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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Y镇(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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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田国政擦掉额头冒出的一点点汗,正襟危坐地盯着眼前的矮桌。在室温的加热下,啤酒杯也冒起了水珠。

吉冈彻平拘谨地端坐在国政的身旁。平时他总是随随便便穿个t恤加牛仔裤,今晚却在白色t恤外面套了件灰色的v领毛衣。

国政一早就发现他毛衣腰身开了个虫咬的小洞。不过小洞开在死角,只要他不抬胳膊别人也看不到,国政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

在彻平的另一边,堀源二郎盘着腿在喝酒。装着小菜的盘子已经空了。源二郎空着腹,自顾自看起了菜单,像是在等待机会喊服务员过来。

在这种情况下他还吃得下?!国政偷偷向上瞟了一眼。

桌子对面是麻美和她爸。麻美不断用视线给彻平鼓劲,像是在说“小平平,加油”。可彻平却紧张地埋着头,没有注意到她。麻美她爸大约五十出头,他紧绷着那张和麻美不太像的方形脸,一言不发,看上去不太高兴。

实在是如坐针毡。矮桌貌似是四人用的,长的那边并排坐着国政、彻平和源二郎三个大男人,窄得要命。国政挺直了背,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显得庄重,内心却一早没了神。但是,这逼得人喘不过气的会面才刚刚开始。

为什么我必须在居酒屋被麻美老爸瞪呢?国政偷偷叹了口气,当然,他也明白这场面的始作俑者是他自己。

也就是说,国政没能推掉彻平让他当媒人的委托。而更糟糕的是,他还没能说服老婆清子一同出席,到头来变成他一个人来当他俩媒人的尴尬局面。

一想到他自己被彻平和麻美俩夹着坐在主桌上,国政微微一颤。

借今天这个机会,彻平他们会把他作为媒人介绍给麻美她爸。媒人原本应该是在男女两家间牵线搭桥的,但自己毕竟只是形式上的媒人。就算觉得被介绍给麻美她爸这事很奇怪,他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麻美她爸对这一片比较熟悉,一个人找到这家价格不贵的居酒屋。她妈妈是护士,听说今晚还要值夜班。

当然,国政没见到之前说“你先把媒人定了吧”的彻平他爸。对方似乎也没有要见面的意思。

在国政看来,彻平他爸不过是想试探下自己儿子,看看他有没有做好仪式和婚宴的准备,有没有和麻美齐心合力过下去的觉悟。

国政有些闷闷不乐。为什么结婚仪式会变成“两个年轻人的试炼场”,自己又为什么会被卷入这个“试炼场”。如果彻平拒绝他老爸无理的要求,不办什么仪式,那其实只要领个证就可以完事了。

但彻平却较起了真。而且他好像很享受和麻美一起敲定婚礼各个细节的过程。对于这对“鹦鹉情侣”来说,不管是双方父母的顽固和插足,还是诸如决定礼堂之类的琐碎事情,都不过是让两人之间的爱烧得更旺的汽油。

话说“鹦鹉情侣”这个表达还是源二郎从附近的小酒吧听来的,告诉国政后,国政佩服得五体投地。“竟然能有把彻平和麻美形容得如此恰到好处的词。”他甚至把它加进了脑海中的“年轻人用语词典”。

只有国政抽到下下签,被迫当了回媒人,在这场婚礼伴随的骚动里,陷入彻底被人随意摆布的局面。

“……你们找我过来,是要说什么?”麻美的父亲终于开了口。

她爸是在清澄白河 【24】 当木匠的,就跟“匠人气质”这个词形容得一样,一点都不和蔼可亲。

不过在国政看来,他那年纪说是自己儿子也不会有人感到奇怪,怎么能被他的气势给压下去。国政往小腹使了点劲。

就在这时,源二郎按下了桌子上的“店员呼叫铃”。“叮——咚——”有气无力的铃声在店内回荡。伴随一声充满活力的“马上就来”,一个年轻的服务员一溜小跑了过来。

“那个,我要点菜。”源二郎打开菜单,“再来一杯生啤。还有萝卜沙拉、毛豆、炸丁香鱼、嫩豆腐。”

“好的。请稍等。”说完,服务员雄赳赳地走向厨房。

“点的菜就跟女的吃的一样。”彻平看向国政,小声地嘀咕了一声。

国政心想,这种事随便怎样都好吧。

麻美她爸一来就碰了钉子,那张方块墙似的脸被气得通红,看向彻平的眼神里像是写满了杀意。

国政用胳膊肘戳了一下彻平。

彻平猛地一惊,把视线移向麻美他爸。

“岳父大人,”彻平说,“感谢您百忙之中今天抽空过来。”

“谁是你岳父,少给我装糊涂。”麻美她爸一口喝干杯中气泡消失殆尽的啤酒,“像你这种蠢货,过多久都没可能和麻美结婚。”

“爸,你干吗一来就说这话。”麻美悠悠地好言相劝道,“婚事准备得还算顺利。我们喊您过来,是想跟你报告一下这事。对吧,彻平?”

“对的。”彻平把身子探到矮桌前,“其实啊……”

“不好意思。”服务员走了过来,把刚才叫的菜摆上桌。

真是会挑时候。

“这是炸丁香鱼,还有毛豆。”

“为什么热菜比萝卜沙拉和嫩豆腐这种凉菜上得还快?”源二郎问道。

“因为这些菜是微波炉加热的啊。”彻平天真地说出自己的推测。

国政感到一阵胃痛,向麻美的父亲建议说:“等到菜都上齐了再谈吧。”

沉默再次笼罩整个空间,只有源二郎大口吃着丁香鱼和毛豆。

过了会儿,萝卜沙拉和嫩豆腐也被端上来了。大家没管只顾着吃的源二郎,又聊了起来。

“其实啊……岳父……”

“都说了谁是你岳父啊!你这个蠢驴!”

“爸,你这么说对话还怎么进行下去啊?”

“我们已经定好了结婚的日子。”

“啊?什么时候?”国政不由自主插了句嘴。

“四月第二周的周二,白天就开始办。麻美那天休息。”

“喂,我可没听你说过这事。”源二郎一边嚼着炸丁香鱼一边说。

“师父,你那天有什么事吗?”

“没有是没有……”

“这都没几天了,你们竟然能订到礼堂?!”国政说道。

他记得他好像听过,他闺女们结婚的时候,都是提前半年以上预约的。彻平和麻美应该是从新年开始一点一点筹备婚礼事宜的,没想到还没满一个月,事情都进展到这一步了。

“地址在y酒店。”麻美报上了y镇一个小酒店的名字,“我工作的美容院和这家酒店有些生意上的来往,帮着做些婚礼发型和彩妆,所以对方也很通情理,帮了我不少。再说,那天还是佛灭日 【25】 。”

“你说什么?”麻美她爸把快夹到嘴边的豆腐掉到桌上,“佛灭日办婚礼也太不吉利了吧!”

“没关系,现在很多的。钱也省很多。”

“事情就是这样,所以请您那天空出来。”彻平低下了头,“请帖很快就会送出去。”

麻美她爸像是有些不满。“话说……”他看向国政,“您是……”

“这位是有田国政。”

“他就是我们的媒人。爸,打声招呼吧。”

“媒人不都是夫妇一起的吗?”麻美她爸这下又把惊讶的眼神移向了源二郎。虽然他觉得没可能,但还是止不住怀疑源二郎是国政的另一半。

国政急着辩解道:“我妻子今天有急事,真是万分抱歉。”

“有田大爷一直都在银行做事哦。”

“是个正经人哦。”

听完麻美和彻平的一唱一和,麻美她爸又问起了源二郎的来历。“那这位呢?”

这位可谈不上正经,国政想要这么说。

刚吃完炸丁香鱼的眼下,源二郎又狼吞虎咽吃起了萝卜沙拉。而且,他那仅剩的头发还被染成了蓝色,穿着也很不寻常。

“这位是我师父。做细工花簪的手艺可是日本第一,不,世界第一!”

国政在内心反了一把胃。除了做簪子,其他方面源二郎可是糟得一塌糊涂。

“这样啊。”知道源二郎是个匠人后,麻美她爸好像也没那么抵触了,“麻烦两位多多关照下我闺女。”

看到他由盘坐改为正坐着对自己行礼,国政感到有些愧疚。“我才要谢谢您。”国政像叼着米粒的鸟一样也跟着低下了头。

当然,源二郎没有加到这里面来,他把嘴边像白丝瀑布一样悬挂着的萝卜丝吸进嘴里,打岔道:“但是啊……政他老婆婚礼当天可能也有急事。”

国政刚想要捣源二郎一下,却碍于坐在中间的彻平,便作罢了。

“这又是为什么啊?”

被麻美她爸这么一问,国政感到十分困惑。

彻平接过国政的话:“呃,这个嘛……”,他不明所以地晃了晃双手,“有田大爷的老婆身体比较弱,天气变暖后会好些。”

清子可是从来不感冒的强壮女人。国政想是这么想,但还是点头表示同意。

因为双臂向上抬的缘故,彻平毛衣上的洞又露了出来。

不能给麻美她爸看到。国政尽量不露声色地用手指堵住洞眼。但遗憾的是,他的动作看上去很显眼。国政急匆匆地按向彻平的腰部,就像是按什么开关一样。别说麻美她爸,就连彻平本人都吓了一跳。

“不,那个……”又不能提起那个洞,国政这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手放的位置了。

“叮——咚——”不合时宜的铃声又响了起来。

“马上就来!”

“不好意思,按错了。”源二郎对走过来的服务员道了声歉,“那就顺便再点点啥吧。”

最后,他点了海鲜炒面和螃蟹粥。但其实只有源二郎一个人是吃到了最后,剩余四人实际上才刚刚准备动筷。

虽然坐席依旧有被沉默支配的迹象,但起初的紧张感已经削弱许多。

彻平和麻美还是像以往一样,亲密地把炒面和菜粥盛到彼此的盘子里。麻美的父亲也被这画面吓得目瞪口呆。

就谁来结账这点,他们争论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彻平站在了收银台前。

国政看到源二郎给推推搡搡的彻平偷偷塞了一张一万块,可能是担心他在麻美父亲面前丢脸。

偶尔也会做点像是师父会做的事嘛,国政对源二郎稍微有些改观。

麻美她爸要回清澄白河,麻美也说今天要回老家。国政和源二郎跟打算回公寓的彻平告完别,踱步在y镇的小巷里。

“你今天为什么也跟来了?”精神上的疲惫转化为身体上的劳累,国政的步伐变得越来越沉重。

“有什么为什么的,想吃饭了呗。”源二郎配合着国政的步伐,平静地抬起头仰望夜空。

没有月亮。吐出的白气沿着街灯洒下的光逆流成河。

“政,你真的能劝得动你老婆吗?”

“婚礼四月对吧,明天我就去谈到她同意。”

“一直都是你被她说得死死的吧。”源二郎笑了笑,“哎,真不行就说你得了急病好了。”

“那怎么行?”

“彻平那家伙可是来真的哦。”源二郎揉了揉因为寒冷变红的鼻子,“他说要用做簪子那套来做麻美当天戴的发饰。”

“麻美那天要穿和服?”

“不,好像是礼服。无所谓啦,反正彻平也会做那种跟西式礼服搭的簪子。”源二郎又东夸西夸起彻平的手艺和品味。

“好期待啊。”国政说。

他没有想到被老婆女儿疏远的自己会认识这个看上去就像是孙子那辈的青年,还要被搅进他的婚礼。这都是托源二郎这个发小的福。

源二郎脚下的木屐轻轻敲打着地面,在夜深人静的y镇静静回响。

国政立马投入到说服老婆清子的作战中。

就算打电话,清子也不过是“嗯嗯啊啊”地敷衍着,最后甩出一句“我不会做媒人的”,拒绝了国政的邀请。

之后,他便每天写一封明信片给她寄过去。

一开始,他在写一些无关紧要的时令寒暄时,还会加一笔“请你再考虑一下媒人那件事”,不过内容实在是太索然无味了,他自己也有些腻了。在收信人清子看来,应该也很无趣吧。

于是,国政这下又想写写看别的,像是彻平和麻美是多么善良的孩子,以及迄今为止发生的种种。

比如说,彻平被以前在一起玩的混混欺负的事情;国政和源二郎齐心协力为彻平报仇,把那些混混赶出y镇的事情;国政腰受伤的时候,彻平替他操碎了心的事情。

可是他一动笔,小小的明信片却装不下他要写的东西。国政在结尾处标上“后续”,连着写了好几封明信片。

国政没有收到清子的回信。他决定不去多想。

只有时间一直是多出来的。每天写明信片的课题给国政的生活带来新的刺激。

有一天,他想不出来要写些什么,便出门到商店街散了散心。常去的书店有一个专门摆放“书信写作”相关书籍的角落,他在这儿看了一会儿,知道了还有一种叫作“手绘信”的东西。好像是在花之类的素描的基础上,加上一句文字。

国政把在鱼店买的竹荚鱼画到明信片上。他没有什么画画的天分,画出来的鱼就像是鱼干。管他呢。他掏出在抽屉深处沉睡已久的、磨秃了的彩色铅笔,尝试着上色。成品就像是发了霉的鱼干,霉菌还是五颜六色的。那就这样吧。他在鱼的一侧写下“今晚吃这个”几个字。想了想,又附上说明——“竹荚鱼”。

当然他也没有只顾着画画,说服的工作不见丝毫怠慢。

有一次,他在明信片上画了个迷宫。从开头连到终点的话,会浮现出类似“媒人”两个字的轨迹。为了画这个让人一筹莫展的迷宫,他花了整整一天。

还有一次,他把周刊杂志上的谜语复印缩放后贴在明信片上。因为碰巧杂志填字字谜的答案是“nakoudo(媒人)”。复印缩放后,问题的文字叠在一起看不清,他便把字谜的方格全部涂好再投进邮箱,上面的正确答案一目了然。不过他也担心会不会看上去像是恐吓信。

清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他在送出去的明信片上,画过长在狭窄庭院的树木,清子用过的花瓶,从房屋背后经过的水流。画着画着,思绪便飞回到和清子一起生活的日子里。

国政呆呆地怔住,把自己的心情写进明信片。

“和你结婚,孩子也生了,也许这段日子你过得并不幸福,但我却觉得很充实。因为你们,我才有工作的动力。媒人这事就拜托了。”

“现在想想,当时没能照顾到你的心情,完全是因为我的迟钝和怠慢。以前源二郎就经常说我缺根筋。我承认自己以前安于现状,也没想过要改变自己。媒人这事就拜托了。”

“看着这对年轻人,让我想起了自己年轻那阵子。那时的热情都去哪儿了?脑子里一片茫然。我也没有多长时间好活了,当是我最后的请求,希望你能当下媒人。因为对我的不满,把这对年轻人的未来给封死,真的好吗?”

“昨天说得有些过了。我没有想要怪你或是威胁你的意思。只是有点期待能借婚礼这个场合,跟你心平气和地好好谈一谈。媒人这活真的没那么多繁文缛节。”

国政偶尔也会去位于三丁目拐角的源二郎家门口瞄两眼。

源二郎和彻平总是表情真挚地对着工作台。除了平时的学习,彻平还必须做出麻美的发饰。他还听说,麻美工作的美容院已经开始帮着卖彻平做的饰品了。国政不忍心打扰他们的工作,每次路过也都不打招呼。

临近三月的一天,气温骤然下降。

国政腰痛的老毛病又犯了,便到常去的医院领膏药。回程,他小心翼翼地走在荒川的堤坝上,正好看到源二郎在河岸边抹糨糊。这样做能让用来做细工花簪的纯白纺绸更有张力。

“源。”

听到国政的声音,源二郎抬起头朝他挥了挥手。

国政走下草木皆枯的堤坝,专注于脚边的路。

“彻平呢?”

“和麻美去礼堂了。说是要提前碰个头。”

话说回来,今天是周二啊。国政在大小适中的石头上坐下。

天气冷到不戴手套手指就要被冻僵了,源二郎却连夹克都没穿。他专心致志地把纺绸在岸边支柱上一张张铺开,往绷紧的纺绸上抹糨糊的动作简直是艺术。

纯白的纺绸染上樱花般的淡粉色。

“颜色染得真漂亮。”

“不错吧。我跟麻美讨论了一下,装饰在婚宴桌子上的花也决定用细工花的技法来做了。”

“欸,这个不错。”

“不要告诉彻平哦。”源二郎脸上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就跟很早以前偷走田里的西瓜时一样,“我是想让它装饰完桌子后,还能分解开给客人们带回去。”

彻平和客人都会很高兴吧。国政突然觉得没有一技之长的自己很不中用。就算作为婚宴余兴把收到的几百万钞票数得飞快,也不会有任何人感到高兴。

一艘扁平的船从眼前穿过,朝着大海驶去,不知道是不是搬运沙石的船。

“你老婆怎么说?”

被源二郎这么一问,国政无力地摇了摇头。“每天我都给她寄一封明信片,不过全石沉大海了。”

“每天?你还真挺能整的。”

“除了这个我也没什么能做的了。”国政眺望着泛着银灰色光的冬日河川,“现在的年轻人都很可靠啊。”

“可靠?你是说彻平?”

“嗯。他才二十来岁不是吗?我在他这个岁数都没想过成家的事,就觉得反正这一天迟早会来。”

“明明是会做梦的年龄啊。”源二郎拿着刷子转过身,“我那时一直想结婚来着。”

你那时候也没少玩好吧。

就在国政在内心嘀咕的瞬间,源二郎调戏似的来了句:“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

他接着说:“怎么说呢,那个时候我很想要个家庭,虽然也许看上去并不像。”

国政心想,是啊,当时没注意到,现在再看确实是这样。

源二郎一直在寻找着自己爱的人。和在镇上的熟人比也好,和从小一起长大的国政比也好,源二郎心里想必有个无法填补的空洞吧。

和花枝结婚后,源二郎终于安稳了下来。

那,现在呢?

现在是,一个人。

不管是发自内心一直想要一个家庭的源二郎,还是不知何谓想要强烈拥有的欲望就成家的国政。

源二郎又一眼看穿了国政的心思,他无奈地笑了笑。

“不管是什么事,‘可靠’这个词都太扯。又没有什么终点或正解,不是吗?”

“是吗?”

“是啊。”源二郎看着迎风飘扬的樱色纺绸,“所以才活着吧。”

也许真的是这样。国政沉默着点了点头。

纺绸翻滚着,像是波浪,又像是蛇的腹部。

没有终点,没有正解,所以也没有结束。他心想,也许“永远”就是任思绪在追求幸福的心情以及为之付出的努力中翻飞,就这么活着直到死亡那天。

糨糊都抹好后,源二郎把纺绸运到自己的船上,国政也一并坐了上来。

引擎发出“砰砰”的轻快声音,从荒川驶进y镇狭长的水道。

连成一片的居民住宅,外面挂着洗好的衣物,板墙上还有很久以前的选举海报。住在附近的人有时候还会透过沿河的窗户互相打招呼。

y镇是个适合定居的地方。

“对了,你啊……”源二郎站在引擎一旁张口问道,“媒人那套话想好了吗?”

国政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这下不只是腰,连胃部也开始一阵一阵痛了起来。

“我不回家了,你把船停到书店附近吧。”

现在哪有工夫看什么手绘信。隔了好久才接了个大任务,不准备起来怎么行,像是当媒人必须要掌握的最新知识。

那天晚上,国政给自己做了乌冬面当晚饭吃,做饭时他还在仔细翻阅一本名叫《关键时刻不困扰!结婚仪式及婚宴的礼仪》的书。

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要结婚的人是他。

寄给清子的明信片,一天都没有断过。

“这几天一直很冷,不知道大家过得好不好。今天我和源二郎在荒川聊了聊‘永远’。我心里有很多悔恨,总觉得‘那个时候要是那样就好了’,但是绝大部分事情都已经无法挽回了。一想到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我打从心底觉得你就按照你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也挺好的。就算我们没有住在一起,我也一直在祈祷你和女儿们过得幸福。这一点绝对是真的。细想下来,让我真心祈祷其幸福的人并不多。这么说还是有些丢脸的,毕竟这就等于把我荒凉寂寞的一生摆明了给你看,不过我还是很庆幸,你是这为数不多的人中的一个。不要感冒了。”

第三天下午,国政出去买些平日吃的菜,回来时发现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家里好像有人。玄关的水泥地和出门时一样,只有一双健步凉鞋摆在角落。

啊,是小偷!国政拿起放在角落的拐杖。因为看上去显老,所以他平时尽量不去用它。拐杖上面蒙了一层灰,不过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可以当武器的东西了。

国政手执拐杖,小心翼翼地往客厅瞅。

清子正站在厨房水槽前洗东西。

“呜哇哇哇哇哇!”国政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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