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2)
“不对啊,前几天我看到的时候,应该都摆得很整齐。”
御影凑近书架,踮起脚取下了一册倒立的书。这可能是琴折家教义典籍中的一本。由于是古文,加之字迹潦草,静马就连标题也读不来。
“似乎都是琴折家在江户时期的日记啊,随处都是关于仪式执行情况的记载。不过,这四本书年代跳跃,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关联性。”
“哗哗”翻着书的御影突然停下了手。
“粟津先生,为保险起见,请你们把这里的书全都检查一遍吧。”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御影也不答话,默默地将打开的书递给粟津。
“喔!”粟津叫了起来。
静马凑上前观看,只见书页之间夹着业已干涸的隐形镜片。
接下来御影去的是月菜房间的窗外,也即石场遇袭的地方。石场一直在分隔西侧别栋与庭院的砖墙内侧监视月菜的屋子。据粟津说,他倒在一棵大松树旁,而松树离墙有三米远。凶手多半是从墙内侧翻过墙顶,绕到石场身后去的。警方证实在他正后方墙顶的瓦片上有新近形成的破损。由于石场精神集中在窗户这边,雨声又大,所以完全没注意到。凶器就是那种角棒,在石场的后脑勺上留下了两处伤痕。毕竟面对的是刑警,凶手似乎没能一下把人打晕。至于脚印,自然是都被冲走了。
“沿着墙往西走十米左右,就有一扇通往别栋的拉门,凶手为何还要铤而走险地翻瓦顶呢?”
御影提出了疑问。正如她所言,瓦顶虽然一直连着,但灰泥白墙在途中有个缺口,那里安着一扇简陋的木门。
“大概是天黑没注意到吧。庭院里是没有灯的。不过,这个人还 真是身轻如燕啊。难不成凶手当过杂技演员?”
粟津望着一人高的瓦顶,叹了口气。这个高度,一把老骨头的粟津是怎么也对付不了的,即使静马来爬也不会觉得轻松。虽说下着暴雨,可要不被刑警发觉从那里跳下来仍需要非凡的勇气。而且,不小心攀爬的话瓦片本身都可能发出声响。狡黠、大胆、轻灵、敏捷。静马感觉凶手的属性是越来越多了,同时他也不安起来——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吗?
“那其他监视人员呢,都没注意到吗?”
“怎么说这也是一座大宅院啊。昨天我配备了十个警员,可惜互相之间没能很好地沟通,这是我的失职。从今天开始,我一定要把人数翻倍,加强联络的密集度。”
粟津懊恼地抱着他的光头。
“马上就要录口供了,御陵小姐要不要参加?”
“当然过后我来向你转述也行。”粟津又提议道。
御影在月菜房间的失态似乎让他有所顾虑。静马焦躁不安地看着御影,不知她会如何作答。
“谢谢你的关心。但我也是一名职业侦探。既然接受了委托,就不能再逃避了。”
御影说得斩钉截铁。这或许是虚张声势,但静马却松了口气。粟津似乎也有同感,眯着眼就像在看自己的孙女一样。
“好样的!就算以后事情不顺利,也请允许我做你的头号崇拜者!至于这位种田先生,比起崇拜者倒更像是你的家长,我应该能抢到头名吧?”
“嗯。”御影羞红了脸。
粟津的俏皮话很不合时宜,但没准他是为了缓解御影的紧张情绪。
“好了,我们走吧。”粟津脸上恢复了严肃,迈步向前走去。
虽然已做好心理准备,但录口供的过程对御影来说仍是一种煎熬。尤其是菜弥和美菜子的言语攻击凶猛异常,为了把话题引入正轨,粟津也费了不少周折。
夏菜那会儿,御影的母亲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但当时静马并不在场,而她也一句没提。所以静马只是凭想象去同情御影。
然而,这次静马亲眼得见,却又什么也做不了,这份焦虑令静马心痛如绞。身为助手却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注视着紧咬下唇忍受辱骂的御影。倘若一个回护不当,只怕会更加刺激对方。最关键的是,御影再苦也苦不过痛失月菜的琴折家人。
问话进入尾声时,和生也来了。他眼神空洞,语气平淡地提供了一些证词。和生从十点开始在月菜的屋前通宵值班。室内不再有cd音乐传出是在十一点过后,和生以为月菜睡了。之后他也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直到早上刑警赶来才发现出事了。
“求你了。请你答应我,一定要抓到凶手。”
和生对御影的诉求如此强烈,然而语声却是有气无力。对御影来说,和生纯粹的请求无疑要比菜弥等人的质问更让她痛彻心扉。
“我一定会抓到凶手的。”御影能如此回答已是耗尽了全力。
在石场被击晕后的一点左右,众人的不在场证明情况如下。
栖苅十一点就寝,旬一看她睡下后,便隔着帘子倚在墙边打瞌睡。
伸生因为公司的事十一点后才回到家。由于唱得有点醉,就一个人直接回自己的房间睡了。开车陪伸生同行的昌纮,一回来就直奔花菜的房门外看护去了。花菜的屋子位于西侧的尽头,也就是到前天为止与月菜合住的那间。
菜弥先是在东侧别栋的二楼与和生、花菜在一起。十点前和生去月菜那儿值班,过了十一点昌纮回家后,花菜顺势回了自己的房间。从那以后菜弥一直是一个人。
美菜子在屋里看电视看到十一点左右,不知不觉就打起了盹。她说她不记得自己是何时醒来后钻进被窝的。
秀树因为前一天值班的劳累,十点就上床了。菜穗在熟睡的秀树身边看了一会儿书,十一点时睡着了。
简而言之,除了接受护理的达纮,没有一个人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这个凶手不光脑子好,运气也不错啊。大多数情况下,总有两三个人会拥有不在场证明的。”
静悄悄的会客厅里只听见粟津的牢骚声。也许是暖气开得太足,他手捏衬衫的前襟不住地扇风。之后,他像是警醒了似的反省道:“啊,我又开始抱怨了。这个毛病可一定要改掉啊。”
“我认为不光是运气好的问题。”结束试炼的御影反驳道。
她显得非常疲惫,就像刚跑完了半程马拉松,纯白的水干服好像也暗淡了许多。
“雪菜小姐的葬礼刚结束,这两天大家忙于善后,都积压了不少疲劳,所以才会早早地睡下吧。”
“连这种地方都算计到啦!这个家伙不好对付啊。”
会客厅里回响起了粟津愕然的语声。
这天下午,案子的后续报告来了。
经尸检得知,月菜的死亡推定时间是十一点到一点,与石场十二点左右遇袭的证词及手机里的通信记录都一致。死因是窒息。 此外,月菜右下肋部的肋骨折了两根,且已判明不是在抵抗时而是在死后断的。
“有外伤吗?还是因为骨骼疏松症?”
骨折一事似乎引发了御影的强烈兴趣。她圆睁双目,接连提了好几个问题。
“不,没有显著的外伤。肋骨这边,感觉与其说是打断的,还不如说是摁断的。当然报告里也没写是骨骼疏松症。凶手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旬一也说了,琴折家的传承里可没提到过肋骨折断什么的。”
“不留外伤地弄断健康的骨头,需要一定的力气。我在意的是,凶手为什么要特地干这种麻烦事。至今为止,凶手结合传说做了一些砍头之类的事,但其手法本身是极其合理的。反过来说,这个不合辙之处也许能成为破案的线索。”
御影的口吻让人感觉莫非她已经发现了什么。
“另外,隐形镜片已证实是月菜左眼戴的那个。”
粟津继续做着说明。但是,除了御影偶然拿到手上的那本书外,再无其他发现。
“月菜可能是在书架前遇袭的。那些古籍就被撞击书架的冲力给震下来了吧。”
“肋骨会不会是在撞到书架时折断的呢?要么就是被掉下来的书砸的吧?”
静马对粟津素有好感,也因此这句话就轻巧地出了口,哪知却被粟津一口否决。
“不,尸体上没有击打伤,所以应该不是。而且一开始我不就说了吗,肋骨是在死后折断的。”
静马这个尽显外行本色的问题,令御影丢脸似的垂下了头。这么一来反倒给御影拖后腿了。于是静马一耸肩,把嘴抿成了一字形,往后退了一步。
再说雪菜的手机记录。问过通讯公司得知,所有电话都来自琴折家附近的信号发射站。如此看来,至少在通话期间外出的人可以解除嫌疑。但是,正如凶手设想的那样,由于葬礼所有人都在宅内,能明确排除嫌疑的人一个也没有。
“说实话,我根本抓不住案件的全貌。虽然说的是龙,可我总觉得是在和八歧大蛇较劲。纵观十八年前的案件,凶手似乎是个很会耍花招的人。所以这次的案子也是,我完全搞不清哪些是线索,哪些是凶手的阴谋。说到底,我不明白凶手为什么那么喜欢砍头。”
粟津一筹莫展地挠着头。斩首与命案有何关联尚不明了,而且还必须把传说也纳入考虑范围。在无规则可循的案子里,刑警们依托于经验的直觉恐怕也没了用武之地。
御影将合起的扇子抵住嘴唇,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我认为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既然凶手拘泥于比拟杀人和过去的案子,我们若对此加以利用不就能找到光明了吗?”
“喔,你是不是有什么妙计?”粟津向御影投以期待的目光。
“现在还没有。不过,我想不久我就会找粟津先生帮忙的。”
“啊啊,乐意效劳!幸运的是,石场君的情况在不断好转,但我到底是被人摆了一道,伤了部下。现在哪还有空去顾及警察的面子啊。我会竭尽全力加强警备,决不让下一个牺牲者出现,直到你想出良策为止。”
粟津的言辞相当直白,去除了一切场面上的话。看来御影的话多少让粟津恢复了一点精气神儿。