发生一星期后,又有三人落网。因此这伙歹徒共有八人,其中有七人不肯招供。第八人是个十九岁的男孩,名叫毕耶·诺曼,侦讯期间被突破心理防线,供出了他所知的一切。这场审判最后由检方获得压倒性胜利,但也引发一个后果(达格的警方消息来源如此怀疑):两年后诺曼在某次请假出狱期间逃跑,后来却被发现埋身在韦姆兰的一处沙坑中。
据g的说法,警方相信尼米南是这伙人背后的主使者,也相信诺曼是被尼米南买通人杀害的,却苦无证据。尼米南被视为危险冷酷的人物,入狱期间显然与亚利安兄弟会有接触,这是监狱里的纳粹组织,另外和狼群兄弟会,与分布在世界各地、前科累累的地狱天使俱乐部,还有其他诸如瑞典反抗组织等白痴暴力纳粹组织都有关联。
然而莎兰德感兴趣的却完全是另一回事。诺曼曾向警方坦承劫案的武器来自尼米南,而后者则是向一名诺曼不认识的名叫萨拉的塞尔维亚人买得这些武器。
达格将他视为犯罪舞台上的一个藏镜人,并认为札拉是化名。但他警告说他们面对的可能是个以假名行事、狡猾异常的罪犯。
最后一段是桑斯壮所提供的关于札拉的资讯,但内容也没什么大不了。桑斯壮曾和某个自称札拉的人通过一次电话。注记中并未提到他们谈了些什么。
清晨四点左右,莎兰德关上电脑,坐在窗边看着盐湖。她静静坐了两个小时,烟一根接着一根地抽,一面沉思着。她要作出一些重大决定,而且必须进行风险评估。
她得找出札拉,将他们之间的恩怨一次作个了结。
复活节前一周的星期六傍晚,布隆维斯特到霍恩斯杜尔区的斯利普街拜访一位前女友。这回他是受邀参加一个派对。女方已经结婚,如今对布隆维斯特的感觉也仅止于朋友,不过她从事媒体工作,刚刚完成一本已经酝酿了十年的书,内容极不寻常,是关于女性在大众传媒中的形象。布隆维斯特曾为此书贡献过部分资料,因此才会受邀。
他的角色是针对某个问题进行调查。他选择了检视tt通讯社、《每日新闻》、电视节目“rapport”,与其他一些媒体大肆宣传的两性平权政策。接着再检核每家公司编辑助理以上的管理阶层中,男女各有几名。结果着实令人难堪:总裁——男性;董事长——男性;总编辑——男性;外文编辑——男性;编辑主任——男性……直到最后终于有一位女性出现。
派对在作者家举行,出席的大多是对这本书有所贡献的人。
晚上的气氛很热烈,大伙一边享受美食一边轻松地交谈。布隆维斯特本打算早早回家,但许多宾客都是平时不常见面的旧识,而且也没有人对温纳斯壮事件东拉西扯个没完。派对一直持续到星期日凌晨两点。
布隆维斯特还没走到巴士站,便看到夜间巴士从身旁驶过,反正夜风温和,干脆走路回家,不等下一班。他沿着赫加里街走到教堂,转上伦达路后,随即唤醒了旧日回忆。
自从十二月下定决心后,布隆维斯特便不再怀抱着莎兰德可能会出现的空想,造访伦达路。今晚,他来到她住家大楼的对街停下脚步,很想去按门铃,却也很清楚她愿意见他的几率微乎其微,更何况是毫无预兆地深夜来访。
他耸耸肩,继续往辛肯斯达姆的方向走,才走不到六十码就听到开门声,他转身一看,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那瘦巴巴的身躯他不可能弄错。莎兰德刚刚走上街来,与他反方向走到一辆停着的车旁。
布隆维斯特正要开口叫她,声音却卡在喉间。他看见一个男人从另一辆停在路边的车上下来,很快地移向莎兰德身后。布隆维斯特可以看到那人十分高大,还扎了一根马尾。
莎兰德将钥匙插入本田车门时,听到一个声响,眼角也瞥见有身影移动。那人从斜后方欺近,就在碰触到她的两秒钟前她转过身,一眼便认出是硫磺湖摩托车俱乐部的蓝汀,几天前在布隆柏咖啡馆与金发巨人碰面的人。
她判断此人具有攻击性,且体重不下一百二十公斤,于是将钥匙当成手指虎,毫不犹豫地以快如蜥蜴的动作在他脸颊上划出一道很深的伤口,从鼻子下方直到耳朵。他双手在空中胡乱挥打之际,莎兰德忽然仿佛没入地下。
布隆维斯特看见莎兰德挥出拳头,打中攻击者之后,随即趴到地面滚入车子底下。
几秒钟后,莎兰德出现在车子另一边,准备搏斗或逃跑。她越过引擎盖与敌人四目交接,决定选择逃跑。血从他脸颊上涌出,他都还来不及看清楚,她已经穿越伦达路奔向赫加里教堂。
布隆维斯特呆站在原地,张大了嘴巴,看着攻击者突然狂奔追向莎兰德,就好像一辆坦克在追逐一辆玩具车。
莎兰德两步并作一步爬上阶梯,前往上伦达路。到达阶梯顶端,她回头一瞥,看见追她的人已爬上第一级台阶,而且动作很快。她注意到地方机关挖路后堆积在旁的木板与沙。
蓝汀眼看就要爬到顶端时,莎兰德又出现了。这回他虽然提前看见她丢出了什么,却仍来不及在尖锐的石头击中太阳穴之前作出反应。石头丢得很用力,他脸上又裂出一道伤口。他可以感觉到自己失去平衡,往后跌落台阶之际天旋地转,好不容易抓住栏杆才不再往下跌,却已经浪费了几秒钟。
当那名男子消失在阶梯上头,布隆维斯特无法动弹的情况才解除,并开口大喊要他滚开。
莎兰德正要越过教堂中庭,跑到一半听见了布隆维斯特的声音。搞什么鬼?她转了方向,从露台栏杆边往下望,看见布隆维斯特就在下方三米处。她迟疑了十分之一秒后又继续跑。
布隆维斯特正起步奔向阶梯时,察觉到莎兰德刚才走出住处大门,本来要去开的那辆车后面,原本停了一辆道奇货车,这时忽然启动,从路边冲出来经过布隆维斯特身旁,驶向辛肯斯达姆方向。车子驶过时,他瞥见了一张脸,但光线太暗看不清车牌。
布隆维斯特在阶梯顶端赶上了追莎兰德的人。男子已经停下来站定,四下张望。
就在布隆维斯特到达那一刻,他转身狠狠地反手赏了他一巴掌。布隆维斯特毫无防备,一个倒栽葱便摔落阶梯。
莎兰德听见布隆维斯特的闷声一喊,几乎要停下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一转头却发现蓝汀只距离她三十米。他动作更快了。该死,会被他捉到。
她往左转,朝上爬了几级,跑到两栋大楼中间的平台。这个中庭一点掩护都没有,她只能尽快跑向下一个角落。接着右转后,才发现自己进了一条死巷。当她来到下一栋建筑尽头时,看见蓝汀也已爬上了中庭的阶梯。她避开他的视线又跑了几码,然后一头钻进大楼侧面花坛的一大片杜鹃花丛中。
她听见蓝汀的沉重脚步声,却看不见他,只能屏住气息,将身子压低贴在灌木丛下方的土地上。
蓝汀经过她藏身之处时停了下来,迟疑十秒钟后,开始绕着中庭慢跑,一分钟后又回来,就停在刚才那个地方。这回他定定地站了三十秒。莎兰德全身肌肉紧绷,准备好一被发现就立刻飞奔。接着他又动了,从距离她不到两米处走过,她听着他的脚步声穿过中庭,愈走愈远。
布隆维斯特费力地站起身来,脖子和下巴疼痛不已,头也感到晕眩。嘴唇裂开了,有血的味道。
他脚步蹒跚地爬上阶梯后,环视四周,看见绑马尾的男子沿街往下跑了百来码,每到大楼中间便停下来细看,最后跑过伦达路,上了那辆道奇货车。车子加速往辛肯斯达姆驶去。
布隆维斯特沿着上伦达路慢慢走,一面寻找莎兰德,却遍寻不着,一个人影也没有。他真没想到三月星期日凌晨三点的斯德哥尔摩街道,竟是如此冷清。少顷,他回到莎兰德位于下伦达路的公寓大楼门前,行经方才她遭受攻击的地点时,踩到一串钥匙。他弯身捡起,看到车子底下有个肩背包。
布隆维斯特站着等了好久,不确定该怎么做。最后他试着用钥匙开她的门,都打不开。
莎兰德在花丛下待了十五分钟,只动了一下看表。三点刚过,她听见开门、关门,和走向中庭单车棚的脚步声。
声音渐渐远去,她慢慢地跪起上身,窥探花丛外的动静。她不断查看中庭的每个角落,但不见蓝汀的踪影,便起身往街道上走,并随时准备转身逃跑。她来到围墙顶端停下来俯视伦达路,看见布隆维斯特就在她公寓大楼门外,手里拿着她的背包。
她动也不动地站着,布隆维斯特往阶梯和围墙方向扫视时,她藏身在一根灯柱后面,所以他没看见。
布隆维斯特在她家大门外面站了将近半小时。她耐心地看着他,一直没动,最后他终于放弃,下坡朝辛肯斯达姆走去。他走了之后,她才开始回想方才发生的事。
小侦探布隆维斯特。
她想破头也想不出他怎么会突然冒出来。除此之外,攻击事件的原因倒是不难理解。
他妈的蓝汀。
她看见和毕尔曼交谈的巨人,曾和蓝汀碰过面。
王八蛋毕尔曼。
那个烂人雇了一个凶神恶煞来伤害我。我已经很清楚地告诉过他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了。
莎兰德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嘴里甚至还流了血。现在她不得不处罚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